王安石及熙宁变法

王安石及熙宁变法

吾尝读《苏东坡传》,林语堂谓其仰子瞻之才,由是知先生易右苏而左王。然先生咎王之误宋甚矣,吾每读至此,则以为其事甚怪,未敢因之而谬荆公之武功。夫王公安石者,北宋之名相也,其所行之变法岂曰一无是处哉?然余于荆公之事迹所知甚少,是而终不敢妄言也。及见梁公之《王安石传》,大抵知其生平。任公以安石负盖世之才而又见用于圣主,然其新法卒毁于私党之手,不亦惜哉!余固敬任公之才学,又存疑焉:奈何任公所传之安石与林语堂所述大相径庭,而又见异于诸史乎?任公谓其不敢因私而妄语,然其之誉荆公者溢于言表终有所倚。殆荆公变革家也,而任公亦变革家也,古之谓“惺惺相惜”,其言是也。吾遂取诸史而鉴之,有所得焉,诚非识者之论,唯承诸君之言语而复记于此耳,亦为我所识之荆公。

宋人承盛唐之光辉,固当慑威于远国,然赵宋之不竞,举世皆知。何去之远矣!谓太祖之猜忌使然。方唐祚中缺而彼宋未兴,群雄竞逐,兵革四海,天下能者居之。梁帝篡唐,敬瑭弑主,此皆一时权臣也,而太祖起于微末乃以一区区殿前都检点取周而代之,陈桥之事,醉卧未起,黄袍已加。帝以其取天下之易而犹惧后世诸将效之,遂尽释其兵权。已而又行更戍之制,于是兵无常将,将无常兵,故宋之禁军外不足以御寇而内不足以平匪,此宋所以不竞者一也。方陈桥事变,宋祖揽兵权于己身,其不思北图契丹乃南下诸国,待以疲惫之众而入虎狼之辽焉得不败之理?太祖亡于流矢未已,而太宗又兵败幽州,君臣相顾无策遂罢兵乞和,由是宋人养兵而不用,役员日冗而财政难支,卒危宋之社稷,此宋所以不竞者二也。北方作战犹重骑兵,欲强骑兵则在强马,燕赵自古多产良马之地,奈何后晋之主石敬瑭拱手燕云十六州,以至后世制于夷狄数百年,此宋所以不竞者三。

荆公值此多事之秋,受命于明主,欲施图强变法之事,诚非苟且之徒,而世之诟之者也甚,荆公能不避其险慎终如始,安不称一世之人杰耶?余观荆公之新法,所行者大抵曰:青苗、市易、募役、保甲、保马诸法。青苗、市易二法皆自荆公惠民之本意;募役则欲改病民之差役制以利万世;又以宋冗役之多乃行省兵之策而复以保甲法强民去盗,度之似无不妥;保马法则曰无奈何之举,盖欲求良马于垄亩。余自知于为政之道所知甚少,惶恐之间实难谓新政之良恶,而仰观历史,诸史评熙宁新法亦多分歧,清末之前论者多有微词,及至任公为之立传而翻历史一公案,后世敬之者多矣,此诚亘古未有也。殆人之见识有短长,昔时众人难识此法之妙而今者知而誉之。然荆公主新法多年而其功难奏,何也?

故吾评新法曰不适其时,评安石曰不学无术。一者吾固不知新法适于当时之体制否,再者夫宋之积弱非一日之久,荆公果欲行强国之策当知其事固难一日而就也,然政令初行,朝野哗然,荆公虑其胎死,终求之甚切,故曰乏时。既受肘掣,而荆公又未能因势利导乃罢黜良吏,奋其私智,为天下议,是评无术。虽然,吾实非责其所事。古有萧规曹随,史家美之,使易宋而处,则难矣。当宋之世,夷患不除而草寇难绝,朝廷岁输万贯入西夏、契丹,若因袭旧法,亡国只在时日之久长。不变法,后事可料;变法,则孰强孰亡犹未可知也。故吾善其事而不善其法。

我评王安石及其变法大抵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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