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日，《求是》雜誌發表了一篇重要文章——《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不能沒有靈魂》。那麼，我們的靈魂是什麼呢？
翻看整個現代國家敘事，能夠配得上它答案的，應有1919年的“五四運動”。而今，17萬數據工程師發起，社會各界參與討論的“996ICU”，其實也有一種共通的靈魂存在、延續。從追求國家的獨立、富強與民主，到追求個人的獨立、家庭的幸福，工作的民主。100年時間，中國掌握最先進生產力的群體，又誕生了一次新的萌芽，而這個萌芽的靈魂，今天代表了什麼？
最近的中國，一件簡單的維權事件上升為社會公共話題的幾率，越來越高。“996ICU”甚至引起了央媒加入，痛批馬雲與劉強東。
最早，在開源社區GitHub，註冊域名“996ICU”的作者稱公司近期開始實行996工作制（早九點到晚九點，一週六天），深深感受到了迫害，才隨手註冊的。大批程序員聞訊趕來。被壓抑了多年的互聯網行業勞資對立情緒，終於被點燃了。
很快有人建立了“996”公司黑名單和白名單，有人收集了法律和訴訟信息，一個禮拜的時間裡，已經有17萬人點贊，一躍成為GitHub榜上排名第一的項目。目前，“966”黑名單中有43個公司，華為、阿里巴巴、58同城、蘇寧、拼多多、大疆，很多巨頭都上榜了。
這種網絡社區自發的維權討論，迅速通過自媒體、網絡報道，蔓延到央媒，甚至馬雲與劉強東對“996”的反駁都沒能抵禦“民意”。有評論說，從人力資源角度，榨乾奮鬥者在90後身上已經不管用了。
今天，無論是中國IT業的集散地廣東，還是互聯網文化比較薄弱的山東，許多IT公司裡，“996”加班的企業文化猶如一種“瘟疫”。還有一些企業規定，企業中層自履職起，自動成為“奮鬥者”，放棄節假日休息，放棄加班補貼。
當然，這種加班制有時的確與績效、工資、股權激勵，乃至升職掛鉤，越加班的人，越能夠成為企業“肱骨”，獲得重用。但這只是看起來很美。一方面，高強度的競爭已經讓人被榨乾了，進一步的高壓政策維繫的其實只是表面上的忠誠。另一方面，多數人是拿不到股權分紅，也獲得不了提升的。相反，“一將成名萬骨枯”，一名管理者的成就，很可能是幾十位下屬犧牲休息時間、家庭時間，乃至自身健康換來的。而這些成本，公司是不會買單的。
於是，程序員們跳出了公司的限制，走上了網絡的“街頭”。與其說，這是反抗，不如說，這是求生。因此，不僅生活在相對富裕的環境，受到更多關愛的獨生子女一代不買賬，對於看似“中年油膩”，實則願意奮鬥而負重前行的70後和80後們，也承受不起了。
2018年，一位70後中興工程師的自決，其實已是個體對時代某種不能承受之重。
有人會問，100年前的這場學生運動，與今天數據工程師們的群體維權，有什麼相同？
首先，如果說他們都有共同的歷史身份，這未免太過沉重。但巧合的是，100年，“德先生”（民主Democracy）與“賽先生”（科學Science）恰恰兩次在中國選擇了同一個群體。
100年前，正是掌握了時代最為先進知識與生產力的群體，率先覺醒，並站出來反抗，隨後工人階級的登場，推動了時代向前。如今，抱怨“996”的程序員其實本質上是擁有智力和專業性的高科技產業線“工人”，先進知識群體與先進生產力的掌握者，在數字時代合二為一，他們與100年前的“五四”前輩們相比，同樣有了類似的世界觀認知。而且，隨著信息、數字技術無今天深刻改變著國家、社會、個人的交互方式、治理方式，這些程序工程師甚至可以預見，乃至作用未來的10年技術對社會發展的前景。從工業時代，電氣時代，到今天的數字時代，智能生產線工人、高智力程序員、深度學習工程師，軟件開發者，他們掌握的科技力量，也已超越了他們的前輩。
曾有文章說，“五四運動”是從占人口極少數的知識青年開始的。按當事人回憶，算上跟著看熱鬧的，最初的參與人數不到5000，可以聚在一個講臺下聽課。可日後卻解放全中國徹底改變了5億人的生活。
“五四運動”的精神內核用了30年，最終影響了5億人。
而“996ICU”的程序員們有多少呢？17萬。而通過現代社交媒體與互聯網傳播，“996ICU”在10天時間內，又能影響了多少人呢？
另一個維度看，“德先生”也經歷了一個從法治契約，向科技契約進化的過程。
17萬程序員之所以可以快速組織起來，達成共識，並快速建立起企業“黑名單”，其訓練有素的內在原因在於IT業長久以來的共識，程序員們基於協議代碼，開發與協作，開源與交易，這本身就是契約與民主精神的科技表達。區塊鏈技術的出現，進一步讓分佈式，不可篡改的工具附加於契約本身，讓人們可以通過不受威權干預的普適協議完成市場行為。
如今，科技的滲透，進一步帶來的個人、弱勢群體挑戰威權的可能性。雖然這看起來很難，但“德先生”與“賽先生”的靈魂，卻通過科技的發展，讓希望不斷延續。
其次，“五四運動”的歷史任務，完成了麼？
從“五四”以來，我們確立了要推翻沉重地壓在舊中國人民的頭上“三座大山”。今天，圍繞住房價格、營商環境，勞動者權益的某些因素，今天仍然在制約著每個人的工作與生活，甚至讓掌握最先進技術與知識的我國新崛起的中產階層，也無法獲得有尊嚴的生活，健康的身體，空閒的時間，以及和睦的家庭。
甚至，讓普通人獲得發展權益，維護個人、家庭權益的成本無限制增加。
在信息社會之下，不管是不是真的，國內中產階層都愈發希望獲得今天西方宣稱的企業員工工作家庭平衡的常態，靠技術前沿創新引領行業，靠工作質量而不是時間取勝的勞動方式。而奮鬥與奮進，在個人權益無法獲得保障的前提下，根本沒有“說教”的市場。
而“996ICU”，正是這個時代滲出的一滴血。
那麼，與100年前的那一代們相比，今天的“996ICU”，有什麼不同，甚至發展麼？
當然。
100年來，中國先進知識與技術群體的追求在變，歷史使命也在發生調整。過去，人們追求國家的獨立、民族的自由，社會的民主。而隨著新中國成立70週年，國家、民族的獨立與發展已然實現，人們也把關注的焦點進一步聚焦到自身命運上來。
最近，從孫宇、張扣扣，“奔馳女車主案”來看，今天社會的焦點關注在個體探索個人合法權益的邊界，每一次個體維權的勝負，如今都越來越引發了全社會的關注與共鳴。
在數字社會下，人們反對一些互聯網企業通過探針，隱私設置漏洞對個人隱私的窺探，也反映出個體對數字個人權益的強烈維護感。
不僅如此，我國人口增長放緩，國家從嚴格執行計劃生育到快速推出“二胎”政策。因此，人們期待在更加公平與有保障的環境下，生育子女，家庭意識隨之提升。
這些個人、家庭權益的訴求，都是與“996”加班文化對立的。
在數字經濟時代，數字程序員階層對個體休息權益的提出，社會廣泛的認同，便不再是偶然，而是時代的必然。
那麼，今天這些程序員可以反抗麼？
至少，他們可以自救。
曾有一篇文章說，離開平臺，你什麼都不是。但對於程序員們，絕不是這樣。
最近，一位曾經的谷歌工程師，花費兩年時間，辛苦整理了一份清單，再次登上了登上GitHub熱榜。
這個名為“xg2xg”的清單，原本是這位前谷歌工程師（ex-Googler），為所有離職的谷歌工程師寫的一份“廠外”生存指南。
但實際上，這個大全實打實地也成為了一份最佳開發工具大全。
所有無國界的程序員，都能受益於此。
另外，程序員們起草了一份授權協議“996ICU”。協議的大致內容是，個人或法人實體必須嚴格遵守相關的勞動和就業法律、法規、規則和標準，或者必須遵守國際勞工標準的核心公約。 不得以任何方式誘導或強迫其全職或兼職員工或其獨立承包人以口頭或書面形式同意直接或間接限制、削弱或放棄其所擁有的，受相關與勞動和就業有關的法律、法規、規則和標準保護的權利或補救措施。
起草者希望這份協議可以對中國互聯網公司有一個約束。而從開源社區GitHub被小米、360、搜狗、獵豹、UC等瀏覽器列入黑名單來看，這些用人單位真的害怕了。互聯網巨頭擔心，這種技術維權會成為“星星之火”，從更大層面、力度影響中國IT企業，乃至更大範圍的中國用工者群體。
結語
當然，在國內，“996ICU”終將告一段落。但我們用100年時間完成從追求國家的獨立、富強與民主，到追求個人的獨立、家庭的幸福，工作的民主。這種萌芽，促使我們對未來報以更大的期待。
雖然歷史證明，時代的吶喊者也會有妥協者，也會有不同意見者，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靈魂可能被收買，但絕沒法奴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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