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承天寺
---读苏轼《记承天寺夜游》
作者/飞花轻梦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其实是极普通的一天。只是你在承天寺里的凝望，让那晚的月色静静地灿烂了千年。
那晚的月光，温柔得像水，对，像船离三峡后的江水。那是二十年前，赴京赶考的晚上，一江清流，安静得像妻子王弗的神情。她笃定地望着前方，前面的水波里，一轮明月正随波荡漾。她的安静，让你也平静了许多。
“苏轼”，是呀，知子莫如父，他那么了解你，就连取名也不忘告诫你：别张扬，要隐忍，就做个“轼”，忘了自己吧!你懂得，你理解，可你就是做不到像弟弟那样，微笑着倾听，默默的注视，不愤怒，不评论。你叫“苏轼”，可你偏偏要指点江山，偏偏要粪土万户侯，你就是要让听你谈话的人也血脉喷张！
“天纵奇才”，父亲是这样说的；“太率性”这是父亲补充的。从今就再不须顾虑了！十年寒窗，“致君尧舜”已经就在眼前了，或许还可以的卢马上挽雕弓呢……你眼睛亮亮地看着空中的那轮明月。
风光？荣誉？是的，都有过！帽簪宫花的荣耀，万人空巷的仰望——可这一切都像初来京城时的抱负一样，很快被现实击成了万千碎片，曾经的骄傲和信仰都成了讽刺！
其实，你早就该明白的，“胸中万卷，笔下千言”，怎抵得上佞臣一个屈膝媚笑，一个俯身轻言？这些世故，曾摔倒在天牢里的你，又怎会不明白，不清楚？只是你从不屑于憎恨，你清楚地知道他们那长满苔藓的内心，禁不住你阳光般目光的注视。你用一声大笑将那些龌龊抛进岁月的尘埃，你用如初的信任让他们在你清澈的目光里慌张地躲闪，把可怜虫们最后的一点尊严笑成一片一片！
劫后重生，到黄州已经四年了。四年，你只是黄州的一个闲人，不去桃红柳绿的巷陌，不赴金樽清酒的盛宴。你在东坡躬耕，向邻居借来种树的书，细细研读。秋收时，你拿起镰刀收割一家人的口粮。你皮肤黝黑，笑声爽朗。你到邻居家蹭酒，他们教给你农耕农种的诀窍，他们也嘲笑过你拿锄头的姿势，你教他们品尝你精心制作的东坡肉，告诉他们你藏钱的妙招，月出东山你才醉醺醺地踏着月色回家……
如果就这样耕种下去，也还不错吧!只是辜负了你初赴京师的大济苍生，辜负了一腔滚烫的热血，更辜负了天纵的奇才！不然，你又能做些什么呢?在这贬谪的黄州，在这只能做个闲人的黄州？！
寂寞？你从不会寂寞，你像磁铁，总是吸引着大批追随者，上至王公贵胄，下至贩夫走卒，你总能挥洒自如，慷慨激昂。有时候，你甚至觉得贬谪黄州也挺幸运的，遇到黄鲁直，遇到佛印，可以和他们飘荡江心，吟唱“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可以独立涛头，高歌“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像今晚这样还能和怀民心灵相通，静静地徜徉在承天寺的月色里，其实做个闲人，“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也是你历尽坎坷后的一种选择吧。
仰望明月的时候，你会觉得那琼楼玉宇的月宫才是你的家，一阵风来，彷佛就可以回到故园。今晚这澄澈的庭院就像极了你月宫中的家，清凉的微醺，摇曳的疏影……没有风声，甚至没有虫鸣……你在某一刻忘了黄州，也忘了苏轼……
如果可以，请允许我在你凝望的目光里，化作月下摇曳的水草，邂逅你多情的一瞥，却不惊扰你那晚夜的静谧……
作者简介：飞花轻梦，原名张丙艳，安徽蒙城人。爱汉字里脉搏的跳动，爱文字里鲜活的灵魂，相信千古之外也会遇见知音。读《史记》以司马迁为知音，读《红楼》以雪芹为知音，在宋以东坡为知己，在清以张潮为知己……渴望遇见真诚的文字，渴望遇见心灵悸动的瞬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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