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內疚
“等下‘水兵’來了，誰也不許開門，把他趕出我們寢室，免得我們天天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一天晚上，我們回到寢室發現L君不在，有位調皮的同學提議。
“水兵”——L 君，是我初中同學，也是好朋友。他頭腦靈活，學習刻苦，成績優異，深得師生的喜愛。初二時，與我同班，我們七個同學住在一個小寢室裡，沒有床，就睡在樓板上。一天，一同學無意中掀開他捂蓋得嚴嚴實實的床鋪，一股燻人的尿臊味撲鼻而來，席子上大塊大塊的尿漬。“我們班出了個‘地圖專家’！”不到半天，他尿床的事就傳遍了全班。之後，他的床鋪經常有人翻動，原來他有尿遺症。從此，“地圖專家”“水兵” “尿王”的雅號就不脛而走。鄰鋪的同學逼他把床鋪搬到了最角落，還用箱子築起了一道長長的“河堤”，說是以防發“大水”。班上同學開始嘲笑他，諷刺他，孤立他，L君敢怒不敢言。在同學的影響下，我也漸漸和他疏遠了。課間，我再也不和他一起討論作業，一起打飯吃飯，一起去河邊的樹林裡背英語單詞了。
大約半小時後，傳來了“咚咚咚”的敲門聲，可是，沒有一個人起來開門，整個寢室安靜得能聽見螞蟻走路的聲音了。敲了一陣子，繼而是“開門！開門！”的叫喊聲。可是，誰也不去開門。敲門聲、叫喊聲越來越大，可是同學們都“睡”得死死的，有的甚至打起了呼嚕。
“曾ⅹⅹ，開門！曾ⅹⅹ，開門！”這是班主任胡老師在叫我，他邊錘門邊喊，嚇得我大氣不敢出。再聽聽整個寢室，呼嚕聲停了，呼吸聲也聽不到了。估計是L君的敲門聲，把住在另一棟樓的班主任招來了。實在沒辦法，我只好硬著頭皮，裝著睡眼矇矓的樣子開了門。紅著臉，捱了班主任一頓訓，雖然心中忐忑，卻也忿忿不平，為什麼就叫我開門，明天那些同學又要說我“叛徒”了。從此，我和L君的距離越來越遠了，心性高傲的他更加孤僻了。在偌大的校園裡，經常看見他孑然一身，如一葉孤舟在茫茫人海中漂泊。
初中畢業，L君以全校第三名的好成績考取了師範。畢業後，分配在一所子弟學校教書。聽說，他還是那樣，一個人獨來獨往，從不與其他老師、同學分享他的快樂和憂愁。對待學生簡單粗暴，教學質量也一般。一年後，被下派到一所村小任教。本以為，他可能會在這個只有幾十個學生的村小，終其一生。沒想到，幾年後，企業倒閉，學校停辦，他只好隻身去了廣東。憑他的學識在一家公司謀到了一個辦公室文員的職位，這是一份輕鬆而體面的工作。然而，幹了不到兩個月，他被辭退了，因為他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對人不理不睬，不知道如何接待公司客人，不願與公司上上下下的人交流。幾番周折後，他下流水線工作了，聽說直到現在也是這樣。也許在流水線上，自己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自得其樂，自己做好自己的人就可以獨善其身，不與紛繁複雜的俗世攪在一起。
事隔幾十年了，這些事一直縈繞在我心中，假如那時我們能善待L君，不嘲笑，不諷刺，不孤立他，也許他就不會變得這麼孤僻，這麼不願與人交往。是我們這些懵懂少年，害得 他一生都走不出這心理陰影，毀了他的前途。每每想到這些，我的內心就隱隱作痛，愧疚之情就像碎玻璃紮在了心上。我常常想，人要善待一切。也許一個不經意的舉動，一次惡作劇式的玩笑，都可能給別人致命的打擊，甚至毀了別人的一生。“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確實是人生應遵循的至理名言。
【作者簡介】曾文榮 男，江西省泰和縣人，1968年出生。大學本科學歷，從教31年，中學高級教師。學生時代開始在報刊雜誌發表散文詩歌等。尊重心靈的自然流露，崇尚我手寫我心，喜歡樸實、自然的文風，也熱愛大自然，喜歡遊山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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