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我终于逃跑成功了,我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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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逃跑成功了,我自由了!

我就这样度过落脚江神庙的第一天,从此成为盲流中的一员,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流亡者,标志着我生活中一个新阶段的开始,好像天天都在做梦。

人啊,对你来说,什么是最宝贵的东西?只有自由,也只有自由是最宝贵的东西。一个失去自由的人,就是一个被强制剥夺生活权利的人。因为世界上也再没有比这更宝贵的东西了,它比生命还要重要,像空气、水、粮食一样须臾不可缺少。鸟儿都喜欢自由,何况人,否则你就不是个真正意义上的人,是奴隶。两年多来,我已见惯凶狠的面孔,敌视的目光,满眼都是残酷斗争与无情打击,满耳都是疯狂叫嚣与恶毒斥骂。在我的心灵中,还没有懂得什么是爱,就深深懂得什么是恨。我憎恶那些失去善良、仁爱本性的人,他们无缘无故剥夺我做人的权利,我的自由,使我动辄得咎,战战兢兢。尽管我表面上老老实实,骨子里却充满更加强烈的憎恶。但是出于本能,只要遇到同情的目光,友爱的微笑,听到亲切的语调,我的憎恶感就会冰消雪化,对所有的人产生信赖和好感,与他们心心相印。因为他们尊重我━━一个即使走资派的孩子,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将被夺去的自由还给了我。

倘若有人问我自由是什么?我可以简约地说,如果你每天早晨醒来,脚下是未经开垦的大地,头顶上是辽阔无边的天空。再没有噩梦的追逐,恐怖的压迫;再没有心惊胆战与惶惶不可终日。而是站在地窨子房顶上,看到晴朗而明净的远方,看到那荒无人烟的大草甸子;看到一只水鸟掠过你的头顶,它一会儿飞过滚滚滔滔的江面,一会儿又变成一个黑点在天际出现。于是你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久久地眺望粗犷的原野,微笑的天空,炎热的阳光下晒得发白的卷曲的野草,倾听打破天边寂静的鸟鸣和波浪拍岸声。你就会忘掉压抑你心灵的烦躁和苦恼,领会和理解自由的含义。

我没再动回老家的念头,也舍不得离开收留下我的盲流。

我不知道地图上有没有江神庙这个地方,人们又为什么管这里叫江神庙?也从没见到庙在哪里?即使今天,我依然记得它的位置,大概在二道江和头道江中间,距榆树崴子四五里远的大草甸子上。当我回顾那段浪迹天涯的日子,虽艰苦却乐在其中,因为我是自由的,我和他们同样平等,无论哪个盲流都不歧视我,拿我当人看。而自从我被打成小现行反革命分子两年来,哪怕有人给我个笑脸,我都受宠若惊,诚惶诚恐。遗憾的是,我迄今也不知道这些好心人的真实姓名,他们也不问我叫什么,除病叔叫我孩子外,老绝户、狗剩子和漂姐都管我叫小疙瘩。东北人叫小疙瘩,也就是小男孩儿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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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通过漂姐给母亲捎个信,以免她惦念,转念一想不行,这里才离市郊五十多里地,要是走漏消息,造反派会跟踪追来的。我只能死耗着,待风头过去再找机会通知母亲。同时我也明白了,病叔初次见我喊的“哦喝”声是什么意思,那是荒野上盲流相互联系的一种手段。如果你遇上什么意外的人和事,就跟城里人打电话似的,放开嗓子哦喝几声,只要附近有人听见会迅速回应着赶来救援。

晚上,病叔说他的肺病传染,叫我睡在大炕的另一头,中间隔着老绝户和狗剩子,一铺满是油腻的炕席上,睡四个人仍绰绰有余。我们每天的生活真可谓千篇一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无论大伙儿头一天睡得多么晚,第二天鸡叫头遍准起来干活。而荒野上的活儿又那么多,永远也干不完,下雨天大伙儿无法出门,也得蹲在家里打草绳。老绝户没事就看草情,磨大钐刀,盼着打羊草开镰的日子。

别看老绝户肿眼泡子一耷拉好凶,慢慢地,我品出他是个好人。人老了,多少有怀旧情结,张嘴闭嘴那句口头语不断:“要是在早,要是在早……”老绝户从不分配我干重活儿,有意让我跟着病叔干些家务事和轻活儿,愿干不干随我,而他和狗剩子却出外干繁重的体力劳动。狗剩子平常很少说话,英俊的脸颊冷若冰霜,除非见到漂姐才露出笑意,唯一的爱好是摆弄猎枪,那支枪被他擦得锃明瓦亮,枪筒闪着蓝光。我经常见他一喝多时就拿起枪,在他那阴暗的额头上,暗淡的眼睛里,把某种可怕的情绪欢乐地表现出来。一会儿说要去打野鸭子,一会儿又说要去杀人。他会整个晚上,有时候整天保持这种情绪。可到第二天,又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对身边的一切都漠不关心,谁也搞不清楚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完全可能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每每这个时候,我便躲在病叔身后,不敢看狗剩子喝红的眼睛。我问病叔江边有那么多的水禽,我们为什么不打?病叔笑着说,现在是水禽产卵抱窝期,不肥,等秋后我们就开斋了,那时候顿顿都有野味,管保叫你吃个够。

我很难理解狗剩子,他喜欢天马行空独来独往,有时候,一连出去几天都不着家,野地里的风一样自由。老绝户骂他:“要是在早,他妈的,总有一天会把自己和大家都毁了!”却不管也不劝,荒野上有不成文的规矩,来去自由。只是让病叔拿出记工的小本,用铅笔头记下他某某日没回来出工。狗剩子不喜欢我,但总有一种力量或好奇驱使我愿往他身边凑,因为他动不动去乱葬岗子,带回一些锈迹斑斑的子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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