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首詩詞,僅需改動一個字,就意境大變

中華傳統文化博大精深,詩詞文化尤甚。千百年來,無數佳句驚豔了時光,一直流傳至今。

然而許多名句也並非“原創”,一些文人創作時,會化用前人精彩的句子,或是加以修改,拿來用在自己的作品中。稍作改動,意境便可能產生巨大的變化。

十首詩詞,僅需改動一個字,就意境大變



林逋曾作一首千古詠梅絕唱《山園小梅》:

眾芳搖落獨暄妍,佔盡風情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尊。

其中備受世人讚譽的名句其實並不能算是百分百的原創,而是來源於南唐江為的殘句:竹影橫斜水清淺,桂香浮動月黃昏。

然而稍作分析就能發現,江詩略顯粗糙。竹影應當是筆直的,無法橫斜,桂花香氣濃郁,用浮動做謂語也不甚合適。

林詩的高明之處,應當是在於僅動了兩個字,原詩的不當之處就不復存在了。此外,江詩用十四個字寫了竹和桂兩種意象,鋪筆太廣,林改過之後所有筆墨都集中於梅,更容易寫得具體。



成語“一字之師”出自宋代計有功的《唐詩紀事》:鄭谷在袁州,齊己因攜所為詩往謁焉。有《早梅》詩曰:

萬木凍欲折,孤根暖獨回。

前村深雪裡,昨夜數枝開。

風遞幽香出,禽窺素豔來。

明年如應律,先發望春臺。

開谷笑曰:“‘數枝’非早也,不若‘一枝’則佳。”齊己矍然不覺兼三衣叩地膜拜。自是士林以谷為齊己“一字之師”。

前村深雪裡,昨夜一枝開。”把“數”改為“一”,點明此梅先於百花而開,又先於眾梅而放,一枝當先,更是早中之早。

由此可見,這“一”字,極好地起到了點題的作用。而詩人的愛梅之情,也從“一枝”中透出,僅變一字,就把梅花寫活了。

十首詩詞,僅需改動一個字,就意境大變



在李東陽的《麓堂詩話》中也有類似記載,任翻題台州寺壁詩曰:

絕頂新秋生夜涼,鶴翻鬆露滴衣裳。

前峰月照一江水,僧在翠微開竹房。

——《宿巾子山禪寺》

既去,有觀者,取筆改“一”“半”字。翻行數十里,乃得“半”字,亟欲回易之,則見所改字,因嘆曰:“台州有人。”

因江邊有山峰聳立,江面又遼闊,月光自是無法照到一江水。一個“半”字,既符合實景,又能更好地表現明暗相襯的景象,“一”變為“半”,意境便更上一層樓。

十首詩詞,僅需改動一個字,就意境大變



唐末詩人盧延讓有詩《松寺》雲:

山寺取涼當夏夜,共僧蹲坐石階前。

兩三條電欲為雨,七八個星猶在天。

衣汗稍停床上扇,茶香時撥澗中泉。

通宵聽論蓮華義,不藉松窗一覺眠。

然辛棄疾的《西江月》將其中一句稍作改動: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

稻花香裡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

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橋忽見。

盧詩雖不失為一佳作,但對比之下便稍顯遜色。“欲為雨”將天氣的變化直白道出,而改後的句子則更加含蓄,先說天上只能看到零星的七八顆星星,以此告訴讀者雲層很厚,也就不難推測出快要下雨了。如此看來,高下立辨。

十首詩詞,僅需改動一個字,就意境大變



汪精衛行刺清攝政王載灃,事情敗露後被囚。獄中曾作五言絕命詩:

慷慨歌燕市,從容做楚囚。

引刀成

一快,不負少年頭。

寧漢合流後,有人將此詩改為七絕,用以諷刺其投敵叛國:

當年慷慨歌燕市,而今從容做楚囚。

恨未引刀成一快,可憐辜負少年頭。

前者慷慨激昂,寧死不降,愛國之心天地可鑑;後者則與前者形成了鮮明對比。

十首詩詞,僅需改動一個字,就意境大變



《紅樓夢》中也有類似的情況。林黛玉進賈府一節中,形容黛玉外貌的詩句出現了兩個版本:

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

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

——《程乙本》

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

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

——《脂硯齋重評石頭記》

黛玉的兩眼常常溼潤,“淚光點點,嬌喘微微”,對應“含露”二字更加恰當。而且,“似蹙非蹙”的“蹙”是皺眉的意思,皺眉應是身體不適或心裡不快時的一種表情,正合了“似泣非泣”之意。

更何況曹雪芹對林黛玉這個形象傾注了大量心血,絕不會用“含情”這樣風塵氣滿滿的詞去輕薄了她。



晏殊的作品《浣溪沙》可謂流傳甚廣: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臺。

夕陽西下幾時回?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小園香徑獨徘徊。

然而許多人不知道,在這首《浣溪沙》之前,他還寫過一首詩,題為《示張寺丞王校勘》:

元巳清明假未開,小園幽徑獨徘徊。

春寒不定斑斑雨,宿醉難禁灩灩杯。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遊梁賦客多風味,莫惜青錢萬選才。

晏殊對自己的佳句可謂愛得深沉,三句話,只改動了一個字。但由於尾句的明顯變化,後者比起前者,感情基調更加昂揚,而前者則更強調哲學思考。

十首詩詞,僅需改動一個字,就意境大變



李煜亡國後作《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而明人楊慎,在其作品《二十一史彈詞·說五胡》中,有一首《點絳唇》,其中三句與李詞基本相同:

晨鐘暮鼓,春花秋月何時了。

七歪八倒,往事知多少。

昨日今朝,鏡裡容顏老。

千年調,一場談笑,幾個人知道。

李詞很顯然屬於婉約派,楊詞則為豪放派。而且前者意在表達亡國之痛,短短几句,故國之思躍然紙上,後者則是懷古加諷刺,可以說是意境大變了。

十首詩詞,僅需改動一個字,就意境大變



南北朝時期,禪宗弘忍大師令弟子們每人作一首禪詩。弟子中的翹楚神秀寫道:

身是菩提樹,心為明鏡臺。

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另一位弟子慧能的作品則是這樣的: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兩首禪詩字面上非常相似,但內涵卻截然不同。前者強調修行的作用,主張要時時抵制外界的誘惑,是一種入世的心態,並不太符合禪宗的理念。

而後者意在表達世界本就是空的,心是空的,就無所謂抵抗誘惑。這是一種頓悟的出世心態,達到了禪宗的一層極高的境界。

十首詩詞,僅需改動一個字,就意境大變



清朝王弈清《歷代詞話》記載:淳熙年間,宋孝宗常常陪太上皇即遜位的高宗趙構遊幸西湖。

太學生俞國寶自負多才,經常在西湖斷橋邊買醉,揮筆在酒店的屏風上留下一首《風入松》:

一春常費買花錢,日日醉湖連。

玉驄慣識西湖路,驕嘶過、沽酒樓前。

紅杏香中歌舞,綠楊影裡鞦韆。

暖風十里麗人天。花壓鬢雲偏。

畫船載得春歸去,餘情付、湖水湖煙。

明日再攜殘酒,來尋陌上花鈿。

趙構見這首《風入松》說:“此詞甚好,但末句未免儒酸。”建議把“明日再攜殘酒”改為“明日重扶殘醉”。

雖只改動兩字,卻變實為虛,以對明日之事的設想,寫今日的留戀之情。意境確有昇華,可謂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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