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短篇小说:喜欢一个人到了心里,看着他一眼,便想到了一生

古风短篇小说:喜欢一个人到了心里,看着他一眼,便想到了一生


国师心头药

作者/烟柳

京兆府尹沐大人,一碰上只会惹祸的国师南宫湛,就焦头烂额心塞至极。她要肃清风纪,国师就去逛青楼,她要查案,国师就来捣乱。好不容易将错就错,把聒噪的南宫湛关进了牢里,自己却提起笔写下辞呈……

古风短篇小说:喜欢一个人到了心里,看着他一眼,便想到了一生

【一】

我带着一队捕快冲进京城最大的销金窟–铜雀楼,各色佳人纷纷失色,几路官员提脚就跑。

我淡定地指挥手下们将公然狎妓的官员一一捉住,不一会儿,板栗拍着胸脯来报:“沐大人,大堂已经干净了。”

我眯着眼瞧向二楼的厢房。

红灯香袖透过纱窗隐隐现出,我估摸着,这大抵又是哪个皇亲贵胄,仗着身份贵重,无视近来肃清风纪的圣旨,跑来寻欢作乐还料定来巡查的官员不敢上去抓了。

若是遇见别的官员,大抵睁只眼闭只眼也便过去了,可这回遇见的是我京兆府尹–说我有多大公无私不畏强权,倒也未必,只是我身为女子,对招妓之事深恶痛绝,就算对方是亲王,我大抵也是要将他拖下来惩治的。

在大堂里站了一盏茶的时间,也没见着楼上之人有下来投案的打算。我重重哼了一声,一把将板栗身上的佩刀抽出来,杀气腾腾地往楼上去。

一脚踹开房门,只见里面几个青楼女子瑟瑟发抖地坐成一排,见着我进来,纷纷起身夺门而出。倒是桌后一人,身姿挺立,器宇轩昂,左手持玉碗,右手扶法杖,端得是泰山崩于顶而不动声色,仿佛他不是来逛窑子的,而是正在法华殿上与圣上谈经论道。

我见着这人,立马反应过来,一脚朝后,厢房门猛地一关,将板栗一干人等的惨叫声隔绝在外。

“这儿没人了,你们收队!”

面前的男子露出一口白牙,与室内亮如白昼的灯火交相辉映,甚是欢快。

“沐大人,多谢你了。”

我气得牙疼,将佩刀重重地砸在桌上,吓得南宫湛一个激灵,拿在手上的玉碗晃了几晃。

“国师大人,你要在酒楼里吃霸王餐,我不管你,你要路见不平打伤了国舅,我随着你,你要来青楼,我也不拦你,但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碰上我?我身为京兆府尹,是要立威,为底下官员做榜样的,你这样一次两次三次地撞上来,逼得我频频给你走后门放过你,我这官还怎么当?这日子还怎么过?”

南宫湛拍拍胸脯,云淡风轻地开口:“我倒觉着,我这国师当得挺好,日子也过得不错。”

我看着他一脸无辜的表情,差点吼出来:“我说的是我自己!”

南宫湛大抵是见着我真生气了,放下玉碗举起三根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我发誓,这是最后一回了。”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将他放下的破碗塞进他怀里,拉着他的手,打开了另一边的窗户。

“你走吧,别让我手下见着了。”

南宫湛伸出脑袋往下看了一眼,瞪大眼睛,对着我使劲摇头。

我伸手便打在他脑袋上:“谁叫你好事不干,出来逛青楼的?便是你今日摔断了腿,我在圣上面前也有说法!”

“可你也不能当真让我摔断了腿啊!”南宫湛叫道,“若是你见死不救,我就去找你爹娘告状。”

我气结,看着他面上得意扬扬的表情,清凉的夜风裹着天街微冷的月色吹进来,抚过他柔软的细发,丝丝滑滑拂在我脸上,我终究是心软了几分。

我拉着他的手,从二楼窗户处跳下,倚借轻功降了坠势,带着他落在了地上。落地之时却好似有些不稳,我脚下一滑,南宫湛伸手顺势一搂,我整个人便稳稳当当地被他搂在了怀里。

“之情,你没事吧?”

南宫湛一出声,胸膛处的震动便传到了我脸上,透过丝滑的衣料,我的脸触到他胸间结实的肌肉,顿时火烧般热了起来。

我赶紧挣开他的怀抱,胡乱理理在他身上蹭皱的衣裳,道:“你赶紧回去,别再碰见我了,我谢谢你全家!”

南宫湛点点头,一副极其赞同我的模样。

“也是,所以沐大人你明天就别再来铜雀楼了。”

“你什么意思?”我心底忽然升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南宫湛清清嗓子,郑重地道:“今日我和铜雀楼几位姑娘相谈甚欢,还未尽兴,说好了明日再来,深度探讨法杖的使用方式的。”

“南宫湛你别以为我真不敢抓你!”

【二】

但我的确是真不敢抓他。

不说我们两家毗邻住在玉鼎大街,仅一墙之隔,这小子从小便虎头虎脑招我爹娘疼,去了须弥山八年后回来,出落得高大英俊更加让我爹娘喜欢的缘故,我不敢动他,否则爹娘能找我拼命。

就说皇上亲自把我这京兆府尹叫进宫去,嘱咐国师乃具大能之人,行事大抵不同寻常,让我在京城的地界上多护着他些,不能叫他受了委屈的关系,我也不能轻易地将南宫湛关进牢里去清净一阵。

所以第二日,例行巡查到铜雀楼附近地界时,我整个人都缩了两缩。为了不明目张胆地徇私,我打算暗搓搓地装作不经意地避开铜雀楼,可底下人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

“大人,铜雀楼你不去了?我们跟的漕运走私案子,线人昨日来报,说是见着几个货帮人手进了铜雀楼。”

我抬手便打在板栗的脑袋上:“进什么进?漕运案子是漕运案子,我们在例行巡查,便不要管了!”

板栗捂着脑袋,手颤颤巍巍地指向前方:“大人,漕运案子可以不管,那这个……打架斗殴……咱管不管?”

我往他指的地方一瞥,只见铜雀楼里涌出不少人,楼里还远远传来桌椅踢翻之声,好似有人在里面大打出手。

我官帽一扶,佩刀一握,带着一帮捕快大步向前,拨开楼外人群往里去。

只见铜雀楼大堂里,桌椅横七竖八地打翻在地,一片狼藉,地上还躺着几个家丁和一个锦衣华服的贵公子。我定睛一看,这不是定国公家的小公子?

这位贵公子被家丁扶起来,见着我,好似见到救星一般,拉着我的手便道:“沐大人,您可要为我做主!我明明包了青葵姑娘今晚的场的,那人非要和我抢,还出手打伤了我!”

敢在我管辖的地方撒野,不要命了不是?

我抬眼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南宫湛一身长袍,长风猎猎高踞阁楼,身后还藏了个青衣女子。他脸上打倒对手的得意之色还未显现,就已经被我的眼神吓退了。

“沐、沐大人,今日怎么又来了?”南宫湛往后缩了缩,一脸做坏事被抓的心虚。

我气得头顶冒烟。

身为一国国师,享万民供奉,南宫湛不好好在皇帝跟前待着就算了,居然隔三岔五出来逛青楼!

隔三岔五出来逛青楼也就算了,居然还和京城里的贵公子为争青楼女子大打出手!

还有没有点国师风范?

我吩咐板栗清了围观人群,便飞身上楼,一把拽住南宫湛的衣领。

“你跟我回京兆府衙门!”

南宫湛双手护胸:“我不要去蹲牢房!沐之情,你要是抓了我,你爹娘和皇上都不会放过你的!”

我看着这副声色犬马模样的南宫湛,心口堵得不行。

他其实也是京城街上走一圈能装满一车木瓜的俊俏儿郎,从来不缺漂亮姑娘世家贵女的示好,却偏偏当了个不伦不类的国师,左了心性。

我瞧着他这副没正形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蓦然想到年前他从须弥山回来的模样,原本根正苗红英武俊朗的好儿郎,穿了身破旧长袍,脚踩我本以为他这样骄矜挑剔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正眼去瞧的草鞋,拎着两件不伦不类的法器,站在我面前。

彼时,我被他这副造型雷得外焦里嫩,情不自禁地问出了一句:“南宫湛,你这走的什么路子?太野了吧!”

南宫湛却骄傲地显摆了一圈:“当年须清道人下山,便是见着我有灵根才收我为徒,去须弥山修行的。如今我修有所成,皇上又任命我为国师,你当为我高兴才是。”

本来,作为南宫湛的青梅竹马,我也是当以十二分的包容心,来包容南宫湛不同寻常的这些举动的。可他竟是越来越跳脱,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上窜天窜地,没个正形,连青楼也逛上了

想到此,我手上的力气都重了几分:“我最近忙着查案子,和铜雀楼有关,不能任你在此瞎胡闹了。若是有人责怪我,大不了我等案子破了之后就去负荆请罪。”

南宫湛双眼一亮,点漆似的眸子熠熠生辉:“查什么案子?”

“漕运走私案。”我为了让南宫湛好歹看在我们从小的情谊上放我一马,便道出了案子始末,“天子脚下,京都地界,居然还有人干着走私的活,当初查到端倪,我便禀报了圣上。圣上当即震怒,下令彻查,甚至许诺只要我抓住幕后黑手,便将我调至刑部,当个正二品的刑部侍郎。同样地,若是这桩差事办不好,我这顶官帽也可能就保不住了。”

南宫湛深深点头,轻轻将我的手从他衣领上掰下来,另一只手放在我脑袋上揉了揉,十分同情地道:“之情啊,你这个官,当得不容易啊。”

我面无表情:“是比你这个国师艰难。”

“既然如此,之情,我不止不会捣乱,还能帮你。”

我惊异地一挑眉,抬眼打量着他:“是吗?谢谢你了,不必。”

南宫湛拍拍胸脯,一副包在他身上的模样:“别客气,我定能帮到你的。我可是堂堂国师,号令四方神灵,区区一个漕运案,我顺藤摸瓜就能帮你摸出来。”

我笑眯眯的,无视他的大话,悠悠地道:“那么就请号令四方神灵的国师大人,跟本官解释解释,为何刚才你如此威猛神勇,将那一干人等都打趴下了呢?国师大人不是曾说,他在山上修行,损耗精气,故不能习武,体弱肾虚,会被人欺负,需要人保护,连跳个窗,都要我带着跳下来吗?”

南宫湛一脸被戳破的尴尬,支支吾吾。

“我这不是想……能时时见着你嘛。”

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温柔仿佛在雕刻容颜的刀刃上行走,蓦然将我的心击中,我双颊渐变渐红,胸口一股灼热团聚起来,生生抚平了我出口的话语。

“既如此……你便跟着我查这案子吧。”

【三】

漕运码头,人声鼎沸。

我与南宫湛坐在渡口附近的茶肆里,远观码头停泊的船只与来来往往的人群。

“哪些船携带了私货?”我盯着南宫湛像模像样地摆弄着玉碗,问道。

南宫湛深叹一口气,眸中似有无限惆怅。

“不知。”

“哪些人可疑能看出来吗?”

“不能。”

“携带的是什么样的私货总不难知道吧?”

“难。”

我拍桌子,压低声音:“南宫湛,你是不是根本就算不出来什么?”

南宫湛摸摸下巴,朝我展颜一笑:“之情,我着实发觉这周围没有异样,灵气流转自然无波,一片祥和,没有发现歹人。”

我听着他这说法,犹豫着道:“大抵是今日没有走私的船,我们明日再来。”

南宫湛点点头:“既然要帮你,我便会帮到底。这里日头毒,你每日来蹲守也太辛苦了些,不如这里就由我看着,一有发现就告诉你,如何?”

我掀起眼皮看他,南宫湛面上一派风光霁月,正气凛然,差点让我怀疑那个经常逛青楼还被我抓住的南宫湛和眼前之人不是同一人。

我回了京兆衙门,高坐明堂,安心等着那边的消息,这边却来了麻烦。

我有些忧愁地打量着眼前妖娆妩媚的女子,道:“青葵姑娘,你这是来干什么的?”

青葵泪光盈盈:“国师大人说过要为我赎身的,这几日妈妈一直逼我接客,我实在不想,想求国师大人早些为我赎身,却一直也没见他再来。我钻了个空偷偷溜出来,国师大人说过,若是我找不到他便可来找沐大人……”

这个南宫湛,惹下的风流债,还要报到我这里。

身段苗条、体态婀娜的青葵哭起来,当真是我见犹怜,也怪不得南宫湛会上心了。我脑中蓦然出现十五岁那年,南宫湛背起行囊去须弥山的模样。

那时候,我不舍极了,虽然爹娘喜欢这小子远多过我,让他抢了我不少宠爱。可不管他在我爹娘处得了多少好东西,都会合着他爹娘处的一起塞给我。故此在年少的我眼里,南宫湛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了。

我那时气他一言不合就要去山上,一走便是几年,丢下我在京城。纵然眼里鼓了两个泪包,也噘着嘴不肯说软话:“南宫湛,你快点走吧!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省得我娘老把吃的给你不给我!”

南宫湛也不介意,好脾气地抬起袖子擦了擦我的眼泪,才跟着他师父走了。

泪眼蒙眬里,我见着他的脚步顿了顿,回身朝我招招手,大声说:“之情,等我回来去你家提亲,这样以后,我就能光明正大地将你爹娘给我的东西给你了!”

想起往日情景,我无限惆怅。南宫湛回来之后,不仅画风突变,也不再提起往日那些旖旎情愫,我便也心照不宣地装作忘记。本以为他是山上待久了,变得清心寡欲,可我看了看眼前的青葵……

我头晕了晕,使劲按下心口往上涌的酸水,叫人安顿了她,便往漕运码头去了。

行至码头,远远地便见着南宫湛躺在茶肆的摇椅上,法杖和玉碗也被他丢到一旁,他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睛摇摇晃晃,悠闲至极。

我大步上前,使劲踩了一脚摇椅的一端,他便马上被摇椅带得剧烈晃动起来,一跤跌在地上,慌忙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我。

“国师大人好悠闲。”

南宫湛心虚起来,脸上堆着笑,点头道:“那是、那是。对了沐大人,我这几天在这里看着,并没有发现什么踪迹。”

“你先去趟京兆衙门。”我脑袋里突然出现那天南宫湛打趴定国公家的小公子,将青葵护到身后的情景,胸口突然涌上一阵难受,声音也低了些许。

“那个青葵姑娘来找你了,说是铜雀楼的老鸨又为难她了……”

我话还没说完,南宫湛倏地站起来,浑身好似突然紧张了起来,连忙问:“她现在就在京兆衙门?”

我望着他紧张的神色,点头。

还不等我说完话,南宫湛便一阵风似的走了,留下我原地发愣。

他什么时候对谁这么紧张过?

就连赴我的生日宴,他也是优哉游哉地磨蹭到尾声才来,美其名曰不喜欢太多外人的场合,要单独拉着我去房顶上喝酒,其实就是不在乎罢了!

其实就是没有在乎青葵那般在乎我罢了……

我心口突然被堵得难受至极。

【四】

南宫湛走了,我便吩咐板栗带着人,在此接班,暗中蹲守。

我万分惆怅地回了京兆衙门。

南宫湛依旧穿着那身不伦不类看起来随身准备去跳大神的长袍,颠儿颠儿地迎出来。

“之情,你回来啦!”

……此时的情景有些像娘子欢天喜地迎接晚归的相公是怎么回事?

然而我不会把南宫湛想得太简单的,若是没有事求我,他是绝不会放下国师的高贵身段,出来迎我的。

“什么事?直说吧。”

南宫湛睁大眼睛,似乎想让眼眸里散发出的善意感染到我。

“铜雀楼的老鸨知道有人想为青葵姑娘赎身,便生生将赎身银子翻了十倍……之情你知道的,我一向简薄……”

我怒视南宫湛,他现在已经发展到,连泡妞的钱都要我出了吗?我虽然可以护他不蹲牢房,但是,要我去为他的风流债买单?不好意思,我看起来很像冤大头吗?

我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南宫湛却不气馁,赖着我厮磨,从前厅追到后院,从大堂赶到书房,连路过的厨房大婶都一副“大人你就从了国师吧”的表情。

最后还是板栗解救了我,他带回了漕运走私的消息。

“大人,我们已经发现了两艘走私的货船,卸货后,我们暗中追上去,见到他们落脚在南正街街尾的一条小巷的院落里。”

我掰开南宫湛拦着我要钱的手臂,狠狠夸了板栗一遭。

“既然走私案的窝点已经找到,你们先不要打草惊蛇,明日一早,我们便带着人过去抄底!”

板栗领命下去了,我回头看向南宫湛,道:“国师大人,你也见着了,我有公务在身,就不陪你了,请自便罢。”

南宫湛抿抿唇,欲言又止。

我走出书房,却又顿了顿,回头道:“我可以给你银子,让你去给青葵赎身。我待会儿知会账房一声,让账房去银楼取银子,你晚上过来,便能拿到银子了。”

申时,月明星稀,我悄悄集合了京兆府的捕快,朝南正街而去。

到了板栗说的走私窝点,我吩咐人将这四面悄悄包围起来,就来到了院落门前。

板栗一脚踢开院门,我连忙带着人进去,只见二十几个姿色不错的女子嘴里都被塞了布团,被团团捆在一起,绳子的另一头,牵在目瞪口呆的南宫湛手上。

“之、之情……”

我的一颗心狠狠地沉下去。

“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在码头守了几天,都没发现有走私的货船,而板栗带着人刚去了一会儿,便察觉了他们的行踪,这是其一,所以我故意在你面前说,我们明日去抄底。其二,你之前明明急着找我要青葵的赎身银子,却在我提醒你晚上来拿后,没有了动静,所以我猜测,你定是想趁着晚上我们还没来,急着将这些女子转移了,是不是?”

南宫湛沉默了,长袍在夜风中轻轻掠起。

我指了指地上那群被串成虾条的女子:“这些是被拐卖来,藏在货船中,要被送进青楼的女子吧?难怪之前漕运走私案一直没有进展,原来走私的不是货物而是女子。也难怪一向清高的国师大人频频去铜雀楼,原来是去谈生意去了。”

南宫湛突然抬眸望我,闪着狡黠的目光,巴巴地道:“之情,若是我说,我做这些只是为了制造一起大案,让你堪破后好升官,免得继续当个京兆府尹累死累活,你可以相信吗?”

我恨不得抬手就打在他脑袋上:“南宫湛,你还能不能有点节操?”

【五】

这回南宫湛没话说了,贩卖良家女子是大罪,将他暂时收监,就算在圣上面前,我也自有说法。

将南宫湛关押在京兆衙门的特别豪华的套间,放了三倍的兵力看守后,我将那些被拐卖来的女子也接到衙门里安顿好,让人一一问清她们的家乡姓名。

板栗带人将那院子厢房里的几个被迷晕的大汉浇醒了带过来,拷问一番后他们便招了。原来他们这是个有组织的犯案团伙,将各地有姿色的良家女子拐来卖给青楼,为了躲避官服的查探,便将这些女子装进货船的底层船舱之中,到京城了便给她们灌下迷药,如同运送货物般运到窝点。

从南正街这处窝点的人这里,我顺藤摸瓜挖出了京城的作案一条线,禀报了圣上,带人迅速将其他窝点也抄了。没了京城的销路,这帮犯案团伙总算能被我们连根拔起了。

板栗道:“大人,您为何还将国师大人关着呢?那天我们看得真切,国师大人明显就是去救那些女子的呀,不然为何原本看管女子的大汉都被迷晕在了厢房之中?”

我又抬手打在他脑袋上:“不该你管的事,不要管!”

这个案子进入审讯阶段,被拐卖来的二十几个女子,和已经被卖入青楼的几十个女子,包括铜雀楼的青葵,都被当作证人安顿在了京兆衙门。

案子进展得越来越顺,我却越来越不安,晚上总睡不好,早上起来,头发大把大把地掉,走路也走不稳,好几次都差点摔进沟里。

我恍恍惚惚听说,南宫湛在牢里已经尝试着挖地道逃跑了,我听了,吩咐板栗:“你从另一头挖条地道进去,堵住他。”

板栗快哭了:“大人,您是不是糊涂了?”

我的确是快糊涂了,案子快要审结时,我已经脸色发青,双眼无神,体虚乏力,倒在床上起不来了。

我趁着最后一丝清明,写好了辞官的折子,带信给爹娘:等这案子审结了,就帮我把辞官的折子交上去,再将我送去武当山脚下休养,不要透露行踪给其他人,特别是南宫湛。

这样,我大抵还能保住一条命。

案子的提证部分完结,所有女子皆被遣送返乡,我终于敢迈出房门,拄着拐杖在府衙后院里走走,大抵是脑子又糊涂了,恍惚见着前方有个哭泣的女子身影,我便走过去,身子却猛然落空,直直往下掉!

突然,一双有力的双臂环住我的腰,熟悉的清香钻入鼻孔,脑中的混沌蓦然被一片清明打破,周身的气息也蓦然鲜活起来。

南宫湛将我从深井里抱出来,径直抱进了房,将门砰的一声关上,脸上的表情可以用冷峻来形容。

接近他身上的清明之气,我整个人恢复过来不少,笑道:“看来是本官御下无方。”

南宫湛看来是气得紧,声音都在微微颤抖:“若不是你手下有眼色,看着你快死了,放了我出来想法子,你现在已经在黄泉路上了!”

望着他良久,见南宫湛还是没有回去的意思,我深深叹气。

“南宫湛,我知道你想救我,可我也知道,救我需取你的烈焰心头血,我是一个生来就注定遭此厄运的,何必搭上你呢?”

南宫湛近前来,深深地看着我,修长的手指插入我的发丝间,将我抱在怀里。

“沐之情,你以为,当初我随师父上须弥山,便只是因为师父那句,我独具灵根的话吗?”

【六】

我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因此容易被怨灵入侵的事,是我十六岁那年,爹娘带我路过一片坟葬场后,我大病不起三个月后知道的。

也因此,爹娘让我习武,让我做官,让我进到京兆衙门这样清明正气笼罩的地方,想以此来护我安危。可京兆衙门也要办案,这回的漕运走私案,上百名良家女子被拐卖离乡,受尽屈辱,她们身上的怨气聚集起来,连京兆衙门的正气都压不住了,便侵入到了我的体内,剥夺我的精气。

南宫湛想以自己之力,不让我接触到这个案子,想为青葵等人赎身,想偷偷救下那些女子,是我在青葵来京兆衙门时知道的–那时我就已感受到青葵身上的怨气对我的威胁。联想到本来洁身自好的南宫湛频频出入青楼,联想到以南宫湛的灵根,守了码头几日都没来告诉我他的发现,我便知,他是要千方百计地护着我。

可是我身为京城父母官,不将这伙犯案团伙连根拔起,怎配领这朝廷俸禄?同为女子,我不可能继续看着有更多的人跌进这吃人的深渊。

几年前,爹娘为了解我这厄运,也曾翻遍古籍寻求法子。其实法子并不难找,寻一有灵根的男子,取其烈焰心头血,滴入天灵盖,则阳气护体,可免受怨灵之害。

我与南宫湛又像是猫捉老鼠般团团转了起来,只是这回捉的人变成了他。

我从后院躲到厨房,从厨房躲到书房,从书房躲到衙门大堂的案桌底下,从京兆府躲到家里,从家里躲到大街酒楼里,都被他紧赶慢赶地抓住了提回去。

我死死抱着门框,声泪俱下:“取你的心头血,你还能活吗?南宫湛,我不想无颜见你的爹娘。”

南宫湛走到我面前,挡住我的去路,眼中是不容置疑的神色。

“你不会无颜见他们的,我早已跟他们说了,我大抵会为了救他们以后的儿媳妇回不来。所以,以后我爹娘,就拜托你孝敬了。”

我哇哇地哭着,心口像被挖去一块那么疼。

南宫湛继续说着:“之情,你不必为我不舍。我说过,当初我上山,完全是师父在无意间道出你是极阴体质,只有具灵根的人上山修炼烈焰心头血才能救你的缘故。不然我为何舍得离开你这么多年?”

南宫湛低下头来,轻轻凑近我的脸,温暖的气息拂在我耳边:“一开始,我是打算救你的。之情,不要害怕,我灵根深厚,体质也比常人强很多,只是取些心头血,不会要了我的命。”

我抽抽搭搭地:“可是我现在也好好的……”

南宫湛严肃起来,打断了的话:“那是因为你一直在我身旁,有我身上的阳气护体……但怨灵未除,若是时间久了,你的精气依然会散尽!”

我望着南宫湛,眼里涌出的泪不知是感动还是心酸。上山的那一年,他才十五岁,还是个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少年郎,却义无反顾地担起了救我的重责,背上行囊远离父母,去了须弥山。

我知晓他对我是有情意的,却未承想这份情意有这么重,重到让我心酸–他原本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过一生,却将自己的性命,与我紧紧绑在了一起。

他看似顽劣,看似荒唐,却将护我安危之事时时放在心上。我知晓,他在酒楼里吃霸王餐,是见着我在街上被国舅欺负,才账都来不及付,跑出去狠揍了对方一顿的缘故。他他虽在京城上蹿下跳,却暗暗为我解决了许多宵小,保我不被怨气所侵。

我还是不同意让南宫湛救我,南宫湛最终叫来了我父母,说是既然我快死了,那就趁着机会和父母吃顿团圆饭吧。

可我忘了这小子看起来天真无邪,耍心机却是一等一的,他在我的饭里下了药。我提起筷子,想到命不久矣,想跟爹娘最后交代几句话,遗言还梗在喉咙里,便失去了意识。

【七】

一月之后,我置身于须弥山上。清风徐来,视野辽阔。

端的是摔人的好地方。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意图,在我身后的南宫湛紧紧地抱住了我的手。

“别别别!之情,你看我都成这样了,你舍得将我摔下去吗?”

“你都舍得这样对你自己,我怎么就舍不得摔你一下了?”

南宫湛终于脱下了那身长袍,着一身清爽的白衣,在山风拂动下飘飘荡荡,本是如谪仙般的儿郎,此刻却坐在了轮椅上,此生不能再迈动双腿。

他仰头看着我,眉眼间神色依旧明亮:“这已经是我想到的最好结局了,幸得我灵根极佳,又蒙师父及时救治,用我的一双腿,换来了你的命,太赚了。我是不是很聪明?”

我蹲下,握住他的手,又想起我初醒来之时,见着旁边奄奄一息的南宫湛,当即奓了毛,扛起他便跑遍了京城的大小医馆,在得到救治无望的结果后,爹娘制止了我想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冲进太医院抓几个太医来给南宫湛治病的想法,给我指了须弥山的道路。

幸好赌对了。若不然,我这一生,就算留得性命,也大抵不会再开怀了。

我也搬来了一把椅子,和南宫湛紧紧依偎着。有爱的人在身侧是多么幸福的事,大抵也只有差点经历过失去的我们能懂。

我辞去了京兆府尹的官,递上辞呈之时,皇上叹了口气,道,若我回京城,刑部侍郎这个坑,还是为我这个萝卜留着。

可我只想留在山上,陪着南宫湛。

或许逢年过节,我们会回京城看看爹娘,没有了怨气侵体的我,能徒手将南宫湛与轮椅一起搬动。到时,不管他是想吃庆丰楼的包子,还是想看香堤园的戏曲,我都带着他去。

京城的九月美极了,若他想念,我们生儿育女后,就让他们在京城安家,每到秋高气爽的时节,便有成群的儿女咋咋呼呼地上山来,将我们接去,告诉我们外面的事。等到我老得走不动了,也如南宫湛一般坐在轮椅上,闲言碎语说当年大战铜雀楼的豪情。

喜欢一个人到了心里,看着他一眼,便想到了一生,这原来是真的。

“南宫湛。”

“嗯?”他转过头来,眉目间是能溢出水的温柔。

我的视线落到他的腿上,说好不为他感到难过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啪的一声打下来。

南宫湛低下头来,擦去我眼角的泪,轻轻在我额头落下一吻。

我吸吸鼻子:“南宫湛,我以后欺负你就很容易了,你不怕吗?”

南宫湛唇角扬起,带着满足的笑。他将我圈在怀里,怀抱一如当时温暖,双臂依旧如初有力,靠在他怀里,只觉情浓到化不开。

“可是我更怕,连被你欺负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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