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風故事:若只初見,櫻落眉間

古風故事:若只初見,櫻落眉間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清·納蘭性德《木蘭詞·擬古決絕詞柬友》

【一】

人生若只如初見。

阿若永遠記得初見陵安的一天。他站在那裡,白衣翩然,衣袂翻飛,明亮的眸子裡閃動著熠熠光芒,背後的碧草藍天都成了他的陪襯,讓她不由自主沉迷其中。

直到她將要走到生命的盡頭,眼前浮現的,仍是他笑盈盈地回頭道:“這隻鷹,是方才姑娘所射吧?”

如玉珠落下,擲地有聲,那是她一生中聽到的最動聽的聲音,彷彿自天際傳來,悠長溫婉,吹拂她長久以來寧靜的心。

【二】

那一天,清風拂面,綠草如茵。她騎於馬上,一手拿弓,一手握韁,清淺笑意裡,是草原姑娘特有的豪爽。

藍天白雲上,是幾隻盤旋的鷹,尖銳而悠長地鳴叫著,彷彿隨時準備俯衝下來叼走獵物。

阿若望著天空盤旋的鷹,眼中流溢出勝利的喜悅。她舉起弓,用力一拉,那隻鷹就撲打著翅膀往下掉,不偏不倚,剛好掉在一個白色帳篷上。

阿若騎著馬過去,便看見帳內走出一個人。白衣輕裘,玉帶束髮,他緩步走過去,撿起滑落在地上受傷的鷹,眼裡泛出絲絲憐惜。

阿若不由得看呆了。草原上的男子,大都騎馬疾馳,身有豪爽之氣,不懂何為溫潤爾雅。而這個人,舉手投足間有其獨特的溫婉與瀟灑,衣袂翩翩,絲毫不染草原之氣。

阿若感到心跳加快,不知為何緊張。

當他準備將鷹帶回帳中時,阿若才喊道:“額,這位……公子,等等。”

那男子回頭,才看到不遠處還有一個姑娘。不過,稍一想,他也明白了。

他淺淺一笑:“這隻鷹,是方才姑娘所射吧?”

“正是,不過……”阿若笑道,“既然它肯落在公子的帳前,那還是有緣分的,我就把贈與給公子,作見面禮吧。”

心動只是一剎那,她是草原上的女子,喜歡便是喜歡,從不會遮遮掩掩。

他猶豫了一會兒,笑道:“草原上的姑娘,真是豪爽。不過,我收了姑娘的禮,也應還禮才對。”

只見他從袖中拿出一個精巧的沉香木盒,說道:“這是玉簪,雖不貴重,但也是唯一能送給姑娘的東西了,還望姑娘莫要嫌棄,收下在下的薄禮。”

阿若緩緩接過沉香木盒,打開一看,裡面躺著一支蘭花玉簪,碧綠瑩潤,在陽光的照射下,光澤耀人。她彷彿看見中原女子戴著玉簪娉婷動人的模樣。

忽然間她很想如中原女子一樣,戴上他贈的玉簪,穿上華美的喜袍,洞房花燭夜,合巹伴幽香,從此與他一世相伴,不離不棄。

她收下玉簪,眼神清明:“既然是公子所贈,我必珍之。”

他聽了,眸中閃動,清淺一笑,轉頭望向一邊。藍天碧草,在他眼底繪成了江南的煙雨,朦朧多情;徐徐涼風劃過臉龐,他卻覺得是拂過枝頭桃花的暖風。

只是,再一眨眼睛,眼前仍是遼闊的草原,藍天綠草相接,一望無際。

阿若見他緊鎖的眉目,心中不免心疼。良久,才問道:“你我相識一場,還不知公子姓名。”

他收起眼底的失意,笑道:“在下,陵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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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距初遇,已過去十日。阿若每日都去找陵安,漸漸地與他熟絡起來。他們一起縱馬奔馳,一起挽弓射箭,一起徒步欣賞與繁華旖旎的中原不同的美麗。

他們枕著碧草,看著藍天白雲,宛如一對戀人。只是,誰也沒有說出那句喜歡。

是夜,朗月風清,星辰遍佈,美如幻境,阿若約了陵安出來。

阿若坐在草地上,心底抱著對他的期盼,她不知道他會不會來,她只想在今夜告訴他所有的心事。

原來喜歡一個人,不需要太多理由,不用忌諱太多世俗,只要能永遠和他在一起。

可她還是怕,怕他不來,將她所有的錦繡繁華,一點點,碎成泡影。

陵安還是來了,隨之而來的,還有那隻她贈給他的鷹。

她沒想過,他把它救活了。

“陵公子,”阿若高興地上前迎接,“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

陵安笑笑:“姑娘之約,豈能不赴?”

然後他輕喚一聲,天上的鷹就在他頭頂盤旋。

“這隻鷹,如今物歸原主。”

阿若望著他,有些震驚。物歸原主,物歸原主,這就是他委婉的拒絕嗎?

“陵安你這是何意?”她第一眼就喜歡的人,她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人,只想和他在一起。

“阿若……我的意思是,這隻鷹,今後我們一起照顧它。”陵安淺笑著,面若春風。

世間所有的美好也不過如此,遇見喜歡的人,恰巧他也喜歡自己。從此兩心相知,共攜白首。

【四】

紅燭搖曳,鴛鴦錦衾,一片鮮豔的紅色,寄託了阿若所有的希冀。

她終於如願以償,以漢族禮儀嫁給了他,那個她一見傾心的男子。

金釵銀鈿,步瑤搖曳,大紅的裙襬曳地,她一步步,蹁躚而來,形如火蝶。

陵安看著她一步步靠近,他的眼睛只餘下她如火的身影,紅得豔麗,妖嬈,彷彿要把他捲入那一片火紅之中。

那樣的眉眼,那樣的笑容,牽動著他的心。那一刻,他很感謝上天,讓他遇見了她。

“阿若……”千言萬語,終究只化作這兩個字。

阿若用手指覆住他的唇:“陵安,今夜之後,我們就是夫妻了,只求你情深莫負。”

夫妻,多麼美好的字眼。同床共枕,同甘共苦,從此不羨鴛鴦不羨仙,她只陪著他,伴著他,共喜,共傷,一生一世。

陵安點點頭:“從今以後,我們就是夫妻了,我定不負你。”

他依舊笑著,在她的唇上落下深深的一吻。

良辰美景,風月旖旎,這一夜,紅燭搖晃,直到天明才熄滅。

自新婚之後,歲月靜好,現世安穩。他們於紅塵俗世中,靜賞花來,閒看流雲,將諸多煩惱拋之腦後,只享受這片刻的歡愉。

他對她溫柔地笑,如春風拂面;他帶她去賽馬,那隻鷹亦隨之飛翔;他還帶她看盡不同於草原的山河歲月,亮麗風光。

可是誰也沒料到,這大宋的江山,早已殘破不堪,搖搖欲碎。昔日的盛世繁華不知所蹤,只餘下無盡的頹敗,將宋朝的傳奇漸漸湮滅。

後來,元朝來犯,來自草原上的民族,兇蠻無理,步步逼近,竟將曾經風光四境的大宋打得落荒而逃。

陵安在朝中任職,也越來越忙碌,越來越沉默,他的眼神亦越來越憂鬱。漸漸地,他歸家的次數屈指可數。

阿若是明白他的,一方面他是朝中臣子,另一方面是因為她也來自蒙古。來自那個攻打宋朝的國家。

後來阿若去尋他,卻在路上遭到了人們的謾罵。說她是元朝來的細作,說她不知廉恥,有辱女德。人們拿著野菜、殘羹仍向她,她都不予理睬。

因為她是來找陵安的,那個說好情深不負卻數月未歸的男子。

可身後的人們卻沒想放過她。不知是誰撿起一塊石頭,朝著她頭上扔過去。

鮮血沿著額頭流淌下來,觸目驚心。她只覺得頭暈目眩,在失去意識前,她彷彿看見一個人朝她飛奔而來,墨髮飄揚。

她知道,那個人,是陵安。

彷彿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裡人影攢動,嘈雜紛亂,漸漸的,又只剩下了無盡的黑暗。

當她醒來時,陵安候在她的身旁。他彷彿蒼老了許多,髮髻凌亂,眼神亦不負昔日的清明。

“陵安……”

“別說話……”他握著她的手,喜極而泣。

他終於明白她的重要性。雖然那傷不足以取她性命,但看到她時,他竟莫名地心慌,彷彿世界將要崩塌一般。

“陵安……”阿若起身擁住他,聲音顫抖,“你會怨我嗎?”

陵安一愣,隨即搖搖頭:“怎麼會怨你呢?這與你無關。”

“我毀了你的名譽,你難道不在乎嗎?”阿若望著他,眼底有深深地期盼。

“我只在乎你。”陵安眼神堅定,一字一頓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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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不久後,元朝直攻京城。彼時的京城,一片混亂。

那天,陰風怒吼,層雲暗卷。那些被狂風捲起的樹葉像蝴蝶一般,翩翩起舞,又隨風捲走,不知飄零何方。

阿若總覺得,這種天氣,像是預示什麼。她只覺得胸口一悶,喉中一股腥甜之味,然後猛地吐出一口血來,鮮紅豔麗,染紅了那件素白綾羅。她用手緊緊地拽著身上的綾羅裙,彷彿要把它揉盡肉裡,心裡。

天空中一陣鷹的悲鳴,隨後那隻被陵安就活的鷹就掉落下來,落在阿若的腳邊。它的羽毛已被鮮血寖紅,翅膀上插著一支箭。

阿若認得那種箭,那是元朝攻打敵人才會用的。而且使用那種箭,就代表著必勝無疑。

她忽然覺得害怕,心裡一片空虛,彷彿要失去一切。

第二天,雨過天晴,她卻覺得格外冷,如同置身於冰窖之中。也是這天,她收到了陵安的休書。

吾妻阿若,既無子嗣,又辱女德,故休之。

字字句句,如同誅心。

阿若拿著休書久久沒緩過神來,她不相信。怎麼可能呢?這怎麼可能呢?

他說過的定不負她,他說過的一生一世,竟在輾轉之間,化為灰燼。難道真的是,世間男子皆薄情?

後來她去書房找他,房中無人,卻有一幅墨跡未乾的畫。

畫中女子,一襲紅衣翩然,玉指輕捻櫻花,眉目如畫,笑靨嫣然。

那樣的神情,和她那樣相像。她忽然懂了,為何他會許下那樣的承諾,因為那承諾從來都不是給她的,而是給這位畫中女子的。

她離開了陵府,住在客棧。聽著人們在談論離合悲歡,她也不由自主落下淚來。

後來,元朝攻破京城,宋朝的朝臣皆淪為階下囚,皇室男子成為勞役,女子則充當樂妓。

她聽聞這個消息時,竟決定去救他。那畢竟是她一見傾心的人啊。

她花費了不少銀兩才看到他。陰暗潮溼的牢獄裡,他蜷縮在角落裡,凌亂的頭髮,破爛的衣衫,滿臉滄桑。

“陵安……”她想問他為何休她,卻終究什麼也沒說。

“阿若……你怎麼來了?”他看見是她,別過頭道,聲音沙啞。

“我是你的妻……我來看你。”

“你已經被我休了,你我再無半點干係。”他聽到她的話,忽然抬頭,眼中有一絲怒意。

阿若心裡如千絲纏繞,疼痛無比。她忽然笑了:“是啊,我已經被你休了,”

然後慢慢的轉身,背影淒涼。走出牢獄門口,她又吐了血。她知道,她已時日無多。

陵安看著她的背影,忽然淚如雨下。她漸行漸遠,碎落一地春光。

阿若跪在邢部尚書的府前,一日復一日。縱然他不愛她,她卻不想讓他死。

後來邢部尚書出來,問她:“我可以救他,不過你可願以身相許?”

她震驚地抬頭,卻忽然想到他說的話:“你我再無半點干係”。

猶豫了一會兒,她笑道:“我願意。”

從此後,咫尺天涯,他們真的再無干系。

尚書大人待她極好。給她錦衣玉食,給她金釵玉器,然而她心不在此。她只愛過一個人,他叫陵安。現在的她,猶如一具行屍走肉。

不久後,她聽聞,他娶了歌樓的花魁。聽說那位花魁一襲紅衣翩然,妖嬈豔麗,一舞傾城,驚豔了全場的人。

她又想起了他書房的那幅畫,想必那畫中女子,也極愛著那紅裙吧。不知是何人,值得他如此留戀。

【六】

再見他是在花燈會上。

阿若從未見過如此繁盛熱鬧的場景。燈火搖曳,交相輝映,明明是夜晚,卻使整座城內一片通明。

長長的大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皆是男女成對,手執花燈,嘻戲談笑。

只有她,獨自一人,賞這繁華之後的落寞。

“煙雲,你看這花燈美嗎?”

如此熟悉的聲音,她驀然抬頭,如同被定格一般。她看著他挽著另一個女子的手,笑容燦爛。

那個女子,一襲紅衣,語笑嫣然,眉目與那畫中女子有些相似。

他終於看見了她,眼底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消失不見,彷彿看見的,只是一個毫不相干的人。

阿若舉起手中的花燈,依舊笑道:“陵安,你看這花燈美嗎?”

他望著她,沉默不語。握著煙雲的手卻緊了緊。

“陵安,祝你們白頭偕老,情深不負。”她說著,眼淚已經流下。那是他曾經是他們的誓言,如今她依舊原樣送給他。

良久,他才問道:“你為何嫁給了李尚書?”

阿若笑道:“為我所愛之人。”可他不愛我。她在心裡補充到。

陵安疑惑地望著她,而她卻揚起手中的花燈,從他身旁徑直走過。

日後相逢,亦同陌路。

阿若不知,他從始至終愛的人都是她。休她,是為了護得她性命,讓她不被官兵抓走;書房之畫,是為了以假亂真,讓官兵信他休妻之實。

而當陵安得知他嫁給李尚書時,他心裡的痛,如同毒蠱催心。她竟然辜負他一番深情,棄他而去。可他只能看著她風光大嫁,而他無能為力。

他醉宿歌樓,卻發現那位花魁和她極為相似,他毫不猶豫就決定娶她。

直到一個月後,他收到一封信,他才知道阿若是為了他,才嫁給李尚書。後悔之意襲來,然而他們已陰陽相隔。

所謂的負其初心,不過是被表象迷惑而已。他們,從一開始就從未負過彼此。

只恨,未能早知。

圖:源水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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