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情分析——試析戈蘭高地對以色列國家利益的影響

戈蘭高地就主權而言屬於敘利亞領土。以色列自侵佔戈蘭高地以來,在政治目的和經濟利益驅使下,通過軍事佔領、猶太移民、經濟開發、議會立法等手段,試圖永久佔領這一地區。對以色列而言,戈蘭高地具有維護國家安全、掌控戰略性水資源及建設猶太定居點逐步實現合法化佔領等多重意義,其得失關係到以色列國家生存與發展的各個方面,與其國家利益具有密切的關係。

戈蘭高地位於敘利亞西南邊境的庫奈特拉省,南北,其主權屬於敘利亞,居民以德魯茲人和切爾卡西亞人為主。1967年六日戰爭後,戈蘭高地被以色列侵佔,以色列通過軍事佔領、猶太移民、經濟開發、議會立法等手段,試圖永久佔領這一地區。長期以來,戈蘭高地的主權及歸屬問題為敘以和談的核心癥結,並對中東和平進程產生長遠而深刻的影響。當下,敘利亞危機仍在發展演化之中,政府軍與反政府武裝時有衝突,美國"大中東民主化"餘波隱約可見,俄羅斯、土耳其等國力量的博弈仍在持續,在此背景下關注戈蘭高地問題便具有十分鮮明的政治和現實意義。本文從國家安全、水資源和猶太移民定居點建設等方面,梳理以色列國家利益與戈蘭高地之間的關係,對戈蘭高地歸屬問題略作展望,亦可為理解敘利亞危機、深刻認識阿以衝突提供素材。

一、戈蘭高地與以色列國家安全

武裝力量和維護安全是國家構建和合法政權建設的必備因素,對於以色列來說尤為如此,安全危機始終貫穿於其獨立以來的國家歷史,戈蘭高地問題亦如是。從地理及地形特點觀察,戈蘭高地位於敘利亞西南部,是一片靠近太巴列湖的戰略山脊,北起謝赫山最高峰赫爾蒙山南麓,南抵耶爾穆克河,西部為約旦谷地,東部是魯卡河 。戈蘭高地為敘利亞、黎巴嫩、以色列、約旦四國所環繞,是敘、以、黎三國制高點。戈蘭高地直接俯視敘利亞平原地區與首都大馬士革,通向敘利亞心臟腹地,地勢險要,易守難攻,進可便於以色列大規模機械化部隊作戰,對敘利亞構成巨大威脅,退可依託地形便利構築優勢軍事防禦體系。從軍事戰略和國防安全的角度審察,戈蘭高地與以色列國家利益主要關係如下:

(一)戈蘭高地是以色列國防軍防禦與威脅敘利亞阿薩德政權的天然堡壘

由於戈蘭高地與位於平原的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僅有 60 公里,在六日戰爭中,以色列閃電般拿下戈蘭高地,對敘利亞造成致命威脅,迫使敘方迅速接受停火。戈蘭高地的地形優勢極大彌補了以色列戰略縱深不足的問題。在第四次中東戰爭中,戈蘭高地軍事戰略優勢更加凸顯,不論是進攻還是防禦,其易守難攻的特點給予以軍巨大便利。儘管戰爭初期敘軍攻佔了巴薩達、菲克,並且包圍了戈蘭高地重鎮庫奈特拉,收復了高地東部大片土地,卻始終無法向西繼續推進。之後以軍反攻,依託地形優勢,不僅使戰略要地戈蘭高地失而復得,更向東繼續推進,佔領敘利亞土地 440 平方公里。此後幾十年間,敘利亞在軍事上被迫實行"戰略平衡"政策,大力發展生化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以此來抵消以軍優勢。此外,戈蘭高地還便於以軍監聽伊拉克西部地區,並在相當程度上減弱部署於敘利亞一側的雷達預警站對以色列軍隊的監控,為以色列提供了天然的戰略屏障。

軍情分析——試析戈蘭高地對以色列國家利益的影響

(二)戈蘭高地可以改善以色列脆弱的周邊地緣環境

諾亞·盧卡斯在分析以色列社會時認為,現代以色列人在探尋其民族外部根源時,既震驚地發現歐洲猶太人面臨最終命運時孤立無援,又感到當下被阿拉伯仇恨的汪洋大海包圍的巨大孤獨感;他認為,如果大流散時期猶太人的生活是顫抖的歷史,那麼以色列的歷史就是旋風的歷史。這種族裔認同和群體心理加強了以色列對外的強硬立場。一般而言,戈蘭高地是敘以和談的主要障礙,而戈蘭高地的核心問題是安全與水資源 。在以色列安全無法得到以方認為的保障下,戈蘭高地歸屬問題便無法解決。六日戰爭後,敘利亞大規模發展軍備,敘蘇關係在波折後重新加強。1980 年簽署《蘇敘友好合作條約》以後,尤其是在 1982-1984 年間,前蘇聯向敘利亞提供了大批武器,包括先進的遠程導彈 。敘利亞不但彌補了戰時損失,而且使軍力更超戰前,在敘以軍事對抗和戰略平衡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在這種情況下,佔據戈蘭高地,以色列既可憑藉地緣優勢始終對敘形成戰略威懾,還可牢牢掌握敘以和談主動權。

(三)利用戈蘭高地軍事戰略地位阻止敘利亞內戰

炮火蔓延至以色列國土之內敘利亞內戰從爆發至今已長達六年多,其造成的地區影響是巨大的。 《簡氏防務週刊》公開的戈蘭高地情報圖顯示,2017 年上半年,在戈蘭高地東南部,敘利亞、以色列及約旦接壤的三角地帶,效忠於 ISIS 的耶爾穆克烈士旅活動猖獗頻繁,甚至以色列國防軍士兵可以看見其日常訓練。 受敘利亞支持的極端武裝組織如黎巴嫩真主黨、哈馬斯等,時至今日仍對以色列的國家安全和公民人身安全構成巨大威脅。據統計,真主黨先後向以色列發射了 12 萬枚火箭彈 ,並屢屢成為敘以、敘黎、以黎軍事衝突的導火索。對於以色列而言,敘利亞危機仍在繼續,和談之努力收效甚微,其國家分裂呈具體化態勢,但無論敘利亞局勢如何變幻,保持對戈蘭高地的控制都會穩固現有敘以邊界;此起彼伏的恐怖主義使中東部分地區陷入無政府主義狀態,敘利亞內戰巨大的破壞性與混亂性對以色列國家安全造成了嚴重威脅,由無序導致的地區權力與軍事真空也無疑加大了以色列的安全壓力。從外交的角度審視,該地區各大博弈力量因疲於戰爭,亦需尋求通過政治及法律途徑,以全面解決敘利亞問題 。因此,以色列更需要維持對戈蘭高地的實際控制。

軍情分析——試析戈蘭高地對以色列國家利益的影響

二、戈蘭高地與以色列水資源

眾所周知,中東大部分國家都面臨水資源匱乏問題,沙特阿拉伯甚至沒有一條常年地表河流,大部分淡水供應依靠海水淡化處理。因此,戈蘭高地的水資源對以色列具有重要的戰略作用和經濟價值。一是以色列國家生存和經濟發展嚴重依賴戈蘭高地豐富的水資源。以色列屬於地中海氣候,儘管冬季有一些降雨,但是除個別地區外,基本上以乾燥炎熱為主,特別是春秋兩季,氣溫驟升,酷熱難耐。其境內常年地表河流只有一條約旦河,水資源極度匱乏。從以色列人口與國土面積來看,835 餘萬人口生活在 2 萬多平方公里地域內,人均年水資源擁有量只有 360 立方米,不足國際正常水平線 5000 立方米的十分之一,屬於極度貧水區。戈蘭高地被稱為"中東水塔",高地內可直接利用的水源為巴尼亞斯河,該河是約旦河三大源頭之一,年流量相當於約旦河注入太巴列湖流量的 20%。通過戈蘭高地可控制的河流有約旦河、雅爾穆克河、太巴列湖等主要河流,約旦河是中東地區三大河流之一,流經以色列境內河段是其唯一一條非季節性河流;雅爾穆克河是約旦河最大的支流;太巴列湖供水佔以色列全國淡水用量的 40%,戈蘭高地高出太巴列湖千餘米,居高臨下,且離湖東岸僅 10 餘米,具有重大的戰略意義和經濟價值,被以色列視為"生命水源"。此外,戈蘭高地的水資源還包括約100 個泉湧,年冬季洪水可使用量約 4000-5000 立方米,可提供的水資源高達 4 億多立方米,佔以色列可使用水資源約五分之一。戈蘭高地南部降水量每年 300 毫米,北部赫爾蒙山及周邊地區為每年 1200 毫米。由此觀之,戈蘭高地提供了具有戰略意義的水資源,對於以色列的國家生存和經濟發展是無法替代的。

二是控制戈蘭高地相關河源亦可鉗制下游流域國家。首先,控制戈蘭高地使以色列同時控制了約旦河上游。約旦河是約旦唯一可依賴的河流,而以色列每年從該河使用的水量達約旦河年流量總量的 46.47%,對下游的約旦和約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地區的生存和發展產生了巨大而直接的影響。其次,控制戈蘭高地使以色列擁有遏制敘利亞的自然資源和戰略優勢。六日戰爭前,戈蘭高地面積為敘利亞總面積的 1%,但其降水豐沛,年降水量佔到敘利亞總降水量的 3%,存水量更是高達佔14%。以色列佔領戈蘭高地後,敘利亞遭遇嚴重水荒,首都大馬士革的供水相形見絀,被迫實行用水管制。再次,控制戈蘭高地使以色列在爭奪哈斯巴尼河控制權中化被動為主動。哈斯巴尼河發源於黎巴嫩境內的哈斯拜亞泉,由北向南在以色列東北地帶形成胡拉谷地,向南匯入太巴列湖,以色列為河流下游國家。控制戈蘭高地後,以色列與黎巴嫩有 17 千米長的河段為邊界,從而進入河流中游國家行列,相當程度上加劇了河流下游國家的不利地位。由此可見,由於中東地區嚴重缺水的現狀,導致水資源成為一種戰略性資源,以色列對於水源的控制,可用於政治目的,其意義亦是軍事威脅所不能達到的。

三、戈蘭高地與猶太定居點建設

六日戰爭後,以軍攻佔了埃及的西奈半島和加沙地帶,從約旦手中佔領約旦河西岸,東北方向亦佔領屬於敘利亞的戈蘭高地。為維護國家安全,以色列在阿拉伯被佔領土上修建了一批猶太定居點。由此,定居點成為阿以和平進程中一大阻礙。進入 21 世紀後,以色列實際已不需要通過定居點建設和軍事佔領來維護自身安全,1982 年西奈半島定居點撤離、2000 年從黎巴嫩撤軍均說明這個情況。然而,儘管國際及地區形勢於以色列有利,其在約旦河西岸及戈蘭高地定居點的修建卻愈演愈烈,主要包含兩方面利益訴求。

軍情分析——試析戈蘭高地對以色列國家利益的影響

一是改變原有居民結構。戰爭造成戈蘭高地原有德魯茲人和切爾卡西亞人大量逃離,造成了人口的真空化。以色列政府從長期控制乃至永久佔領的政治目的出發,進行了有計劃的猶太移民與定居點建設。1980 年戈蘭高地有 4800 名猶太人定居在 30 個定居點,包括基布茲、莫沙夫、工業村鎮和一座城市 。伊扎克·沙米爾政府時期,戈蘭高地居民在短短的 4 年時間增長了兩倍 。前蘇聯解體後,猶太人的大量湧入進一步加快了定居點建設。從 2005 年至 2013 年,以色列歷年批准在約旦河西岸和東耶路撒冷地區修建定居點計劃的房屋數量由 100餘套增至 3000 餘套,定居點房屋數量呈幾何倍增長,僅2013 年猶太人定居點新增的房屋便為 2534 套,比 2012年增長了 124.7%。原有居民結構的改變為通過政治和外交途徑解決戈蘭高地問題打上死結。此外,數量巨大的移民撤離對以色列是耗資龐大的遷移和安置工作。2005 年以色列議會曾通過一個定居點撤離的賠償法案,規定在加沙地帶居住 4 年的 4 口之家獲得的總賠償由原來的 7.6 萬美元提高到 11.3 萬美元;居住滿 6 年的 5口之家,補償由原來的 19.2萬提高到 26.4萬美元 。不難推算,戈蘭高地猶太移民的完全撤離至少需要幾十億美元的賠償,還會引發持續的政治風波。因此,大規模移民與經濟建設,既為以色列永久控制戈蘭高地打下堅實的政治與經濟基礎,又迫使歷屆以色列政府放棄完全撤離戈蘭高地上猶太人定居點的可能。

二是大量猶太移民前往戈蘭高地從事農業開發,促進了以色列農業經濟發展。農業是國民經濟的基礎。以色列資源節約型農業現代化發展道路在世界農業發展歷程中具有重要價值和意義,但其國土面積狹小、人口密度大、資源貧乏,農業條件極其惡劣,而戈蘭高地土地肥沃、雨水充足,氣候條件適於農業生產。該地區以穀物種植為主,主要生產小麥,沿河流及人工灌溉的土地上果園業和養蠶業很發達,東部乾旱地區遊牧民繁殖著綿羊與山羊 。戈蘭高地原有農業基礎良好,中心城市庫奈特拉是有名的水果之鄉。以色列佔領後,戈蘭高地成為其重要的農業產區和農產品供應地。今天的戈蘭高地農場遍佈,農業經濟非常發達,以色列國內的牛肉、蘋果、櫻桃、葡萄及葡萄酒供應,很大份額來源於此。

軍情分析——試析戈蘭高地對以色列國家利益的影響

四、結語

以色列對戈蘭高地的利益訴求先後經歷了兩個階段。1967 年佔領戈蘭高地後,以色列對戈蘭高地的控制訴求主要源於敘利亞等阿拉伯國家的長期軍事敵對,導致其被迫將戈蘭高地作為軍事安全的重要堡壘以及對敘談判的重要籌碼。然而 90 年代以來,隨著蘇聯移民的大量湧入和經濟發展對資源需求的劇增,以色列對於這片富饒之地的經濟依賴性不斷增強。因此,從國家安全、水資源爭奪和定居點建設之視角審視,戈蘭高地的得失與以色列發展息息相關,與其國家利益具有密切的關係。無論敘利亞危機走向何方,敘以關係和地區局勢波折幾何,出於利益維護,以色列都難以有撤離戈蘭高地的可能,除非獲得具有替代作用的、能夠與之匹配的利益,來保證和滿足以色列的安全需要和經濟需求。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