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不懂藝術都能看懂的 象外
章犇 ：看不見的城市
艾米李畫廊
時間 ：2019年3月2日 - 4月14日
地點 ：北京朝陽區草場地藝術村內
這應該是象外第二篇關於藝術家章犇的稿子。不過這次，執筆人變成了特約作者崔小餅——一個熟悉章犇藝術創作前因後果的身邊人。這或許能為讀者提供一個不一樣的角度。此前我們寫過的稿子，建議看下面鏈接：
我希望做一個“享樂主義者”，但現在自己還是一個苦行僧
章犇在展覽現場——一旦面對相機，他就很難不靦腆起來
《看不見的城市》是意大利作家卡爾維諾的經典名作——
城市猶如夢境，凡可以想像的東西都可以夢見，但是，即使最離奇的夢境也是一幅謎畫，其中隱藏著慾望，或著隱藏著反面的恐懼，像夢一樣。
城市也由慾望和恐懼造成。
儘管二者之間只有秘密的交流、荒謬的規律和虛假的比例，儘管每種事物隱藏著另一種事物。
某個週末重讀到這句話的時候，我為之一振——卡爾維諾筆下”看不見的城市“，正是章犇所描繪的世界：連接過去與未來、現實與迷幻、象徵與真實、輕盈與沉重……
用空間瓦解時間，如夢幻泡影，又奇詭壯麗。
細查兩人，甚至他們連工作方法都極其相似。卡爾維諾習慣以“系列”進行寫作，他有很多靈感文件夾
（關於四季和五種感覺，城市風景，超越空間時間的各類細分），以便隨時收集記錄縈繞腦中的思緒。當一個文件夾被充滿時，他就開始思考能從這裡提取出來的那本書了。章犇的工作方法非常類似。他日常隨手塗抹的形象、想象的圖景、閱讀中的聯想、旅途中的照片被分類整理成各個文件夾，經過長時間的思維發酵，這些記憶的碎片會無意識地組合成浮動的畫面，最後形成畫面中恆定的秩序感。
藝術家之間的超時空對話，用不同的創作方式完成自我經驗的重組。凡來者都可以走進那座“看不見的城市”，那是魔幻的烏托邦——展覽的名字由此而來，也是向卡爾維諾的一次致敬。
展覽現場
章犇畫面中有一種靜謐的氣息、浪漫的詩意和崇高的陌生感。理解章犇的繪畫，需要先提取幾個關鍵詞：象徵主義、泛宗教、潛意識、現實的心理再現。
“象徵主義”旨在強調主觀、個性以及心靈的想象，創造某種帶有暗示和象徵性的畫面，不再把所見的真實直白地表現出來，而是通過特定形象的組合來表達自己的觀念和內在的精神世界，暗示多於闡釋。
在章犇的畫面中，我們不難發現，一些常用的象徵符號：燃燒的書（或紙張）、鐘錶、手、火光、空城、船以及破碎的石像。它們之間看似並無直接的聯繫，但畫面形成的能量卻可以在象徵性的物體間傳遞，彷佛由許多彎曲的通道相互連接著，神秘而迷人；它們時刻與觀者交換著彼此隱秘的信息，正是因為有了觀者的參與，象徵才最終得以完成，它指向每個人內心更廣闊的視野。
“泛宗教”，簡單來說就是人人有信仰，但不一定會信仰某一個特定的神，換種理解方式，就是不斷地完善自身以順應宇宙規律，追求的是終極的真理和美。
章犇不是一個宗教信徒，倒是有些唯心主義。他的畫面中表現的無論是歐洲哥特式教堂（《無人之境》系列），北齊青州殘破的石像（《金山》）或雲崗石窟的象柱（《方舟3》），都是藝術家對真理和絕對之美的摹寫。在平日的遊歷中，這些宗教場所和器物給章犇帶去心理的撼動，它們不止訴諸於美，更訴諸於力量，隱藏人類的慾望，超越時間的重疊，穿插多維的空間引人走入崇高之境。
無人之境 Void Space（三聯）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150x90cmx3 2017
“潛意識和現實的心理再現”——我在這裡放在一起去闡釋——人們總是傾向於儘可能真實的表達（無論何種藝術形式），同時又希望它深具暗示性。然而我們現在對於真實的定義是有缺陷的，眼見的真實經由潛意識選擇，現實約束著潛意識，反之潛意識也日以繼夜地改變著現實的面貌。
而藝術家的工作就是表現內在世界，畫面裡的空間是介於外部現實和內在世界之間的中間通道。在這裡，章犇運用古典主義寫實手法，有意識地選擇和重組畫面，恰似一個造境魔術師，把觀者引入由藝術家潛意識搭建的場景中。像《講故事的人》，畫面中手指輕彈，絲布一落下，這齣好戲就要開始了。
講故事的人 The Storyteller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90x90cm 2017
我們再借作品《巴別塔》系列來分析現實的心理再現。巴別塔在西方宗教藝術中有特殊的象徵意義，最著名的是老勃魯蓋爾的《巴別塔》，這些作品都是描繪了巴別塔修築過程中人的貪婪、狂妄而導致巴別塔的坍塌這一經典圖示。章犇則將巴別塔視為連接過去與未來的橋樑，選擇從塔內部仰望的角度去描繪這座代表人類慾望的通天塔。
巴別塔-1 Babel-1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120x130cm 2018
這種視覺上的壓迫感，來自藝術家的特殊處理方式，也同時來自於觀看者內心所捕捉到的東西，巴別塔彷佛是各種時間厚度的重疊，畫面中心的藍天，又使壓抑情緒有了最終釋放的出口。章犇對經典題材的再現更突出的是巴別塔作為容器的物性，就像是按下了一個暫停鍵，把這一刻的存在定格在了時間軸上。
最後我想單獨聊一聊章犇畫面裡的光。
光是一種正面的力量以及建構烏托邦的核心材料。太陽是白晝之光的起源，火焰是黑夜之光的希望，不過，在這一前提下，我們依然無法辨別章犇繪畫中的時間性，無論是《無人之境》系列，《巴別塔2》，《方舟2、3》，即使有明確的太陽光和火光，時間依然是模糊的概念。這種光的運用方式在章犇早期的作品中就得以體現，《漸行漸遠》系列展覽中男人體佇立於具有東方意象的山林樹石雲海之中，靜默沉鬱，光在這裡籠罩著周圍的一切，時間戛然而止。一直以來，光在中國傳統水墨畫中是嚴重缺位的，在西方古典繪畫中又明確指向科學和真理，而章犇繪畫裡的光屬於第三種，並不指向時間，而指向畫面的精神性，它們為畫面助推、烘托造境，成為敘事本身。
無人之境-6 Void Space-6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110x180cm 2017
無人之境-6，局部
藝術是具象的靈魂，一個人只擁有此生此世是不夠的，他還應該擁有詩意的世界。閱讀章犇的作品，需要打開一切感官和想象。初看，你會被畫面中靜謐的氣氛感染，如沐春風，再讀竟嚐出了晦澀隱秘，美和詩意也正是來自於這樣一種拒絕。章犇以象徵物的“陌生化”手法，增加了觀者感受的難度和時延，藝術是一種體驗事物之再創造的過程，而被創造之物早已無足輕重了。
當然描述“城市”的字句不能跟“城市”本身混為一談。“看不見的城市”是每個人的心思和機緣的造物，你是否喜歡它，只在於它對你的問題所提示的答案。
所以還是希望大家來看展覽，看原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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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作品圖，看
四重奏 Quartet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80x80cm 2017
兩個夢 Overlapping Dream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90x180cm 2017
方舟-1 The Ark-1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90x200cm 2018
方舟-2 The Ark-2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120x130cm 2018
方舟-3 The Ark-3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90x180cm 2018
無人之境-1 Void Space-1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160x70cm 2017
無人之境-2 Void Space-2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150x60cm 2017
無人之境-3 Void Space-3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150x60cm 2017
無人之境-4 Void Space-4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150x60cm 2017
相對論 Relativity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50x60cm 2017
編者按：在本次展覽的作品中，這可能是一件例外之作——它不描繪具體的場景，而以器物和形體來表達玄思。在科學和神秘主義之間，藝術家顯然選擇了一條中間路線。他這樣畫，不是為了做科學上的說明，更不是要墜入不可知論的迷途，而是在中間地帶，小心翼翼地且觀且行。
巴別塔-3 Babel-3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90x180cm 2018
金山 Golden Hill 布面油畫 Oil on canvas 90x180cm 2018
金山，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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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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