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太太在牢里自杀了”“我不信!我要去亲自确认!”

容御对苏子夏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没有人比苏染更清楚。

苏染恨得咬牙切齿:“这么说来,苏子夏是怀孕了,而且孩子还是北深的?”

“听他们对话的内容,是这样说的。”

苏染唇角勾起抹阴狠的笑,“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死心!苏子夏,你还真是个打不死的小强。”

她从包里抽出一叠钱来,递了过去,“这孩子,不能生下来。在监狱那种地方,想要人不知鬼不觉的弄掉个未成形的胚胎,你肯定有办法的吧?”

对方收了钱,腆着脸讨好地笑:“苏小姐放心,要在监狱里生下孩子,那可不容易。至少,饭菜就不是很干净。”

……

苏子夏捂着疼得痉挛的肚子,撑着铁门钢筋向狱警求助:“我肚子疼,快救救我的孩子。”

有湿热的液体自下身流出,湿了她宽松的囚裤。

在狱警惊恐的眼神中,苏子夏缓缓蜷缩下去,像困兽般绝望悲愤,“我只剩下他了,求求你们……”

然而,为时已晚。

苏染一脸幸灾乐祸的出现在病房,“知道为什么你会流产吗?因为你误食了堕胎药!”

苏子夏闭眼,心落进了地狱里,再难爬出。

“监狱这种地方,堕胎药可不常见。可惜了是对双胞胎,都成型了。你子宫损伤性大出血,以后都再难怀孕。”

苏子夏整个人都在颤抖,她深深吸气,努力克制,手在被子底下紧握成拳。

“滚!”

苏染仿佛没听见般,自顾自地说着:“苏子夏,顾北深知道你怀孕了。他怎么会让一个他痛恨的女人生下自己的孩子呢!”

苏子夏的心像被谁捏住了般,痛得都喘不过气来。

“你说够了吗?说够了马上给我滚!”

苏染冷笑,睥睨地看向如蝼蚁般的苏子夏,唇角得意的弧度肆意扩大:“你一个杀人犯,有什么资格对我大呼小叫?”

她脸上全是阴狠,拿出一个医院废物处理袋,走到苏子夏面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是你肚子里掉出来的野种!”

透明密封袋里,是两团模糊的血肉。

“先生,太太在牢里自杀了”“我不信!我要去亲自确认!”

苏子夏看得头皮发麻,破碎的心再度被撕裂着痛,痛到麻木,痛到疯狂。

那是寄托她全部希望的孩子啊!

她急促地吸着气,双目圆瞪,眼珠像要脱框而出,神色骇人。

苏染满意地看着她癫狂狼狈的样子,嘴里啧啧有声,报复的快感酣畅淋漓。

“这种东西,给你看看是慈悲。苏子夏,我会把它拿去喂狗,你这种贱人身上掉下的东西,也只配喂狗了!”

那似被人捏着的心脏终于不堪重负,啵的一声,碎成了千万片。

苏子夏眦目欲裂,手背青筋鼓起,输液管里血液回流,触目惊心。

天堂和地狱,只有一线之隔!

顾北深没能将她带进深渊,苏染的一个举动却让她万劫不复。

苏子夏狰狞咆哮,从床上跳起,扑了过去,疯狂地厮打着苏染。

针头被扯掉,带出一串艳红的弧度划过半空。

有人冲进来,抱住崩溃的苏子夏,“苏子夏,你冷静点。”

苏子夏没法冷静,心里驻了只受伤的野兽,恨不能毁灭世界!

苏染被苏子夏的疯狂吓得够呛,有人将她自苏子夏手里救出,逃似的窜出了病房。

没了苏染,苏子夏失去了目标,痛苦地跌缩在地,崩溃地抱着膝盖嘶声痛哭。

哭得肝肠寸断,恨意焚身!

苏染一身凌乱狼狈地冲进了顾北深的办公室。

她哭得形象全无,被打破的唇角肿胀充血,“北深。”

顾北深眉头蹙起,一脸阴沉,眉宇间厌恶的神色一闪而过,“你来干什么?”

苏染哭得抽泣,“苏子夏怀孕了,在监狱管理医院,要做流产,我想阻止。她不听,得知我要告诉你,还抓住我又踢又打。她学过跆拳道,你知道的,我打不过……”

顾北深明知道,苏染的话不可信,却还是忍不住砸了办公室。

发泄过后,顾北深迅速冷静下来。

不论真假,他都得知道真相。

按下内线,顾北深助理去查苏子夏入狱后的情况。

结果显而易见。

助理踌躇着不肯离去。

“还有事?”

“苏小姐怀的……是对双胞胎。”

顾北深满脸阴翳,手背青筋串起。

助理话落,他再次将办公桌上的东西掀落在地。

顾北深要见苏子夏。

狱警通知苏子夏,苏子夏嘲讽一笑,直接回绝:“我不见!”

顾北深见不到人,气愤得火烧火挠,一脚踹翻了等候区的休息椅。

“苏子夏,你以为,我顾北深是你想不见就不见的吗!”

顾北深打了通电话后没多久,狱警就接到了上司的指示,让她直接带顾北深进牢房探监。

时至白天,所有获刑的狱犯都需要工作。

苏子夏刚从医院回来,被特殊照顾,独自一个在狱室。

顾北深进去的时候,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地盯着床顶,一脸冷漠地发着呆。

愤怒上前,他居高临下的盯着她,恨声问道:“苏子夏,你的心到底有多狠,对自己孩子下起手来都毫不心软!”

苏子夏连余光都不愿扫顾北深一眼,对他的话,仿若未闻。

这世上,叫顾北深的毒,已经给了她最沉重的伤害。

挺过,她就逃脱升天,挺不过,她就下了地狱!

苏子夏的冷漠彻底激怒了顾北深,他一把擒住她的下颌,似欲将之捏碎。

“话说!你为什么不说话!”

苏子夏被迫目光微移,落在顾北深阴冷的脸上,破碎的心,已经痛到没了感觉。

她的眼里只有绝望,还有浓到化不开的悲伤。

顾北深似被苏子夏的目光烫伤了般,骤然缩回了手,透着恨意的瞳孔收紧,被错愕取代。

顾北深以为再听不到苏子夏的任何话了,正怅然若失,却不想,压制得苏子夏不能呼吸的力道消失,始终不曾开口的她却主动说话了。

“先生,太太在牢里自杀了”“我不信!我要去亲自确认!”

“你想听什么?顾北深,除了恨,你以为我还会对你说什么?世上再没人,能让我如恨你这般,恨之入骨!”

顾北深似被苏子夏的话震惊到了,他听着,连呼吸都忘了。

苏子夏别开了目光,不再看他,“你放心吧,这辈子,我永远不会踏出监狱一步,出现在你面前。有你的地方,空气都是毒,让我恶心!”

顾北深狠狠吸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居然为了想求证什么折腾着来见她。

真TM犯贱!

他恨恨地剜了苏子夏一眼,摔门离开。

顾北深回到自己原该有的生活轨道上。

然而,苏子夏那绝望,悲凄,空洞的眼神,时不时总是窜进他脑海,晃得他神经错乱。

“以后,不用再关注监狱那边的情况。”助理送来文件,顾北深签的时候突然顿笔,说了这么一句。

助理愣了一瞬,“是。”最终应下。

顾子深拼命工作,用高强度的疲惫来麻痹自己,这样就可以不用想起她衰伤到没有生气的脸。

累到极至,终于可以不再彻夜失眠。

顾北深以为,自己很成功。

他越来越少想起苏子夏,公司的业绩有了质的飞跃,很值得庆贺!

助理却在这时惊慌错乱的冲进了办公室:“顾总,苏小姐,在狱中自杀了。”

顾北深正往嘴里送的咖啡哐当一声,打翻在桌上。

浓郁的褐色液体缓缓滑落桌面,滴在了他订制昂贵的西裤上而毫不自知。

他浓眉紧蹙,一脸冰霜,仿佛没听清,冰冷,带着刺骨寒意的声音响起,“你说什么?谁死了?”

助理差点被他骇人的气势吓得要夺门而出,“苏小姐,苏子夏,自杀死了!”

顾北深忍不住地颤抖了下,后背窜起密密麻麻的冷汗。

顾北深冷笑,咬牙切齿地说:“苏子夏这种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女人怎么会死!”

可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指,目光空洞,无法聚焦。

心脏某处,似万箭穿过,痛得无以复加。

他的恨还没有消散,她怎么可以死!

怎么可以!

“我不信!我要去亲自确认!”顾北深莫名慌了,心里突然空了一大块。

他起身,脚步踏空,差点摔倒。

火葬场内,狱警确认签字,苏子夏的尸体被运送进了火化区。

顾北深赶到的时候,只见工作人员将浑身是血,盖着白布的女人推进了火炉。

他膛大了瞳眸,愣忡当场。

无意识地张着嘴,拼命吸气,却好似什么都没吸到……

狱警迟疑地上前,将一个文件袋递到了顾北深面前。

“苏子夏后来抑郁症很严重,有自虐倾向,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自杀了。”

显示屏上将火炉里的画面投影过来,雄雄火焰,轰地窜起,撩烧了女人海藻般的长发。

她惯常最喜欢的衣服,也在高温里瞬间化为灰烬。曾今妖娆妩媚的容颜在火光里迅速卷曲萎缩,看的人恶心想吐。

顾北深也吐了,吐的肝肠寸断,吐的心都在发抖。那火,仿佛撩在了他身上,痛得他以为死去的那个人是自己。

“上面有交待,如果您来了,就让我把苏子夏的资料交给你。还有,她所剩不多的遗物。”

顾北深没有说话,狱警心里打鼓,有点惧怕他面无表情的样子。

文件袋在颤抖中被打开,顾北深本能地抗拒着里面透露的内容,却又鬼使神差般地移不开眼。

他一行一行地看过,眼前闪过的是苏子夏短暂的一生。

她曾经因为误食堕胎药,意外终止妊娠,造成子宫损伤性的大出血。

翻页是补充病例,监狱医院的诊断:入院情况,右肾缺失……

顾北深错愕地呆愣当场,手指卷曲成拳,压在曾经换肾留下的伤口上。哪里钝钝的抽痛着,让他整个人抑制不住的颤抖,仿佛有真相要从那里跳跃出来。

而那结果,是他不能承受的……

未完待续......

以上文章书名《凡巧相守雅青》



“先生,太太在牢里自杀了”“我不信!我要去亲自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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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以为这是可行的办法。

妇人不能出外行商,但她只是收布再将布匹转给商家,不是开舖子做生意,这样为何也不行?

难不成,到头来,她终是只能靠着老爷和那女人的施舍,看他们一辈子脸色过日子?

站在寒冻的风中,她又累又倦,打心底兴起一股不甘。

她有货,却卖不出去。

走在飞花般的风雪中,她怀疑自己实在太异想天开,仍不死心的提着包袱往下一间走去,却还是受到一样的待遇。

「大爷,拜托您,您至少告诉我,为何不收我的货吗?」

「不收就不收,咱们自有原因,你罗唆什么?去去去,别妨碍咱们做生意!」

再一次的,她被人赶了出来,临到门口,那人还推了她一把。

她往后退,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失去平衡,往门外摔去,她心下一惊,好不容易才在着地时转过身来,却还是摔趴在雪地上。

这一摔,痛得她眼冒金星,有那么半晌无法喘气也不能动弹,待回神,张开眼只看见一双黑色长靴就在眼前。

她抬头往上看,看见一袭玄黑长袍,然后是那块腰牌,那绣着红线的衣襟,还有那双黑不见底的瞳眸,和那个男人。

男人站在那里,手上撑着一把油纸伞,垂眼看着她。

她僵住,刹那间热气窜过全身,只觉得羞且窘。

她飞快爬起来,抹去脸上的雪水和脏污,将脱手飞出去,敞开散落一地的布匹捡拾起来,她尽力动作快了,却依然感觉得到他的视线。

她不懂他为何还站在那,为何不走开?是觉得好笑吗?想看她出糗吗?

可那男人就是动也不动的,杵在大街上,直勾勾的看着她。

待她窘迫的将布匹全捡拾回来,包回包袱里,站起身,想转身快步走开时,却听到身后那男人开了口。

「想做买卖?」

她愣了一下,停下脚步,回身朝他看去。

男人撑着伞,瞅着她,一张脸依然淡漠,他手上抓握着一顶黑色的小帽。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帽子又掉了,不知何时被他捡拾了起来。

她迟疑了一下,才在细细的飞雪中,上前接过了他递上的小帽,吐出一字。

「是。」

即便站了起来,这男人依然比她高大许多,他垂着眼,瞧着她,张嘴开口。

「在这城里,要做买卖,是有规矩的。」

「什么规矩?」她愣了一愣,开口问。

男人朝街尾的那间大庙点了点下巴:「看到前面那间大庙对面,挂着红灯笼的酒楼了吗?」

她转头跟着朝大庙那儿看去,看见了那栋挂着红灯笼的酒楼。

她知道那酒楼,那是京华酒楼。这城里每一个人都知道京华酒楼,那酒楼有着城里最好的厨师,还有着全城最大的旗招,即便是站在这儿,她也能清楚看见那在风中飘扬的旗招。

「想做买卖的人,得到庙前的酒楼里,先和掌柜的买个平安符。」

「为什么?」她不解,再问。

「保平安。」他黑眸波澜不兴,淡淡的说:「防止小鬼来闹场,让人生意兴隆。」

她半信半疑的看着那在飞雪中的红灯笼,待她将视线拉回男人身上时,那男人已经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有些困惑又不安,但她已经试过各种办法了,那些人就是不收她的货,既然如此,去那酒楼试试又有何不可?

她朝那酒楼走去,和掌柜的买了平安符。

掌柜的看着她手里的包袱,只问她做什么买卖,她告诉了他。

那掌柜给了她一个红色的平安符,报了一个价。

那平安符颇贵,但她付了钱,把身上所有的铜钱都掏了出来付帐,掌柜的还告诉她,每月都得来庙里过个火,会换个新的平安符给她。

简言之,就和缴月钱一样。

她眨了眨眼,很快会意过来。

后来,她在几番打听之下,才晓得那酒楼是周豹开的,当舖也是,这城里有不少青楼、赌坊都是周豹开的。

恶霸周豹,控制了这座城的大小营生。

在这城里,不和周豹买平安符,就做不了买卖,所以即便她的货再好再便宜,也没有人敢买,没有人敢收。

这城明的是官府的,暗的是周豹的。

而那男人,是周豹的儿子。

相较于周豹的猖狂,他安静又低调,只是那恶霸身后一道苍白的影子。

后来,她从旁人嘴里,听说了他的名字。

他叫周庆,喜庆的庆。

但人们看见他,从来也不觉得喜,更不会想举杯欢庆。

多年后,人们早已清楚领悟到一件事。

恶霸的儿子,仍是恶霸。

第2章(1)

「大爷、大爷——我求求你们——」

商街上,呼天抢地的哀求声,突然传来。

人们闻声纷纷转头看去,只见一对夫妇对着几名强搬货物的大汉拉扯哭喊着。

被扯住的大汉毫不留情的推开那两夫妻,横眉竖目的抬手朝手下喊着:「还楞着做什么,把货全给我搬了——」

那妇人见这些大汉不给情面,为保生计,泪流满面的双膝跪地,转向那站在一旁的斯文男人求情。

「周家少爷、周家少爷,咱们一家三十八口,就靠这买卖吃饭了,你撤了咱们的货,咱们就没法活了——大人、大人——我求求您——我拜托您,您行行好、行行好、大发慈悲——我给您磕头了——」

说着,她一边磕头,一边还抓着傻楞的丈夫一起跪下来磕头。

「老李,你还傻站着做啥?快来拜托周少爷啊一决告诉他,咱们 下月定会把钱还了,不,是下旬——不,是再三天、再三天,您再寛限咱们三天就成——」

铺子老板看着周庆,又惊又怕,可在妻子的催促下,他还是跪了下来,和妻子一起哭着和那穿着一身月牙白的少爷磕头。

「周家少爷……我给你磕头了……我拜托您、拜托您……给咱们一条活路……」

男人看着那对跪在眼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把头都快磕破的夫妻,只淡淡的开口。

「李老板,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钱不是我让你借的,欠条也不是我让你签的,这房契更不是我主动让你给质押的,你买卖生意不好,也不是我挡着你赚钱了,是不?」

李老板跪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哀求着。「周家少爷,这是我李家祖屋啊……我是真成交了一笔大买卖,下个月就真能还钱了……求您再寛限我几天……再寛限我几天……我不能丢了我李家的祖屋啊……」

周庆闻言,只弯下身,低下头来,直视那男人的眼。

「李老板,在商言商,您是知道的,我宽限您,谁来宽限我啊?」

一旁的李氏听了忍不住上前,揪抓住周庆的衣抱,含泪求道:「周家少爷,我拜托您——」

她话没说完,就因为周庆扫来的冰冷视线,吓得缩了手,可却依然忍不住流着泪颤声说。

「我们……我们上有高堂……下、下有儿女要养……」

周庆高高在上睨着她,只回了一句。

「干我什么事?」

闻言,李氏放声大哭,李老板更是死灰着脸颓然坐倒在地。

周庆看着他俩,只冷冷抬眼朝周围那些围观议论的人扫视了一圈。

市集里在场的人见了,纷纷撇开了视线。

他无声冷笑一声,转身张嘴交代手下。

「墨离,可别全搬空了,该多少,咱们就拿多少,可别让人说我周庆故意占人便宜。」

「知道。」跟在周庆身旁的男人,低头应着,一边在大汉们把货物搬上车时,拿着算盘快速的估算货物价值。

可待墨离举手喊停时,那些大汉们早已几乎将店铺里的货给搬空,只剩下一小箱的货物。

「爷,够了。」

墨离说着,将算盘和帐本递上来给周庆看。

周庆看了一眼,对着那哭得泣不成声的两夫妻,伸手掸了掸方才被李氏抓皱的衣抱,淡淡道。

「李老板,别说我不给你时间,明儿个早上,我会派人来清房,届时你若还占着这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他方漠然转身走开。

李老板看着自家几被搬空的铺子,看着那男人冷漠的背影,再又想到自家传了数十代的祖屋就这样没了,一时失了理智,老泪纵横的对着周庆大吼哭喊控诉。

「周庆!你骗我质押祖屋,又不愿宽限这几日,还强行搬货,不让我用货调钱周转,谁不知你就是要抢这屋这地——你这无良奸商!丧尽天良!不得好死!周庆你不得好死——」

这哭喊咒骂声穿透大街小巷,引来阵阵抽气声。

可那被咒骂的周庆,却像是没听到似的,他脚下停也没停,依然只是慢悠悠的负手走在大街上。

「周庆你这王八蛋!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李老板还在哭喊,旁的人见了,怕会出事,忙上前阻止老李再喊下去。

身后一阵骚乱,周庆也不介意,就这样走在早市的街上。

前方的人,纷纷畏惧的让出了路来。

然后,他看见了那杵在路中央的人。

那人身材瘦小,穿着一身青衣,一张脸白白净净的,一双眼清澈见底。

人都让了,只他没让,就杵他眼前。

那人不是别人,是这城里的年少新贵,这几年城里最出名的温大善人——

温子意。

他走到那人身前。

那人直视着他。

人们紧张的看着城里最出名的这两人,忍不住又怕又要看。

老李恨恨的哭喊诅咒声还回荡在空气里,让气氛更加紧张。

「你何必?」

温大善人看着他,微蹙着眉,淡淡开口。

周大恶人垂眼瞅着他,只冷冷一笑。

「我高兴。」

周庆你道王八蛋!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温大善人唇一抿,一双黑眸,黯了一黯。

周大恶人笑着举步,同他错身而过,走向码头,上了船。

周庆你道王八蛋——

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身后不甘心的咒骂与哭喊依然在喊,随风上了天,久久都不曾消散。

澄红的夕阳,缓缓沉入了远方重重的楼阁飞檐之后。

下了船之后,男人上了楼,坐上了罗汉床,斜倚在窗边,从他所在的位置,他可以看见,那一重又一重的屋瓦、飞檐,还有挂在其下的铜铃。

风一吹,檐下的铜铃便轻轻响起。

眼前的一切,尽皆被夕阳染成金黄,前方大街的石砖,对街的屋舍、楼阁,就连倚在窗边的姑娘,全反射着金光,看来像是真金铺设而成。

它们当然不是,待过了这些许片刻,什么也会被打成原形。

白墙、黑瓦、灰砖,陈旧的琉璃,褪色的红灯笼,还有那睡上三天依然难以消除的疲倦眉眼……

不过待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酒过三巡,一切又会被染上炫丽的颜色,看啥都如梦似幻,不觉真切。

凝望着窗外这座华丽又颓败的城市,他看着它褪下了金装,变得有如百岁老妇那般沧桑,又在人们点亮灯笼时,重新招摇起来。

徐来的夜风,吹扬起他的发,他闭上眼,却只闻到那些胭脂水粉的味道,还有那些呕吐过后,万千香露也洗不尽的酒水酸臭味。

可即便有那些味道,车马船轿还是一辆一辆,一艘一艘的接着来了,来到了这条大街。

琴声不知何时开始飞扬,姑娘们的娇笑再起,男人们大笑着、吵闹着,酒楼厨房大锅开了火,锅勺翻飞,不一会儿就开始出菜,就算空气中原本真有什么臭味,也都被食物的香味,被姑娘们的甜味给取代了。

他可以听见骰子声,听见欢呼声,赌坊那儿喧闹蒸腾了起来。

夜,渐渐深了。

城里的人大多都已入眠,但这儿的热闹才刚要开始。

迎春阁的院子里,在建造之初就搭建了戏台,看戏的大爷一一入了座,小二们勤快的为大爷上茶送酒,递巾端菜。

不像白日街上那儿,姑娘看戏得躲小棚里,在迎春阁这儿,姑娘可都是大剌剌的陪着大爷们坐在台前的。

好戏开锣时,他睁开眼,起身换上衣抱,束起了发,戴上了冠。

当他下楼时,看见戏台上,迎春阁的花魁,穿着男装,扮着二郎将军,耍着红枪头,娇笑叱喝着,和另一个角色对起招来,赢得台下大爷们频频叫好。

秦千户来了,张同知来了,王爷府的陈长吏也来了,和知府大人的小舅子一起来的,坐在戏台的最前方,不时交头接耳,一旁还各有一名姑娘好生伺候着。

他走下楼,还在阶上,未到台前,人人都站了起来,和他打躬作揖,他笑笑回礼,客气招呼着众人,一旁姑娘送上水酒,他接过了手,未沾唇,已察觉不对。

这酒,有毒啊。

他笑了笑,也不介意,只一口饮尽。

酒入喉里,香醇热辣,烧得肠胃有如火烫。

他眼也不眨,笑着同人敬酒说笑,又喝了几杯。

见他喝了酒,一杯又一杯,这当口,有的人惊,有的人喜,有的人惊疑不定,却没人试图拦阻他。

中场来见客,这是他固定要走的过场,连台上的戏都算好了要停上那么一停,待他寒暄过后,才又再继续。

锣鼓再响,他举步走向赌坊。

坊里人声更加鼎沸,人人挤在桌台边,激动的扬声忙着下注。

庄家摇着骰子,嚷着下好离手,一回又一回的持续着那惑人的小游戏。

这儿的玩家,没人有空闲多看他一眼,倒是庄家们机灵的注意到他的到来,嚷得更起劲了。

他负手站在后方看了一会儿,交代一旁手下,别让一位官家少爷输得太多,这才抬眼,欲转身掀起帘子离开赌坊,可身都还没转,数名大汉趁其不备,从忙着下注的喧嚣人群中冲了出来,个个手上都提着大刀。

「周庆!纳命来!」

那酒有问题,他早料到人会来犯,冷眼看着那几名刺客,他不惊不慌,一抬脚踹向冲在最前头的刺客,提气张嘴,将那有毒的酒水,直射第二人的双眼。

酒水如箭,对方捣着眼惨叫倒地,他没理会,迅即夺下第三人的刀,反手横挡另一头疾射而来的暗器,将它们全挡了回去——

第四人被反打的暗器击中,惨叫倒下,他回身斩杀第五人,顺道把第六位那原先站在他身旁听取交代,却举刀试图暗杀他的叛变者给一刀宰了。

跟着,他脚跟一旋,大刀反手再挥,拦腰横砍,一次解决了前面两位不知死活又冲上来的刺客。

人们才眨眼,血花如雨,已喷溅得到处都是,六名刺客,死了五个,只有第二个人因为双眼被酒箭弄瞎,倒在地上惨叫,没再攻击他而留下一条小命。

鲜红的血,从他手上大刀的沟槽滴落。

一滴,一滴,又一滴。

坊内的赌客玩家惊恐的看着那站在血泊中的男人,人人吓得脸色发白,全像受惊的老鼠,缩挤在墙边,躲藏在桌下,没人敢乱动一下。

他手持血刀看着众人,扬起嘴角。

这一笑,让人更惊,更加不敢动弹。

身上的杀气,仍未消,尚弥漫在空气中。

他举步,所有赌客都忍不住往后退缩。

他抬手,每个人都绷紧了头皮。

噙着笑,慢慢的、缓缓的,他将大刀搁在桌上,掏出手绢擦了擦手,对着所有赌客玩家微笑。

「抱歉,惊扰了大伙儿的玩兴,方才这一局,都算我的。」

他淡淡说着,朝一旁的庄家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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