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太太在牢裡自殺了”“我不信!我要去親自確認!”

容御對蘇子夏是個什麼樣的存在,沒有人比蘇染更清楚。

蘇染恨得咬牙切齒:“這麼說來,蘇子夏是懷孕了,而且孩子還是北深的?”

“聽他們對話的內容,是這樣說的。”

蘇染唇角勾起抹陰狠的笑,“都到這個時候了,還不死心!蘇子夏,你還真是個打不死的小強。”

她從包裡抽出一疊錢來,遞了過去,“這孩子,不能生下來。在監獄那種地方,想要人不知鬼不覺的弄掉個未成形的胚胎,你肯定有辦法的吧?”

對方收了錢,腆著臉討好地笑:“蘇小姐放心,要在監獄裡生下孩子,那可不容易。至少,飯菜就不是很乾淨。”

……

蘇子夏捂著疼得痙攣的肚子,撐著鐵門鋼筋向獄警求助:“我肚子疼,快救救我的孩子。”

有溼熱的液體自下身流出,溼了她寬鬆的囚褲。

在獄警驚恐的眼神中,蘇子夏緩緩蜷縮下去,像困獸般絕望悲憤,“我只剩下他了,求求你們……”

然而,為時已晚。

蘇染一臉幸災樂禍的出現在病房,“知道為什麼你會流產嗎?因為你誤食了墮胎藥!”

蘇子夏閉眼,心落進了地獄裡,再難爬出。

“監獄這種地方,墮胎藥可不常見。可惜了是對雙胞胎,都成型了。你子宮損傷性大出血,以後都再難懷孕。”

蘇子夏整個人都在顫抖,她深深吸氣,努力剋制,手在被子底下緊握成拳。

“滾!”

蘇染彷彿沒聽見般,自顧自地說著:“蘇子夏,顧北深知道你懷孕了。他怎麼會讓一個他痛恨的女人生下自己的孩子呢!”

蘇子夏的心像被誰捏住了般,痛得都喘不過氣來。

“你說夠了嗎?說夠了馬上給我滾!”

蘇染冷笑,睥睨地看向如螻蟻般的蘇子夏,唇角得意的弧度肆意擴大:“你一個殺人犯,有什麼資格對我大呼小叫?”

她臉上全是陰狠,拿出一個醫院廢物處理袋,走到蘇子夏面前:“知道這裡面是什麼嗎?”

“是你肚子裡掉出來的野種!”

透明密封袋裡,是兩團模糊的血肉。

“先生,太太在牢裡自殺了”“我不信!我要去親自確認!”

蘇子夏看得頭皮發麻,破碎的心再度被撕裂著痛,痛到麻木,痛到瘋狂。

那是寄託她全部希望的孩子啊!

她急促地吸著氣,雙目圓瞪,眼珠像要脫框而出,神色駭人。

蘇染滿意地看著她癲狂狼狽的樣子,嘴裡嘖嘖有聲,報復的快感酣暢淋漓。

“這種東西,給你看看是慈悲。蘇子夏,我會把它拿去餵狗,你這種賤人身上掉下的東西,也只配餵狗了!”

那似被人捏著的心臟終於不堪重負,啵的一聲,碎成了千萬片。

蘇子夏眥目欲裂,手背青筋鼓起,輸液管裡血液迴流,觸目驚心。

天堂和地獄,只有一線之隔!

顧北深沒能將她帶進深淵,蘇染的一個舉動卻讓她萬劫不復。

蘇子夏猙獰咆哮,從床上跳起,撲了過去,瘋狂地廝打著蘇染。

針頭被扯掉,帶出一串豔紅的弧度劃過半空。

有人衝進來,抱住崩潰的蘇子夏,“蘇子夏,你冷靜點。”

蘇子夏沒法冷靜,心裡駐了只受傷的野獸,恨不能毀滅世界!

蘇染被蘇子夏的瘋狂嚇得夠嗆,有人將她自蘇子夏手裡救出,逃似的竄出了病房。

沒了蘇染,蘇子夏失去了目標,痛苦地跌縮在地,崩潰地抱著膝蓋嘶聲痛哭。

哭得肝腸寸斷,恨意焚身!

蘇染一身凌亂狼狽地衝進了顧北深的辦公室。

她哭得形象全無,被打破的唇角腫脹充血,“北深。”

顧北深眉頭蹙起,一臉陰沉,眉宇間厭惡的神色一閃而過,“你來幹什麼?”

蘇染哭得抽泣,“蘇子夏懷孕了,在監獄管理醫院,要做流產,我想阻止。她不聽,得知我要告訴你,還抓住我又踢又打。她學過跆拳道,你知道的,我打不過……”

顧北深明知道,蘇染的話不可信,卻還是忍不住砸了辦公室。

發洩過後,顧北深迅速冷靜下來。

不論真假,他都得知道真相。

按下內線,顧北深助理去查蘇子夏入獄後的情況。

結果顯而易見。

助理躊躇著不肯離去。

“還有事?”

“蘇小姐懷的……是對雙胞胎。”

顧北深滿臉陰翳,手背青筋串起。

助理話落,他再次將辦公桌上的東西掀落在地。

顧北深要見蘇子夏。

獄警通知蘇子夏,蘇子夏嘲諷一笑,直接回絕:“我不見!”

顧北深見不到人,氣憤得火燒火撓,一腳踹翻了等候區的休息椅。

“蘇子夏,你以為,我顧北深是你想不見就不見的嗎!”

顧北深打了通電話後沒多久,獄警就接到了上司的指示,讓她直接帶顧北深進牢房探監。

時至白天,所有獲刑的獄犯都需要工作。

蘇子夏剛從醫院回來,被特殊照顧,獨自一個在獄室。

顧北深進去的時候,她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目光呆滯地盯著床頂,一臉冷漠地發著呆。

憤怒上前,他居高臨下的盯著她,恨聲問道:“蘇子夏,你的心到底有多狠,對自己孩子下起手來都毫不心軟!”

蘇子夏連餘光都不願掃顧北深一眼,對他的話,仿若未聞。

這世上,叫顧北深的毒,已經給了她最沉重的傷害。

挺過,她就逃脫昇天,挺不過,她就下了地獄!

蘇子夏的冷漠徹底激怒了顧北深,他一把擒住她的下頜,似欲將之捏碎。

“話說!你為什麼不說話!”

蘇子夏被迫目光微移,落在顧北深陰冷的臉上,破碎的心,已經痛到沒了感覺。

她的眼裡只有絕望,還有濃到化不開的悲傷。

顧北深似被蘇子夏的目光燙傷了般,驟然縮回了手,透著恨意的瞳孔收緊,被錯愕取代。

顧北深以為再聽不到蘇子夏的任何話了,正悵然若失,卻不想,壓制得蘇子夏不能呼吸的力道消失,始終不曾開口的她卻主動說話了。

“先生,太太在牢裡自殺了”“我不信!我要去親自確認!”

“你想聽什麼?顧北深,除了恨,你以為我還會對你說什麼?世上再沒人,能讓我如恨你這般,恨之入骨!”

顧北深似被蘇子夏的話震驚到了,他聽著,連呼吸都忘了。

蘇子夏別開了目光,不再看他,“你放心吧,這輩子,我永遠不會踏出監獄一步,出現在你面前。有你的地方,空氣都是毒,讓我噁心!”

顧北深狠狠吸了口氣,他覺得自己真是瘋了,居然為了想求證什麼折騰著來見她。

真TM犯賤!

他恨恨地剜了蘇子夏一眼,摔門離開。

顧北深回到自己原該有的生活軌道上。

然而,蘇子夏那絕望,悲悽,空洞的眼神,時不時總是竄進他腦海,晃得他神經錯亂。

“以後,不用再關注監獄那邊的情況。”助理送來文件,顧北深籤的時候突然頓筆,說了這麼一句。

助理愣了一瞬,“是。”最終應下。

顧子深拼命工作,用高強度的疲憊來麻痺自己,這樣就可以不用想起她衰傷到沒有生氣的臉。

累到極至,終於可以不再徹夜失眠。

顧北深以為,自己很成功。

他越來越少想起蘇子夏,公司的業績有了質的飛躍,很值得慶賀!

助理卻在這時驚慌錯亂的衝進了辦公室:“顧總,蘇小姐,在獄中自殺了。”

顧北深正往嘴裡送的咖啡哐噹一聲,打翻在桌上。

濃郁的褐色液體緩緩滑落桌面,滴在了他訂製昂貴的西褲上而毫不自知。

他濃眉緊蹙,一臉冰霜,彷彿沒聽清,冰冷,帶著刺骨寒意的聲音響起,“你說什麼?誰死了?”

助理差點被他駭人的氣勢嚇得要奪門而出,“蘇小姐,蘇子夏,自殺死了!”

顧北深忍不住地顫抖了下,後背竄起密密麻麻的冷汗。

顧北深冷笑,咬牙切齒地說:“蘇子夏這種好死不如賴活著的女人怎麼會死!”

可是他卻控制不住自己顫抖的手指,目光空洞,無法聚焦。

心臟某處,似萬箭穿過,痛得無以復加。

他的恨還沒有消散,她怎麼可以死!

怎麼可以!

“我不信!我要去親自確認!”顧北深莫名慌了,心裡突然空了一大塊。

他起身,腳步踏空,差點摔倒。

火葬場內,獄警確認簽字,蘇子夏的屍體被運送進了火化區。

顧北深趕到的時候,只見工作人員將渾身是血,蓋著白布的女人推進了火爐。

他膛大了瞳眸,愣忡當場。

無意識地張著嘴,拼命吸氣,卻好似什麼都沒吸到……

獄警遲疑地上前,將一個文件袋遞到了顧北深面前。

“蘇子夏後來抑鬱症很嚴重,有自虐傾向,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自殺了。”

顯示屏上將火爐裡的畫面投影過來,雄雄火焰,轟地竄起,撩燒了女人海藻般的長髮。

她慣常最喜歡的衣服,也在高溫裡瞬間化為灰燼。曾今妖嬈嫵媚的容顏在火光裡迅速捲曲萎縮,看的人噁心想吐。

顧北深也吐了,吐的肝腸寸斷,吐的心都在發抖。那火,彷彿撩在了他身上,痛得他以為死去的那個人是自己。

“上面有交待,如果您來了,就讓我把蘇子夏的資料交給你。還有,她所剩不多的遺物。”

顧北深沒有說話,獄警心裡打鼓,有點懼怕他面無表情的樣子。

文件袋在顫抖中被打開,顧北深本能地抗拒著裡面透露的內容,卻又鬼使神差般地移不開眼。

他一行一行地看過,眼前閃過的是蘇子夏短暫的一生。

她曾經因為誤食墮胎藥,意外終止妊娠,造成子宮損傷性的大出血。

翻頁是補充病例,監獄醫院的診斷:入院情況,右腎缺失……

顧北深錯愕地呆愣當場,手指捲曲成拳,壓在曾經換腎留下的傷口上。哪裡鈍鈍的抽痛著,讓他整個人抑制不住的顫抖,彷彿有真相要從那裡跳躍出來。

而那結果,是他不能承受的……

未完待續......

以上文章書名《凡巧相守雅青》



“先生,太太在牢裡自殺了”“我不信!我要去親自確認!”

友情推薦其他,與前半部分不相干

她還以為這是可行的辦法。

婦人不能出外行商,但她只是收布再將布匹轉給商家,不是開舖子做生意,這樣為何也不行?

難不成,到頭來,她終是隻能靠著老爺和那女人的施捨,看他們一輩子臉色過日子?

站在寒凍的風中,她又累又倦,打心底興起一股不甘。

她有貨,卻賣不出去。

走在飛花般的風雪中,她懷疑自己實在太異想天開,仍不死心的提著包袱往下一間走去,卻還是受到一樣的待遇。

「大爺,拜託您,您至少告訴我,為何不收我的貨嗎?」

「不收就不收,咱們自有原因,你羅唆什麼?去去去,別妨礙咱們做生意!」

再一次的,她被人趕了出來,臨到門口,那人還推了她一把。

她往後退,被門檻絆了一下,整個人失去平衡,往門外摔去,她心下一驚,好不容易才在著地時轉過身來,卻還是摔趴在雪地上。

這一摔,痛得她眼冒金星,有那麼半晌無法喘氣也不能動彈,待回神,張開眼只看見一雙黑色長靴就在眼前。

她抬頭往上看,看見一襲玄黑長袍,然後是那塊腰牌,那繡著紅線的衣襟,還有那雙黑不見底的瞳眸,和那個男人。

男人站在那裡,手上撐著一把油紙傘,垂眼看著她。

她僵住,剎那間熱氣竄過全身,只覺得羞且窘。

她飛快爬起來,抹去臉上的雪水和髒汙,將脫手飛出去,敞開散落一地的布匹撿拾起來,她盡力動作快了,卻依然感覺得到他的視線。

她不懂他為何還站在那,為何不走開?是覺得好笑嗎?想看她出糗嗎?

可那男人就是動也不動的,杵在大街上,直勾勾的看著她。

待她窘迫的將布匹全撿拾回來,包回包袱裡,站起身,想轉身快步走開時,卻聽到身後那男人開了口。

「想做買賣?」

她愣了一下,停下腳步,回身朝他看去。

男人撐著傘,瞅著她,一張臉依然淡漠,他手上抓握著一頂黑色的小帽。

她這才發現,自己的帽子又掉了,不知何時被他撿拾了起來。

她遲疑了一下,才在細細的飛雪中,上前接過了他遞上的小帽,吐出一字。

「是。」

即便站了起來,這男人依然比她高大許多,他垂著眼,瞧著她,張嘴開口。

「在這城裡,要做買賣,是有規矩的。」

「什麼規矩?」她愣了一愣,開口問。

男人朝街尾的那間大廟點了點下巴:「看到前面那間大廟對面,掛著紅燈籠的酒樓了嗎?」

她轉頭跟著朝大廟那兒看去,看見了那棟掛著紅燈籠的酒樓。

她知道那酒樓,那是京華酒樓。這城裡每一個人都知道京華酒樓,那酒樓有著城裡最好的廚師,還有著全城最大的旗招,即便是站在這兒,她也能清楚看見那在風中飄揚的旗招。

「想做買賣的人,得到廟前的酒樓裡,先和掌櫃的買個平安符。」

「為什麼?」她不解,再問。

「保平安。」他黑眸波瀾不興,淡淡的說:「防止小鬼來鬧場,讓人生意興隆。」

她半信半疑的看著那在飛雪中的紅燈籠,待她將視線拉回男人身上時,那男人已經轉身離開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她有些困惑又不安,但她已經試過各種辦法了,那些人就是不收她的貨,既然如此,去那酒樓試試又有何不可?

她朝那酒樓走去,和掌櫃的買了平安符。

掌櫃的看著她手裡的包袱,只問她做什麼買賣,她告訴了他。

那掌櫃給了她一個紅色的平安符,報了一個價。

那平安符頗貴,但她付了錢,把身上所有的銅錢都掏了出來付帳,掌櫃的還告訴她,每月都得來廟裡過個火,會換個新的平安符給她。

簡言之,就和繳月錢一樣。

她眨了眨眼,很快會意過來。

後來,她在幾番打聽之下,才曉得那酒樓是周豹開的,當舖也是,這城裡有不少青樓、賭坊都是周豹開的。

惡霸周豹,控制了這座城的大小營生。

在這城裡,不和周豹買平安符,就做不了買賣,所以即便她的貨再好再便宜,也沒有人敢買,沒有人敢收。

這城明的是官府的,暗的是周豹的。

而那男人,是周豹的兒子。

相較於周豹的猖狂,他安靜又低調,只是那惡霸身後一道蒼白的影子。

後來,她從旁人嘴裡,聽說了他的名字。

他叫周慶,喜慶的慶。

但人們看見他,從來也不覺得喜,更不會想舉杯歡慶。

多年後,人們早已清楚領悟到一件事。

惡霸的兒子,仍是惡霸。

第2章(1)

「大爺、大爺——我求求你們——」

商街上,呼天搶地的哀求聲,突然傳來。

人們聞聲紛紛轉頭看去,只見一對夫婦對著幾名強搬貨物的大漢拉扯哭喊著。

被扯住的大漢毫不留情的推開那兩夫妻,橫眉豎目的抬手朝手下喊著:「還楞著做什麼,把貨全給我搬了——」

那婦人見這些大漢不給情面,為保生計,淚流滿面的雙膝跪地,轉向那站在一旁的斯文男人求情。

「周家少爺、周家少爺,咱們一家三十八口,就靠這買賣吃飯了,你撤了咱們的貨,咱們就沒法活了——大人、大人——我求求您——我拜託您,您行行好、行行好、大發慈悲——我給您磕頭了——」

說著,她一邊磕頭,一邊還抓著傻楞的丈夫一起跪下來磕頭。

「老李,你還傻站著做啥?快來拜託周少爺啊一決告訴他,咱們 下月定會把錢還了,不,是下旬——不,是再三天、再三天,您再寛限咱們三天就成——」

鋪子老闆看著周慶,又驚又怕,可在妻子的催促下,他還是跪了下來,和妻子一起哭著和那穿著一身月牙白的少爺磕頭。

「周家少爺……我給你磕頭了……我拜託您、拜託您……給咱們一條活路……」

男人看著那對跪在眼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把頭都快磕破的夫妻,只淡淡的開口。

「李老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錢不是我讓你借的,欠條也不是我讓你籤的,這房契更不是我主動讓你給質押的,你買賣生意不好,也不是我擋著你賺錢了,是不?」

李老闆跪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哀求著。「周家少爺,這是我李家祖屋啊……我是真成交了一筆大買賣,下個月就真能還錢了……求您再寛限我幾天……再寛限我幾天……我不能丟了我李家的祖屋啊……」

周慶聞言,只彎下身,低下頭來,直視那男人的眼。

「李老闆,在商言商,您是知道的,我寬限您,誰來寬限我啊?」

一旁的李氏聽了忍不住上前,揪抓住周慶的衣抱,含淚求道:「周家少爺,我拜託您——」

她話沒說完,就因為周慶掃來的冰冷視線,嚇得縮了手,可卻依然忍不住流著淚顫聲說。

「我們……我們上有高堂……下、下有兒女要養……」

周慶高高在上睨著她,只回了一句。

「幹我什麼事?」

聞言,李氏放聲大哭,李老闆更是死灰著臉頹然坐倒在地。

周慶看著他倆,只冷冷抬眼朝周圍那些圍觀議論的人掃視了一圈。

市集裡在場的人見了,紛紛撇開了視線。

他無聲冷笑一聲,轉身張嘴交代手下。

「墨離,可別全搬空了,該多少,咱們就拿多少,可別讓人說我周慶故意佔人便宜。」

「知道。」跟在周慶身旁的男人,低頭應著,一邊在大漢們把貨物搬上車時,拿著算盤快速的估算貨物價值。

可待墨離舉手喊停時,那些大漢們早已幾乎將店鋪裡的貨給搬空,只剩下一小箱的貨物。

「爺,夠了。」

墨離說著,將算盤和帳本遞上來給周慶看。

周慶看了一眼,對著那哭得泣不成聲的兩夫妻,伸手撣了撣方才被李氏抓皺的衣抱,淡淡道。

「李老闆,別說我不給你時間,明兒個早上,我會派人來清房,屆時你若還佔著這屋,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說著,他方漠然轉身走開。

李老闆看著自家幾被搬空的鋪子,看著那男人冷漠的背影,再又想到自家傳了數十代的祖屋就這樣沒了,一時失了理智,老淚縱橫的對著周慶大吼哭喊控訴。

「周慶!你騙我質押祖屋,又不願寬限這幾日,還強行搬貨,不讓我用貨調錢週轉,誰不知你就是要搶這屋這地——你這無良奸商!喪盡天良!不得好死!周慶你不得好死——」

這哭喊咒罵聲穿透大街小巷,引來陣陣抽氣聲。

可那被咒罵的周慶,卻像是沒聽到似的,他腳下停也沒停,依然只是慢悠悠的負手走在大街上。

「周慶你這王八蛋!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李老闆還在哭喊,旁的人見了,怕會出事,忙上前阻止老李再喊下去。

身後一陣騷亂,周慶也不介意,就這樣走在早市的街上。

前方的人,紛紛畏懼的讓出了路來。

然後,他看見了那杵在路中央的人。

那人身材瘦小,穿著一身青衣,一張臉白白淨淨的,一雙眼清澈見底。

人都讓了,只他沒讓,就杵他眼前。

那人不是別人,是這城裡的年少新貴,這幾年城裡最出名的溫大善人——

溫子意。

他走到那人身前。

那人直視著他。

人們緊張的看著城裡最出名的這兩人,忍不住又怕又要看。

老李恨恨的哭喊詛咒聲還回蕩在空氣裡,讓氣氛更加緊張。

「你何必?」

溫大善人看著他,微蹙著眉,淡淡開口。

周大惡人垂眼瞅著他,只冷冷一笑。

「我高興。」

周慶你道王八蛋!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溫大善人唇一抿,一雙黑眸,黯了一黯。

周大惡人笑著舉步,同他錯身而過,走向碼頭,上了船。

周慶你道王八蛋——

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身後不甘心的咒罵與哭喊依然在喊,隨風上了天,久久都不曾消散。

澄紅的夕陽,緩緩沉入了遠方重重的樓閣飛簷之後。

下了船之後,男人上了樓,坐上了羅漢床,斜倚在窗邊,從他所在的位置,他可以看見,那一重又一重的屋瓦、飛簷,還有掛在其下的銅鈴。

風一吹,簷下的銅鈴便輕輕響起。

眼前的一切,盡皆被夕陽染成金黃,前方大街的石磚,對街的屋舍、樓閣,就連倚在窗邊的姑娘,全反射著金光,看來像是真金鋪設而成。

它們當然不是,待過了這些許片刻,什麼也會被打成原形。

白牆、黑瓦、灰磚,陳舊的琉璃,褪色的紅燈籠,還有那睡上三天依然難以消除的疲倦眉眼……

不過待夜幕降臨,華燈初上,酒過三巡,一切又會被染上炫麗的顏色,看啥都如夢似幻,不覺真切。

凝望著窗外這座華麗又頹敗的城市,他看著它褪下了金裝,變得有如百歲老婦那般滄桑,又在人們點亮燈籠時,重新招搖起來。

徐來的夜風,吹揚起他的發,他閉上眼,卻只聞到那些胭脂水粉的味道,還有那些嘔吐過後,萬千香露也洗不盡的酒水酸臭味。

可即便有那些味道,車馬船轎還是一輛一輛,一艘一艘的接著來了,來到了這條大街。

琴聲不知何時開始飛揚,姑娘們的嬌笑再起,男人們大笑著、吵鬧著,酒樓廚房大鍋開了火,鍋勺翻飛,不一會兒就開始出菜,就算空氣中原本真有什麼臭味,也都被食物的香味,被姑娘們的甜味給取代了。

他可以聽見骰子聲,聽見歡呼聲,賭坊那兒喧鬧蒸騰了起來。

夜,漸漸深了。

城裡的人大多都已入眠,但這兒的熱鬧才剛要開始。

迎春閣的院子裡,在建造之初就搭建了戲臺,看戲的大爺一一入了座,小二們勤快的為大爺上茶送酒,遞巾端菜。

不像白日街上那兒,姑娘看戲得躲小棚裡,在迎春閣這兒,姑娘可都是大剌剌的陪著大爺們坐在臺前的。

好戲開鑼時,他睜開眼,起身換上衣抱,束起了發,戴上了冠。

當他下樓時,看見戲臺上,迎春閣的花魁,穿著男裝,扮著二郎將軍,耍著紅槍頭,嬌笑叱喝著,和另一個角色對起招來,贏得臺下大爺們頻頻叫好。

秦千戶來了,張同知來了,王爺府的陳長吏也來了,和知府大人的小舅子一起來的,坐在戲臺的最前方,不時交頭接耳,一旁還各有一名姑娘好生伺候著。

他走下樓,還在階上,未到臺前,人人都站了起來,和他打躬作揖,他笑笑回禮,客氣招呼著眾人,一旁姑娘送上水酒,他接過了手,未沾唇,已察覺不對。

這酒,有毒啊。

他笑了笑,也不介意,只一口飲盡。

酒入喉裡,香醇熱辣,燒得腸胃有如火燙。

他眼也不眨,笑著同人敬酒說笑,又喝了幾杯。

見他喝了酒,一杯又一杯,這當口,有的人驚,有的人喜,有的人驚疑不定,卻沒人試圖攔阻他。

中場來見客,這是他固定要走的過場,連臺上的戲都算好了要停上那麼一停,待他寒暄過後,才又再繼續。

鑼鼓再響,他舉步走向賭坊。

坊里人聲更加鼎沸,人人擠在桌臺邊,激動的揚聲忙著下注。

莊家搖著骰子,嚷著下好離手,一回又一回的持續著那惑人的小遊戲。

這兒的玩家,沒人有空閒多看他一眼,倒是莊家們機靈的注意到他的到來,嚷得更起勁了。

他負手站在後方看了一會兒,交代一旁手下,別讓一位官家少爺輸得太多,這才抬眼,欲轉身掀起簾子離開賭坊,可身都還沒轉,數名大漢趁其不備,從忙著下注的喧囂人群中衝了出來,個個手上都提著大刀。

「周慶!納命來!」

那酒有問題,他早料到人會來犯,冷眼看著那幾名刺客,他不驚不慌,一抬腳踹向衝在最前頭的刺客,提氣張嘴,將那有毒的酒水,直射第二人的雙眼。

酒水如箭,對方搗著眼慘叫倒地,他沒理會,迅即奪下第三人的刀,反手橫擋另一頭疾射而來的暗器,將它們全擋了回去——

第四人被反打的暗器擊中,慘叫倒下,他回身斬殺第五人,順道把第六位那原先站在他身旁聽取交代,卻舉刀試圖暗殺他的叛變者給一刀宰了。

跟著,他腳跟一旋,大刀反手再揮,攔腰橫砍,一次解決了前面兩位不知死活又衝上來的刺客。

人們才眨眼,血花如雨,已噴濺得到處都是,六名刺客,死了五個,只有第二個人因為雙眼被酒箭弄瞎,倒在地上慘叫,沒再攻擊他而留下一條小命。

鮮紅的血,從他手上大刀的溝槽滴落。

一滴,一滴,又一滴。

坊內的賭客玩家驚恐的看著那站在血泊中的男人,人人嚇得臉色發白,全像受驚的老鼠,縮擠在牆邊,躲藏在桌下,沒人敢亂動一下。

他手持血刀看著眾人,揚起嘴角。

這一笑,讓人更驚,更加不敢動彈。

身上的殺氣,仍未消,尚瀰漫在空氣中。

他舉步,所有賭客都忍不住往後退縮。

他抬手,每個人都繃緊了頭皮。

噙著笑,慢慢的、緩緩的,他將大刀擱在桌上,掏出手絹擦了擦手,對著所有賭客玩家微笑。

「抱歉,驚擾了大夥兒的玩興,方才這一局,都算我的。」

他淡淡說著,朝一旁的莊家交代。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