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巢之亂二:沖天香陣透長安 滿城盡帶黃金甲

廣明元年(公元880年),僖宗李儇即位後的第七個年頭。

這一年,李儇已經十九歲,早已不再是小皇帝了。可是,他的玩性不但絲毫未改,而且各項遊戲技能還突飛猛進——舉凡騎馬、射箭、舞劍、蹴鞠、鬥雞等等,他無不拿手,尤其精通數學、音樂和賭博。

所有文體活動中,僖宗最擅長的還是打馬球。他曾經對宮中戲子石野豬說:“朕如果參加‘打球進士科’考試,一定能當狀元!”石野豬說:“也不見得。如果碰上堯、舜當主考官,恐怕陛下免不了要落榜。”僖宗聞言大笑。

帝國已經千瘡百孔,搖搖欲墜,可僖宗李儇卻渾然不覺,依舊在他的小天地裡自在逍遙。

此時的李儇做夢也不會想到,這一年冬天,那個叫黃巢的私鹽販子就將率領大軍殺進長安,然後一屁股坐在他的金鑾殿上,奪取了屬於他的一切;而他這個大唐天子卻只能沒命地奔跑在逃亡路上,惶惶若喪家之犬。

也只有到那個時候,李儇才會驀然發現——原來,當皇帝也並不是那麼好玩的。

廣明元年無疑是黃巢的幸運之年,也是他一生中最輝煌的歲月。

黃巢之亂二:沖天香陣透長安 滿城盡帶黃金甲

這一年上半年,他在江西戰場遭遇了一些短暫的挫折,在信州(今江西上饒市)困守了一段時間,士卒再度因染上瘟疫而損失過半。

但是到了五月,幸運女神就開始頻頻關照他了。

他先是用詐降的手段擊敗了高駢的麾下猛將張璘,繼而又一舉突破了高駢的封鎖線,從此軍威大振。

整個下半年,黃巢在北征的路上便勢如破竹,如入無人之境了。

六月二十八日,黃巢軍攻陷宣州(今屬安徽);七月,從採石(今安徽馬鞍山市西南)橫渡長江,大舉北上;九月,攻陷泗州(今江蘇盱眙縣淮河北岸);十月,攻陷申州(今河南信陽市),橫掃潁州(今安徽阜陽市)、宋州(今河南商丘市)、徐州(今屬江蘇)、兗州(今屬山東)各境;兵鋒所及之處,士民紛紛逃亡。

十一月十七日,號稱六十萬的黃巢大軍攻克東京洛陽;唐朝的東京留守劉允章率百官迎接拜謁。

十二月初一,黃巢的前鋒部隊開始進攻潼關,兩天後將其攻克,大軍隨即直指長安,當天進抵華州(今陝西華縣)。

十二月初四,僖宗慌忙下詔,封黃巢為天平節度使,可黃巢面對詔書的唯一反應就是發出一陣仰天狂笑。

十二月初五,大唐王朝的文武百官聽說亂兵已經攻克潼關,散朝後便開始各自逃命。

宦官田令孜帶著五百名神策兵,擁著僖宗從金光門倉皇出逃,隨行人員只有福、穆、澤、壽四王以及數名嬪妃。

天子和百官一跑,長安旋即陷入了無政府狀態,城中的士兵和百姓趁亂衝進宮中,大肆搶奪府庫中的財物金帛……

廣明元年十二月初五。

黃昏。唐朝的金吾衛大將軍張直方帶著幾十名文武官員,畢恭畢敬地來到灞上,準備迎接黃巢。

一輪血紅的殘陽掛在西天,把長安城外的原野渲染得一片金黃。

遠遠地,張直方看見一頂用黃金裝飾的轎子慢慢進入了他的視野,一群頭髮披散、用紅巾扎束、身穿錦繡衣服的武士護衛在黃金轎兩側。

在他們身後,是漫山遍野全副武裝的鐵甲騎兵。再往後,則是一望無際、彷彿綿延千里的各種輜重車輛。

此時,坐在黃金轎中的這個人正雙目微閉,口中喃喃自語。

他在吟詠一首詩。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吟詠過這首詩了。

因為寫詩的那一年,他正在經受屢屢落第的打擊,正在咀嚼被社會遺忘的痛楚。

而此刻,他情不自禁地再次吟誦它。沒有別的理由,只因當年所有的痛苦,都已經在這一刻化成了沖天的快意和豪情。

當黃巢透過轎簾的縫隙,遙遙望見長安城上的那一排雉堞時,他忍不住把這首《詠菊》大聲地念了出來——〖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 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當黃巢大軍浩浩蕩蕩地開進長安時,百姓們爭先恐後地夾道圍觀,如迎王師。

黃巢之亂二:沖天香陣透長安 滿城盡帶黃金甲

黃巢的副手尚讓一路上不斷曉諭百姓:“黃王起兵,本來就是為了百姓,絕不會像李唐皇帝那樣不愛惜你們,你們只管安居樂業,不要害怕!”

剛開始的幾天,一切果然如同尚讓所說——士兵們對百姓秋毫無犯,長安城內人人安居樂業,一派秩序井然。

這幾年來,黃巢的士兵們從北打到南,又從東打到西,走到哪搶到哪,很多人早已腰纏萬貫,所以他們進了長安城後,不但不再拿群眾一針一線,而且還時常慷慨解囊,把財物施捨給那些貧窮的人。

百姓們又驚又喜——都說黃巢的軍隊是強盜,可這樣的“強盜”,顯然比朝廷官兵好上百倍啊!

看來,官方的宣傳根本就不可信。

然而,短短几天之後,一切就都變了。

因為大兵們實在是憋不住了。

自從造反的那一天起,燒殺擄掠已經逐漸變成他們的生活方式,甚至成為他們生命中最大的樂趣,如今叫他們每天不燒不搶、無所事事,簡直比叫他們去死還難受。

於是,幾乎就在一夜之間,黃巢的大兵們就撕掉了溫良恭厚、樂善好施的假面,紛紛抄起武器和火把,急不可耐地衝上了街頭。

剎那間,繁華富庶的大唐帝京就變成了一座死亡之城。

到處都在搶劫和縱火,到處都在強姦和殺人。

每一座房子都烈火熊熊,每一條街道都濃煙滾滾,每一處坊間都充斥著令人髮指的暴行,每一個角落都瀰漫著絕望和恐怖的氣息。

長安的士民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眼中寫滿了困惑、驚恐和無助。

黃巢與尚讓也只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儘管他們頻頻勒令士兵停止暴行,可是卻屢禁不止

在我們的中學歷史教科書上,凡是提到農民“起義”,總是會用這麼一句話來總結和評價:“農民起義沉重打擊了封建地主階級的反動統治,調整了生產關係,解放了社會生產力,因而推動了歷史的發展。”

在中國曆代無數次的農民 “起義”中,到底哪一次真正 “推動了歷史的發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黃巢領導的這次“起義”除了攻城、殺人、搶劫、縱火、強姦之外,除了讓黃巢和他的農民弟兄們翻身做主、從被壓迫者變成壓迫者之外,並沒有任何制度建設的東西,也看不出他們對歷史發展作出了什麼貢獻。

當然,有一個貢獻還是非常突出的,那就是極大地消滅了社會人口,緩解了過剩的人口與有限的土地之間的緊張關係,客觀上提高了人均土地面積的佔有量。

除此之外,黃巢“調整”了什麼,“解放”了什麼,“推動”了什麼,實在是沒看出來。

相反,凡是黃巢軍隊經過的地方,只看到了“赤地千里”、血流成河,只看到了落後、野蠻、殘忍、暴虐、血腥,以及對社會的巨大破壞。

儘管黃巢和他的弟兄們之所以揭竿而起,是因為朝政腐敗和民不聊生,儘管農民們爭取生存權的鬥爭具有一定的正當性與合理性,但這並不能成為他們宣洩仇恨、濫用暴力的藉口,更不能以此作為 “革命者”剝奪他人生命財產權的理由。

據說,中國是世界上爆發農民起義次數最多的國家。

歷史上的歐洲,直到八世紀才有關於農民起義的零星記載,從那時起到十六世紀的八百年間,西歐幾十個國家數得著的農民起義總共也不過七八次。

黃巢之亂二:沖天香陣透長安 滿城盡帶黃金甲

如果按照農民起義是 “推動歷史發展的動力”這一邏輯,中國應該早已領先於世界,成為人類文明發展的領頭羊才對。

可事實上我們都知道,中國非但沒有獲此殊榮,反而早早陷入了僵化、停滯、封閉、保守的歷史困局之中,到了近代,更是被飛速發展的西方文明遠遠甩在了身後。

由此可見,“農民起義”帶給中國的,無非只是用一種“以暴易暴”的方式,不斷重複並強化 “一治一亂”的歷史循環而已。無論歷代農民起義最終有沒有獲得成功,都無助於中國擺脫專制制度的禁錮和束縛,也無助於中國走出幾千年不變的循環怪圈。

因為歸根結底,無數的黃巢們揭竿而起的最大動力,不過是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彼可取而代之”這種黃袍加身的夢想罷了;而他們的 “革命”結果,充其量也就是通過暴力手段完成政治權力和私人財產的轉移而已。

即便他們成功摧毀了舊王朝,歷史也仍然是在原地踏步,甚至有可能出現倒退。

因為新政權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有可能比舊王朝更專制、更腐敗、更黑暗。

既然黃巢們本來就不具備制度變革、文化創新的訴求和願望,更不具備相應的智慧和能力,那我們憑什麼認定他們能推動社會進步和歷史發展呢?

未完待續 明天繼續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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