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朋友，世居鄉間，勤於耕種，不是壞人。祖上有德，攢下一秘方，代代擇善者單傳，惠男不惠女。用今之話說，成人藥品也。其口碑者，甚佳。上世紀八十年代始，於鄰近三個鄉鎮之集市設立攤位，逢舊曆一四七、三六九、二五八皆為財源廣進日。其攤，有香菇木耳、腐竹海味諸幹品，皆為日常消費、待客之佳品也。凡男女客者，到得攤前，買一些幹品，點一下頭，朋友神會，將神藥一包放入幹品中，額外收一塊錢，面子裡子都有了，外人無話可說。如此，其幹品雜貨也貴過同行，反而生意更好。也曾吃死過人，然而，村人質樸，亦重面子，未曾有訛詐、索賠之事發生。此後，朋友醒悟，於逐包藥粉中配一卡片：務遵醫囑，每次一包，過量服用，吃死莫怨。從此，再無么蛾子出現，穩賺其錢。
歲月靜好，光陰飛快。因是“誰用誰知道”，朋友之神藥從開初的一塊錢漲到了每包二十塊，仍是銷路不愁。十數年間，撮金無數。於是，便欲追求高尚之精神層次。不知通過何種渠道，搭上了本省中醫學院之孫主任，花重金弄了一本“榮譽博士”證書，設一精密之玻璃櫃，陳列於家中客廳，從此光宗耀祖。除我之外，朋友並無至交，因之，每逢零日（初十、二十、三十），便是我們飲酒（鄉下土燒）聊天之時光。因為好奇，我曾問過證書之價位，朋友閃爍其辭，曰：不多。然後將話題引往其它。我想見識一下證書之內涵、質量，朋友曰：眼下天氣潮溼，待冬日可也。可知，彼視之如寶也。鳥槍早已換炮，朋友拋棄集市上風吹日曬之操勞，每日只在家中，也是忙不完的生意，財源如東江之水。便是鄰省之過客，也是慕名前來，購其神藥。櫃中之文憑，雖是榮譽，也令見者肅然起敬。其妻領著兒女，旦夕忙於釆藥、炮製，儼然如藥廠也。兄妹五人，早已分家，從祖訓，年年分得大筆紅利，不亦樂乎。
某一日，蹭酒之時，見朋友有些不爽，櫃中堆滿包好了的神藥，博士證書已然不見，便問其由。朋友自一蛇皮袋中抽出證書丟予我，怒曰：早知是騙子，沒想到還是下賤的騙子！原來，鄰村一人，也是祖傳秘方，於黃膽型肝炎、婦科疾患等也有些口碑，兼看風水擇吉日等雜道，也很能掙到錢。上月，找的同一人，僅花三千元便弄到了一模一樣的證書，也是沒了專框，供於客廳。不到一年光陰，掉價如此利害，當初，朋友給了孫主任整六千，並且，去學院領證時，搞了一個簡短的授予儀式，又給授證的副院長訛去三千元！鄰村的，直接快遞到家，錢到發貨。我明白了，朋友吃了啞巴虧。從此，朋友一聽博士碩士便沒好話，惡之如蒼蠅。
轉眼已是中元節，我們都於村莊之路口給先人燒紙。朋友將博士證丟進火堆中：物盡其用，騙鬼去吧！頓時，一股黑煙冒起，濃烈的焦臭味瀰漫在村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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