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洗腦是怎樣一種體驗——我的親身經歷講述

(一)

被洗腦是怎樣一種體驗——我的親身經歷講述

我讀大一的時候,曾經做過安L(以下都以AL簡稱),當然後來以失敗告終,所以我體驗過被洗腦的感覺。

2007年10月的一天,一位同屆的老鄉告訴我他正在做一個兼職,問我有不有興趣。出於對提升自己的渴望,我滿口答應了。第二天,我和老鄉來到學校食堂,見到了那位引領我老鄉兼職的師兄。簡單交流後,發現這位師兄居然是我們學院的,大四即將畢業。然後師兄開始給我們講解安利的營銷模式,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到AL這個詞。

他講到AL為什麼要進入中國,盈利模式是什麼,並濃重介紹了安利的所謂直銷模式,當然後來我認識到這種直銷模式不過是傳銷模式的變種,其本質沒有變化,都是拉人頭;接著又開始講到他們AL團隊的狀況,極力邀請我們加入;後來又開始給我們畫餅,描述這份兼職會給我們帶來怎樣的收益和自我提升。經過師兄那天持續的攻陷,我感覺自己像打了雞血一樣,彷彿找到了組織,自己將會為安利奮鬥終生。

不久,師兄開始邀請我和老鄉參觀AL產品,據說,這是AL團隊最引以為傲的東西,他們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讓產品自己說話。怎麼讓AL產品自己說話?那就是引入對照試驗組,分別拿著AL和市場上的垃圾產品做對照,用做實驗的方式現場檢驗效果,當然每次都是AL的產品要好,垃圾產品被黑出翔。

但是AL產品特別貴,價格往往是普通產品的幾倍以上,那他們怎麼說服人家買呢?他們跟你算性價比,比如,AL的牙膏,他們說只要一丁點,就會達到很好的效果,而且他們的牙膏體積比較大,算下來實際上比普通牙膏還便宜;又比如AL的洗衣液,也只需一點點,效果就特別好。所以他們貴有貴的道理,而且現場對比實驗一做,我的天,我很快就淪陷了,感覺這就是神一般的銷售模式,用事實說話呀!當然後來我意識到他們產品並不像他們吹噓的那般好,性價比未必高。但當時傻逼一樣的我覺得這一生前途無量呀,那些天我總在幻想未來會怎樣怎樣,有點飄飄然,因為我想到燦爛的前景就一陣竊喜。

我們同時也參觀了當時師兄帶的那個團隊,大概有十幾號人吧,然後租了一個簡陋的房間,晚上很多人就睡在裡面,10月底的天氣已經有些涼了,但是他們居然在房間裡打地鋪睡。純潔的我沒有嫌棄環境的惡劣,而是換了一種角度看問題:他們為了理想真吃得了苦。想到這我對他們的崇敬感油然而生。我決定加入他們,交了一些費用,辦了張卡,也就是“直銷”人員的身份證,這意味著我是AL的一份子了。那天晚上,我同他們打地鋪睡在一塊,第二天早上,我匆忙趕上公交回到學校去上課,然而心思早已不在課堂上了,滿腦子都是他們給我講的前景和安利團隊身上的勵志故事,我覺得我也肯定可以和他們做得一樣好。

(二)

進入團隊後不久,師兄推薦我開始去聽安利講師的課程。我當然是欣然接受呀,但是奇葩的是,導師講課是在一個隱秘的地方,而且每個去聽課的人都要交錢,執行嚴格的AA制。我並沒有把這點放在心上,我依稀記得第一次聽課時講的是維生素課程,也就是導師講解安利維生素的功能,然後跟人銷售時的話語應該要怎樣。起初我聽得很入神,看到身邊的人一個個挺直腰桿,我渾身充滿力量,想到這個團隊的氛圍真好。

那天的課程一直講到很晚,晚上12點左右才講解完畢,我中間幾乎想要睡覺,感覺到上眼皮和下眼皮在打架,當然聽課的人當中有很多人跟我一樣昏昏欲睡。每次想要打瞌睡的時候,導師總是能夠發揮他神奇的魔力,提高嗓音然後說一些激勵我們的話,並且要大家齊聲合唱beyond的《不再猶豫》,唱完後確實感覺好多了。這樣反覆了好幾次,終於把課程聽完了。

坦白說,課程說的東西,那天晚上並沒有記住多少。課程結束後,接下來有一個重頭戲,就是各團隊小組分享自己的體會與感想。我是在師兄介紹的那個團隊,當然那天晚上還有很多這樣的團隊。於是,大家開啟了討論與演講模式,而且師兄要求每一個人必須發言,理由是為了提升自己的口才和膽量。我性格內向,在內心深處實際上是牴觸這種方式的,當輪到我的時候,我心跳加速,吞吞吐吐地介紹了一下自己並分享了自己的聽課體會。在每個人發言完畢後,作為團隊領導人的師兄做一番總結,並完全以正能量的方式肯定大家,讓大家自信滿滿,相信會不斷提高自己。

值得一說的是,每次在這種討論會前,大家都會打雞血一般齊聲喊口號,具體的口號內容我已經忘記了,那種儀式感特別強烈,並且伴隨著某種成型的動作,我記憶尤深。它的好處在於能夠快速調動人的情緒,拋棄一切雜念,迅速融入安利團隊,覺得自己是“安利人”——這是他們的標籤。每次在喊完口號後,我感覺生活似乎又有了動力。

那天晚上討論結束後已經是凌晨3點左右,我竟然不覺得有絲毫睏意,在回團隊出租屋的路上,我跟他們交流,聽著前輩們的教誨和進步經驗,心中一陣溫暖,我們草草吃了個宵夜後回到了簡陋的房間,打地鋪睡到天亮。第二天早上,我又急急忙忙趕回去上課,那些天我的臉色很差,這一點我後來才意識到。

(三)

做安利需要自己購買產品,師兄等到時機成熟後推薦我們先購買少量的安利產品,自己一邊用一邊進行“直銷”,我已經不記得銷售一件產品我的提成是多少了,但利潤空間確實還是不錯的,並且他們說如果不想做的話,產品也可以退掉。於是我放心地購買了一些產品,大概花了1000多塊錢吧,安利的產品很貴,所以1000多塊錢其實沒買多少。老實說,1000多塊對於那時的學生黨來說,算是一筆不少的錢了,我希望自己能夠馬上賺回來。

後來的事實證明我根本不適合做銷售,當我買回產品回到宿舍時,我開始跟舍友們推銷,並且用那套學來的現場產品對比實驗法,來證明安利產品的好,我想當然地認為這麼好的產品,應該會有很多人買吧,儘管價格很貴,我甚至跟宿管阿姨都推銷我的安利產品。我的推銷是失敗的,他們沒有買我的產品。

後來又推銷了幾個同學,都失敗了。我開始懷疑自己能力是不是不行,為什麼人家能賣那麼多呢?我又去聽課,聽他們的分享,希望能夠找到自己身上的原因,後來我才知道,團隊有些人其實跟我一樣,也沒賣出過產品,我稍微找到了一點平衡。

過些天,我開始冷靜下來,仔細想了一下之前的行動與想法,發覺安利這個事還是不太好,當初由於腦子過熱,一下子就投入進去了。實際上此時我已經開始懷疑他們的目的與動機、畫餅行為,我點不想做安利了,於是我跟師兄說我要退出,然後跟他說應該兌現之前的承諾,幫我把產品都退了。

結果令我非常失望,師兄藉口產品已經過了一段時間將近保質期,不予退貨,師兄說我的行為在團隊內部引起很大反響,現在內部人員個個都知道我要退出。我感到非常憤怒,當然,我自己沒有親自提貨到安利門店去退,或許可以退掉也說不定。當時我已經不想做安利了,而且回想起以前的種種打雞血一般的行為,感覺到很幼稚。我心一橫,算了,自己認倒黴,最後我沒有去退產品,而是自己消化產品。

直到大二時,我才完全用完自己購買的AL產品,坦白說,效果也就那樣,卻貴得要死,自己回頭再看當時的舉動,只覺得自己為什麼會那麼容易輕信呢?後來我瞭解到團隊中好些人都離開了,可能是看清了所謂“直銷”模式的本質吧,當你越是陷入其中,成本投入越大,要走出來越難,我很慶幸自己當時的決定,儘管承擔了一些經濟損失,但終究沒有造成更大損失。我的安利“事業”僅短暫地做了一個月左右,就及時退出來了。

(四)

大學畢業兩年後,我認識了一位“朋友”,相談甚歡。後來他邀我去吃飯,我欣然前往,但沒想到一到吃飯地點,就意識到有些問題,他們居然是做安利的,這次我津津有味地聽完他們的吹噓,心中早已沒有剛入大學時的幼稚。吃完飯後,他們想要拉我入夥,又要我交一些費用(幾十塊吧),我藉口內急逃脫了那個環境。

當我回顧我大學時期的經歷,不禁覺得可笑。安利也早已成為過街老鼠,大家調侃地使用這個詞時,是把它當成動詞來用的,比如,“我安利你XXX”。但我回顧安利激勵現場時,卻發現洗腦的魔力真是強大。

洗腦大致有兩種。一種是被強制的洗腦,一種是自願被洗腦。被強制的洗腦包括強制灌輸某種思想,沒有自由選擇權;而自願被洗腦的第一要義就是,滿足需求。這一點與被洗腦者的學歷地位並沒有相關關係,極度渴望快速成功的人,容易被忽悠,因為快速成功就是他們內心的渴望。好些年前的大師,比如李陽、陳安之,如今安在哉?不過淪為了笑話而已,他們的騙子本色已經被揭穿。可當時他們就有那麼大的魅力,能夠風靡華人世界,陳安之的成功學被多少人奉為寶典,多少人為李陽而瘋狂,太多的被洗腦者太需要這種成功哲學了,騙子成功滿足了他們的需求。

凡是洗腦者總是喜歡訴諸情緒,用非理性去宣傳,安利的現場我是體驗過的,那種感覺至今不能忘懷,整個氛圍營造出一種成功非我莫屬的感覺,借用儀式化的手勢和口號強化了心中的信念,人一旦融入其中,個體的靈魂就被消解,此時他們就是一群烏合之眾,自我的缺席使得他們陷入瘋狂。

他們通過暗示與群體間的情緒傳染,使人不敢去提出不同的意見,因為那被認為不適合那個場合,群體通過自我否定讓腳步跟集體保持高度一致。當年的戈培爾宣傳和日本軍國主義無不深諳其道,故他們能夠用國家主義傾軋個體自由,原子化的個體直接面對國家的強權;文革中恐怖行為也同樣是集體洗腦後的歇斯底里。

洗腦中的個體會陷入循環自證的邏輯,自欺欺人導致謊言的持續。由於信息的不對稱,被洗腦者會構建一套自欺的邏輯,他們相信一定有某種充足的理由讓他們如此行為,並且賦予積極的意義,久而久之他們進入閉環而不能自拔。比如,我們經常聽到傳銷組織中一些人走火入魔,連親人勸都勸不回。

被洗腦者都換上了幼稚病,嚴重者還會有斯德哥爾摩綜合徵,掉進施虐狂-受虐狂的邏輯中,領袖人物的一舉一動都會被“恰當”解讀,所謂領袖虐我千百遍,我待領袖如初戀。當時我在安利時,其實師兄也沒對我多好,但是當時的我就迷上了他的那種領袖人格,覺得一言一行都是我學習的對象,我要把他當成自己的榜樣。

當然,如果沒有真正的暴力作為基礎,洗腦往往不能持續,後來好些人都退出安利就是一個證明。它或許能夠忽悠你一陣子,但關切到自身利益時,還是會有痛感的,長此以往他們可能會發生懷疑。實際上我認為安利和傳銷組織的區別就在於,很多傳銷組織限制了你的人身自由,而安利至少沒有作這種限制,因此很多傳銷組織洗腦更為徹底,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想退出而不能,為了彌補損失而拉進更多的人,並且再次循環說服自己行動的意義,因此很多人為此家破人亡。

現在的我已經不會那麼輕易被忽悠了,但依舊看到有些人還是容易陷入安利模式。比如說,我租的小區旁邊,有個門店天天要求銷售人員統一著裝喊口號,我每次路過都會鄙視地往裡面瞟一眼,因為傻逼公司總是喜歡從喊口號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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