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孃：

今天是大年初一，往年這個時候你早就起床，做湯圓，下素面了。自從你走後我們兄姐妹各東西，過年也聚不到一塊來。哥哥總說過兩年我們幾個一起回老家過年。可是每次總有人因為其它事無法成行。這麼多年來大年初一我們都不曾吃過湯圓和素面。從小你就教我們大年初一要早起，我到了婆家她們沒有這個習俗，不過我也早早起床了。像你一樣，給我的兒女煮早飯，煮的是地瓜和年糕。你的湯圓素面的味道終究要藏在記憶深處了。

昨天哥哥回老家祭祖，家裡的房子非常的乾淨，就像你還在家一樣。雖然常年無人居住，聞到的是空氣中的散發的松木香味。只有樓上樓下的客廳有些灰層，樓上的房間打開門連灰層都沒有，被子都還有太陽曬過的香味。隔壁啊貴說他們家打開門就是一股黴味，存新說他們家客廳的草都長的很高了。個個都誇讚我們家的房子好。當年爸爸不顧大家的反對，堅持要蓋寬嘴廳。現在看來真的是太對了。爸爸要是能聽到大家的誇讚一定非常的開心。不過我也相信一定是你和爸爸媽媽在天堂一直替我們守護著這個家。中午的時候隔壁的真堂，中新，孝愉，巧玲，啊連都來我們家煮粉幹吃。因為他們家太久沒住都沒法燒火了。

年前瑣事

小時候有啊娘在的年過的才有意思。

從秋收過後，您就陸續的準備年節的東西了。要趕在下霜之前把菜地的苧麻砍下來，剝皮，曬乾，做成麻線，以便空閒時，納鞋底，做過年穿的新布鞋。

天氣晴好時候，碾糯米，磨糯米漿，壓榨米漿，剝成塊狀，曬乾儲存。冬至時做湯圓，清閒時用來做千層鞋底的漿糊，過年時煮成貼春聯的漿糊。

冬至過後，你就開始做布鞋了，照著鞋樣，把沒用的布，穿舊的衣服剪下來，一層漿糊一層布，貼的厚厚的，不知道有多少層，千層底的名字應該就由此而來吧！做完這些放太陽底下曬乾。就用苧麻線開始納鞋底了。不知道有多少個夜晚，在灶堂下，你一邊納鞋底，一邊給我講故事，唱小曲。而我頭枕在你的腿上就睡著了。

記得有一年雪下的好大，啊娘怕我和哥哥上學路上溼了鞋子，特意把剛做好的布鞋放在我們書包裡。到學校再換穿上布鞋，腳心乾爽溫暖的感覺，一直在我的記憶深處。

臘月二十四

到了年下，臘月二十四我們全家一起掃房子除塵，打掃天花板，擦門窗，拖地板。桌子凳子全部都要搬到室外，用洗衣粉來刷洗。那時候的所有傢什都是用杉木或者松木做的，我們每次都要把整個房子洗的泛白，露出原木色。到了晚上擺上您買來的年糖年餅祭灶公，焚香祝禱，每次您都要求我們要端端正正規規矩矩，整整齊齊的拜三拜。對著天地拜，感謝天地保佑，自然饋贈。對著灶公拜祈禱來年灶上更多吃食。到了睡覺前啊娘把粳米浸入水裡，泡一晚上。

臘月二十五

年二十五一大早就開始做白粿，需要左鄰右舍一起來，女人們一大早就把昨夜泡好的粳米放鍋裡煮，煮完後蒸，蒸了之後，抱到大門外的大石盅旁，把粳米飯放裡面，由幾個大男人們輪流在大石盅旁用大木錘打。打一錘，旁邊的女人立刻用水溼潤一下木錘，防止太黏粘到粳米飯裡拔不動，就那樣一直打，打到糊狀。

然後搬到客廳上，由女人大孩子們，一起分成小團塊，然後再用白粿印出一塊塊漂亮的白粿。每家每戶都做一大筐，用來祭拜。我們幾個孩子最喜歡一起在桌上幫忙把粳米飯搓成圓的，如果運氣好，哪家人做多了，我們就可以一人分一塊來吃。在那物質匱乏的年代，能吃上一團白粿飯。那一整天的心情都充滿了陽光。特別容易知足。

二十六二十七，做豆腐，魔芋

到了二十六七，媽媽開始忙著做豆腐了，通常磨豆漿都是我跟哥哥的活，我們兩個輪流轉家裡的那個石磨。磨完倒到鍋裡煮豆漿，我和哥哥心裡早就期盼著能喝一碗豆漿，吃一碗豆花了。一大鍋的豆漿煮沸，您都會讓我倒一大杯拿去分給左鄰右舍。然後您就把豆漿倒進桶裡放入石膏粉，然後悶上一會兒。變成豆花後，又打一大盆分給左鄰右舍。把剩下的全部裝袋子裡，壓上大石磨。豆腐就算做完了，天也黑了。第二天早上再把壓榨完的豆腐打開切塊，用鹽水泡著一大桶。又開始做魔芋了。

臘月二十八二十九

年二十八是我最盼望的日子，因為在外打工的姐姐寫信回來說要在今天回家。那時候村裡只有一輛公共汽車能和外界聯繫。每天早上5點45分出發。下午4點45分到村裡。

那一整天我都在家裡幫姐姐整理她的房間，媽媽您就拆被子，洗被單，用飯湯漿被單，再曬被單，曬棉絮，到了下午四點多就把被單，棉被收起來鋪在二樓客廳的樓板上，用專門的縫被針，把被子縫回起來。那個被子蓋在身上充滿了太陽曬過的米漿的味道，好聞極了。四點多要是聽到一聲聲汽車的鳴笛，我就飛快的跑到街上。看著車子漸漸駛近停下，眼睛就在車窗上掃視，看看姐姐坐在哪裡？要是看到姐姐的身影一定大聲喊，姐姐姐姐！您這時候早就爬到車上去找姐姐了，幫姐姐搬下大包小包的行李。

年二九了，姐姐回來了，我和哥哥就放假了，盡情的玩去了，因為姐姐會幫你。這一天要殺雞殺鴨，買豬肉。賣豬肉要早起。殺豬鋪子凌晨三點就開始殺豬，村裡人都四點多起來買豬肉，遲了就不一定買的到了。

過年啦

年三十，一大早。您就起床準備祭拜的東西。煮好早餐，就煮雞鴨魚，做幾樣小菜，每樣食物上面都用紅紙壓著，用竹籮裝著，一邊是雞，雞嘴巴里含著紅紙，幾樣小菜，酒壺，三個酒杯。另一邊是白粿，花生瓜子水果香燭。先祭拜了家門口的天公，然後由哥哥挑著去祠堂祭拜祖宗之後再祭拜家裡的家神。

之後您就那忙著做年夜飯。我們忙著貼春聯。那時候的春聯都是手寫的，啊娘買好紅紙，拿到隔壁的啊舉家去，讓他幫忙寫。後來哥哥大了些，就由他和他的同學一起寫了。我們幾個小孩就圍著在那看，學著念春聯，分上下聯。等他們寫完了，我們也拿張紅紙裝模作樣的亂寫一通，大人看著不說話，我們自己心裡卻很開心。

那時候的年夜飯簡單，做起來卻麻煩。雞鴨拿來煮草根湯。先砍草根，然後洗乾淨放鍋裡煮一個多小時，撈出草根，放入雞鴨。熬兩個小時。就是我們的年夜飯的吃食了。後來我們吃膩了，你就把雞鴨拿去燻，把豬肚用鹽悶，那味道至今讓我懷念。

晚上洗了澡穿著睡衣躲在被子裡，聽您講年的故事，聽姐姐講打工的事，我們都說要守歲，但通常都耐不住瞌睡蟲的邀請，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起來，穿上姐姐買的新衣服，開始到處拜年，嘴裡口袋裡都是花生瓜子，橘子。您經常給我們念我們方言的打油詩:初一初二牙齒鋒利，初三初四咂嘴舔唇，初五初六，吃的沒一綹。

忙了整整一個冬天的您，終於在正月初的這幾日裡有了幾日清閒時間。然而你總是閒不住，家裡的縫紉機這時候便搬到二樓客廳外，噠噠噠的每日做響，你用不能穿的衣服，剪開來，給我和哥哥做了開學的新書包。給家裡的每個人都做了鞋墊。那時候家裡窮，每一樣東西都是您親手做的，在我的童年裡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阿孃，我想你，想念你做的燻雞的味道，想念你做的鹽悶豬肚的味道。想念你心疼我時的絮絮叨叨。想念你埋怨我買的衣服太貴時的話語，想念你喊我“啊妹”的聲音。有媽媽的時候，是有人疼愛的孩子，可以撒嬌，可以偷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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