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黄宾虹认为明清文人画是衰退的?

黄宾虹,中国近现代山水画家,不论是在笔法、墨法的实践上,还是在画史、画论的研究中,无不体现出传统文人画的精神。

然而,当我们细细研读黄宾虹的文章与信札时,会发现他对明清的画家们似乎不太满意。从沈周、文徵明、董其昌,再到“四王”、吴历、恽寿平等人,这些明清绘画史中的名家大师,无一不被黄宾虹痛斥过。

黄宾虹为何会对他们如此不满,甚至时有斥责?本期艺狮·深读带你找到答案!

为什么黄宾虹认为明清文人画是衰退的?

黄宾虹 《山中话旧》 纸本设色

01

绘画与时势息息相关

黄宾虹早年躬耕陇亩,参加反清革命,虽然革命胜利后不问世事,专事绘画,但在他的美术思想中,依然有着明显的经世济民的思想烙印,如:


艺术就是祛病增寿的良药。历史上凡世乱道衰的时候,正是艺术家努力救治的机会。

在黄宾虹的艺术思想中,绘画与时势有着很强的关系,而这种关系与其绘画史观相结合,同中国朝代治乱循环的规律正相吻合,他认为:


古之画者始晋魏,六代之衰而有顾、陆、张、展,五季之乱而有荆、关、董、巨,元季有黄、吴、倪、王,明末有僧渐江、释石谿、石涛之伦,皆生当危乱,托志丹青,卒能以其艺术拯危救亡,致后世于郅隆之治,其用心足与《老子》同其旨趣,岂敢诬哉!

为什么黄宾虹认为明清文人画是衰退的?

王蒙 《葛稚川移居图》 纸本设色

黄宾虹在论述中国画学的发展时,尤其是他晚年颇为重视的《画学篇》中,使用了一组体现循环往复的中性词——“升降”,以此概括中国绘画史的发展。

在他的众多美术批评中,有大量的篇幅是在探讨明清时局动荡之时,时人为拯时救弊而努力向学,并兴起钻研笔墨的学风,进而使笔墨精神呈现出从“降”转“升”的发展趋势。

02

学习宋元名家的笔墨精髓

黄宾虹有关明清绘画史的文论,有两种:

一种是论说明清山水画(文人画)的笔法、墨法、章法的文章

一种是分析明清画家的得失,以及对后世的影响

在品评笔墨章法的文章中,黄宾虹对明清名家的评价均尚可,如:


明初举吴小仙为状元,一时如蒋三松、郭清狂、张平山之流,皆以其为野狐禅一派肆行画院中,非有沈石田、文徵明起而救正之,画道几乎绝灭。然文、沈只能恢复南宋之笔法,而墨法未备。文徵明晚年学吴仲圭,正是研求墨法,惜留传无多。至董玄宰谓师北苑,其墨法不过以兼皴带染为工,非用墨之正法(古人多用点,不用刷与拖,此其异也,)四王多袭其董貌,不能媲美元人,以笔力柔弱耳。石谿、石涛、新罗、两峰稍能悟元人墨法,遽享大名。以其时元画尚易见,不为四王所囿,故能超凡入圣。

为什么黄宾虹认为明清文人画是衰退的?

石涛 《淮扬洁秋之图》 纸本设色

此类文论的要旨都是说师承授受,学习当代名家后,能再上溯宋元,纵使“有失规矩,笔法成功,是亦名家”,享誉画坛。然而,黄宾虹一旦讨论到明清山水画对后世的影响,则论调几近全盘否定。

为什么黄宾虹认为明清文人画是衰退的?

沈周 《溪山秋色图》 纸本水墨

在黄宾虹的绘画史观下,能学到一点宋元精髓,便可成为名家。但若没有学透,如沈周、文徵明只学来笔法,墨法没学得,“四王”继续董其昌的墨法歪路,导致后世画学越走越偏,那么,我们现今所熟知的以沈周、文徵明、董其昌、“四僧”、“四王”等等为主线的整个明清山水画,在黄宾虹看来,就是一个“全面衰退”或“降”的阶段。

为什么黄宾虹认为明清文人画是衰退的?

王鉴 《仿黄公望山水图》 纸本设色

03

要有为拯救时弊而潜心钻研笔墨的精神

在从文徵明、沈周、“四王”,至娄东、扬州、虞山等明清绘画“主线”外,黄宾虹尚有大量的美术史研究,整理了许多隐逸轶事。其中,天启、崇祯年间与咸丰、道光年间,在黄宾虹的绘画史观中占据重要位置。


明代书画,天启、崇祯极高古。清二百年中,惟金石家画尚存古意,其余不足论也……

盖以画重笔墨,明人太刚,清人太柔,刚柔得中,惟明季及清咸同之间有数十人,知用笔之理,从书法而来,上窥金石之奥得之……

为什么黄宾虹认为明清文人画是衰退的?

髡残 《高隐图》 纸本设色

黄宾虹总结明清画史时,与危亡时势相结合,在天启、崇祯与咸丰、道光两个时期上,过手了大量的画作和材料,得出的两个中国画学由“降”转“升”的节点,即后人所谓的“启祯崛起”与“咸道中兴”

但学界并未完全承认这两个概念。事实上,黄宾虹自己也认识到,所谓“启祯崛起”,不曾阻止“清代自四王、八怪,蹈入空疏,法度尽失”。

而“咸道中兴”,虽然有何猿叟、翁松禅、赵撝叔、张叔宪等约数十人,“学有根抵,不为浮薄浅率所囿”,但也并未改变市井江湖的急躁世风,以致黄宾虹为民国学人“甚为着急”。

为什么黄宾虹认为明清文人画是衰退的?

赵之谦 《墨松图》 纸本水墨

纵使“启祯崛起”“咸道中兴”不具备美术史意义上真正的“崛起”“中兴”,也并未对明清绘画史产生根本性的影响,但这些画家在变乱的时局中,所展现出来的钻研笔墨的学识学力,以及拯时救弊、力挽狂澜的时代精神,恰恰切中了黄宾虹的心中之痛——

“今非注重笔墨,即民族精神之丧失,况因时代参入不东不西之杂作。今之士夫,书法且不讲,何由识画。画之不明,语言文字精神无所寄托,昏昏如梦如醉,大可哀矣。”

所以,在黄宾虹的绘画史观中,天启、崇祯时期与咸丰、道光时期的绘画不仅仅占据了由“降”转“升”的地位,更是解决笔墨犷悍、纤弱的理论根据

在美术史研究中,黄宾虹对明清大家的品评,总体持正面积极的观点;但在美术批评中,黄宾虹则认为明清主流美术史呈全面衰退的态势,若考虑到黄宾虹所极为重视的天启、崇祯年间与咸丰、道光年间的画家,那么就形成了治乱循环的“波动”的绘画史观,即“降(文徵明、沈周)——升(天启、崇祯)——降(四王、娄东、虞山)——升(咸丰、道光)——降(民国)”。



(本文图片均出自《人美画谱》系列)

内容选自《中国美术》2018年第6期

《黄宾虹对明清文人画的批判》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