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徽之:就问你服不服](http://p2.ttnews.xyz/loading.gif)
老叫兽:钦佩其才。
小石君:鄙薄其行。
在魏晋人物中,
王徽之可能是最狂的一个。
不过人家有资本,
因为他出身于当时最牛叉的“王谢”二家中的王家。
而琅琊王家,
是魏晋第一士族,
是财富和荣耀的诸多象征。
他老爹是大名鼎鼎的右军将军王羲之,
弟弟是草书大师王献之,
谁敢惹他?
他惹谁不起?
王徽之平生有一种特别的嗜好,
那就是爱好竹子:
“此君高尚无比,何可一日无此君邪!”
有一次,
他暂时寄住在一位朋友家中。
因为房子周围没有“此君”而睡不着觉,
于是派人在屋子前后及附近的山坡上种上了大片的“此君”。
朋友很奇怪地问:
“你不过在这儿暂住几个月,何必这样找麻烦?”
王徽之深情地摸着“此君”,
“这个feel倍儿爽。”
他爱竹爱到痴,
听说谁家有漂亮的竹子就一定要跑去看看,
而且只看竹子,
不看人。
有一次,
王徽之经过吴中,
知道一个士大夫家有个很好的竹园。
竹园主人也猜到了王徽之会来,
就洒扫布置一番,
在正厅里坐着等他。
结果王徽之却坐着轿子直接来到竹林里,
念了一会儿诗,
找了会儿感觉,
又长啸了很久,
感觉过完瘾了转身就走。
气急败坏的主人也不再讲究什么礼节,
关门,留客!
王徽之眯着眼睛看着主人,
久久不语,
让主人心里有点发毛。
突然王徽之爆发出一阵大笑,
“我欣赏你”,
席地而坐,
和主人狂欢到半夜才走。
还有一次,
王徽之去拜访雍州刺史郗恢,
郗恢还在里屋,
王徽之看见厅上有毛毯,
说:“我靠怎么有这样的好东西!”
便叫随从送回自己家里。
郗恢出来寻找毛毯,
王徽之顺口胡诌:
“刚才有个大力士背着它跑了。”
对方一脸便秘。
而王徽之最有名的,
就是他“雪夜访戴”的故事。
彼时的王徽之刚刚参加完兰亭之会,
隐居在山中,
岁月悠闲。
一日晚上,
大雪忽至,
一觉醒来,
四望皎然。
积雪压弯了竹子,
磔磔有声,
王徽之坐在门口,
泥炉温酒……
多么惬意的时刻,
但他却总觉着缺点什么。
这时,
他想起了同样隐居不仕的戴逵戴安道。
王徽之那时住在会稽,
而戴逵住在嵊县,
两人相距二百里水路。
王徽之一激动就带着书童披星戴月划了大半夜的船,
到了戴家门口。
安道,
乃是位不世出的大雕刻家。
书童扶着自己酸痛的腰刚想敲门,
王徽之制止了他。
思索了一分钟后,
便果敢刚毅地吐出三个字:
“回去吧!”
于是翩翩然划船回家。
书童心中大约有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
但王徽之却因此名动全城。
人们赞他“乘兴而行,兴尽而返”很有创意,
名士风流。
然而,
就因为这一出“雪夜访戴”的行为艺术表演,
他惊呆了评委谢安老师,
最终无缘牵手东晋才女谢道韫。
谢道韫嫁给了王凝之,
很不满意。
不过王徽之也不是个居家的男人,
虽然有官职在身,
却经常渎职喝酒,
后来索性辞官不做。
而谢道韫又是个巾帼英雄式的女子,
若是他的妻子怕是也会被气个半死。
老叫兽:我爱看风景。
小石君:是因为不想理人。
哀帝兴宁中,
三十岁的王徽之从山阴返回建康,
被封为南中郎将、江州刺史桓冲大的参军。
琅邪王氏作为政治家族需要保持权力,
就总得有人牺牲,
于是他站了出来。
桓冲待他很宽容,
尽管他蓬头散发,
衣冠不整,
消极怠工,
还常常醉酒,
徒然在官场消磨时光。
一年春,
桓冲来官署问他公事,
他45度托腮角仰望苍天,
也不瞧那人,
隔了许久才用手抚摸着脸回答说:
“西山朝来,致有爽气”。
什么事情能比得上我看风景重要?
他不想搭理上司,
就毫不客气地东拉西扯。
一日,
领导桓冲问员工王徽之:“王参军,你在军中管理哪个部门?”
王徽之随意答:“不知是什么部门,时常见人把马牵进牵出,好像是马曹。”
桓冲再问:“那你管理的马匹总数有多少?”
王徽之肯定不喜欢这个“弼马温”的官职,
淡定地说:“你问问马?反正我不知道。”
桓冲又问:“听说最近马匹得病的很多,死掉的马有多少?”
王徽之回答几乎要气死桓冲,
他套用《论语》中的话说:“不知生,焉知死?”
好端端的“骑兵参军”成了粗俗不堪的“马曹”(马倌),
上司过问一下又被指责不懂事瞎问。
桓冲彻底无语了。
但这只是个开头。
王徽之有一次陪桓冲出外巡视,
他骑马,
领导坐车。
天降暴雨,
王徽之果断拉开车门,
坐了进去,
“你一个人坐一辆车太浪费,我来陪你。”
桓冲估计是已经麻木了,
没有任何反应。
过了一会雨停了,
王徽之自动归位,
下车,
上马,
没事人一样跟着桓冲前行。
虽然小王很狂,
但服他的人也不少,
他曾听说桓伊最擅长吹笛子,
被称为“江南第一手”但无缘相识。
一日王徽之应召赴建康,
所乘的船停泊在青溪码头,
正好桓伊坐车从旁经过。
这时船上一位客人道:“这就是桓野王(桓伊字野王)。”
王徽之与桓伊本不相识,
他却立刻叫人对桓伊说:“听说您的笛吹得特别好,能为我吹奏一曲吗?”
在场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桓伊此时已是高官,
怎么可能随便被人拦下来吹笛?
桓伊虽不认识王徽之,
但也久闻王徽之的大名。
当然,
从各种奇葩的传说中。
王徽之不礼貌。
但桓伊无所谓。
桓伊特意下车上船,
坐在胡床上,
为王徽之吹了一曲,
觉得不过瘾,
又一连吹奏了三支曲子,
才心满意足地停下。
吹奏完毕,
桓伊立即上车走了,
双方没有交谈一句话。
后来桓伊吹的这支曲被称为《桓伊三弄》或《青溪三弄》,
也就是现在的《梅花三弄》。
桓伊吹笛所在地——萧家渡渡口,
后人将这个地方名为“邀笛步”,
成为南京的一处名胜。
春天过去,
他递交了辞书。
族人对他的选择有些不满,
但他本就是一颗“弃子”,
不必像大哥一样承担家业,
也无从继承父亲的书法,
索性逍遥散漫,
做个浪子。
他的兴趣始终在那些不会回应的空林与山雪里,
时而有风,
朗润且轻盈,
如多年前信手写下的行楷。
这种兴趣成为对生命的莫大消耗,
没有道路也没有目的,
无法前行也不能后退。
那些山巅太高,
他只看着北风呼啸,
心中无边寒冷。
老叫兽:哥俩好。
小石君:一生一起走。
王徽之所不知道的是,
在他离开建康归隐东山时,
朝廷逼迫他弟弟王献之休妻,
赢取新安公主。
王献之用近乎决绝的方式向整个王朝的逼婚表示不满,
甚至点燃艾草,
灼烧自己的脚,
以自残抵抗那些人的操控,
为了自己的爱情和自由。
但并没有用。
第二年,
当王徽之再次回到建康时,
弟妹还是换了别人。
最后王献之因此生了病,
不得不常年在床休养,
于是王徽之也留在了京城。
可病情还是到了药石无医的境地,
家里最后请来道士。
哑着嗓子问,
能否将自己的生命折一半给弟弟。
道士不语,
过了许久方回答:
你的性命尚且不足,
如何分给他人。
他听了只是笑,
清朗的眉眼点染了无法言说的凄凉。
小时候家里遭了火灾,
他是第一个跑出去的,
弟弟虽年幼却不急不忙,
已有名士风度。
他那时就觉得,
自己有个极优秀的胞弟,
这是件自豪的事。
不久果然如那道士所言,
他也病倒了,
昏迷的日子逐渐比醒着的时候还多。
而王献之先病故了。
王徽之问身边的人:
“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啊?一定是去世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不显得伤悲,
只是一味的笑。
后面,
他便叫人准备车子去奔丧,
到的时候,
也没有哭。
王献之生前很喜欢弹琴,
王徽之便拿起王献之的琴,
坐到灵床上弹了起来,
可是怎样弹都曲不成调,
便“哐啷”一下把琴扔到地上,
喊着弟弟的字说:“子敬!子敬!人琴俱亡!”
过了一个多月,
王徽之也随之而去了。
王家信道,
给家中子弟起名都要带上一个“之”字,
王徽之承袭了道家的任诞,
却学不来那种萧然。
他总是放不下,
放不下一支曲子,
放不下一丛翠竹,
放不下许多人,
放不下人间事。
王徽之是在这个冬天走的,
那是很衬他的季节。
小贴士:
王徽之,字子猷,王羲之第五子,官至黄门侍郎。琅邪临沂(今属山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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