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陳年老梗
很多年前，別人知道我來自溫州時，常常會說：“溫州？溫州人很有錢的哦。”
我微微苦笑：“嗯，有錢人挺多的，不過我屬於窮人。”
很多年後，別人知道我來自溫州時，有時會說：“溫州？我聽過那個江南皮革廠。”
我一臉尬笑：“嗯，挺久的事情了，一個小企業而已。”
因為一首網絡歌曲，江南皮革廠這個梗時不時地被全國人民開刷，也被全國的小攤販效仿作為營銷利器，還被湖南衛視改編了搬上綜藝節目。
2018年8月，媒體刊登了浙江江南皮革有限公司的破產二次分配方案，迎來了自己的大結局。
這時距離2011年4月老闆黃鶴出逃，已經整整過去了7年多。而黃鶴出逃，正是當年溫州地方金融風波的前兆，是溫州經濟傷痛的記憶。
01 看門大爺
在溫州市區的機場大道618號，有個不起眼的大門，在這裡找不到任何與企業有關的名稱標識，棕櫚樹後的圍欄上只剩“江南”二字。
這裡就是網紅企業“江南皮革廠”的故居，如今人流稀少，剩下一個70多歲的看門大爺。
看門大爺心裡很是感慨，他跟媒體說，2000年他就退休了，在家人的建議下，到當時籌建的江南皮革公司謀點事做，後來還拿出了幾十萬，成為公司的股東之一。
浙江江南皮革有限公司註冊成立於2002年，黃鶴佔股10%，擔任法人代表，主營項目為PU合成革製造、原料銷售。不過廠房從2001年就開始蓋了，鋼結構蓋的很快，市場打開得也很快。
那時候溫州的機場大道，一路過去全是工廠，而且大部分是皮革廠。溫州的這些皮革公司，大部分是從外面引進革基布、樹脂等原材料，加工成人造皮革銷售，自身並不生產成品的皮包或箱包。
分佈在全國各地的溫商為溫州皮革行業的產銷打通了道路，皮革崛起為溫州的重要產業，龍灣的部分地區一度臭氣熏天。
看門大爺的投資，幾年後就通過分紅等形式拿回來了。員工的收入也普遍不錯，在他們看來江南皮革公司是個好公司。
03 兄長託孤
1985年5月，《解放日報》頭版頭條刊發題為《溫州33萬人從事家庭工業》的長篇報道，“溫州模式”首次見諸媒體。
那時候，在溫州的龍灣區，一個叫黃作興的退伍軍人，回到家鄉後到一家閥門廠跑起了供銷，發現了市面上蝶閥的性能不足。在沒有科研機構、專家指導的情況下，最終黃作興成功研製除了世界上第一臺高性能中壓調節型蝶閥。
1990年到2004年間，靠著鑽研和創新，黃作興不斷擴充屬於自己的國家專利，兩次獲得世界科技發明最高獎“尤里卡獎”，一時風頭正勁。
2004年，江南控股集團成立，總資產已經超過10億元，子公司眾多，覆蓋閥門、皮革、鑄造、礦山開採、房地產等行業。
這是溫州老闆的一個特性，錢賺到了，就要多元化賺更多的錢了。
江南皮革是江南控股集團的子公司，後者持有5成以上的股份。2008年，效益正當好的江南皮革以1250萬元的價格被佔股只有10%的黃鶴承包經營了。
黃鶴正是黃作興的侄子。
黃鶴14歲時，父親去世。父親在彌留之際，把黃作興叫來，囑託後者好好照顧黃鶴。所以，江南皮革正是黃作興對兄長囑託的回饋。
在黃鶴出逃的2011年，黃作興還當選了浙江年度經濟人物。
04 金融危機
2008年，也就是黃鶴接手管理江南皮革的第一年，全球金融危機來了。
正當民間處於迷茫恐慌時，中央放出了4萬億的洪水。
溫州的金融業瘋了，瘋狂催促客戶來辦業務。
”你們就來辦下業務嘛，現在存單利息還高於貼現利息，你們辦一筆承兌還倒賺20萬元呢。“
大量的溫州中小企業，就是在這個時候，拿了大量不該拿的融資，最終流入了房地產、民間借貸等市場。
溫州江濱路的鹿城廣場一度賣出10萬元每平米的單價。
人民銀行溫州市中心支行2011年的一則調查數據顯示，溫州民間借貸極其活躍，89%的家庭個人和59.67%的企業參與其中。
年輕氣盛的黃鶴，初掌舵江南皮革，也利用這個時機大肆融資，快速擴大生產經營規模。有關資料顯示，江南皮革2010年實現銷售收入34147萬元，淨利潤3425萬元。
總之，當時溫州的錢太多了，多到賭博盛行。媒體曾報道當時溫州龍灣等地的賭博現象：“不僅一般群眾參賭，一些黨員幹部甚至帶頭組織賭博，導致家破人亡、繼而引發刑事案件。”
黃鶴錢也多，傳聞去了澳門豪賭，欠下了鉅額賭資。
2011年4月4日，江南皮革廠貼出了清明節放假一天的告示，董事長黃鶴仍在人前談笑風生。
第二天，就傳出黃鶴出逃的消息。
當時溫州的銀行業還是一片風平浪靜，因為銀行的效益太好了，不良率全國最低，沒人把黃鶴出逃當作一個大事。
2011年9月，溫州跑路潮爆發，地方金融風波來臨。實體產業早就空心化的溫州，遭遇空前危難。
05 網絡神曲
溫州地方金融風波爆發後，當時最受矚目的是做眼鏡的信泰集團，做空調的月兔集團等企業。
江南皮革廠由於涉案規模相對較小，反而並沒有聚集太多目光。只是可憐了做叔叔的黃作興，要不斷出面解釋江南控股與江南皮革的責任關係，並代為償還了1億多的借款、擔保款和工人工資。
直到2013年，一段錄音在成都橫空出世。是的，那時候還是錄音，不是歌曲。
“浙江溫州，浙江溫州，江南皮革廠倒閉了，老闆黃鶴欠下3.5個億帶著他的小姨子跑了……”
成都人餘小龍回憶說，有個中年男子找到他的錄音棚，提供了上述的詞句，他信以為真，出於同情幫忙錄製，只收了對方的一個錢包。對方說，錢包就是江南皮革廠的。
錄音很快走紅，各地的小販都從中發現了營銷秘密，一邊大罵老闆黃鶴，一邊兜售三無產品的皮具。
四川溫州商會坐不住了，虛假歌詞嚴重詆譭了溫州商人的形象，於是帶頭不斷向各級部門反映，取得了一定的成效，錄音一度銷聲匿跡。
可是又過了2年，2015年5月，一個名為“女孩為何穿短裙”的博主製作了一則視頻，又將江南皮革廠的這段虛假廣告詞配上了韓國歌手PSY的《gentleman》的曲調，《江南皮革廠倒閉了》就這樣面世了。
一時間社交平臺、娛樂網站都瘋狂轉載。
2016年2月，劉典通過新浪微博聲明視頻內容不實，現已刪除，並向溫州其他皮革廠致歉。
但是，這首歌曲因為魔性的歌詞和鬼畜的曲風，被網友視為“經典”，至今仍在傳播。我剛剛在騰訊的音樂庫裡搜了下，居然還搜得到，那就讓我們用開放的心態，再聽一次吧。
浙江溫州江南皮革廠倒閉了 女孩為何穿短裙 - 浙江溫州江南皮革廠倒閉了
06 黃鶴何處
2018年8月，破產二次分配公告，為江南皮革的生命劃上了終點。
不過那首神曲，仍舊時不時成為溫州人與外地人交流時的一個梗。
“黃鶴現在人在哪裡？”
“帶著小姨子跑了，那老婆呢？”
黃作興曾對媒體時表示，他自己也是受害者。黃鶴跑路後，家裡人再也沒有見過他。
2016年，“黃鶴廠長”現身微博，而且得到了新浪的加V認證。他發了30多條微博，涉及自己的工作、廠房，還有對自己倒閉的條款。
在遭受各方質疑後，新浪取消了V認證，“黃鶴廠長“也清空了所有的微博。如今去看，”黃鶴廠長“還有8000多的粉絲。
人們至今不知道”黃鶴廠長“是誰惡搞，更不知道真正的黃鶴去哪裡了。
有人說黃鶴在美國重振旗鼓了，也有人說在溫州街頭看見過他。
古詩云，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不過，對於溫州的經濟來說，黃鶴何去何從不重要。
以2011年9月份的跑路潮為起點，溫州地方金融風波已經7週年了，可溫州的經濟似乎還在艱難地爬坡修復當中。
也許，是時候跟跑路先鋒江南皮革廠告別了，是時候跟溫州經濟的創傷告別了。
別了，江南皮革廠；別了，溫州失落的創傷。
本文綜合澎湃、知乎等媒體、網絡信息編寫。
閱讀更多 溫州金融大叔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