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第四十回“史太君兩宴大觀園 金鴛鴦三宣牙牌令”是書中比較經典的橋段之一。
賈母攜劉姥姥眾人遊覽大觀園,丫鬟送來一盤子鮮花,賈母揀了一朵大紅的簪於鬢上又叫劉姥姥來戴,劉姥姥笑道:“我雖老了,年輕時也風流藉,愛個花兒粉兒的,今兒老風流才好呢。”
頭上戴花原就是古人的一大風尚。花好月圓、如花似錦、花香鳥語、花容月貌、妙筆生花......花總是象徵著美好。
男子、老人也愛戴頭花?
頭上簪花最早只是女子為之。菱花鏡中形容姣好,理雲鬢,簪花枝,為悅己者容。
南朝梁代簡文帝蕭綱有詩《茱萸女》,其中就提到少女簪花:“茱萸生狹斜,結子復銜花。遇逢纖手摘,濫得映鉛華。雜與鬟簪插,偶逐鬢鈿斜。”
唐代元稹有詩《村花晚》:"三春已暮桃李傷,棠梨花白蔓菁黃。村中女兒爭摘將,插刺頭鬢相誇張。"
約從唐代開始,簪花之俗也體現在男子身上,而且無分官、民。
唐代南卓所著《羯鼓錄》中載:“汝南王璡常戴砑絹帽打曲。上自摘紅槿花一朵,置於帽上笪處。”
宋代邵雍詩《插花吟》中有:"頭上花枝照酒卮,酒卮中有好花枝。"
元代傅維鱗所著《明書》中載:武宗朱厚照南巡迴,至淮安,戎服簪花,鼓吹前導。
清代黃圖珌撰有《南呂一枝花插帽曲》,序中雲:“酒傾一斗,花插滿頭。我輩豪情,天縱花酒。”
男子戴花,並不僅僅限於年輕人,老年人亦戴花取樂。同樣是年紀人帶花,他們卻不曾像劉姥姥一樣被稱為“老妖精”,反而是一種肆意、灑脫的體現。
宋代蘇軾詩《吉祥寺賞牡丹》中有:“人老簪花不自羞,花應羞上老人頭。醉歸扶路人應笑,十里珠簾半上鉤。”
宋代黃庭堅詞《南鄉子·諸將說封侯》中有:“花向老人頭上笑,羞羞,白髮簪花不解愁。”《南鄉子·未報賈船回》中有:“莫笑插花和事老,摧頹。卻向人間耐盛衰。”
宋代陸游詩《識喜·齒搖徐自定》中有:“齒搖徐自定,發脫卻重生。意適簪花舞,身輕舍杖行。”
明代周用詩《簪花》中有:“老去風流敢自誇,開宴對客許簪花。百年回首仍春色,三月於人且物華。乘興不須憎白髮,聞歌猶復戀烏紗。花前莫笑山翁醉,剩有青錢付酒家。”
這種年輕、老年男子戴花的風俗至清代才逐漸沒落。生活在清朝乾隆、嘉慶時代的趙翼在其著作《陔餘叢考》中就曾發出“今俗唯婦女簪花,古人則無有不簪花者”的感慨。
誰道花無百日紅?
花好月圓不常在,良辰美景奈何天。鮮花既有節氣限制又不能常開不敗,這就為假花(人造花)的產生創造了契機。這類花包括絹花、絨花、通草花、紙花、羽毛花以及金紙做成的金花等等,今天著重為大家介紹用作髮飾的絹花。
▼ 那些年戴過的花兒
關於絹花的產生有一個民間傳說流傳至今。
據傳唐明皇的寵妃楊玉環雖姿容絕世卻還是有一處不完美,那就是她的鬢角處有塊小疤。為了遮住這點瑕疵,她就命宮女每天採集最美的鮮花為她簪在鬢角處,這樣一來不僅缺點看不到了,反而更顯得她人比花嬌。但即便是在皇宮中精心養護的花也是有花期的,這可怎麼辦呢?她身邊一位宮女就想出一個用紗絹製作假花的辦法。後來這種做法逐漸在民間流行開來,戴絹花的習俗也就形成了。
這個傳說固然不可全信,但起碼我們可以從中大致推測:絹花最晚在唐朝時就已經出現了。
戴絹花的習俗在宋朝時頗為興盛,甚至還有天子並群臣同戴花的場面出現。
如《宋會要》中記載:嘉定四年“具遇聖節、朝會宴,賜群臣通草花。遇恭謝親饗,賜羅帛花......宰臣樞密使合賜大花十八朵,欒枝花十朵,樞密使同籤書密使院士賜大花十四朵、欒枝花八朵”。再往下的教樂所伶工之流也“多有珠翠花朵,裝成花帽者”。通草花、羅帛花、珠翠花朵都非鮮花,而是人造花。
對當時場景的描述亦有詩文留存下來:
宋代姜夔《紀事·六國文武浩如雲》:“六軍文武浩如雲,花簇頭冠樣樣新,惟有至尊渾不戴,盡將春色賜群臣。”
宋代姜夔《郊禮後景靈宮薛謝紀事》:“萬數簪花滿御街,聖人先自景靈回。不知後面花多少,但見紅雲冉冉來。”
有需要便有生產。宋代時已經有了很多專門從事製作、買賣人造頭花的花行 。如南宋耐得翁《都城紀勝》中所載:汴京“官巷之花行,所聚花朵、冠梳、釵環、領抹極其工巧,古所無也。”
當時人工造頭花的質量已經達到真假難辨的程度。正如蘇東坡《四花相似說》中所評:“茶糜花似通草花,桃花以蠟花,海棠花似絹花,罌粟花似紙花。”
▼ 天下絹花出京城
明清時期,絹花的主要產地是北京。北京絹花又稱“京花兒”,以其做工精緻、染色均勻,豔而不俗、酷似真花而聞名。
《紅樓夢》第七回“送宮花周瑞嘆英蓮 談肆業秦鍾結寶玉”中,就專門提到“宮制堆紗花”,再由此引起此後的故事發展。有道是:“十二花容色最新,不知誰是惜花人?”
薛姨媽乃道:“把匣子裡的花兒拿來。”香菱答應了,向那邊捧了個小錦匣來。薛姨媽道:“這是宮裡頭作的新鮮樣法,堆紗花兒十二支。昨兒我想起來,白放著可惜舊了的,何不給他們姊妹們戴去。
由於宮內女眷喜愛戴絹花,所以清朝時期在內務府御用工廠設有專門製作各種絹花的“花兒作”,《紅樓夢》文中說得很清楚,這種“宮制堆紗花”是出自宮裡的新花樣,所以應該就是出自“花兒作”的東西。
其實不光是宮裡,在民間也有專賣各種人造花的花市。北京崇文門外就有一個固定的人造花街市。
據《燕京歲時記》記載:“花市在崇文門外迤東,自正月起,凡初四、十四、二十四日有市,皆日用之物。所謂花市者,乃婦女插戴之紙花,非時花也。花有通草、綾絹、綽枝、摔枝之類,頗能混真。”
據《北平工商概況》記載:“崇文門以東的花市各街市花莊及住家營花者約在一千家以上”。
可惜如今北京城的這條花市大街已經不存在了,不過我們依然可以依據資料記載來想象當時的盛況:商賈和買主是如何把街道擠得水洩不通,真真是“百戶千家花似錦,不是春時也醉人”。
參考文獻:
沈從文《中國服飾史》,陝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4年5月版。
陳麗萍《花開不敗香如何》,《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系列報道之六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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