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曼就是陆小曼
一个故事总比现实还多的人
天可怜她
给她最后的一条路
就是绘画
20世纪中国画坛上，陆小曼是一位被严重低估的女性艺术家，她诗、书、画三绝，山水、人物、花鸟、走兽等无所不涉、无所不精，完全从徐志摩笼罩下的文艺青年形象解放出来。
胡适说，陆小曼是一道不可不看的风景。郁达夫说，陆小曼是震动20世纪20年代中国文艺界的普罗米修斯。刘海粟说，陆小曼是一代才女、旷世佳人。
陆小曼
然而陆小曼就是陆小曼，一个故事总比现实还多的人。
后人大多知道的，还是她与徐志摩惊天动地冲破世俗的爱情，以及她和前夫王庚、晚年伴侣翁瑞午之间的生活故事，却少有人去留意她极高的才情和艺术天分。虽说陆小曼因徐志摩而出名，但她本人在戏剧、书画上的天资其实早已超过同时代的男性。
今年“三八”妇女节，在海宁徐志摩旧居二楼西侧一间10余平方米的小厢房内，挂出了十余幅陆小曼的画作，这些画都是陆小曼作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山水画，格调幽雅淡远。
山水长卷
其中，一幅纵40厘米、横555厘米的山水长卷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这幅画作于1931年春，是陆小曼画技尚未成熟的作品，却是徐志摩对爱妻最为情意绵绵的守护，他在装裱后刻意加长后纸，随身携带，请好友胡适、邓以蛰、杨杏佛、贺天健等一众民国大咖题跋。胡适那句著名的“画山要看山，画马要看马，闭门造云岚，终算不得画……”也贡献给了这幅画。
1931年11月19日，徐志摩带着这幅画，奔赴北平，一是想找人再次题跋，二是想见见昔日的情人林徽因，不料飞机在山东济南党家庄上空因失事，徐志摩在他36岁的英年遇难了。而这幅画卷因装在铁匣子内幸存于世。陆小曼临终前将画卷托付给表妹夫陈从周，后来，陈从周将这幅长卷捐赠给了浙江省博物馆。这里陈列的是高仿品，和原件看上去并无二致。然而，故事已成历史，画作可以复制，生命无法复制。
仕女图
生于1903年的陆小曼，从小就优越地活在父母的宠爱里，家中九个孩子八个夭折，她成为唯一的幸存者。父亲陆定早年留学日本是外交官，母亲吴曼华是江南的名门闺秀，多才多艺。家学的熏染，陆小曼在学生时期，她便以能诗善画，能书能演名闻遐迩。
奇峰耸绣
有一次法国人到陆小曼当时就读的圣心学堂参观，看到一幅油画，问是何人所绘，校方告知是学生陆小曼，法国人很欣赏，当即支付二百法郎，作为学校办学经费，将油画买去，引起校内和社会瞩目。
当时顾维钧任北洋政府的外交部长，要求圣心学堂推荐一名精通法文、英文又年轻漂亮的女学生，参加接待外国使节的工作，年仅17岁的陆小曼成为了不二人选。在外交部主办的种种社交场合中，一代名媛一步步锤炼而成。外国人称她是“东方美人”，同学叫她“校园皇后”。
唐瑛 陆小曼
随着陆小曼名气越来越大，当时有人把她与上海的大美人唐瑛并称为“南唐北陆”。有一次，在胡适的引荐下，著名画家刘海粟得以一睹陆小曼的风姿，他见后不禁惊呼：“这位女士真配叫陆小曼。”遂收她为徒，教她研习中国传统绘画，一开始，陆小曼学画很认真，学过一阵子后，时作时辍。但由于她悟性极高，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掌握了细笔工整密体的画法，她临摹了宋代院体画，明仇英的人物画，清沈铨的花鸟走兽画等，颇得神韵。
花鸟
1922年，19岁的陆小曼奉父母之命，嫁给了陆军上校王庚。在这桩婚事中，陆小曼就像大海中的一叶小舟，被风浪颠来颠去，完全是被动的。当蜜月的激动渐趋平静后，她渐渐发觉自己并不快乐。
王庚每天都忙于公务，大多都没有时间出去玩，这让生活节奏随意、自由、慵懒的陆小曼很是不悦，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她就写字画画，这时候书画只是她生活中的一种消遣。待到陆小曼实在吵着闹着不能罢休时，王庚就把他从国外留学回来的一个挚友引荐给陆小曼，陪她去玩，这个人就是徐志摩。
徐志摩
心高气傲的陆小曼，绝不肯让人知道她是一个失意者，是一个不快乐的人。于是她刚认识徐志摩时，每次都是忍泪假笑，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但是这种女性细腻的心性，轻而易举就被徐志摩捕捉到了。他用诗人独有的气质和言语，开导着陆小曼的生活，这让正处于靡靡之中的陆小曼感觉徐志摩似天外来客，不经意间就闯进了自己的心扉。
随着他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徐志摩觉得自己爱上了已婚的陆小曼，而陆小曼也深深知道自己爱上了眼前的徐志摩。
人物
1925年9月，在上海有名的功德林餐厅，诗人徐志摩和他的好友画家刘海粟请了一桌人吃饭，应邀出席的除了王庚和陆小曼母女外，还有徐志摩前妻之兄张歆海，上海名媛唐瑛，以及杨杏佛，李祖法等人，此时徐志摩脸色尴尬欲言又止，陆小曼依偎在母亲身边低头不语，陆小曼的丈夫王赓神色阴郁，刘海粟坐在主人的位置上举杯慷慨陈词说：“我们都是年轻人，谁不追求幸福，谁不渴望幸福，如果没有爱情的婚姻是违背道德的”。
刘海粟的话音刚落，众人忍不住把目光投向王赓，此时的王赓面无表情，沉默不语，他心里明白：劝说自己与陆小曼离婚，才是这场酒宴的真正目的。
翠黛溪色 行书 成扇
次年，陆小曼嫁给了徐志摩。当爱情真正变为亲情，变为一种无法遏制的索取，徐志摩也无法逃避对婚姻的厌倦。陆小曼无度的挥霍、出入风月场所，甚至吸食鸦片，令徐志摩猝不及防，这是他原先没有想到的。万般无奈之下，徐志摩只得把陆小曼重新引向他所期望的那条路——画画、写文章，又让陆小曼拜画家贺天健为师。陆小曼由此潜心学画，画艺得到长足的进步。
晚渚轻烟
学界开始对陆小曼抛出了橄榄枝，1931年11月11日，陆小曼给徐志摩修书，透露自己在画画上出名了。她写道：“前数日因近代名人展览约我出画，故连画三张，彼等不问竟将我名列入现代名人之中……”谁知，就在这封信寄出8天之后，徐志摩就因飞机失事罹难了。
徐志摩去世时，唯一的遗物是陆小曼所绘的一幅山水画长卷，也就是前文所提到的那幅作品。大家不由得把徐志摩的英年早逝责难于陆小曼一人。一个早年养尊处优、一掷千金的豪门小姐，众星捧月、风华绝代的大家闺秀，远离了风月场所，深居简出，不施粉黛，仿佛从云端跌到十八层地狱。
秋江归
也许是经历了心灵中最深重的痛苦，才会有这样的幡然醒悟。面对人生的大起大落，她只得把所有的情感渲泄到了艺术创作上。
有一天，她给胡适写了一封信表示“立刻看透一切的一切，忘记了一切的一切，我发誓在短时间内要成功一样事业”。陆小曼所说的事业便是绘画。同样在这封信中，她袒露自己的画比较好卖。对此，陆小曼感慨：“也许是天可怜我，给我一条最后的路走走。”然而，这条“最后的路”是宠她无以复加的徐志摩留给她的——至少，她走上绘画这条路，徐志摩立下莫大功劳。
江南春色图
1941年，徐志摩逝世后的第十年，陆小曼终于在上海大新公司举办了个人画展，有山水卷，也有花鸟虫鱼卷，赋色清丽雅致，格调脱俗，技艺精湛，轰动一时。后来，她的作品还入选了全国美展。作为一位女画家，她背后的故事与绘画技巧都属于画坛中的一个“异数”。在陆小曼53岁那年，她获得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份工作，任上海文史馆馆员。
山溪烟雨图
伴侣
山水
松阁观浪镜心
人物
人物
可惜的是，陆小曼创作一直不够自觉，所以留传下来的作品不是很多。正如她的老师刘海粟和贺天健说的，“她天分很高，但不够勤奋”。
1964年的春天，陆小曼已62岁，她在病痛的折磨中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临终前几天，她把《徐志摩全集》的手稿样本与纸版收集给了徐志摩的表妹夫陈从周，再三嘱咐一定要将其出版，连同一起给陈从周的，还有徐志摩临终时带在身边的她画的那幅山水画卷。
美人迟暮，陆小曼一直活在别人的故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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