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看全詩：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詩人把 詩中戀人分離的情境置身於東風無力，百花凋殘的暮 春時節，是很有深意的。我們知道中國傳統文人中普 遍存在著一種惜春的情結，春天不僅讓文人們想到春 光明媚， 百花盛開，而且讓人們想到人生的美好時光， 生命的春天，面對春天的逝去，面對無法挽留的美好 時光，無法挽留的生命的春天，傷春惜春之情自然產 生。詩中的抒情主人公與戀人的分離置身於這樣的一 個東風力盡，百花凋零的情境，讓我們自然聯想到伴 隨他們的分離，美好的春光，似水的年華，如花的美 眷都將一一逝去，不僅留給我們一種“無可奈何花落 去”的悵惘、感傷、失意的感覺，還讓我們深刻體會 到抒情主人公心中淒涼、酸楚、無奈的情緒。詩歌是 抒情的藝術，“一切景語皆情語”意境悽美，心境淒涼， 情景相生，情意相連。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這 兩句詩歌不僅寫盡抒情主人公極致的相思之情， 讓我們體會抒情主人公愛情的痛苦、悲傷情緒， 感受到他對對方眷戀纏綿的情感，更難能可貴的是讓我們看到他對愛情的灼熱、執著、堅韌的一 種追求。這種追求雖不同於 “我欲與君相知， 長命無絕衰” 的直接，也不同於“山無陵，江 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 絕”的果敢，但它纏綿痛苦中表達著對對方的深 刻眷戀和堅忍灼熱的一種愛情追求，這種痛苦中 的堅守，堅忍中的執著，更顯得情意深厚，悽美動人。
“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這 裡抒情主人公藉助想象的力量，把自己深厚的相 思之情，轉換得有情有境，有聲有色。“曉鏡但 愁雲鬢改”，已經很神奇了，自己思念對方，就 想象對方思念自己的情狀和矛盾心理，接著他還 能想象對方如何想象自己。“夜吟應覺月光寒” 中“應”是“應該”的意思，表揣測語氣。這 裡抒情主人公居然還能想象女主人想自己的情境 來，展現抒情女主人公在苦難中的柔情蜜意，溫 煦可人。女主人公由自己飽受相思之苦想到對方 也因為思念自己，夜不成寐，在悽清的夜色裡， 在吟詩作對，月下懷人。真是推已及人之致啊。 “月亮”這一意象在傳統意象中既可象徵團圓， 又可象徵思念，月下懷人，多麼唯美。“夜吟應 覺月光寒”，月光怎會是寒冷的呢？這“寒”更 多的是一種心理上的感覺。月光色調是冷色調， 月下吟詩懷人，環境悽清，易使人生理上感覺冷， 心理上更感覺淒涼。可見寒出自內心，因心裡悽 苦寂愁而生出寒意。“夜吟應覺月光寒”，不僅 景色悽美，而且情意深沉。字面意思你應該感覺 月光寒冷。言外之意，顯然是提醒對方時間已經 很晚了，夜色悽清，霧氣很重，注意保重身體， 早點休息。其中聲色情境如在目前，不僅讓我們 感受對方飽受痛苦折磨的相思之情，曲折矛盾的 愛情心理，而且讓我們感受對方在痛苦中對抒情 主人公的苦情蜜意 , 其情至真至純，溫煦可人， 溫婉動人。
“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蓬 山”我們知道是海上仙山，虛無縹緲和遙不可及， “蓬山”之遠，可想而知。蓬山之遠，我們還可 以從李商隱的另一首無題詩中“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可以見出。也由此可見詩歌所 言“蓬山此去無多路”，是反用其意的說法，作 者一反蓬山的虛無縹緲和遙不可及，既用以安慰 自己，又表達抒情主人公強烈探訪對方信息的願 望，並引出最後一句詩歌“青鳥殷勤為探看”。“青 鳥”原是神話傳說中西王母傳信的使者。典出《漢 武故事》：“七月七日，上於承華展齋，正中， 忽有一青鳥自西方來，集殿前。上問東方朔，朔曰： “此西王母欲來也。有頃，王母至。有二青鳥如烏， 夾侍王母旁。”這裡“青鳥”是借指女主人公的 愛情信使。“看”，有探望守護照料的意思。“青 鳥殷勤為探看”，表達抒情主人公寄情青鳥，希 望青鳥帶去自己殷勤的意趣，無限的情意，前往 看望守護對方，尋訪對方信息的一種熱切渴望。 “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詩人借 用神話傳說，藉助神奇的想象，面對“蓬山”萬 裡，“青鳥”難憑的現實，把自己現實生活中不 可能實現的願望，藉助自慰之辭，藉助愛情信使 的力量，傳達自己對自己所愛之人傾注最熾烈最 真摯的渴望、眷顧、護念之情，情深意長，動人 心魄。
綜上所述，李商隱的這首愛情詩通過戀人相 聚後分離與別後的相思表現對戀人的真摯愛戀， 通過特定的場景、形象的比喻和神奇的想象把這 份苦難的愛情表現得低迴婉轉，既表現了抒情主 人公悲愴、無奈、感傷、淒涼、矛盾、痛苦的情緒， 更表現其在無奈、悲傷、痛苦的分別中，寓含灼 熱的渴望，溫柔的關懷，深情的眷顧，堅忍的追求的情感。情感抒發纏綿曲折，充滿著生活的苦 情蜜意，情意深厚，悽美動人。
閱讀更多 廷志國學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