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黑龍江鶴崗劫金案件(十九)

95黑龍江鶴崗劫金案件(十九)

2月11日,一名偵察員到南山礦找一位姓李的運輸隊長了解情況。當時已經開工,李隊長在班上,偵察員便守在門口等候。下班時,礦上職工陸續經過大門。經人指點,偵察員喊住了一臉疲憊的李隊長,那是一個四十歲上下的黑臉漢子,方下顎。 也許由於吃驚,李隊長聽人介紹後有些失態,不小心便夾在腋下的一隻鋁製飯盒摔落在地,撒出一些鐵道釘。近年來,廠礦中盜竊國家物資現象嚴重,凡是能搬得動的東西,鐵軌、電線、發動機、變壓器等等都有人偷出去變賣,所以各單位都設立了檢查制度,在工區出口處有專人負責這項工作。

自然,不是人人過關,像李隊長這樣的人,只夾個飯盒,不會受人懷疑,可事情偏偏在保安眼皮底下洩露了,保安當即扣押了李隊長,圍觀者甚眾。這位李隊長滿面通紅,說不出一句整話。據說他平時表現不錯,在工人中有一種自然的威信,就知道悶頭幹活,多次被評為先進生產者。保安給保衛科打電話,保衛科來了人,見是李隊長,感到意外。他們驅散了人群,問李隊長為什麼幹這個,李隊長慚愧得無言以對;又問他幹過幾次,他承認過去也幹過兩回,東西都在家裡。於是就到他家裡去起獲,偵察員也只好跟去。到了李隊長家,進門以後,偵察員小小地吃了一驚。這裡真是家徒四壁,除了大炕,一張面上裂開縫的桌子,三把坐不穩人的椅子,一些鍋碗瓢盆,幾乎什麼都沒有。隊長7歲的女兒剛放學回來,顯得面色焦黃,褲子上綴有大針腳的補丁,用一隻提兜作書包。 炕上的被褥捲了起來,露出爐炕蓆,炕蓆是蘆蓆,破成好幾塊。一問才知道,媳婦離婚改嫁了。從廚房裡找出二十幾只道釘,保衛科的人沒說什麼,拿走了。偵察員感到十分自疚,除向保衛人員說情外,也安慰了姓李的隊長。問完要問的情況後,掏出200元錢留給隊長;隊長反覆推脫,他還是硬塞下了才告辭。

2月13日,在工農市場也發生一起類似的事件。當時巡警大隊的人在市場附近巡邏,忽然看見人群中有騷動。接著市場工商管理站的人帶了一個農民商販來報案,說剛才有個老頭把商販的一口袋糠搶走了,現已跑遠。巡警問問情況,覺得很離奇。那搶劫完全是公開的,一個鬍子已然灰白的老頭,先是在攤販面前轉,問了問糠的價錢,過了一會兒走回來,趁攤販不備,猛地將地上一麻袋糠扛到肩上,撒腿就跑,攤販發現時人已不見蹤影。有些顧客反映,老頭是向西跑了,跑得踉踉蹌蹌,還摔了一跤。看來還來得及。巡警立刻向西追去,沿途不斷打聽,只用了大約15分鐘,就追到了老頭家裡。 據兩個巡警後來敘述,當時的情景令人難忘。那戶人家大門敞著,推開二門,見屋裡地上架著一口大鍋,鍋裡熱氣騰騰煮著一鍋糠麵糊糊,攙著菜葉,四周老老少少圍著一家五六口人。都直眼看著。老頭正用鐵勺在鍋裡攪。裝糠的麻袋還在一邊放著。巡警的眼睛當場就潮溼了,不知怎麼開口。他們隨便問了幾句,見一屋子人都在發呆,就不再問下去,掏出些錢來湊在一起,大概300多塊,放在窗臺上,走了。回到市場上,他們依市價把糠錢賠償給農民攤販,就算把這件事了了。

2月10日,在火車站附近的一條街上,一個下車不久的外地人向一個本地人問道。那個本地人拔出刀將外地人刺傷。以後被巡警拘捕。外地人訴說,他問路完全是客客氣氣的,毫無挑釁之意,遭此突然一擊,實難理解。他的傷在肩上,刀刺進去不深,還算問題不大。犯事者是個男青年,31歲,姓呂,無業,眉心長痣。接受審訊時先是嘆氣,承認事實,而後就表示懊悔,說自己與對方素不相識,無冤無仇,忽然行兇只是一時情緒不好、煩心、衝動。這理由不大容易說服人,警方則懷疑他患有精神病。經過調查和醫生的檢查,證明他精神正常,亦無精神病史。 關於刀子,他解釋說帶在身上只為防身,而且帶了沒幾天,這也難以使人相信。刑警隊認為他起碼參加過流氓團伙,可是居委會的人和他的鄰居們都能證實,此人平素並無越軌行為,甚至沒有真正打過架。呂某無固定職業,做過小買賣,幫過工,經濟上不寬裕,幾次處對象都不順利,至今未婚,性格上比較內向。從這個角度上看,由於生活壓力導致情緒上的突然發作,但沒有什麼拿得出來的證據證明這一點。不管怎麼說,呂某以犯有傷害罪被收審。處於大搜捕時期,鶴崗市的發案率已降到最低點,這幾起小案子就顯得有些惹眼,閆自忠都聽說了。它們雖然都與“1.28”案無關,還是引起了閆自忠的一些思索。

使閆自忠感到焦慮的是,第二次大摸查已經基本結束,還是沒有發現犯罪團伙的新的線索。 在他看來,這簡直有些不可思議。尤其是有關無名屍。從死者的年齡看,25歲左右,家裡應該還有老人,甚至還有姐妹兄弟。如果結了婚,又有妻子。周圍有鄰居,平素有熟人、朋友、街道上還有居委會,一個大活人從1月28日晚失蹤,怎麼會至今一點反映都沒有呢?與1990年“12.19”案和1991年“1.25”案併案後,摸查中增加了罪犯左眼有明顯特徵的項目,竟也不見迴音,豈不是過於違背常理?可以說警方已經盡全力,全市兩千多名民警自1月28日起全部堅守在崗位,平均一天睡眠不足五小時,集體放棄了節假日休息。許多人累出了病,有的摸查中一天走70多公里,走腫了腳,行動困難,被迫在辦公桌上掛吊瓶打點滴恢復體力。絕大部分民警沒有回過一次家,市刑警大隊刑警李玉坤,愛人病重住院,岳父病危,家裡一下子發生兩件大事,他都沒顧上到病房裡探望一次,岳父在彌留之際還念著他的名字,最終沒有看上他一眼。 所有民警都深知,此次破案實在關係重大,破不了案,是絕對無法向老百姓交代的。但是,為什麼作案者至今未被逼近呢?《通告》上已向作案者明白無誤地宣告:“你們在現場及逃跑時留下了大量的犯罪痕跡物證,這些痕跡物證為我們偵破此案提供了有力的線索。因此,我們說破案是必然的。”相信犯罪分子也在反覆琢磨這幾句話,猜測警方到底掌握了什麼。

其實這對於雙方都不是絕密,那麼,犯罪分子憑什麼沉住了氣呢?憑什麼使現場上拋下的一具屍體沒有導致對其他人的現實威脅呢?隨著時間的推移,民警中逐漸出現了不易覺察的厭戰情緒,懷疑此案將不了了之的觀點開始露頭。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只是就一般情況而言,有時是就一個長時期而言。有些案子,一直到幾十年以後,出於某種偶然的因素,才露出真相。

11日,特別是12日晚上指揮部召開的會議上,氣氛有些沉悶,發言中出現冷場。何局長心裡明白,這表明幹部們的信心有所動搖;從另一個角度看,也表明大家對最高決策者的指揮有了部分保留態度。年逾半百的何文軒始終在第一線上堅持靠前指揮,吃住都在指揮部。他的病情日趨嚴重,他也是豁出去了,根本不接家裡打來的電話。從身體狀況上看,他不可能再堅持10天,閆自忠等人一再勸他適當休息一下,他都拒絕了。人處於這種位置,一切都靠精神在支撐。會議進行到後半段,發生了不同意見的爭執。也在意料之中。

首先對前時期工作提出質疑的是一位姓錢的分局副局長,此人有話憋不住時脖子上的青筋都凸現出來。 “我有個想法,”他說。“11號屍體是罪犯之一,這個結論是不是下得過早了?現在憑什麼呢?就憑在礦上查不出別人,憑無人認屍?有什麼確實的證據?沒有。萬一搞錯了,整個偵查方向就錯了。”

此言一出,會場上的氣氛凝固起來。短時間的沉默表明,持有相似看法的人不止錢副局長一人。潭副局長髮言贊同錢副局長的意見,並且提出,六號地區拾到的假髮是否就屬於一號槍手的,也還要打個問號。“排查工作中可能會有漏洞,”他說,“就算有漏洞,也不至於一點關於11號屍體的反映都沒有,誰家少了一個人,哪個單位缺了一個人,總會有人議論,有人懷疑嗎嘛,怎麼會一點線索都摸不上來?這夥罪犯到底是不是鶴崗人?如果是外地來的,已經逃往外地,我們在這裡查得再仔細又有什麼用?”

嘈雜聲從會場的各個角落響起,何局長說:“有什麼意見都發表一下吧。”又有兩三個人談了看法後,呂志錕發言維護指揮部的部署,說:“我認為前一段時間工作的方向是正確的,在南山礦摸查,基本上排除了11號屍體是礦上內部人的可能。在社會上的摸查中,沒有人出面認屍,也等於說排除了屍主是無辜受害者的可能,剩下的就只有一種可能,即11號屍主就是罪犯的之一,這個結論不能動搖。”有人發問:“如果罪犯不是本地人呢?”“這種可能性太小了。案發後我們就及時進行了堵截。罪犯丟棄了原來的運輸工具,若想另外找輛車逃出鶴崗,或者攔截,或者打出租,兩者都會留下線索,可至今沒有發現這方面的線索,這是一;第二,從假牙的調查情況看,罪犯是本地人;第三,根據槍傷的併案,也說明罪犯是本地人。我們不能缺少直接證據就影響基本的判斷……” 錢副局長說:“假設11號屍體確定是罪犯之一,是本地人,而且是高連國、小金鶴兩起案件的案犯之一,那就可以斷定這個人是鶴崗土生土長的青年人,家裡一定有親屬。人既然死了,親屬為什麼不能認屍?難道親屬還要為一個死人承擔包庇罪嗎?”錢副局長這段話說得實在有道理。在如此重大的血案面前,罪犯家屬深知責任的重大,親人既已喪命,知情不報幾乎是毫無意義的。這也正是閆自忠反覆揣摸的問題。又一番爭執以後,閆自忠出面表態了。他認為錢副局長等人的問題提得很好,從這一階段的進展看來,案情的確比想象的複雜,有些關鍵性的東西不能得到合理的解釋。但是,他同意呂志錕副局長的意見,對前一段工作的方向不能否定,因為這些工作都是根據現場提供的線索進行的。固然需要開闊思路,多從反面提出設想,但還沒有理由推翻已經獲得的一些認識。他個人仍然堅信,11號屍主就是犯罪分子之一,而且就是本地土生土長的青年人。他的同夥應該也是鶴崗人,至今隱藏在鶴崗。

他講話時,眼睛沒有離開桌上的稿紙本,稿紙還是從省廳隨身帶來的。上面記錄了歷次聽取彙報和開會的內容,也包括自己的發言內容。他深知,處在代表省廳指導工作的位置上,他說出的每一句話都要負比別人更大的責任,所以講話都是事先寫在稿紙上的。他極重視蒐集和保存這類資料。以往每破獲一起重大案件,都要把有關文字和圖片彙編成冊,以備將來查用。在哈爾濱他的辦公室裡,書架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一排排硬殼封面的裝訂材料,一望而知是個有心人所為。現在,他發表意見時,在場的人也都在刷刷地飛快記錄,沒有人抬頭。麥克風早推在他前面,聯接著錄音設備。這裡的每一句話,將來都可能成為證詞。會上的反對意見,也將由於有了文字而成為“立此存照”,說不一定有一天會翻出來作為正確意見的記載。儘管如此,閆自忠還是一板一眼地把自己的觀點補充完整:“為什麼沒有查出無名屍的來源,我認為有兩種可能。第一,摸排中出現漏洞,有人查得不仔細、不認真,或是忽略了值得懷疑的現象。第二,罪犯作案前就有了周密的安排,設想到案發後如何對付我們偵查。”“兩種可能都有,我想更大可能是第二種情況。這些天來案情的研究,表明這夥案犯的反偵查能力不是一般強,這夥人中有高智能者。如果說我們前期工作中有失誤,我看最大的失誤就是低估了這些人的經驗和智商。” “在相當長的一個時期裡,刑事犯罪分子絕大多數是雞鳴狗盜、魯莽行事、不計後果的頭腦簡單的歹徒、現在不同了。現在無數人都在挖空心思搞錢,也包括有文化的甚至有地位的人。目前白領階層的犯罪現象也很普遍,柴河張四維案就是一個突出的例子。這類人和明面上的‘刀槍炮’完全是兩類人,頭腦遠比‘刀槍炮’複雜。他們開始作案,問題就要嚴峻得多。因為他們一點不比我們傻,有些人比我們還要聰明,我們能想的,他們也能想到。像張四維那樣的人,對公安的路數摸得一清二楚,公安仍然用過去的一套破案,怎麼能奏效呢?” “當然,現在我也還說不清這夥罪犯到底使用什麼方式逃避開了摸查。但有一點現在是看得很清楚了;他們的確有效地避開了我們的視線,正像老錢和老譚剛才說的,從常理上看,被擊斃的罪犯沒有不暴露的理由。可實際上到現在確實沒有暴露。一具現成的屍體留給我們,我們查不出這個是誰,這是叫犯罪升級。這種升級不僅在於犯罪規模的擴大,更在於犯罪手法的成熟。這才是我們需要認真對待的地方。現在關鍵是鬥智,是識破犯罪方的計謀。在這一點上,我們還要多多開動腦筋。我現在有種預感,此案破後,對我們整個偵查方式的改造將是個促進。”

“我也很希望有機會能和這位犯罪團伙的主犯談談,看看他到底是一種什麼人……” “至於現在,當務之急是繼續沿著以無名屍為主要突破口的方向,擴展思路,擴大偵查面,力爭在短期內取得新的進展。”“儘管這些人比以往的罪犯狡猾,但他們既作案就必然留下痕跡。從理論上講,這些痕跡都可能導致最終破案的線索,我們仍然是主動的。”

會議進行到一半時,省廳指揮中心打來電話,宣佈2月13日張昕楓副廳長將率領省廳第二工作組一行7人抵達鶴崗。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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