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黑龍江鶴崗劫金案件(二十三)

95黑龍江鶴崗劫金案件(二十三)

以下是詢問時記下的筆錄:

問:上個月你開車時出事是在哪一天?

答:1月17日。

問:具體什麼時間?

答:大概是下午4點35分吧,當時我的車停在南山礦服務樓前面,等顧客。從南山礦院裡一條大道上下來一個年輕人,頭戴羊剪絨警帽,身高大概1.72米,稍胖。他從我車前走過去中,又走回來,打開車門就坐在後座上,問我,一個小時多少錢?我說30元。他問,用兩個小時呢?我說,60元。他就說,上七井,又改說上七礦。我把車子啟動起來,他說,先給我接一個人,我就按他指的方向開。開到群樓那塊兒,他讓停車,說下車找個人,車別開走,然後扔給我50元錢,叫我等著。

問:他戴的是軍帽還是別的帽子?

答:記不大準確了,像是軍帽,也可能是警帽,穿軍大衣。

問:車停在群樓什麼位置。

答:車停在群樓什麼位置?答:膠合板廠院外。

問:好,你繼續說。

答:這人下車後看了看我的車號。我車號是90060。他看完就從車尾那邊進群樓了。我下車在旁邊的小賣店買了盒煙,回到車裡坐著,這時是4點40分左右。等到5點鐘,打車的這人就回來了,領著兩男一女。女的先上車,一個穿凱撒的男的跟著坐進去,另一個男的從另一個門進去,把女的夾在中間。打車的那個坐前邊。

問:這幾個人什麼樣子?

答:女的留披肩發,二十二三歲、挺瘦、大眼睛,身高多說1.60米。穿凱撒的也大概是這個歲數,比較瘦,身高1.68米以上,上車時立著領子,抱著膀子,衣服裡好象夾著有東西。另一個男的二十一二歲,也比較瘦,身高1.65米左右。這幾個人裡就數打車的那個男的歲數大,二十八九歲吧。他們坐穩了,打車的就說走。我開車順大道走,他讓我從膠合板廠到南山的那條小道走。我沒往那兒走,還是奔膠合板門前順原道往南山方向開。開到南山崗臺時,打車的人說,奔鐵東那條道走。車開到鐵東派出所附近,打車的說了句,這條道也就是吉普車走。別的沒說。一路上他們幾個誰也沒說話。 過了鐵東派出所,坐前邊的那個問我是不是姓楊,我說我不姓楊,車又繼續往前開。走到陰陽屯市場,他叫我往裡拐,拐進去了,他問我:你不姓楊?我說我不姓楊。他說,你叫楊三吧?我說我不叫楊三。他說,拉倒吧,我看你面熟。”

張廣林還算是能說的,說得很詳細,也很順暢,大概因為此事對他刺激較大,回想過多遍,基本不用多問就可以一直說下去。“又往前走了一段,坐前邊的那個說,去接小光吧,後面坐著的不知是誰嗯了一聲。我才知道還要接人。車快開到打靶場的時候,前邊那個指著一排房子說,就在前面那幢房。我開過去,他說到了,我就剎車。車一停,坐前邊的人說,你等一會兒。話音剛落,後面穿凱撒的那個人忽然不知用什麼東西照我後腦勺打了兩下,把我一下子打蒙了。我眼一黑,手正好摸住門把手,把車門打開了。我還知道側身下車,這時坐後邊的人又照我前腦門打了一下,把我打下了車。我趁著還省人事,爬起來就跑,頭也不回,還好沒讓他們追上。一直跑到南山木場車隊的調度室,在那兒給鐵東派出所掛的電話。後來鐵東派出所來了幾個人,讓我帶著他們去出事地點。到了出事地點一看,車還在,車門開著,車鑰匙不見了。車裡面有酒味兒,派出所的同志問我喝沒喝酒,我說沒喝。又問我打車的那夥人喝酒了嗎,我說根本沒人喝酒。

問:酒味兒濃嗎?

答:濃。當時派出所的同志讓我把車開回去,我沒敢開,因為被打迷糊了。他們就動手把車拉到了派出所。第二天我去取車,車裡還有酒味兒。這個味兒不是酒,肯定是酒精,酒精才有這麼濃的味兒。我是用三輪車把車拽回家的。”

問:那人打車時旁邊還停著有別的出租車嗎?答:有。有轎車也有吉普車。

問:這幾個人你見面還能認識嗎?

答:打車的那個碰面還能認識。

問:以上講的屬實嗎?

答:屬實。

詢問結束後,張廣林看了記錄,在上面簽了字,按了手印,每頁按兩隻手印。劉仲義要求他明天務必不要出車,等候警方通知,然後直奔鐵東派出所。在鐵東派出所的案卷裡,翻出了1月17日張廣林報案時的詢問筆錄,值班民警為馮先池、錢韶華和李祖基。在鐵東所後來出具的《“1.17”案件工作情況》中寫道:1995年1月17日晚6點30分左右,電話接到報案,個體出租車司機張廣林的北京吉普車被劫。我所立即指派民警馮先池、錢韶華和李祖基開車趕到現場。在鐵東管區14委附近發現被劫車輛,罪犯已逃跑。民警馮、錢、李三同志根據被害人提供的情況,當即在現場周圍搜查,未發現罪犯。後來將被劫出租車及被害人帶到派出所,將事件經過形成筆錄材料。被害人當時頭部受傷,加之受到驚嚇不敢回家,民警馮先池、錢韶華親自把受害人張廣林護送回家。

所長於建正帶人在下面查訪,不在所裡。劉仲義便在鐵東所打通了給閆自忠的電話。從1月28日起16天裡群眾提供的所有線索中,這一條線索也許是最重要的。它自然引起指揮部的高度重視。

15日上午,閆自忠、呂志錕、王春林親自出動,由劉仲義帶路,驅車找到張廣林,又由張廣林帶路,從南山礦服務公司開始,沿1月17日的路線重新走一遍車,瞭解具體詳情。南山礦服務公司東臨南山路,北臨西山路,為一座醒目的高大建築,樓前有一個出租車點。張廣林指點,那天下午他的車就停在樓前十字路口的拐角處,被歹徒租用。南山礦第五小學處通往靶場有一條鄉村路,路面坑凹不平,但不算窄,沿線左側堆有積土,右側圍有樹枝編排的柵欄,柵欄後面居民區,在南山區14委6組附近,張廣林被搶劫。 張廣林準確地指出了在群樓小區停車待客的位置,就在膠合板廠院西側,又指出他買菸的那家小賣部。當時天色已黑,他說不清戴栽絨帽的人是從那條路進入樓群,但肯定就是在這一片樓裡引出同夥。閆自忠等人順著最近的一條路走進樓群,估摸一下,周圍不過有20幾幢居民樓,分成若干樓院,一律紅磚牆體,平頂,大部分為五層樓房,式樣統一。兩處樓院裡都有小孩子跑著打雪仗,一個女孩子繫了一條紅圍巾,在雪地裡顯得格外惹眼。

“在這片樓裡,肯定有這夥人的聚集點。”劉仲義自信地說。

閆自忠問他:“你覺得‘1.28’案就是這夥人乾的?”

劉仲義點頭:“十有八九。”他叉著腰,兩道濃眉連成一條線,不願意把話說滿,但內心早認定自己的推測是不會錯的。

閆自忠很喜歡這個有勇有謀的當地警察,如果在哈爾濱,他會立刻把他調進五處。“根據什麼?”他問。

“第一,”劉仲義說道:“人數、體貌都相近,女的披肩發;第二,都是在下午5點鐘左右出來租車;第三,都準備搶車;第四,相隔的時間很近。”

閆自忠又轉頭問呂、王二人。呂志錕說:“情況很相似,17日離28日只相隔11天,不會這麼巧,應該併案。我奇怪的是,為什麼這個情況到現在才兜上來。”王春林不語,隔了一會兒才說:“不管是不是一夥人,這麼樣大規模的發動,鐵東所居然沒有動靜,沒有上報,這個處分是免不了了。”

一個月後,鐵東派出所所長果然被免職。

閆自忠指指王春林身上的手機,說:“給高書記打個電話,問一問,1月17日是什麼日子。” 電話沒費多少事就接通了,王春林與對方交談了幾句,關上話機,平緩地說:“1月17日,南山礦第一次發工資,當晚庫房裡存放一百多萬現款。”後來得知,1月17日的工資款是發給在崗職工的,當日沒有發完,餘下的鉅額款也是由十幾名保乾和經警聯合看守,與1月28日情況不同的是,那天晚上保幹中沒有人聚在庫房裡,都在值班室和會議室值班。如果那天匪徒沒有叫張廣林跑掉,“1.28”將提前11天發生。保幹中可能沒有人倖免於難,搶劫過程會簡單得多。

自14日晚間起,根據張副廳長的指示,省廳和市局兩級技術人員開始對11號屍體及現場進行新的一輪複查。20點鐘左右,車則仁領著法醫倫江、尉寶山、張連光等檢驗無名屍。燈光較暗,當晚查看了頭部的損傷,對骨骼作了X光照相,根據恥骨確認死者年齡在25歲上下,再無疑義。車則仁一邊示範一邊講給倫江等人聽,倫江等覺得受益匪淺。在他們眼裡這位權威法醫更像一位外科醫生。 能達到車則仁這般技術水平的,全省寥寥無幾,而省內許多案件的勘察都需要有這般技術水平的人來進行。車則仁,個子不高,人很和氣,舉止完全是傳統知識分子的氣派,頗帶儒家風範。

這位1966年哈爾濱醫科大學的畢業生有50多歲了,他的經驗和才學積累在自己的腦海裡,也積累在哈爾濱省廳四處他寬大的實驗室裡。他的實驗室擺滿了各種由玻璃容器盛裝的人體各器管的標本,由大腦、心臟、肺葉、肝臟、腎臟到手足、骨骼、生殖器等應有盡有,此外他還整理和收集了大量實驗資料,那是他一生的心血。而如今像他這樣一心一意研究學問的人已經不多了,就是他自己,擔任行政職務後也不得不分出大量精力去為所裡籌集經費。他曾經在“低溫死亡屍體確證”課題上總結出19項與低溫作用有關的屍體徵象,制定了低溫死亡屍體的認定標準,提出了“反常脫衣”的新的理論,不僅解決了凍死屍體的認定問題,而且引起地質、體育、旅遊等部門的廣泛注意。所謂“反常脫衣”是一種很奇怪的現象,有不少人在冰天雪地裡凍餒之前,會感到格外地躁熱,不由自主的一件一件脫光衣服,以至被人發現後引起有關死因的種種懷疑,車教授的理論顯然解決了一個懸而未決的科學命題。

在白天召開的指揮部會議上,他基本上沒有發言,但心裡深知,此次破案工作中法醫方面責任重大,尤其是張副廳長明確指示要從無名屍上打開突破口,更感到成敗在此一舉。不過,他更重視事實,相信自己不會改變事實,也不會放過真相。

15日上午,閆自忠帶人無能為力調查“1.17”案件時,他帶人去富力醫院繼續勘驗屍體。屍體從太平間裡抬出時,崔道植、王克立等人也趕到了,他們給無名屍拍取了面部照片,然後趕往南山礦檢查出租車上的痕跡。臨走時崔道植囑咐,檢驗屍體要特別注意發現和保護體貌特徵。一切都按計劃進行,在場者除車則仁外有市局技術科長楊淑蘭、法醫倫江、尉寶山、張連光、張西奎等人。計劃重點檢驗屍體的軟組織,包括皮膚和肌肉,要看看肌肉損傷有無出血、凝血、皮膚有無損傷和其它痕跡特徵。

屍體仰臥在解剖臺上,車則仁站在屍體頭部後面指揮操作,指示說肌肉要一條一條地切,皮膚要一塊一塊地刮。在他來到之前,這樣的手術是無人敢做的。他分工張西奎站左肩側位、尉寶山站左下肢側位、倫江站右肩側位、張連光站右下肢側位,楊科長負責紀錄,自己則負責重點檢查。“1.28”案重點突破的時刻終於在開始檢驗後不久來到了。

站在左臂側位的張西奎用刀颳了一陣後,忽然說:“車老師,您看這是什麼?” 無名左上臂的皮膚還算完整,剛才張西奎用手紙蘸著水一層一層擦去表面的黑色燃燒物,下面逐漸露出一些紋路。屋裡光線暗,是什麼東西還看不清。車則仁把門打開,讓外面的光線照進來,照亮了屍體的上半身。左臂部的一大塊皮膚燒得相對輕一些,經過擦洗,露出烤肉般褐紅色的一片,上面隱約看出有暗黑色的圖案。

“是不是文身?”

車則仁點頭。他讓尉寶山繼續擦洗左肩,往臂部擦,自己拿起手術刀去深刮燒焦的表皮組織。在場的有誰說了句,別把文身刮掉了。車則仁頭也不抬的說:“你的組織學是咋學的,文身已經刺到第三、四層以下的細胞中,越刮會越清楚!”

皮膚分五層,角化層、透明層、棘細胞層、基底細胞層、乳頭層,一般刺文身會刺到第五層,所以不怕刀來刮。車則仁心裡有數。手下不猶豫,逐漸將文身颳了出來。大家都圍著看,見是一幅龍的圖案,龍頭昂起,嘴裡噴火,身體曲折,爪下還踩著火焰。邊緣部分已炭化,有些模糊。

仔細看,那龍頭雖然生角,其他部分卻有些變異,口內吐出的本不是火光,而是分岔的信子。原來這是一組蛇頭龍身圖案。邊緣模糊的部分說明,屍體燒燬程度過深可以燒燬文身,但屍體燒燬的程度並不均勻,這就為發現文身留下了餘地。以前沒有發現文身,一來是因為對付燒焦的屍體缺乏經驗,不敢下手;二來是因為沒有考慮到屍體燒燬程度不同,忽視了某種可能性。下面開始拍照。屍體仰臥位不好拍,就調成側臥位。車則仁要楊科長馬上去洗,11點20分左右,照片洗出來了,效果還可以,即派人送到指揮部。

壓抑著激動的心情,法醫們繼續把屍體全身的軟組織檢查完畢,在頭部找出了兩顆鉛彈。又將左肩文身取下來,用10%的福爾馬林固定後再處理,使整個文身圖案顯現出來。

午飯後,車則仁前往指揮部,在樓門口遇到閆自忠,閆自忠要他趕快把文身照片加印400張。從閆自忠的臉上,車則仁已看出指揮部正緊張地部署新的步驟。

400張龍形文身彩色照片15日中午被分發到各分局、礦區公安處和看守所、收審所、治安枸留所、勞教院。破案指揮部總指揮何文軒情緒異常飽滿,在會議上提出明確的要求: 第一,要立即動員、立即行動起來。將照片發到基層單位,先回顧一下,然後通過情況資料檢索,最遲於次日晚上把無名屍身源給摸上來。發現情況,馬上報告。 第二,要使調查、偵查、控制結合起來,進入情況後由市局大隊統一協調工作。 第三,卡點工作進入特別戒備狀態,嚴防犯罪分子聞風逃竄。 第四,各級都要立下軍令狀,誰漏了處理誰,民警扒裝、領導免職。反之,有功者重用重獎。

從即發照片開始。鶴崗的整部警察機器都開始以最高速度運轉起來。要求明晚之前查明11號屍源,似乎不算過分,有文身的人不像有假牙的人那樣多。假牙包在嘴裡,外表與真牙無異,自己不特別說明,又有誰能知道?文身則不同,夏天,肩部有文身總會暴露出來,給人留下印象。從文身看,死者已經有了點“刀槍炮”的氣味。在有劣跡的人員中調查線索可能成為重點。張副廳長也作了簡短的講話,他剛剛和徐衍東廳長通過話,代表徐廳長慰問大家,道了辛苦。他也贊同明日晚上以前應該把這個罪犯拿出來,要技術部門繼續做工作,根據無名屍衣服殘片,研究款式,到市場上訪查來源,給罪犯“穿上衣服”,以便多補充一些物證。他的話中有一種平和的指揮力量。

(未完待續)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