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男人》(12)——长篇小说连载

《问题男人》(12)——长篇小说连载

第六章当爸爸,幸福


鉴定观音樽是老妈布置的地下工作,当然不能在老爸面前暴露。田行道回家复命之前,特意给老妈打了电话,得知老爸上街去了,他才急忙往家奔。他把自行车蹬得飞快,因此就不免有些颠簸,装着观音樽的旅行袋只好挂在了脖子上。

到了家门前,田行道弯下腰锁车,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老爸的声音:“道儿,你回来了——”

田行道心惊手抖,居然“啪“的一声将自行车带翻在地。待要弯腰去扶自行车,脖子上的旅行袋却滑荡起来,慌得他急忙用手按。

田松石上前把自行车扶好,拍拍车座说:“道儿,瞧你,这么大人了,还毛手毛脚。”

“嘿嘿嘿,”田行道掩饰地笑着,脱口说了句,“爸,你不是上街去了吗?”

田松石的眼睛眯缝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上街去了?”

“我我我,打了电话,给妈,”田行道居然结巴起来,“你,你,怎么就回来了?”

“哦,我原本想逛逛菜市场。走着走着,觉得这儿疼。”田松石指了指后背。

“是闪着腰了吧?来,我给你捶捶。”

田行道伸出的手被田松石挡了回来,“不是闪腰,是里边不舒服。”

说这话的时候,田松石不经意地咧了咧嘴。这一咧,整个牙槽骨几乎全都露了出来。它们是如此的嶙峋和枯槁,望上去迹近骷髅。

田行道惊讶地说:“爸,你最近咋这么瘦?”

“有钱难买老来瘦嘛。”田松石做出笑的样子,如此一来,就在嘴角扯出许多苦涩的深皱。

那真像老树的枯皮啊,田行道不禁周身一凛。

“你,掂个旅行袋做什么?”田松石垂皱的眼帘一抬,射出逼人的锐光。

“同事出差,想借我的旅行袋用用。”田行道紧张地把旅行袋从脖子上摘下来,怕被抢似的放在了身后。

“哦,我还以为你要出差,”田松石摆摆手说,“走吧走吧,快进家去。”

田松石在前面走。他的背佝得厉害,望上去就像被开水焯过的大虾。

田行道又吃惊了,”爸,你怎么直不起背呀?”

“给你说了,背疼嘛。”田松石颇不耐烦地回了一句,他头也不回,走得更快了。

田松石忽然站定,厉声斥道:“我好好的,去什么医院!”

说这话的时候,田松石的额头沁着细汗,嘴唇也微微抖着,显然疼得厉害。

田行道欲要再说什么,老爸却回身开锁,径直进了家门。

田行道前后脚地跟着进屋,竟然一下子就不见了老爸的踪影。咦,奇了,“爸,爸——”他高声喊。

“叫什么叫,喊魂呀?在厕所呢,拉大便。”

卫生间里传来老爸那没好气的声音。

田行道摇摇头。老爸今天不对劲呀,让人感觉怪怪的。

“飒飒飒——”那声音犹如疾风穿林,原来是邹凤翎操控着电动轮椅从她的房间里驶了出来。

“道儿,你来了。”老妈精准地将电动轮椅在田行道面前刹稳,那张慈眉善目的观音脸正正地对着儿子。这张脸上最有神采的是那对明亮的圆眼,可它们几乎是摆设。田行道每次看到老妈坐着电动轮椅在家中那些回弯折曲之间掌控自如地游走时,心中都会生出一番慨叹。

“妈,我在大门前正好遇上我爸。”

“我听到是他进来了。他在哪儿?”

“卫生间。”

邹凤翎会心地笑了,“那正好。给妈说说,你打问得怎么样?”

“见着了,见了个懂行的专家,”田行道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旅行袋,把观音樽取出来,“那行家说,这确实是一件康熙年间的郎窑红。”

“不对吧?”邹凤翎狐疑地将观音樽接过来。

“妈,你摸这儿,”田行道拿着母亲的手,在釉面上摸,“那行家说这釉面开细片纹,还有牛毛丝纹,地道着呢。”

“嗯。”邹凤翎翻来覆去地摩挲着。

“妈,你再摸这儿,”田行道把母亲的手移到观音樽的底部,“这儿是底足。”

“妈知道,妈还能不知道?”邹凤翎拍了拍儿子的手背。

“可惜你看不清底足的颜色,行家说这叫米汤黄。”

“哦,黄,米汤。”

“妈,还有这儿,你这样摸——”田行道拿着母亲的手在观音樽的整个釉身上抚了一遍,然后又滑下底足,旋绕了几圈。

“妈,你觉得上面和下面有啥不一样?”

“上面光光的,下面涩。”

“对啦,垂釉没有流过底足旋削线,用行话说,这就叫‘郎不流’。”

听口气,俨然他自己就是那个行家。

“咦,莫不成你爸又弄了个真的拿回来?”邹凤翎探究地偏偏脑袋,那神态就像一只举足不定、探头探脑地远望着食盘的老母鸡。

“啥叫又弄个真的呀?它本来就是咱家那个嘛。”田行道从老妈手里拿回观音樽,然后抬头看看客厅的博物柜。当初父亲装修房子的时候,田行道就觉得三面墙都做成放古董的博物柜有些不妥。红木沉重,再满满当当地摆上那些古瓷,一种冷森森的逼压感也就油然而生。

田行道走到博物柜前,小心翼翼地欲将观音樽放回原处。咦,不对了,有人动过这儿!第四层第二个位置——田行道清清楚楚记得当时拿走观音樽的时候,特意把那些瓷器重新排挪,以掩饰观音樽留下的空缺。可是眼下这个位置却空缺出来,分明在暗示:这里少了一件东西。

田行道问:“妈,你动过这儿吗?”

邹凤翎摇摇头,“没有。”

田行道还要再说什么,却听到卫生间那边传来抽水马桶的放水声,老爸要出来了。

田行道匆匆忙忙地把观音樽摆放好,田松石就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呵呵,你们娘儿俩聊得开心。”田松石打着哈哈。

邹凤翎说:“松石,你不是上街去了嘛,怎么眨眼工夫就回来了?”

田松石自嘲似的撇撇嘴,“懒驴上磨屎尿多。这不,一出门,就给憋回来了。”

邹凤翎慢条斯理地说:“我记得,你早上拉过一次大便——”

“哟,我拉个大便,你还搞那么清楚?”田松石挑挑眉,然后故意弯弯腰,把嘴贴到了老伴的耳边,“医生说啦,一天两次,也算正常。”

那风是对着耳朵眼儿吹进去的,邹凤翎不堪地甩甩头、缩缩肩。田松石就得胜的将军似的挺起身,雄赳赳地向沙发这边走。

望着父亲的神态,田行道心里暗暗惊奇。方才在大门外见到父亲时,他还佝着背塌着腰,满额头都是细汗,怎么一下子就变了样儿了?

“爸,你背不疼了?”田行道关切地发问。

“松石,你背疼?”邹凤翎把那张观音脸正正地对着田松石,又圆又亮的眇目眨也不眨,像是竭力要把老伴儿看清楚。

“哦,有那么一点儿,可能是闪了一下吧。”田松石随口应着,一屁股坐进了沙发。

如此一来,田松石就和另一张沙发上的田行道彼此相对了。田松石平视的目光粘在田行道手边的旅行袋上,田行道不由得为之一颤。糟糕,方才见老爸时旅行袋还鼓鼓囊囊,此刻却瘪瘪塌塌!大意,大意,把观音樽掏出来之后,塞点旧报纸进去就好了。

田行道望着田松石的脸只顾想心事,冷不防田松石眼皮一抬,两道锐利的目光倏然而至,与田行道的目光不期而遇了。田松石那对黑豆小眼平素总是隐在豆荚里,偶尔一开,就有击射的感觉。田行道的目光顿时垂下,那情形就像中了弹丸的飞鸟。

过了一会儿,田行道才又悄悄地抬眼向父亲偷觑。这一觑不当紧,田行道的心又悬了起来。父亲正仰着头抬起下巴,目不转睛地向靠墙的博物柜张望。那视线寻准的目标,可不就是田行道方才摆上去的观音樽嘛。

“你看什么呢?”田松石蓦地回头,脸上挂着几分狡黠几分得意,那情形就像老猫出其不意地扑住了小麻雀的屁股。

“看,看……爸,你看玻璃上的人影。嘿嘿,咱俩长得多像——”田行道向博物柜指着。

博物柜上的防尘玻璃擦得很亮,清楚地映出两个人的脑袋。同样的蒜头鼻,同样的黑豆眼儿,同样的蛤蟆嘴儿,同样的自来卷儿的毛发和鬓角………田行道正看得出神,田松石却抬手向茶几上“啪”地一拍,勃然变色道:“哼哼,你哪里像我?你要是像我,就不会把你妈弄得这么难受!”

田行道蒙了,不知道老爸发的哪门子火。

邹凤翎开腔道:“老田,吵什么?有话好好跟儿子说。”

“你来你来——”田松石从沙发上跳起,一把扯住田行道,然后进了邹凤翎的卧室。

人老了,怕互相影响睡眠,老爸老妈早就分房而居了。邹凤翎的房间里除了大床之外,还放着一张小床。小床原本是羽升睡的,如今那小褥子小被子小枕头还在,羽升喜欢的玩具也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似乎羽升并没有被他的母亲弄走,依旧每天晚上都在这里陪奶奶。

田松石手脚乱颤地指着,“你看看吧,你看看!你妈每天都坐在这小床上摸,摸——”

如同受了撩拨和袭扰的毛毛虫一样,田松石的额头上两条浓密的眉毛跳蹦不已。田行道看着老爸的两道眉,不觉呆愣了。田行道在镜子里观察过自己的眉毛,活脱脱的像是父亲眉毛的剪贴复制品。

此刻,当老子的对儿子的呆相颇为不悦。于是,田松石加重语气呵斥道:“我告诉你,你妈想小孙子,想得都神经了!”

只一句,就将田行道彻底击垮。他像剔了骨的肉排一样瘫软下来,嘴里喃喃着,“都怪我,怪我……”

田松石这才和缓了口气说:“人老了,有时就爱胡思乱想。你得多开导开导你妈,起码别再添乱。”

父亲没有一个字儿提到观音樽,可是田行道怎么听,怎么像是父亲在拿此事暗暗敲打他。

田行道诺诺连声地应着,“好好好,明天我就把羽升接回来。明天我就接。”

让爷爷奶奶丢了孙子,罪莫大焉!田行道就像长了去不掉的霉点儿,随时都会被掂出来暴晒敲打。此时,他在父亲面前虚着、怯着,小肚子神经质地咕咕噜噜一响,竟有了便意。

“爸,我去上个厕所。”田行道向卫生间那边指了指。

“去吧去吧。”田松石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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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得了大赦,田行道掉头就跑。及至在坐便器上放稳了屁股,忐忑的心才慢慢安稳下来。此时开闸,却泄无可泄,只不过排放了一串虚气而已。

运行了揩擦的程序,将洁净未染的手纸丢进纸篓的时候,田行道忽然瞥见纸篓里有一个异样的东西。在许多白黄混杂的绵纸之中,那锡箔片有点儿惹眼。

仿佛灵光一现,田行道下意识地把手探了过去。待他把手缩回,那锡箔片就收获在了他的指间。这情形犹如野外勘探取到了预料之外的岩样,让人拿着它,有点儿不知所措。

锡箔片已被揉皱,将其展开,就看出是一种药物的包装。Morphine,吗啡!

田行道周身一阵痉挛,仿佛是自己吸了毒,神志顿然恍惚起来。怎么怎么怎么?吸吸吸,毒毒毒!刹那间,父亲的枯槁和嶙峋,父亲额上虚沁的细汗……似乎都有了答案。

当卫生间的门被敲响的时候,田行道才回过神,明白自己在里边已经待了太久。

“道儿,怎么回事,你出不来了?”是父亲的声音。

“哦哦哦,完了,就完。”田行道一边应答,一边将那锡箔片包了包,放进衣袋里。

随后,他按了一下放水钮,在马桶煞有介事的喧嚷声里,从容不迫地开了门。

田松石就候在门边,父子俩碰了个脸对脸。

“这么长时间。你,肚子有毛病?”父亲盯着他,那目光仿佛是在审视一件可疑的赝品。

“是,起不来。拉稀——”田行道制作出一个苦笑,还配合着捂了捂肚子。

“哦。”父亲点头的同时,又深深地吸了一下鼻子,然后才闪身进了卫生间。

糟糕!田行道蓦然想到,卫生间里没有排便后应该遗留的气味。

那种气味,方才父亲出来时,卫生间里同样也没有。

田行道重新坐回客厅的沙发上,老妈说些什么,他只是“嗯嗯”地应着,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忽然,卫生间那边的门像是被击破似的发出“嘭”的一声震响。接着,田松石就风风火火地撞了出来。

“老田,你干什么呢?”邹凤翎的声音犹如深井般沉稳。

此时,田松石已经站到了客厅里,他先是瞧瞧老伴儿,然后才盯住了儿子。那情形就像一只被人逼到死角,忽然又转过身的老狗,目光中透着决绝般的凶狠,还有一丝乞怜的味道。

田行道知道他做错了,他不该把纸篓中的锡箔片取走。

父亲再次进入卫生间,就是为了取走那锡箔片吧?

……

父子俩就那么僵持着,谁也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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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老爸老妈之后,田行道十分郁闷。虽然观音樽并非赝品,但是老爸涉毒,却几乎确定无疑了。这个家里藏着一个可怕的谜,老妈还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老妈真可怜。

唉,此谜眼下无解。唯一能做的,是让老妈见见孙子,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田行道拿定主意,要去建国路小学接回羽升。他骑上自行车正往学校走,忽然想到上次给羽升买了一套厚运动服,正好顺便给孩子捎过去。于是田行道就掉转头,先回了自己的家。

卧室里有一个大壁柜,下面是一层层的隔架,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田行道和雷莉日常穿用的衣物。上面却没有分层,只隔出一个箱子似的空间来。因为太高不方便,所以这里边只是胡乱地塞着一些不用的被褥和杂物。

田行道站在椅子上,伸手向旧褥子下面探了又探,居然没有摸到装运动服的塑料袋。咦,莫非雷莉发现之后翻走了吗?糟糕,小金库就塞在运动服的包装袋里,只怕也让雷莉搜去了!

想到这儿,田行道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摔掉下来。后悔的念头从往事中慢慢地洇显而出,就像尿湿过的床垫,虽然刷了又刷晒了又晒,一遇阴天,却免不了还会泛出黄色的旧斑。

唉,当初和雷莉偷偷相好的时候,曾经把自己如何在吕如蓝眼皮底下藏匿小金库的花招当作笑谈,不无得意地讲给雷莉听。这一下可好,恰恰就是这块石头砸住了自己的脚。

田行道虽然沮丧,却不甘心,他踮起脚仰着头,将壁柜顶层塞卷的那些东西一件件地拉出来,随手甩在地上。水一落,石头还真就露了出来,那套运动服的红色包装袋就像流产一样从旧被卷里滑出,一脸无辜地躺在了地上。

田行道连忙将这殷红的一团救起,然后咧开嘴乐了。忘了忘了,自己后来动过这个袋子嘛,动过之后就换了个地方,让旧被卷怀了珠胎。

装存折的信封仍旧完好地藏在运动服里,不曾被人染指。

狡兔三窟,这信封也该换换地方了。田行道把信封放进衣袋时,很自然地想到了办公室的抽屉。抽屉有锁,存折有密码,安全系数还算高。

田行道把抛在地上的那些旧被褥重新塞回顶层壁柜,又随手从衣钩上取下了一个塑料提袋。提袋是雷莉买化妆品时拿回来的,挺素气的淡白色,上面只印了Dior几个字母。运动服正好装进去,俨然是原配。

田行道提着袋子往大门那边走,门锁哗哗啦啦一响,竟是雷莉开门走了进来。雷莉早上出门时穿的是厚毛裙,天气骤变,她在办公室冷得坐不住,于是就临时回家换换衣服。

冷不防见到雷莉,田行道下意识地把手向身后一避。雷莉没想到会在家中碰上丈夫,眼下又看到丈夫鬼鬼祟祟,不免疑窦顿生。

“别藏了别藏了,啥宝贝呀?快拿出来瞧瞧。”

“嘿嘿,你看吧,你看。”田行道只好把那个袋子荡出来。

“哟,Dior!”雷莉尖声念出袋子上的字母,“高级化妆品啊,你这是要送给哪个美眉?”

不等田行道解释,女人早已伸出手,将提袋一把抢了过去。

没掏出瓶子什么的,却掏出一套孩子的运动服。这结果让女人有些意外,也有些尴尬。

“我给羽升买的。”田行道解释。

“买就买呗,还藏着掖着的。”女人仍旧有理,把袋子甩了回来。

真是的,藏着掖着还不是为她好,还不是不想让她受刺激?田行道觉得窝囊,同时也有几分紧张。存折就在身上,女人要是使起性子来搜怎么办……想着想着,手心居然沁出了汗,仿佛如此这般的情景已然发生了。

嗐,你愿受刺激就受受刺激吧,这钱我就是留给羽升的,你又怎么样?田行道咬了咬嘴唇。

雷莉并没有像田行道预料的那样冲上来。雷莉抛下他,径直走进卧室,换她的衣服去了。

田行道不安了,瞧瞧,瞧瞧,人家并没有怎么着嘛,反倒显得自己小肚鸡肠了。于是,田行道就尾随着雷莉进了卧室,开口向雷莉请假。

“我们,协作单位,来了人。中午要应酬,我恐怕接不成晨晨——”

雷莉没接话,只是蓦地转过身盯着他,那目光就像是要给死鱼开肠破肚。

田行道不由得把脑袋垂下,以避开这锋锐。脑袋刚刚一低,田行道就知道自己错了。干吗呀干吗,干吗自己把自己弄成个贼?管她受不受刺激,开诚布公地告诉她,自己要去接儿子羽升,所以就不去接晨晨了。

“你看着我,看着我——!”

果然,女人的声和色全都厉了起来。

田行道在那呵斥声里抬起了头。

“你的眼神招供了,你在撒谎。”女人铁口直断。

田行道很想大喊大叫,然而他只是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疲惫。

“当初你找我约会的时候,不就是用这种借口向你老婆吕如蓝告假的吗?哼,你这点儿小伎俩!”

“真的,真的。”田行道一脸无辜,竭力诚恳着。

“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我自己接我闺女就是了。”

女人把“我闺女”三个字咬得很重。她转过身,在穿衣镜前顾影自盼,仿佛世界上压根儿就没有田行道这个人。

田行道离开家,在街上踽踽独行。

秋风无情还似有情地掠了掠人的脸,然后头也不回地去了,只留下几片枯叶在地上哀哀地打旋儿。田行道转过十字街,远远地看到了那个并不起眼的招牌,“过家家”。当年田行道和雷莉偷偷相好时,这里曾是他俩的约会之处。小小的馄饨店,店面只有一间房。两个人在小桌前坐下,面对热气氤氲的两碗馄饨,身心就仿佛笼在了居家的温馨里。

雷莉总是把她碗里的馄饨全都拨给田行道,然后一边饮茶似的啜着汤,一边兴味盎然地看着田行道吃馄饨。馄饨是那种灌汤馅的,圆圆鼓鼓,俨如女人着意噘起的嘴唇。田行道把自己的嘴挨上去,用门齿轻轻一啮,馄饨就蓓蕾初绽,涌出蜜一般浓郁的汁水。田行道并不吞咬,只是吮、吮,仿佛婴儿吮乳般贪婪地吮出响声来。每每这种时候,雷莉就会忍俊不禁。一笑,田行道便把嘴移过来吮雷莉的朱唇。他吮得那么深切那么投入,似乎要将对方的灵魂吮进自己的身体里。

……

此刻,田行道骑着自行车又从“过家家”的店前经过。他偏偏脑袋,看到自己的影子在玻璃窗上浮掠而过,看到窗内的景物亦随之转瞬即逝,他的心神不由得恍惚起来。仿佛当年与雷莉在小店内的经历只是虚幻的心影,它们是那般的遥远而迷离。

《问题男人》(12)——长篇小说连载

(作者杨东明,国家一级作家,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河南省作家协会顾问)

(此长篇小说由《小说月报原创版》2018年六、七期刊载,天津《今晚报》连载。欢迎在京东河南文艺出版社旗舰店购买单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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