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男人》(16)——长篇小说连载

《问题男人》(16)——长篇小说连载

<strong> 第八章踩点儿的

吕如蓝就像失意的蜘蛛,懒洋洋的,浑身提不起劲。

那么精心地织好了网,眼看着飞虫就要粘到网上了,可是它却振振翅膀,掉头而去。那天晚上在吕如蓝家里,鲍圭把鱼丸子也吃了,把酒也喝了,把卫浴间也进了……就等着要入卧室的时候,他却说了拜拜。

唉,不晓得鲍圭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真的浑然不觉,还是有意装糊涂?

怀着如此心事,再见到鲍圭的时候,吕如蓝就有些尴尬。放学回家来,羽升背着书包走在前面,吕如蓝的目光却落在后面鲍圭的脸上。那张脸无波无澜,坦坦然然,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只是深眼窝里晶亮的眸子似乎太过灵动,透着洞悉一切的聪慧。四目相对,吕如蓝的目光即刻断开,那情形就像是纤脆的细绳,颤颤的,难以承重。

仿佛是要掩饰这份虚弱,吕如蓝张扬着声势对儿子嚷了句,“羽升,你给我过来!”

羽升瘦小的肩膀抖了一下,磨磨蹭蹭地挪着脚,眉眼中全是怯懦。

蒜头鼻,黑豆眼儿,蛤蟆嘴儿……这一切都太像太像他那个孬爹了。吕如蓝从未感觉过儿子居然如此的猥琐,一股抑不住的怪火升起来,让她有些眩晕。都怪这孩子,都怪!他那天要是老老实实地跟着鲍圭回来,家里就不会只有两个人吃饭,当然,也就不会有两个人的那出戏。

“妈妈……”羽升耷拉下脑袋,站到了吕如蓝面前。

吕如蓝爆发了,“说,你为啥跟着那个坏蛋跑了?为啥!”

羽升咬咬嘴唇,不回答。

“说好了,让鲍叔叔接你回来。你为啥溜了?为啥!”

羽升用脚踢踢地板,把脑袋别了过去。

这一别,就别出了后脖子颈。长长的,硬硬的,从耳根扯到锁骨,一条像弓一样绷直的犟筋。

“会犟了啊,会犟了!”吕如蓝扬起胳膊,做出要打的样子来。

“别别别。”鲍圭伸手去拦。

女人一掌拨打在鲍圭的手背上。那是“拨”,向外的,分明是一种“外人”的提醒和暗示。因为带着几分恼意,所以有些重。

鲍圭苦笑着咧咧嘴。

吕如蓝扬手再打,羽升本能地躲闪了。孩子机敏得像猴子,吕如蓝的手没能触到他,只是扫挂了一下书包。书包的背带上有硬金属卡,吕如蓝“呀”了一声,就见那嫩白的手心里爬出一条红痕来。

看着自家手心里的伤痕,吕如蓝忽然觉得委屈了。那是天大的委屈,男人对不起她,儿子对不起她……仿佛世上的人都欺负了她,然后又弃她而去。

“呜呜呜——”她捂住脸啜泣着。她的双肩犹如两只受伤的小动物一样抽搐不已,她显得那么脆弱、那么孤独、那么无助。

对于孩子来说,再没有什么比母亲的哭泣带给他的压力更沉重更可怕。羽升紧张地扑到吕如蓝的怀里,用小手胡乱地替她抹着眼泪,“妈妈,我错了。妈妈,我再也不敢了……”

吕如蓝张开双臂搂紧儿子,哭得却愈发伤心。

孩子也惊慌失措地咧开嘴,跟着哇哇大哭。他一边哭,一边痛责着自己,“妈妈,都是我不好……妈妈,坏蛋到教室去了……坏蛋说要带我去见爷爷奶奶。坏蛋说爷爷奶奶想我想得都快神经病了……妈妈,都是我不对,鲍叔叔和我约好了在学校前大门等,可是我却带着坏蛋从后门出去啦……”

奇怪,儿子的检查和坦白非但没有让吕如蓝舒心,反而使她更加痛楚。这一刻,她真切地看清了自己:是她自己不对。是她将那一晚与鲍圭相处时的尴尬和失落,迁怒到了孩子的身上。

想到这儿,吕如蓝下意识地睃了鲍圭一眼。对方锐利的目光直射而来,仿佛已然将她看穿。她自愧自惭,自责自怜,只有垂下头,用双手将儿子搂得更紧。

鲍圭居然也会生气。只见他皱皱眉头,用粗重的嗓门斥道:“羽升,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

怪了,让鲍圭这么一吆喝,羽升还真的停止了抽泣。孩子仰起小脸儿,乖乖地望着鲍圭。

鲍圭却又舒眉展眼地笑了,他用大手拨拉拨拉羽升的脑袋说:“得了得了,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错嘛。以后啊,再遇上你爸爸要带你走,你就给我打个招呼,别偷偷开溜就是了。”

“嗯。”羽升破涕为笑地点点头。

咦,我家的事,你怎么就——?吕如蓝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鲍圭一眼,鲍圭却转过脸,只当没有看到。

就在这时,大门那边传来一阵锁响,是梅薇从外面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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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薇穿着西服裙高跟鞋,看上去既挺拔又精神。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搭在身上的那条花披肩,翠绿的底色犹如春日里舒展的草坪一样亮丽,上面缀着红、紫、粉、黄、橙……各种花色。

老妈的到来改换了方才的气氛,吕如蓝迎上前连声赞道:“老妈,你可真漂亮呀!”

吕如蓝的声音和表情,都夸张了一点儿。

梅薇浑然不觉。她抖抖披肩,半是自得半是自嘲地说:“老来俏老来俏,老来不俏没人要嘛。”

鲍圭凑趣说:“再好的服饰,也得看穿在什么人身上。阿姨是气质好,风度好。”

“哟,小鲍这么一夸,阿姨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呢。也巧,阿姨刚好买菜去了,晚饭就做两个好菜犒劳犒劳你吧。”

梅薇把胳膊扬起来,让大家看她刚刚买回的那些菜。

这动作,有点儿展览的味道;这话语,有些表白的味道。

羽升乖巧,见大人们说话,就自己钻进书房写作业去了。

吕如蓝去接老妈手里的菜,近身时却不由得抽了抽鼻子。呀,好浓的香烟味。从菜市场回来,是不该沾有这股气味的。吕如蓝下意识地睃了一眼老妈,老妈头一转,避开了。吕如蓝过去拉开冰箱往里面放菜,只见那搁架上琳琅满目,豆角、黄瓜、西红柿、蘑菇……,应有尽有。

吕如蓝说:“妈,你买的这些菜,家里都有啊。”

都有吗?老妈过来瞧了瞧,然后孩子似的吐吐舌头说:“有了就存着,算储备吧。”

吕如蓝摇摇头,再想说什么,老妈却贴近她的耳朵低语道:“小蓝,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好像有人一直跟着我!”

吕如蓝打趣说:“老妈呀,瞧你穿得这么漂亮,八成是迷住了哪个小伙子。”

老妈忍不住嚷嚷起来,“哪儿啊哪儿啊,是个女的!也就是三十多岁,穿一件米黄色的风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开始跟到我后面的。我快她也快,我慢她也慢,我停她也停,我走她也走,一直跟进了咱们家属院。”

说着,梅薇走到窗户旁边,东瞅西瞧地向外张望。忽然,她指指窗外说:“就是那个女的,就是她。”

鲍圭和吕如蓝凑到窗前往外看,果然看到甬道旁的大树下有一个穿风衣的女人。那人正与一个矮胖的妇女在交谈,吕如蓝指指那矮胖妇女说:“妈,那是彭姨。”

彭姨此时也正在向这边的窗户指指划划的,穿风衣的女人就跟着转过脸来。树影晃着,那张脸看不大真切。

仿佛是有所察觉,穿风衣的女人忽然转过身,掉头而去。吕如蓝不由自主地拔脚就往房门那边跑。鲍圭机敏,也随后跟了出去。

两人出了单元楼洞口,再找那个穿风衣的女人,却早已没了踪影,只有彭姨独自弯着腰,在树下拾掇几个旧花盆。吕如蓝走过去和彭姨搭讪,鲍圭却疾步如飞,向家属院大门那边跑了过去。

吕如蓝亲热地打着招呼:“彭姨,今天没去人民公园跳舞啊?”

彭姨直起腰,晃晃腿说:“昨天练舞崴了脚,只好歇着呗。”

彭姨眉眼灵动着,边说边像一堵要倒的矮墙似的压过来,看样子是想凑到吕如蓝身边嚼舌头。吕如蓝无心应酬,站定了身子,直截了当地问:“彭姨,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女人是谁?”

彭姨神神道道地挤挤眼,压低了声音说:“哦,你是打听那个穿风衣的吧?我也挺奇怪,她老是问来问去的,也不知道她是个干啥的。”

吕如蓝大着嗓门说:“她都问什么了?”

彭姨说:“她问你们家这套房子住的是谁,家里都有什么人。”

“你怎么说?”吕如蓝皱了皱眉。

“当然实话实说了,你妈的名字,你们家的情况。”

“呀,彭姨,你怎么乱说呢!”吕如蓝急了。

彭姨不悦了,“瞧你这闺女,你阿姨总不能撒谎,骗人家吧?”

吕如蓝气闷闷的,一时无话。

彭姨见吕如蓝生了气,便和缓了口气,满脸挂笑地说:“放心吧,闺女,你还不了解你彭姨吗?能说的说,不能说的你彭姨绝对不会说。”

“那好,你忙,你忙吧。”吕如蓝苦笑了一下,便转身离去。她太了解这位邻居了。能说的她会说,不能说的她也会说。

吕如蓝去往家属院大门那边迎鲍圭,正遇上鲍圭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吕如蓝问:“怎么样,追上了吗?”

鲍圭说:“追上了。那女的走了没多远就招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哟,看来那人住得可不近啊。”吕如蓝有点儿吃惊。

鲍圭点点头,“是的,那么远地过来跟踪一个人,也真够下劲儿的。”

吕如蓝心里“咯噔”了一下,觉出此事有些分量了,然而她的嘴上轻描淡写地说:“别跟我妈讲那么多,就说是个找人的,找错地方了。”

“行,行。不过呢,你们还是留点儿神好,现在的社会治安,可是不怎么样啊。”

鲍圭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又一次将吕如蓝打动了。她不想让鲍圭担心,于是故作轻松地笑笑说:“嗐,大不了是个来踩点的吧?踩就踩呗,怕啥,一屋子旧家具旧家电,随便拿随便搬。”

两个人回到屋里,梅薇迫不及待地问:“弄清楚了吗?那女人是干什么的?”

吕如蓝说:“没啥,是来找人的。”

“找人?”梅薇疑惑地把目光投向鲍圭。

鲍圭耸耸肩,“瞎找,找错地方了。”

“那就好,那就好,看来我是过虑了。”梅薇长长地舒了口气。

“不过呢,阿姨担心也是对的,小心没大错嘛。”鲍圭又跟了一句。

梅薇笑了,笑得很轻松。

梅薇进了厨房去做饭,鲍圭却要走,说是晚上朋友安排了,有饭局。

送走鲍圭,梅薇感叹地对女儿说:“小鲍这孩子,还真是挺不错呀。”

梅薇是那种语气,那种表情,让吕如蓝腾地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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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临近周末,吕如蓝心里越是忐忑。她想让鲍圭与自己一起过周末,却又不知道找个什么借口,怎么给对方说。鲍圭仿佛知晓她的心事,周五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这个礼拜天,我请你和羽升一起参加我们户外俱乐部的活动吧?”

吕如蓝喜出望外,嘴里却答道:“户外!要睡在荒郊野地吗?那太吓人了。”

鲍圭笑了,“没关系,户外俱乐部的朋友挺多,大家都会保护你。大家一起到黄河滩吃烧烤,野营。”

吕如蓝笑着,连连点头。

周日,吕如蓝早早地就把羽升从床上扯起来,收拾停当,单等着鲍圭来。鲍圭是开着那辆帕拉丁来的,后面紧跟着一辆路虎车。路虎比帕拉丁威猛,路虎车里下来的男人也比鲍圭虎一些、老一些。鲍圭向吕如蓝介绍车主人:“董全胜,我们俱乐部的董主任。”

“小吕,小吕——”不等鲍圭再说话,董全胜已经紧紧地握住吕如蓝的手,像攥住方向盘似的,不肯松。

吕如蓝试着抽抽手说:“添麻烦了,董主任。”

“不麻烦,不麻烦。上车吧,请上车。”董全胜一边说,一边将吕如蓝向路虎车那边牵拉。

吕如蓝决然地挣脱了,“谢谢,谢谢,我和孩子已经坐惯了鲍圭的车。”

吕如蓝想让鲍圭说句话。她回转身,这才发现鲍圭已经坐进了帕拉丁的驾驶室里,正隔着玻璃窗向她招手。

那姿势,居然像道别。

吕如蓝犹豫了片刻,还是扯着羽升走了过去。

“羽升,想坐这辆车……”话说了一半,吕如蓝就咽了下去。她看到帕拉丁的后排座上,坐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藏獒。大藏獒旁边的女人,竟然是冯敏。

“嗨,如蓝,我藏在这儿呢。我原本打算抵达目的地之后再露面,给你一个惊喜。”冯敏灿烂地笑着。

“医生建议冯敏多做户外活动,对治疗抑郁症,有帮助。”鲍圭似乎在替冯敏做解释。

藏獒晃了晃狮子一样的大脑袋,羽升立刻往后缩,“妈妈,咱们去坐那辆车——”

吕如蓝别无选择地坐进了路虎里。

董全胜是个话痨,从吕如蓝坐上车的那一刻起,他的嘴就像开锅粥似的“嘟嘟”个不停。吕如蓝间或答一个“嗯”或“哦”字,算是向对方礼了礼貌。其实,吕如蓝的脑锅里翻来覆去就煎着一个念头:为什么那只狗不咬冯敏?冯敏为什么不怕那只狗?……

这念头煎来煎去,吕如蓝就嗅到了焦煳味儿,嘴里也感到有点儿苦。

嗨,何必呢,何必让自己不开心。

这样想了,吕如蓝再抬头看驾驶员后视镜里董全胜那张脸,顿时觉得挺有喜气。吕如蓝下意识地朝那张脸笑了笑,于是那张脸就越发喜气洋洋。董全胜一边开车,一边自嘲自虐地讲述着他的发财史。起步时,在“家家味”饭馆门前摆摊卖烤鱼,支起一个猪食槽似的烧烤架,槽里填着红炭火。一条整鱼,用刀从脑袋到尾巴片成两半,架在炭火上烤。一边烤,一边翻,往鱼身上撒着盐撒着胡椒粉孜然粉辣椒面……炭火烤着鱼也烤着他的脸,火灰搅着呛人的各种杂味窜进鼻孔嘴巴耳朵眼儿。深夜,饭馆打烊,董全胜拖着死鱼一样的身子回到小租屋,脑袋一挨枕头就睡着了。第二天醒过来,还闻得到满身的火灰和鱼腥气。

老婆哩,是,那时候是有个老婆。董全胜支着炭火架烤鱼的时候,老婆就在旁边剖鱼。食客看中盆里的哪条活鱼,老婆就从水里捞出来,当场过秤当场剖肚当场刮鳞掏鳃……这活儿夏天还好,冬天就受老罪了。两只手冻得像胡萝卜,上面满是鱼鳞一样的皴皮裂口子。

来年夏天,老婆就跟人跑了。说是跑到深圳那边,去挣大钱了。

也就是当年冬天,董全胜开了“董记麻辣烤鱼店”。虽然只租了一间门面房,却是自己的。

现在?现在全市已经有五家连锁店了。

……

听董全胜唱了一路独角戏,吕如蓝的心情居然渐渐舒展了。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河滩,枯水期的黄河远水接天,空廓而寥邈。平坦的沙洲之上,苇草萋萋,水鸟翔集。鲍圭和董全胜开到之时,聚集地已经有了七八辆越野车。二三十个男男女女在一起说说笑笑,还有几个围着他们跑来跑去的孩子。羽升很快就融进了孩子群里,和他们一起堆沙子,折芦苇,玩闹嬉戏。

这些户外俱乐部的成员在河滩上支起了烧烤架,各自展示野炊的手艺。虽然是分散作战,却又互相跑动串联,彼此品尝和分享不同的美味。鲍圭带来的是羊肉、鱿鱼和贝类,冯敏大快朵颐,赞不绝口。董全胜从车载冰箱里取出来的不过是一些普普通通的草鱼片,用钢签穿着,拿在烧烤架上翻翻颠颠地烤。他的双手起起伏伏,敲敲打打,别有一种韵律和节奏,那情形就像高明的乐手在全神贯注地击打着扬琴。

撒盐末,撒胡椒粉,撒孜然粉,撒辣椒面……他的手腕晃动起来,犹如舞台上的花旦在轻柔地甩着水袖。

看着看着,吕如蓝忍俊不禁。嘻嘻,这个外表粗犷的大老爷儿们,动作如此细腻,他的内心想必也很细腻呢。

羽升像猫一样守在董全胜的烧烤架边,时不时地伸出爪子,撕下一片烤鱼,塞进嘴里。在麻辣料的刺激下,羽升满头冒汗,哈哧哈哧地张大嘴,不停地喘息。那模样,就像跑累了的小马驹。

董全胜特意在鱼脊上撕下一块最好的鱼片,拿给吕如蓝。

“嗯,真好吃。”吕如蓝细细品味,情不自禁地夸赞。

鲍圭跷着大拇指,“当然当然,我只是业余,客串一下大厨。”冯敏在旁边帮腔,“董大厨,那可是专业级!”

董全胜得意地向吕如蓝晃晃脑袋,一副包打天下,舍我其谁的样子,“赶明儿到我店里去坐坐,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专业烤鱼。”

冯敏说:“董大哥,你就请吕如蓝一个人,把我扔一边啊?”

董全胜认真地争辩:“小冯,你你你,不讲良心啊。你算算,你到我店里吃过多少回了?”

众人全都乐起来。

吕如蓝低头笑。嘻嘻,这个董老板,真是憨态十足哩。

一块一块的防水布铺接在黄河滩上,犹如亲亲热热的部落一样,所有的人都围坐在一起了。

你给我一种味道,我交换给你另一种味道,于是大家就品尝了多种味道;你给我一样欢乐,我交换给你另一样欢乐,于是人人都拥有了多样的欢乐。乘着酒兴,鲍圭端起啤酒,对吕如蓝说:“如蓝,来,喝一杯——”

吕如蓝指指鲍圭身边的冯敏说:“冯敏喝,我就喝。”

吕如蓝知道冯敏平时不喝酒,没想到此刻冯敏接过鲍圭手里的啤酒杯,咕噜咕噜,一口气把啤酒全都灌进了肚子里。

冯敏苦着脸儿,皱着眉,把喝干的啤酒杯倒置给大家看。然后,她又让鲍圭把啤酒杯装满了。

“如蓝,该你了——”

吕如蓝接过杯子,迟迟不挨嘴。

董全胜把手伸了过来。

“不行,不能代喝。”冯敏拨开董全胜的胳膊。

在众人的鼓噪中,吕如蓝只好把啤酒一点一点地往嘴里送。

喝着喝着,羽升忽然大叫起来:“妈,你的脸好红啊!”

羽升上来抢杯子,把剩下的啤酒泼了。

在黄河滩搭帐篷野营,让吕如蓝觉得既新鲜又刺激。折叠式的防雨帐篷撑开之后,犹如在空中鼓胀的降落伞,带着一种天外来客的神秘。羽升像小狗一样在一顶顶帐篷里钻来钻去,仿佛在那些角角落落,会扒拉出藏匿的骨头。

这些帐篷一个人睡十分宽松,两个人睡进去正好,两口子带一个小孩儿也还将就。羽升当然是要和妈妈一起睡的,可是吕如蓝又希望身边再多个冯敏做做伴儿,似乎这样更安全。

“羽升,让冯阿姨和咱们一起睡吧?”吕如蓝扯扯羽升的手。

羽升立刻甜甜地对着冯敏笑,“冯阿姨——”

没等羽升把话说出来,冯敏就断然地摇摇头,“不行不行,我有失眠症。一个人睡惯了,只能一个人睡。”

鲍圭宽慰似的对吕如蓝说:“在外面野营,我们都是一个人睡的。别担心,你的帐篷在中间,我们在外围保护你。”

吕如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第一次,我还真有点儿……”

董全胜拍拍胸脯说:“有我们在哩,我们都是你的卫兵。”

董全胜的神情和话语都很实在,吕如蓝心里也就踏实了。

在黄河滩上野营与睡在家中的感觉迥然不同,没有了城市的喧嚣和灯光,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淹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沉寂之中。羽升玩累了,躺下之后就再也不动。吕如蓝紧紧地搂着儿子,就像落水的人抱着一根浮木。

不知道何时入睡,也不明白缘何突然惊醒,吕如蓝在黑暗中睁开眼,恍恍惚惚犹如人在梦中。风的气息带着陌生的野性,稍一动弹,身下的河滩就毫无忌惮地蠕动起来,让人不由得心中生骇。吕如蓝定定神,钻出了帐篷。

万籁俱寂。微弱的月光下,一顶顶帐篷就像一座座地堡,散布在开阔地上。吕如蓝向前走了两步,忽然看到两个小小的光点,定定地向她瞄来。少顷,毛茸茸的黑团洇出轮廓了——那是藏獒。这警觉的大狗如同守护神一样,蹲踞在鲍圭的帐篷前。

吕如蓝立刻停下脚,转过身。于是,她看到了冯敏的帐篷。

吕如蓝下意识地走了过去。

睡袋是空的,帐篷里无人。或许,她是大方便还是小方便去了?她,可真有胆儿——

《问题男人》(16)——长篇小说连载

(作者杨东明,国家一级作家,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河南省作家协会顾问)

(此长篇小说由《小说月报原创版》2018年六、七期刊载,天津《今晚报》连载。欢迎在京东河南文艺出版社旗舰店购买单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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