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馬伯庸講故事:小小“龍脈案”中的大明危機

馬伯庸老師的《顯微鏡下的大明》,相信很多人都聽說過,當年看到“絲絹案”的時候,簡直是拍案稱奇。以一個小視角,窺看大明朝,才是真精彩。

聽馬伯庸講故事:小小“龍脈案”中的大明危機

有幸看到新書《顯微鏡下的大明》中,另外一個精彩的故事,不說不快。

大明南直隸徽州府有個小小的婺源縣,地方不大,但人傑地靈,著名的理學家朱熹,老家就在這裡。

本來吧,這裡學術氣氛濃郁,每屆鄉試會試,都能佔不少名額,算是個科舉大縣了。不過,從萬曆二十八年開始,連續兩屆科舉考試,婺源縣慘敗。全縣上下都蒙了啊,怎麼回事?老師教得好,學生學得好,可偏偏考不好?一定有問題。

於是,一個叫程世法的學子忽然提出:會不會是風水出了問題?

大家別笑,明朝人確實非常相信風水,這是件大事情。尤其是婺源縣,祖祖輩輩人都相信,他們這裡科場得意,出了這麼多文人和官員,全靠著好風水。簡單地說,婺源境內山川挺拔,來龍去脈分明,風水極佳。

程世法提出龍脈可能出了問題,大家還都認真起來,於是進山一調查,還真出問題了。這龍脈之上,不知從什麼時候,出現了很多灰戶——也就是專門採製石灰的人。

這還了得,整個龍脈被挖的千瘡百孔,整天燒山挖石,壞了龍脈,也就壞了風水,怎麼還能有好成績!

找到原因了,學子們趕緊聯合曾在朝中做官的鄉宦們,找到官府,要求禁止灰戶再採灰,保護龍脈。

看著是個很簡單的問題吧,但是,橫跨幾十年,歷經六任婺源知縣,都沒有處理好這件事。各方勢力你來我往,爭來奪去,好不精彩!


這個故事最精彩的,就是說透了明朝的大危機:皇帝要錢,官員要權,百姓要命——明朝的一個死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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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皇帝

婺源的學子們和灰戶鬥爭的第一個難點,就是萬曆皇帝的礦稅。萬曆的礦稅很特殊,由身邊的太監到各地親自徵收,收回來的錢直接歸入萬曆的小金庫,朝廷拿不到一分錢。

具體到了婺源這個地方,灰戶們開山製作石灰,是登記造冊要交礦稅的,而且“認冊不認礦”。就算你礦塌了,只要冊子上還有,就要繼續交稅。所以,婺源如果砸了灰戶們的飯碗,這筆直接交給皇帝的稅,誰來出?

萬曆的礦稅,雖然只持續了短短的二十四年,但卻影響深遠。這項備受爭議,所有官員都上疏反對的政策,給萬曆的小金庫存了數千萬兩的內帑。萬曆貪不貪?當然貪,繞過朝廷伸手拿錢,赤裸裸的貪。

但也正是這筆貪來的礦稅,在後來遼東戰事緊張的時候,源源不斷的拿出來輸血,給大明朝續了命。若是沒有這筆錢,又會怎麼樣呢?

明朝的皇帝缺錢,從萬曆開始,一直到亡國之君崇禎。

但是看了這個“龍脈案”才發現,大明真正的問題,出在官員身上。


小小的婺源縣,聚集著三類官員:學子(後備官員)、知縣(現任官員)、鄉宦(退休官員)。

龍脈案的起點是學子,因為他們是科舉考試直接利益相關者,“擋我升官路者,格殺勿論!”學子們正是以這樣決絕的信心,一直鬧了數十年。

聽馬伯庸講故事:小小“龍脈案”中的大明危機

學子們的力量是強大的,因為他們是未來的掌權者。中國濃厚的鄉土觀念,讓他們成了地方上的“重點保護對象”,關乎學子的利益,就是大事情,所有人都要重視。

鄉宦們呢?就是退休的朝廷官員。婺源這個地方出的官員多,退休了回老家養老,沒有權,依然有勢。

明朝的這些地方事務,實際掌權者是鄉宦,他們龐大的財力和影響力,真正證明了“縣官不如現管”這幾個字的分量。

比如學子們第一次上書知縣,就找了婺源縣幾十位鄉宦聯名,讓知縣嚇了一跳,不得不重視起來。

但是,鄉宦們為官已久,都是老油條,只要不動自己的利益,能不管就不管。這次要不是影響了婺源的“未來”,他們也不會如此積極。

最為難的就是知縣了。

前後六任知縣,有上級的支持,又有學子和鄉宦的支持,竟然管不好一群灰戶,奇怪嗎?不奇怪,因為他們手裡其實沒有“權”,他們所扮演的,是“和稀泥”的角色。只要不出大問題,你們鬧鬧也無妨。因為,歷任知縣都會遇到一個問題:調走。他們的算盤打的精細,能不管的事兒就不管。

所以故事中有個細節,學子們給某一任知縣上書,專門提到了,龍脈也關乎知縣的仕途,前幾任不好好管,所以仕途慘淡,你自己掂量吧……這一招也是夠狠的,管用。


所以,看出問題了嗎?沒有人管老百姓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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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的稅賦本來就不合理,老百姓活的很艱難。但是,皇帝想著撈錢,學子想著前途,知縣想著升遷,鄉宦想著安穩。

沒有一個人想老百姓的問題。就像學子和知縣們說:以前沒有采灰的時候,老百姓不也活得好好的嗎?別的地方不能採灰的老百姓,不也活得好好的嗎?

像不像那句名言:何不食肉糜?

最後,《顯微鏡下的大明》還有其他精彩的故事,篇幅有限,有機會再慢慢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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