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战争之二十五:饥渴比顽敌还可怕

“嘘——轰!”“嘘——轰!”

不甘心失败的敌人又开始向无名高地炮击。

从早晨到黄昏,越军天天炮击不停。

哨位被炸塌了!

有线电话中断了!

无线电通讯联络不通了!

唯一的通道被敌人封死了!

无名高地成了一座“孤岛”!

亲历战争之二十五:饥渴比顽敌还可怕

一场更为残酷的战斗马上就要降临!

一个,两个,3 个……崔跃勇拖着沉重的心艰难地爬着。在这个时候,作为军事指挥的他,个人安危事小,民族尊严事大,好像长江、黄河都系在他这颗心上。他这颗心已是难以计算分量。也正是这颗沉重的心提醒他:一定要知己知彼。他从这个石缝爬到那个石缝,爬遍了整个阵地,9位同志先后阵亡了(通道封死后,烈士遗体不能后运,全陈放在石缝里);有8 个重伤员,由于缺医少药,危在旦夕;能战斗的只有 11 人——其中还有 4 人吊着胳膊跛着腿。而且,阵地上的弹药也所剩无几了!

这就是无名高地之“己”。

这就是崔跃勇要了解掌握的“己”。

崔跃勇知道如何去发挥“己”的力量,战胜敌人。

“现在的情形,大家都知道:敌人的目的,也十分清楚。他们妄想把我们一口吃掉,我们怎么办?”

“跟他狗日的拼了!”

“老子临死也要赚他两个!”

“对,宁死也不能给祖国丢脸!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牢牢守住阵地!”崔跃勇的神情更加严肃起来:“现在,我以阵地临时党支部书记的名义宣布:新的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从现在起,我们就要做好准备:该烧的烧掉,该毁的毁掉……一句话,我们什么也不能留给敌人!”

亲历战争之二十五:饥渴比顽敌还可怕

火,点起来了——

烧掉了密码。

烧掉了作战日记。

烧掉了军事地形图。

烧烫了勇士们的一腔碧血——

大家的胸前都绑上了手榴弹,一枚不“保险”,再加一枚!

“狗日的,你们来吧!”

火光把一张张瘦黑的脸映得通红——这是烧毁侵略者魔爪的正义之火,这是中华民族的希望之火!

崔跃勇像一位将军,一一检阅着这些患难与共、生死相依的战友。他用颤抖的手替这个整整衣领,替那个扣好风纪扣,两行热泪“叭叭”地往下掉。他听过黄继光的故事,看过董存瑞的电影,没想到他和他的战友们,马上也要像他们那样以身殉国了,虽然他早就渴望这一天。

——团党委相信你们 28 名同志一定能守住无名高地!上阵地前,团长陈传发、团政委赵传喜一再嘱咐。

……啊!我们不能死,起码现在还不能死——我们的人都死光了,阵地不就落到敌人手里了吗?!

一种生的强烈欲望瞬间占据崔跃勇的心房。

“把手榴弹盖先拧上。”

“什么?”五班长吴礼宾“呼”地窜到崔跃勇的跟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胸:“刚才你说得那么动听,现在怎么……怕死了?告诉你,要是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这个党小组长就对你不客气!”

亲历战争之二十五:饥渴比顽敌还可怕

崔跃勇轻轻地扳开吴礼宾的手:“好兄弟,你误解我了,你忘了?上阵地时,团长政委怎么讲的?”停顿了一会,他又说:“自从上无名高地的那一天,我就把脑袋栓在裤带上了,压根儿就没想到过活。可是,党和人民把这样一个重要的阵地交给我们,我们能丢下它不管去见‘马克思’吗?!我的意思,手榴弹还是要绑在身上,但不到万不得已,我们就不拉弦!”

“说的轻巧!阵地上就这么几个鸟人,弹药也不多了,还打个球呀!”吴礼宾仍然想不通。

“是啊,人少弹药少,要想对付打了30 多年仗的‘战争油子’,是不那么容易……我是个院校生,你和战士们也都是高中生,我们就不能开动“机器”,用聪明和才智与敌人较量较量!来,我先给你们做个示范——”

战士们来到炮火中留存下来的一截堑壕里。崔跃勇把顶着钢盔的树棍交给吴礼宾:“你到那边,把钢盔举起来。”吴礼宾不明白什么意思,但还是照着做了。

对面阵地上的越军狙击手见我们有“人”活动,慌忙抬头瞄准……

“叭!”崔跃勇眼明手快,一枪把他搁倒了。

“好一个‘引蛇出洞’!”吴礼宾笑了。

战士们笑了。于是,集体智慧迸发出耀眼的火花——

“小秀才”葛军针对敌军狂轰滥炸,提出用光学和声学知识,来判断敌人炮弹的种类和落弹位置,科学防炮。

“两用人才”骨干徐可泉利用炸坏的报话机,制作了几个电子音响报警器——敌特工一触到我前沿丝线,报警器立即发出信号。

亲历战争之二十五:饥渴比顽敌还可怕

小鬼子常常袭击我前沿哨兵,“泥瓦工”杨士章就在哨卡旁用石头垒砌起各种姿态的哨兵,穿上军衣,隐真示假,迷惑敌人。

……

然而,对坚守阵地的战士而言,荷枪实弹的敌军并不可怕,最难对付的还是那些无形的“敌人”……

“水……水……”双臂炸伤的徐可泉昏迷过去了,还在一个劲地叫“水”。

生理学知识告诉人们,一个正常人一天需要水2500CC,负伤淌血的就更需要水了。可在这弹痕累累、焦土碎石的阵地上,哪来的水呀!

唉!崔跃勇一拳砸在石头上——他恨不得砸出一口井来!

水,一定要找到水!没有水,我们谁也活不成——3 名负伤的战士,因为严重脱水,已经牺牲了。

“你快去用雨衣、塑料布接点雾水。”崔跃勇一边照看徐可泉,一边对吴礼宾说。

“排长,今天雾不大。”

“还有没有牙膏(用牙膏涂在嘴唇上止渴,这是崔跃勇的一大发明)?”

吴礼宾摇摇头。

“喉片呢?”

“没有了。”

崔跃勇不再说什么。他俯在徐可泉身上,伸出那锯齿般的舌头(崔跃勇负伤后,本应及时包扎,因阵地医疗用具和药材少,他把卫生员包在他身上的绷带,又扎在战友身上,结果伤口发炎,高烧,嘴上起泡了,舌头干裂了),轻轻地舔着徐可泉那裂开道道血口的嘴唇,“锯齿”拉着“锯齿”,再轻也有丝丝的疼……崔跃勇想多挤出一点唾沫,使劲地收缩着腹部,可是能吐出来的都是乌黑的血(由于缺水,血也不鲜红了)!

两颗心跳在一起,两个人的血搅在一起,谁也分不清是谁的!

这就是情同手足的战友,这就是生死相依的兄弟!

“排长,我来!”吴礼宾推开崔跃勇,大口大口地嚼着草根,尔后把草汁吐到徐可泉的嘴里……

亲历战争之二十五:饥渴比顽敌还可怕

战友的“甘泉”滋润着徐可泉的心田。他安详地睡着了,面带着微笑。

也许是“上帝”开了恩,也许是战士们的这种精神感动了“老天”,反正起雾了,而且越来越大。有了雾,就等于有了水;有了水,就等于有了生命……那些躺在壕沟里的战士,一个个面对苍穹,尽量把嘴张大些——急切地接受着生命之泉的亲吻。

“排长,排长,有水啦!”杨士章双手颤巍巍地捧着罐头盒,呼唤着崔跃勇。

崔跃勇接过罐头盒看了一眼,还好,总算有一大口水了。“徐可泉,你快醒醒。”

徐可泉睁开双眼,一见是水,猛地张开大嘴……但一触到罐头盒边儿,他又把嘴紧紧地闭上了——“战友们都和我一样,都需要水,我不能喝!”

“喝吧,喝一点你就好了。”

“不,还是留给没负伤的同志喝吧,他们喝了有劲好打仗……反正我……快不行了。”

徐可泉用那双疼痛难受的手,慢慢地推开了装水的罐头盒……

除了没有水,无名高地上只剩下最后3 块压缩干粮了。

崔跃勇把它分给了3个班。可是,从班长到战士,从战士到伤员,整个阵地都传下来了,最后还是3 块干粮。

“排长,我们现在还能挺住,等到关键的时候再吃吧!”

崔跃勇含着泪水点点头,把干粮藏起来,谁知干粮刚刚放好,小鬼子随后一炮正好打在这个石缝里。

10多双眼睛一齐投过来,无声地说:“早知如此,还不如吃了它!”

人是铁饭是钢。在这里,粮和水是一对孪生兄弟!

崔跃勇悄悄地翻过堑壕,在前沿洼部里爬行。他摸摸这个敌尸的口袋,搜搜那个敌尸的挎包……好不容易找到了两块“黑不溜秋”的压缩干粮,上面还有污血。管它呢,有总比没有强!他欣喜若狂,用小刀刮去血斑……

“同志们,又有干粮啦!”

“干粮?刚才不都被炸飞了么?现在哪来的干粮?”战友们谁都不相信。

亲历战争之二十五:饥渴比顽敌还可怕

“排长,这恐怕是你的那份一直留着没吃吧?”

“嘿嘿”,崔跃勇笑了,“告诉你们,这是我刚从小鬼子那儿‘借’来的。”

“啥?!敌人的?”战士王健脸上暴起了青筋:“就是让我饿死,我也不吃!”

“对,别说是两块干粮,就是山珍海味,我们也不吃!”战士们几乎在吼。

“别耍孩子气了。你们想想,我们给他们那么多的援助,现在吃它两块干粮算个啥?我们今天吃它的干粮,正是为了消灭这些没良心的家伙!”

战士们还能说什么呢!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啃起那石头般坚硬的干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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