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荣乱报灾情与抚州封口费事件始末

2010年6月,江西多条江河流域遭遇洪涝,6月21日,江西抚州市临川区唱凯抚河大堤决堤,当地官方宣称创造了十万人安全转移无一人伤亡的奇迹。在时任江西省委书记苏荣高调向中央汇报后,各路媒体对此次“奇迹”一片宣扬,决堤在媒体上反倒恍如难逢的喜事一般。

我当时是《中国经济时报》的调查记者,6月23日上午奉派飞往江西南昌,然后坐长途客车赶往抚州采访洪灾,6月30日下午结束采访,当夜20:30坐Z66次列车离开南昌。在抚州的采访,时间不过一周,但采访过程中遭遇到了多重干扰;报道唱凯决堤实情并揭露决堤实际上造成人员伤亡、因此所谓奇迹属于谎报后,记者本人还收到几种形式的警告和威胁。下文完成于当年7月,是对这一事件亲历的个人讲述。

采访官方,几次被轰出

6月23日下午2时左右,投宿抚州市临川大酒店,3时左右我赶到位于孝桥镇政府大院的前线防汛抢险指挥部,当即联系抚州市委宣传部新闻科余晟华,回称正在开会,请稍等。

镇政府大楼内已有东方早报、青年时报、第一财经日报等多家媒体记者在等候,他们均称:此前除抚州当地媒体和新华社外,几家媒体未从指挥部获得任何有价值的一手信息,记者们在指挥部一直等到23日下午5时30分左右。

等候期间,记者们发现二楼会议室内在开堵口复堤协商会,遂上楼要求入内听会、采访,但几次都被轰出。我从与会者口中获得零星的信息:下一轮降雨过后,可于28日动工堵口复堤。我还发现会场内一直有记者在听会记录,后得知其为新华社记者。

下午4时30分左右,抚州市委宣传部夏副部长对等候着的记者介绍了灾民安置情况,但未提供堵口协商会的任何信息,记者们继续等待协商会的结束。

但直到下午5时30分左右,记者们一直未能等到堵口协商会的信息,发现水利部副部长刘宁离开,会议结束,记者们采访几无所得,只能一一散去。

我与青年时报的记者一同坐车赶到唱凯镇,下午6时左右坐上冲锋舟,我随赣州民兵在镇上水淹区搜寻尚未离开的灾民。民兵劝告他们及早转移,以免万一下一轮暴雨后发生不测。

晚7时30分左右,天色近黑,我从救援现场赶回指挥部。宣传部称当日信息正待部长审阅,十分钟后,夏副部长用手掌挡住文本,对我口述了转移灾民人数和安置数。

从某官员处获知江西省长正在会议室后,我上楼拍照并欲采访省长,但几次都被默不作声者强力推出。

下楼后,遇见新华社记者与抚州市委宣传部多位干部。新华社记者说,对于唱凯决堤未造成一人伤亡,网上质疑很强烈,宣传部干部解释说,目前还没有收到人员伤亡的报告。

初揭真相

6月24日,在抚州市新体育馆篮球馆的灾民安置点了解灾民生活情况时,我采访到离唱凯决堤处最近的低洲涂村村民,多位村民指引我找到最早发现大堤决口的几位涂姓村民:涂水龙、涂省华、涂建华、涂俊峰、涂满连等,并由多位村民的介绍,得知有一位年轻村民亲眼目睹了决堤的过程,此人是涂满连的儿子王军,而涂俊峰则是众人共同指认的救人英雄。

24日在体育馆的采访,不仅了解了村民对于决堤原因的看法,也了解到唱凯决堤很可能当场造成了伤亡。许多村民对我讲述看到灵山张村有老人被洪水冲走,救人的小伙子涂俊峰是该事的最近距离现场目击者,我找到涂俊峰的亲属了解情况,并找到涂俊峰本人核实。涂俊峰讲述了他的亲身经历,他救了一位老太,但亲眼看到有老汉和一个妇女被洪水卷走。这个老汉他知道是灵山张村人,但不知道名字:“听到喊决堤,马上往高处跑。刚上高速路,看回去,金临渠堤上还有三个人在跑,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大娘在前面,大概有二三百米,远的有两个,一个老大爷,一个是妇女,他们离了大约五百米。当时金临渠堤上已经开始有水漫过,看老人根本跑不动,我想都没想,把上衣脱了跳下高速路跑过去,把老大娘拽起跑回来。等离高速路20多米的时候,水已经齐腰深了,我爸爸和大伯看我也跑不动了,就赶紧下来把我和大娘拖起走,刚上高速,水头已经起来了,一个浪翻过去,我们真的是眼睁睁看着跑后面的两个人被冲走。”

随后,我又在暴雨中赶到抚河大堤唱凯段,找到在决口现场亲眼目睹决口的王军,他讲了自己的见闻,证实村民的质疑:决口时大堤上没有防汛人员,也没有干部在场。

唱凯决堤零距离目击者和村民的讲述,一,质疑唱凯决堤,半是天灾、半属儿戏化防汛,二,当局宣称创造了“无一人伤亡奇迹”是虚假的。

当夜,我写作完成《零距离目击者讲述唱凯决堤瞬间》,见报后有删节,25日凌晨我在博客里以全文发出。这篇博文,随后遭到官方的围剿,在我本人没有获得任何通知的情况下,从我个人的新浪博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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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领导人措辞严谨,并未苟同地方的宣传

6月24日,温家宝总理赶到抚州,在慰问抢险一线的解放军、武警、公安民警和消防官兵时说:“48小时解救和转移10万余被困群众,无一人伤亡,你们创造了一个奇迹。”

当夜我仔细对照了总理的措辞与江西省抚州地方政府的说法,发现二者有着极大的差别,总理的措辞有着严格的限定,是褒扬战士们解救和转移的过程中无一人伤亡创造了奇迹。

6月25日,国家副主席习近平发出电文称:“组织10万人大营救、大转移,无一人死亡”,措辞也很严谨,将“无一人死亡”严格限定在营救和转移过程中。

6月29日上午10时46分,国家主席胡锦涛在听江西省委书记苏荣的当面汇报时,也对措辞做了极为严格的限定:“解救和转移10万受困群众,未发生一人死亡,很了不起。”

三位国家领导人的措辞,都将“无一人死亡”严格限定在解救和转移过程中,并未苟同江西当地政府的唱凯决堤无一人伤亡的说法。

第一次公关,财政局解决住宿

6月25日,《零距离目击者讲述唱凯决堤瞬间》一文发出。

25日上午,中国经济时报江西记者站站长从南昌赶到抚州市体育馆,找到我,一起赴唱凯大堤,在大堤上,抚州市委宣传部长黄晓波看见他,递来一瓶农夫山泉后上车离去,他说,这是老朋友了。

午餐时,他要求我不要再做对唱凯决堤原因的深度挖掘,称记者要顾大局,追责报道再做下去,不好交代。

餐后,此人与我一同去指挥部,在指挥部时,他问:“你出差的经费怎么报?”我告知,过去每天定额250元,修订后的新办法还没正式出台,按旧办法报销。做深度调查,这个额度确实有点低,报社对我一般采取的是租车采访费用另算(注:2010年9月,中国经济时报已经出台了新的采访经费报销办法)。

此人说:“由他们给你解决。”

我拒绝。

他说:“刘建锋你这样太书生了!抚州财政局解决,共产党出钱,又不是我个人出钱。”

此人走后,我先后给部门主任王克勤和总编张剑荆打电话汇报。王克勤指示,对于此人提的或者说此人转达的要求,不用理,继续做好调查采访;至于住宿,不管提不提供,不管,只要专心做好报道就是。总编的指示是,继续认真做好新闻报道,其他不用在意。

26日,我报另一位记者来到抚州(23日他赶到江西后,先去了余干县采访),中午陪同事办理住宿手续的时候,前台要求我将预付的经费领走,称“您的房费由财政局解决,您要退费,要不我们不好处理”。

遭遇采访限制

26日下午,我在东华理工大学一栋宿舍楼的一楼采访灵山张村的灾民时,一位30岁左右的白衣妇女闯进宿舍,问我是什么人,在干什么?

告诉其我是《中国经济时报》记者,正在采访,并出示抚州市委宣传部制作的“6•21抢险救灾采访证”。

一分钟后,该妇女带着数人再次闯进来。一位40岁左右的男子自称是负责管理的干部,要求记者立即停止采访,称在安置点采访灾民,必须先到安置点指挥部单独登记报到,获得安置点指挥部的许可,方可采访。

我出示国家新闻出版总署颁发的记者证和抚州市委宣传部制作的“6•21抢险救灾采访证”。

“不要让我们为难。”他们说。

我被他们赶出宿舍楼,我大声抗议说,怎么不认记者证?你们抚州市委总可以直接管到你们了吧,你们自己市委的证也不认?

东华理工大学的一位校干部见状,表示应该尊重记者的采访权利,但他又指令一位30余岁的黑衣妇女干部陪同记者采访。

其后我继续在该楼内寻找张村村民采访,但见到有这位黑衣妇人在场,多位村民拒绝采访或者不敢透露自己的全名。一位决堤时在现场的妇女不敢告诉记者自己的姓氏,后来才勉强说“姓周”,这姓氏一说,旁人便笑了。她在讲述自己的见闻时,三次被陪同我采访的那名黑衣妇人打断,黑衣妇人几次骂其“胡说”,最后两人以本地方言大吵起来。其后,我几次试图摆脱该妇人,但每每在采访刚开始,她便找了过来。

离开宿舍楼后,我先后遇到了四个其他媒体的记者,他们在抚州的采访并不曾有我这样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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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封口费

《零距离目击者讲述唱凯决堤瞬间》一文,在网上转载率很高。

27日,我在唱凯大地堵口合龙现场采访时,不慎跌入抚河,回到抚州市区处理完伤口后,接到电话,告诉我江西官场很恼火,有人在江西方面要求下屡次给报社领导打电话,要求我撤离。

28日,抚州市委宣传部部长在汝水森林宾馆宴请几位在他们看来可能做“揭露式报道”的江西省外媒体的记者。

28日下午,中国经济时报江西记者站站长打来电话说,你那篇文章影响很大,网上到处都在说这事,苏荣说无一人伤亡,你的文章里说很多村民亲眼看见有人被洪水卷走,这边压力很大,他们都在找我。

他说:“29日一早就来抚州看你,市委宣传部长和财政局长中午还要单请你个人吃饭。”

29日中午,他在东华理工大学门口接上我,同车去往汝水森林宾馆。上车后我发现,前排副驾位置上坐着抚州市财政局一位女官员,其座椅的靠背后,有个印有“江西省抚州市财政局”的信封,站长先生坐在后排右座,即这位官员的后面,我坐到司机后面。

我落座后,他当着该官员与司机,要求我停止对唱凯决堤致老人被洪水卷走情况的调查,并且说,做什么调查都行,只要别做这个。

下车后,我们走在前,财政局女官员在后,他将印有“江西省抚州市财政局”的信封塞向我裤袋,我坚决拒绝,他硬塞并说:“我你还不放心吗?”那位财政局官员一直在我们身后,直到上楼梯后才走上前。

我意识到此即封口费,想到26日的采访经历,我决定向上级汇报并请示——给钱让某人停止调查和发表报道,即为封口费,何况在财政局官员的面前硬塞印有财政局字样的信封,这笔资金指向明确。

我发短信向部门主任王克勤请示,王克勤回短信说:“回来交报社纪委,先别推掉”。

我去卫生间给主任王克勤打电话汇报,主任说:“暂且收下,稳住他们要紧。目前你的首要任务是完成采访调查,现在的情况很不利于采访,报社领导不断受到电话骚扰,江西随时可能再次限制你采访。按照新闻规律办事,先稳住他们。这件事,先不要对其他人透露任何风声,等文章见报时我们一起把它上交报社党委。”

午餐时,江西记者站站长对我私语:“你掉到水里相机坏了,宣传部给你买个新相机吧。”我坚决拒绝:“不能这么干。”

7月4日,我结束在山东的采访回到北京(从江西回京途中接到在山东采访的任务),当天将收到的抚州封口费原样上交到部门主任王克勤处。

揭露与威胁

6月29日傍晚,我在唱凯镇找到失踪老人的家,见到了他49岁的儿子张新林与妻子邓凤香。他们在记者的采访本上签字确证,老父亲张根孙在唱凯大堤决堤时,向高速公路逃跑时被洪水卷走,尸体尚未找到。他们还证实,在决堤次日上午就已向政府报告老父亲在躲避洪水途中被卷走,没有自救能力很可能已淹死,要求政府帮助寻找老人尸体。

7月3日下午,老人的尸体被找到。7月7日,邓凤香在电话里亲口对我证实死者尸体已经被确认为张根孙的消息。

7月8日,我发表题为“唱凯决堤后”的调查文章。

7月8日上午,我与王克勤将原封未动的封口费上交党委,并向报社党委书记概述了经过。

7月8日傍晚,我接到电话,江西记者站站长告诉我,他已飞到北京,并在电话里喋喋不休地厉声责骂。我对其说,这件事不是私人行为,而是我的职务行为,有事请找我的部门主任。

7月9日下午1时40分,江西记者站站长与我在报社党委书记等人面前对质。

他声称这三千元是他个人给予我的一点补助,是因为我在前线受了伤,器材被洪水损坏,损失很大,因此个人给我修相机用的。

我反驳:“如果是个人给予的补助,为何不当众坦坦荡荡地给?为何要说‘我你还不放心吗’,而且装在财政局的信封里,既悄悄地塞给我,又有意当着财政局官员的面?”

我告诉在座者:“我个人可以坦然接受一切正当的资助,只要不附带任何条件。但若是给钱的时候,要求我停止正当的新闻采访,不再做某个报道,那么不管这笔钱是经过谁的手给出,都叫封口费。”

7月8日当天,我还接到显示号码不详的短暂来电,听到一句话,告诫我:以后出门要小心。

7月9日,我在江西官场的一位朋友打来电话,郑重告知,江西已经在行动,有人放话要“整”我。

邓凤香蹊跷来电

7月9日上午,有江西籍的朋友告诉我,7月8日夜间,当地政府连夜行动起来,要颠覆我的报道。

朋友告知,江西方面正在张根孙家运作,要求老人的儿子、儿媳否定记者的报道。

当天下午,我便接到了张根孙儿媳邓凤香主动打来的电话,言语非常吃力,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尸体不是我父亲的。”

但在7月7日夜晚,她和她的丈夫张新林都说,张根孙的尸体7月3日在黄家村一个小港找到。此前,我两次当面采访和两次电话采访她时,她的语言方式与这次电话大相径庭。

我几次问她:“你不上网看文章,怎么知道我写了你们认尸体的事?”她都没有回答,只是简单地重复那句话,最后才补充说,张新林的妹夫看牙齿了,牙齿不对。

7月9日下午,接到邓凤香这次蹊跷来电后,我在博客上发表博文《江西打出第一招 张根孙儿媳邓凤香主动来电》:“有人告诉我,江西方面昨天半夜发动,要颠覆记者的报道……我们从邓凤香的话来分析,有两个可能:一,7月3日找到的尸体是她公公,她主动打电话来说了违心的话,这就说明她受了胁迫,张新林是老人的儿子,这次他没有对记者说一个字。如果是这种情况,江西便是在编造另一个谎言;二,被洪水淹死者是另一人,这更说明唱凯决堤致死者绝非张根孙一人,张根孙被洪水卷走是众人亲眼目击的。我想,下一步,江西又要打来电话否认亲眼目击老人被水卷走了。假如存在第二种可能,那么江西官方必须提供法律意义上的证据,才能向全国公众证实死者不是张根孙,比如DNA检测等。至少目前来看,江西方面不能推翻‘唱凯决堤死人’的判断,因为7月3日发现的尸体是洪水退去后灾民回家才发现的(7月2日,官方正式组织大批灾民回家),被发现的时候头部埋在泥沙里。”

7月16日,江西籍的朋友打来电话,告知江西方已经在张根孙家,强迫张根孙的儿子张新林和儿媳邓凤香出具声明,做出两个新解释:

一,死者是张根孙,但张根孙并不是21日傍晚被洪水卷走淹死,而是在21日决堤前十分钟,老人支气管炎发作死去的,尸体来不及处理,被洪水卷走。

二,邓凤香在7月9日没有给我打电话否认找到的尸体是她公公,之前也没有在电话里承认找到公公的尸体。

我在江西官场的朋友19日在电话中说,抚州市临川区唱凯镇多级政府部门出动上百人员,安插进死者家附近,并提前做好村民工作,统一口径说张根孙老人是决口前一刻病死的,尸体来不及处理被洪水冲走。

本地网友发帖揭发

7月20日,我在网上查找到,在江西本地的地宝网(“南昌生活第一门户www.tiboo.cn”)里,7月4日曾有人发帖揭露此事,这篇题为“唱凯决堤无一人伤亡是瞒报 家属获高额赔偿疑是封口费”的网帖,原文如下:

“唱凯大堤决口以来,官方对媒体公开的数字是无一人伤亡 !!!

“这不是事实~首先是省领导被骗,其次是中央领导被骗,以致媒体被骗,全国人民被骗!

“6月21日傍晚决口当天,灵山张家一名年迈患病的老人在逃避洪水的路上被洪水冲走,许多村民都看见了。那么是谁未经查实就向上级谎报了灾情?7月3日下午,死者(村民都称呼他:根子公,共产党员)尸体在黄家村后港边被人发现。当时头部已被河沙掩埋。政府方面出动了特警来处理此事。当时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在众多村民的强烈要求下,死者家属才得以随车前往殡仪馆认尸。而后的处理结果却令人瞠目结舌,据死者儿媳妇(邓凤香)说,政府答应赔偿16万元,另外给她两夫妻都办理唱凯镇的低保,并按最高标准执行,她的二儿子因为有精神病此前一直都享有低保待遇。许多老人听后都羡慕不已,甚至有的老人恨自己当时没被洪水冲走……天哪,政府部门如果真的像当事人所说的那样做了,那简直就是引诱犯罪,下次有灾的时候,可能就会出现自杀或是趁灾谋杀了。抚州政府部门为何不对外公开伤亡人数?难道这些赔偿都是封口费?”

这篇网帖已经被删除,但在通过百度快照还能看到。该帖子附有通过Google earth而搜索到的卫星地图,在卫星地图上准确标注了张根孙老人家的房屋。

该贴显系十分熟悉张根孙老人的村民或者附近人所发。

调查组未调看我手里的证据

7月中下旬,我获知,我的报道引起各界关注后,中央派遣了调查组赴抚州,调查封口费事件和张根孙老人被洪水卷走淹死事件。

同时,我被报社要求,删除博客有关博文,删除微博中有关此事的发言。

7月20日,我写作了《抚州封口费事件详情》以备调查组了解情况,并备好我在抚州采访张根孙死亡事件取得的证据。

7月23日,我在新浪博客发表博文《抚州唱凯决堤事件正以新的谎言来支撑旧的谎言》,揭露当地为应付调查组编织新的谎言。

然而,调查组人员既未曾与我谋面,也未曾与我有任何形式的联系,便向中国经济时报的主管单位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提出处理意见:要求我删除有关抚州事件的一切博文,并不再就此发表言论。我被迫将博文设为私密。

7月25日,我给唱凯镇的部分村民打电话,这些我在文中提到真名的决堤现场目击者告诉我,在我走后,没有人找他们做过调查。

下附报道两篇:《零距离目击者讲述唱凯决堤瞬间》(6月25日见报)与《唱凯决堤后》(7月8日见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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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一:

零距离目击者讲述唱凯决堤瞬间

中国经济时报记者 刘建锋

江西抚州唱凯决堤时,洪水直扑唱凯低洲涂村和灵山张村,低洲涂村遭受了大堤决口最初洪水的最正面冲击。6月24日,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在抚州市体育场灾民安置点和唱凯镇抚河大堤上先后找到了涂水龙、涂省华、涂建华、涂俊峰、涂满连、王军等决堤现场目击者,他们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讲述了大堤决口瞬间及前后的亲身经历。

他们均为低洲涂村村民。其中,26岁的王军为决口现场的“零距离”目击者,涂水龙为离决口150米处的目击者,其他人也都是现场目击者,此外,一位经历过多次抗洪的老人涂大爷也讲述了自己的见闻。

决堤瞬间

涂水龙:我们家离大堤只有五六百米,空着手骑车去上堤,还离决口的地方150米左右,看到堤上出了一个估摸直径10多公分的小口,大概不到一分钟变成了大口子,手里又没工具,又没材料,只有赶紧掉头跑回家,一边打电话喊人家快跑,一回到家就被水困住了,就躲上二楼。

涂省华:我起先去看了,没事,就回家去,不到十五分钟,涂水龙告诉我堤垮了赶紧跑,就斜着往高处跑上堤,上堤后我一看,家里村里全部被淹了,整个唱凯镇一片汪洋大海,就流泪了,一整夜我就在堤上看洪水,在决口的地方看。

涂建华:抚河大堤内侧,有一条金临渠和它几乎平行,一直延伸到高速公路,水来的时候,金临渠堤高嘛,很多人从上渠堤再往高速公路跑。我当时在家里,听到涂水龙电话喊快跑,身上还是背心短裤就马上就跑上金临渠堤,一直往高处跑,跑到高速公路上,家里什么东西都没管。

涂满连:当时我在抚河大堤上,我的儿子王军骑摩托也上堤看,他往后来决口了的地方走,我往反方向,我走了还不到500米,儿子打电话,我没接,以为摩托车坏了,他再打,一接通,儿子喊,“你别下堤,我这边堤要垮了,”我说快下去喊人,他没下堤,跑开口子打电话通知的,他要是听了我的,肯定也被冲走了。

王军:21日当天,我上抚河大堤去看了十多次,怕出事。

那天的水位还是下降了的,水面离堤面大约有1米多一点。我那天先是骑摩托车在其他地方看,等走到这个点,发现河面上有个比拳头大一点的小漩涡,下车跑到堤内方向一看,已经冒了一坑水了,我再从堤里侧跑到堤外侧,小漩涡一眨眼变成了一米多宽的大漩涡,我看大概只有几分钟,堤就崩了,水激到金临渠堤上,飙起几米高的浪,有两三层楼那么高。

民间英雄故事

王军:发现有漩涡的时候我就打电话,告诉大家抚河大堤垮了,等看到堤崩以后,我骑摩托一下跑到了高速路边。

涂建华:上公路以后,看见有三个年纪大的人也在金临渠堤上跑,前面的被人救了,到公路边的时候我帮忙拉上来的,后面两个隔得远了,眼睁睁看见他们被水冲走。他们都是灵山张村的。

涂俊峰:听到喊决堤,马上往高处跑,刚上高速路,看回去,金临渠堤上还有三个人在跑,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大娘在前面,大概有二三百米,远的有两个,一个老大爷,一个是妇女,他们离了大约五百米,当时金临渠堤上已经开始有水漫过,看老人根本跑不动,我想都没想,把上衣脱了跳下高速路跑过去,把老大娘拽起跑回来,等离高速路20多米的时候,水已经齐腰深了,我爸爸和大伯看我也跑不动了,就赶紧下来把我和大娘拖起走,刚上高速,水头已经起来了,一个浪翻过去,我们真的是眼睁睁看着跑后面的两个老人被冲走。

质疑防汛儿戏化

涂大爷:水很大,很多年没见这么大的水了。大堤无水泥护坡,五六年前做了一次工程,用石块护坡伴以水泥灌缝,近几年没有整修过。比起1982年抚河大洪水,防汛的组织要松很多,专门安排到堤上巡逻的人太少。物资组织也很少,堤上的卵石河沙很少。百姓很担心,自发去查堤,现场缺材料。1982年洪水我们也被淹,但不是我们这边决口,是华溪(音)。

涂水龙:水比往年大很多,就怕突然出事,每天都和五六个五十岁左右的村民自发去看,一天起码去个四五趟。

涂省华:决口前15分钟我去看还没发现堤内冒水,我估计,从堤内冒水到垮堤也就大约15分钟左右。离决口处200多米远的地方,21日下午发现漏水,防汛的组织了20多人,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堵实,堵完以后,五点多,大概是吃饭去了。堤上卵石河沙有是有,比较少。今年洪水很大,防汛组织,感觉和往年差不多,感觉人手太少。

王军:差不多下午四点多钟,堤上防汛的人看到有个口子(离21日的决口处大约二三百米远)冒水,派了20多个人去去堵,大约5点多钟,堵实了。

之后防汛的大概是到别的地方巡逻去了。堤上有卵石,但是离决口的地方蛮远,大约距离1里路。

24日下午,另有不愿透露姓名的群众在唱凯告诉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决堤口正是唱凯政府承包出去的采砂点,每年采走大量沙石,近五年国家在抚河河堤投入了15亿,但在从华溪到罗针一段,投入很少,堤上抗洪物资非常少,缺乏基本的照明设施,在决堤那天上午,黄昏渡段出现险情,经过村民拼死抢救并要求防洪人员前来支援抢救才保住了黄昏渡段没有决堤。

伤亡少原因有几

涂水龙:村里,一般是年纪大的上楼,年纪轻的跑上高处。还好是白天,假如是晚上,天黑了看不见,好多人听到垮堤就往外跑的话,起码要死几百人。

涂省华:大家早有准备,晚上都在堤上睡,白天,很多家里小孩子都送上了堤,年纪大了行动不便的就在楼房里。21日夜里11点左右,部队战士来了,22日早晨6点左右,大规模救援开始。

离决口大约50米左右,有人牵了两头牛,一下子就被冲走了,人怎么样了,没看清楚。还有几辆车,有拖拉机还有推土机被水一下子就冲跑了。

抚河大堤内侧,有一条金临渠和它几乎平行,一直延伸到高速公路。金临渠堤面有2.5米宽,这条渠堤起了大作用,大水把金临渠堤冲垮了几十米,要不是有这条渠和渠堤,洪水的速度和威力肯定要大很多,很多房子都会被一下子冲垮。

离决口最近的房子,基脚肯定都被掏空了,洪水把良田冲刷成了“河床”,水退以后不知道能不能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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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二

唱凯决堤后

中国经济时报记者 刘建锋

6月21日傍晚6点半,江西抚州抚河大堤唱凯镇低洲村段突然决堤。水淹4镇56村,10余万人被迫转移。23日夜晚8时,当地政府宣布救援基本完成,工作重心转入安置受灾群众。25日,武警水电部队动工堵口复堤,27日,决口处合龙,唱凯水退,30日,人们陆续回家整理生计。

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见证了从23日下午到30日这八天的救援、安置与堵口过程,并访问了唱凯镇数十位干部群众,追记到唱凯决堤的前前后后。

堵口协商会

23日下午,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赶到设于抚州市临川区孝桥镇的防汛抢险指挥部,获知,二楼会议室正在开堵口复堤协商会。

记者要求进入听会,在门口被人拦住,其后多位外地赶来的媒体记者,也都被拒之门外。只得逗留在无法获得任何信息的新闻记者接待处。

下午五时许,会议结束,记者们抢入会议室采访,但几乎一无所获,稍候,记者们再次被赶出,这时,记者才发现,唯独新华社记者一直在会议室内采访、记录,当日信息除新华社外,仅向江西省和抚州市的本地媒体全面发布。

直到25日,官方才以召开新闻发布会的形式,对所有媒体正式发布动态信息。

军人尽心尽力,但乏单兵防水装备

决堤当夜,南京军区江西军分区便调集了大批部队战士赶往唱凯救援,在23日下午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到达抚州时,救援转移灾区群众的工作仍未结束,到处可见军人操纵着冲锋舟在水面疾驶,归来的都满载。

下午6点半,中国经济时报记者搭上一只冲锋舟,依当地人指引,几位军人在水深不足以发动挂机的街道上,依靠划桨、撑杆的方式,逐街逐巷、逐门逐户地寻找仍然住在水淹房里的镇民,时常在水浅处下水推舟。但很多人宁可住在水淹区的二楼三楼,不肯转移出来,“也可以理解,他们是担心家里财物,政府组织了民兵、乡镇干部组成的巡逻队防盗抢,听说抓了几个。”引路的镇民对战士解释。“任何时候喊他们去,就算只有一个人,他们也会划一只船去的,”他告诉记者。

军人尽心尽力,当地百姓评价很高,但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发现,军人缺乏单兵防水装备。

南京军区某汽车连的小伙子们,穿着解放鞋和长裤在齐膝深的疫水里推舟,来自赣州瑞金的民兵们,也是这样,连续几天整天泡在疫水里,穿着湿衣湿鞋,“带了两双解放鞋,洗了也干不了,干脆就这样还方便些,”战士们说。

24日抚州下了一天的大雨,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观察到,当天在唱凯决口处演习堵口的武警战士们,绝大多数没有雨衣。

三小时清空宿舍

23日,江西省委提出每个受灾者都要有床睡、有饭吃、有衣穿、能洗澡、方便上厕所和看医生。为达到这些要求,原已安置在抚州市体育场篮球馆集体打地铺的村民们,被重新分散安置到抚州市内的各大专院校。

“我们被要求在三个小时内清空宿舍”,一位东华理工大学的教师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

事起仓促,学生被临时安排回家,大批学生拥挤到南昌火车站,部分买不到票的学生住旅社或者住进网吧,一些家庭贫困的学生不得不几天几夜住在网吧。

有人对此发出怨言,也有人对记者说:“唱凯是突然垮的堤,又不是事先安排的分洪,家里肯定什么都抢不赢,他们遭了这么大的灾,我们稍微做出点牺牲,能把他们安置下来,也是值得的。”

农民英雄遇冷

“有两个人我们是一定要记住的”,唱凯镇低洲村的几位村民在6月24日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

村民所说的两人,一个是亲眼目睹决口并打电话报信的王军,一个是在洪水冲来时跳下水救人的涂俊峰。

在农民眼里,他们是地地道道的英雄式人物。

“决口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干部在场,要不是王军发现正在决口,不知有多少人跑不脱。”一个涂姓村民说。

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对这句话做了查证,唱凯镇低洲村所有受访的村民乃至于所有受访的唱凯镇受灾者,都证实,在唱凯决堤现场,并没有任何干部在场。

6月29日晚9时,镇长徐长科和其他三位干部在回答中国经济时报记者的问题时侧面印证当时并无干部在决堤口。他们在唱凯镇政府回答“是否安排了防汛人员24小时不间断查堤”的问题时说,“确实是24小时巡逻查堤,防汛人员巡逻到的时候没发现这里有管涌,才继续巡逻的。”

第一发现者王军26岁,他在24日中午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当时确实没看到有防汛人员和干部在场,他们有可能巡逻到别的地方去了。”

据其描述,在王军发现将要决口时,河面上有一个比拳头略大的漩涡,堤内已经积了一大坑水,其后十秒左右,河面小漩涡变成了直径一米多的大漩涡,王军知道决口已不可避免:“没有工具,用来塞管涌的卵石离得蛮远,起码有一里多路,最主要的是发现太晚,离崩堤只有大概三分多钟。”

王军的电话通知,被迅即传播,涂俊峰等村民得以在洪水到来前跑到高处。

21日傍晚6点半过,涂俊峰等人逃到高速公路上,转头发现他身后的堤上还有三个人,近的是个大娘,离高速路二三百米,远的有五百米左右,是个老大爷和一个妇女。

堤上已经开始有水漫过,见大娘跑不动,涂俊峰跳下高速路,“拽起跑回来,等离高速路20多米的时候,水已经齐腰深了,我爸爸(涂国泉)和大伯(涂真泉)看我也跑不动了,就赶紧下来把我和大娘拖起走,刚上高速,水头已经起来了,一个浪翻过去,我们真的是眼睁睁看着跑后面的两个老人被冲走。”

“她的胳膊被我们拽坏了,脱臼、软组织拉伤”,24岁的涂俊峰有点不好意思,“她住院了”。

涂俊峰救出大娘,但不知其名,其后记者多方打听,得知,老人名叫胡永金(音),其丈夫名张飞龙。涂俊峰和多人亲眼目击被水冲走的老汉名张根孙,另一妇女则不知其名。胡永金与张根孙均为低洲张村人。

“不怕做这么危险的事,他们应该上新闻,”多位村民表示普通农民能做到这些事是很不容易的。然而事实令他们失望,除本报记者外,没有任何其他媒体理睬这些民间英雄,即便本报记者有关农民英雄的报道,也被值班编辑莫名删除。

民众要求追责,官员称属天灾不可抵御

6月27日,唱凯镇街道上的水已经退去大半,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在街上拍照片时,屡屡被商户邀请入户查看。

由此获知一般商户损失在数万到十余万元不等,一些大米加工厂之类的企业单家损失便高达百万元以上。6月29日晚9时,唱凯镇的数位干部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商家的损失确实不小,据他们了解,有几家企业损失确实能达到百万元以上,从30日开始,抚州市将下派干部从村到镇逐门逐户调查损失实情。

商户们表示,这次决堤,不能只怪天灾,不追究责任。米厂的李老板说,“当天我想把货转走,去镇上找干部,问他们防汛形势,他们说,不要怕,没事,水已经退了,我们都下来睡觉去……”

“决口以后,政府没人通知,我们是由于有亲戚住在低洲张村,才知道的,否则损失更大,”许老板说。

一位起始坚持不肯告知姓名,后来自称姓周的女士,26日下午在东华理工大学的安置宿舍告诉记者,当时堤上确实没有防汛人员:“我在上面只看到涂村的一个小伙子——当时我正在堤下,听见垮堤,慌神了,不辨方向地乱跑,一气跑到正在垮堤的地方,我看了堤上,没有防汛的人,没有干部,这个地方是抚河大堤这一段最宽的地方,都认为这里肯定垮不了,所以那几天大家把车子都停在这里,当时我亲眼看见一辆大货车、一辆中四轮、一台割禾机、一台耕田机、一台铲土机和一辆小三轮掉进去。”

“中午十一二点的时候,确实有干部在堤上巡查,”张村的村民说,“2点多钟还查到一个管涌,堵漏找了20来人,到5点半左右,人家喊吃饭去,就一下全都吃饭去了。”

6月26日,安置住在东华理工大学4号楼的张村小伙说,那天自己在决口附近,决口前,村民自己上堤去查堤,遇到防汛人员,防汛的说,我回去,你们帮着看一下,村民说,我们不专业,家里又有事,你们不要走。结果,村民走了,防汛的也走了。

安置在华东理工四号楼的张姓村民说,21日当天,小组长发现了一个地方“漏”水,吹哨子喊小组的村民来堵漏,村书记说,不要紧,是喷泉,堤又没垮,你乱吹哨子造谣,再乱吹,喊公安把你抓走。干部们说,1982年堤那么小这里都没倒,现在这么大的堤,哪还能倒得了?

27日下午1时,武警水电专家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决口当天水位离堤面1米左右,大堤又修了几十年,近年来虽有一些修补,情况仍然会比较危险,但只要防汛严密,及时发现管涌,及时堵漏,也不是容易决口的,村民们说的喷泉其实就是管涌,说明底下有通道进水,稍稍麻痹大意,管涌发生时没有及时封堵,就会导致决口。

6月29日晚,唱凯镇镇长和其他几位干部不认可群众的追责要求,他们说,雨量这么大,属于不可抵御的天灾,大堤设计的是20年一遇,漏太多了,决口的那个管涌,根本发现不了,不可能预防。此前,抚州市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官员在介绍决口原因时,认为主要是降雨量百年一遇、决口处迎流顶冲、大堤设计20年一遇防御标准低,并不承认决堤与防汛不力有关。

27日,记者在抚河大堤唱凯段遇到了与低洲村相邻的几个村的干部,其中一个村的书记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说,他们防汛太松了,我们这一段防汛的时候真正做到了24小时不断人,每一小段都有人负责,时刻不放过任何情况,这么宽的堤,防好汛怎么会垮?另一个村的干部说,怎么能怪天灾?只要严密组织防汛查险,堤垮不了,我们是同样的堤,防汛人员负责任,就能及时发现漏洞,这次决堤,为什么防汛人员没有发现漏水?为什么发现决堤的是百姓?干部们干什么去了,我们不知道。

一位干部告诉记者,决口之后,低洲村书记问:“垮垱了?哪个地方垮的垱?”对此说法,25日到30日,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多次到大堤、唱凯镇政府和低洲村寻找该村书记王永昌了解情况,但一直未能找到其本人,27日中午,在何村的一个救灾物资堆放点,唱凯镇的一位副书记说,这几天,就算镇上干部找他都不容易,昨天还见到他,但今天就没找到,主要是水灾后停电,王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记者收到数千元封口费

6月25日,记者发表《零距离目击者讲述唱凯决堤瞬间》,26日,记者在设于东华理工大学的安置点某栋宿舍楼采访村民时,受到数人的干预,有人要求记者去安置点指挥部单独申请采访,记者出示国家新闻出版署颁发的记者证和抚州市委宣传部派发给记者的采访证件,仍被阻止,直到东华理工大学的一位校干部闻讯后表示应该尊重记者的采访权利,才获得在该楼继续采访村民的许可,但还是被安排人员陪同采访。

28日,有人来电,要求停止对唱凯决口洪水卷走人员情况的调查。29日中午,某人在抚州市财政局某官员的陪同下接记者到汝水森林宾馆,与该市宣传部长、财政局长等官员共进午餐。

餐前,中国经济时报记者收到一只印有抚州市财政局字样的信封,内装一沓百元现金。记者现场将情况以短信形式汇报给所在部门的主任王克勤,回信说,暂且收下,回报社后上交报社纪委。

寻找张根孙

救人者涂俊峰目睹洪水卷走二人,但他不知道被卷走者的姓名,只知其中那位老汉为低洲张村人。6月29日晚,中国经济时报记者查实低洲张村被洪水卷走的老汉,真名为张根孙。

6月28日,记者在东华理工大学4号楼采访,一位来自张村的妇女说,老人叫做“张根顺”,他的确是被洪水卷走了,自己是老人的亲戚,平常喊他“爷爷”,老人的儿子叫张新林,他家到现在还没找到尸体。

“看到他被大水冲走的,他都快80岁的人了,身体又有病,怎么可能逃生?”她说。

6月29日下午,记者在南昌大学抚州医学院安置点采访,获知“张根顺”老人有亲属安置在抚州职业技术学院,在抚州职业技术学院安置点,中国经济时报记者找到被洪水卷走老人的外甥邓木水,他证实,老人的确是被水冲走了,其真名为“张根孙”,其子张新林并未住在安置点,已经回家,一边收拾房屋,一边查找老人的尸体。

“完全没有自救能力,”他说,“可怜老人必死无疑。”

6月29日傍晚6点50,中国经济时报记者涉水找到低洲张村,在天色近黑时找到张新林夫妇。

这里的洪水已基本退尽,49岁的张新林与妻子邓凤香正在冲刷房屋。

邓凤香说,决口次日,也就是22日早晨7点,便向武警和公安报告“老人被水冲走”,希望能帮助查找尸体,老人的侄儿就在村委会,中午自己还又单找了村上,自己还曾雇了机船到处找,没有找到。其后,还曾经心存侥幸去找了所有的安置点、医院,发动了所有亲戚帮助查找,老人肯定死了,但至今没找到尸体。

在暮色中他们找出了老人的身份证、户口簿和荣誉证书。

次日中午,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再次来到张根孙老人生前所住的房屋,张新林夫妇已经将老人的证件摊到太阳下。

张根孙,男,身份证号362501193506182835。1935年6月18日生人,生前曾在南昌市某区房管所担任所长,也曾担任过某次某个灾民安置点负责人的职务。其后下放归乡,曾在张村做过五年的村支书。

在身份证、户口簿、医疗证等一堆水泡过的证明材料中,记者看到,2008年6月16日,中共抚州市委组织部发给他的50周年党龄农村老党员荣誉证书:“张根孙同志,您于56年10月1日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党龄50周年以上,特颁此证,以资鼓励。”

就在当年12月28日,他在抚州全市第七届村民委员会选举中,当选为低洲村村民代表。

这已经是他不知多少次当选了,他的儿子张新林说。

“他脾气很好,口才高,有文化,懂建筑,会自己设计楼房,家里三层楼的大房子就是他自己在八十年代设计建筑的,他下放回农村以后,做过村支书、建筑队长、包工头,”邓凤香这样介绍她被洪水卷走的公公:“这么好的人,过去谁有麻烦他都能帮忙解决,这次偏偏是他被洪水冲走了。”

30日下午,有人告诉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前两天有人在洪水的下游黄渡看到三具尸首,被送到殡仪馆去了,问张新林知不知道情况,他说,我们去殡仪馆,人家不让我们进去看。

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随后来到殡仪馆,询问前台服务人员如果有远房亲属被洪水冲走,是否可以在这里查找,他回答说,这事,必须是直系亲属通过乡镇政府才能查,但随即其旁边的一位处长断然否认:“没有这回事,这里没有收到任何水淹的尸体。”

电话里,邓凤香听到记者的转告后说,公公的几个女儿和女婿,天天都在步行,在这四个被水淹没过乡镇的乡野,在退水后的草丛、泥沼和稻田中,寻找老人张根孙。

最新消息:张根孙遗体找到

7月7日夜,中国经济时报记者接通张新林和邓凤香的电话,被告知,其于21日下午6时半左右被洪水卷走的父亲张根孙遗体已经找到。

他们告诉记者,7月3日下午,老人的遗体在黄家村的一个小港被人发现。当时遗体头部被河沙埋住,政府将其送往殡仪馆。

邓凤香称,抚州市方面尚未正式解决这一事件。

此前,当地政府一直宣称“无人员伤亡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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