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2月8日,美國排球協會在其官方網站上正式宣佈,聘請中國排球名將郎平為美國女排的新任主帥。
我一直在尋找這樣一份工作
2005年中國農曆大年初一,意大利安科納市。
這座華人稀少的海濱小城,即使是春節也顯得冷清。郎平笑稱,見到記者,她才找到了一些過年的感覺。郎平在今年初正式接任耶西俱樂部女子排球隊的主教練,這是她6年來在意大利執教的第三支球隊。根據雙方簽訂的合同,郎平的任期在4月底結束,5月份開始正式接手美國女排。
記者:你做美國國家女排的主教練,還是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包括很多中國球迷和觀眾的意料。當時是美國女排主動找你的,還是你主動請纓?
郎平:我覺得這其實是一個非常長的過程,但具體到雙方做決定,其實只有兩個多月的時間。2000年奧運會以後,美國排協就正式跟我談過,而且把合同都做好了給我。但我當時想都沒多想就一口回絕了。我的原則是,在中國女排沒有攀升到最好的狀況,沒有拿到世界冠軍以前,我不做任何國家隊的教練。但是現在,在雅典奧運會奪冠以後,中國女排已經非常強大了,這一屆女排從世界盃一直到奧運會,水平發揮都非常平穩,陳忠和指導帶隊有方。現在我們奧運會賽場上的這些主力,還有很多可以打到2008年,所以我覺得整個中國女排不存在新老交替的考驗,處於明顯的上升勢頭,在未來好多年裡都將保持世界性的水平。
如果說是中國女排的強大使郎平消除了後顧之憂,那麼照顧女兒浪浪,則是郎平選擇到美國執教的另外一個重要原因。1995年,郎平與丈夫在美國離婚,按照美國法律,他們各自分享一半的撫養權。但由於美國沒有排球職業聯賽,郎平只得長期在歐洲執教,於是與女兒天各一方。13歲的浪浪現在與父親生活在加利福尼亞,只能在假期與媽媽見面。對郎平來說,選擇美國女排,也就是選擇和女兒在一起。
郎平:1998年年底,我辭去國家隊教練以後,這五年多都是在意大利工作。每個賽季結束,我都必須選擇下一年的工作。而每一年的選擇對我來講,都是挺困難的一個時刻,因為不但考慮隊伍的選擇,也要考慮自己的家庭生活情況,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女兒的成長。我其實一直在尋找一份能夠兼顧工作和家庭的工作。
記者:這些因素綜合起來,促使你最終決定,要出任美國女排的主教練?
郎平:是的。這個位置比較符合我工作的層次,而且更重要的是,在美國只有這麼一個工作機會,讓我的工作和生活能夠兼顧起來,因為美國女排沒有自己的職業聯賽,我不可能到俱樂部找到機會。如果我錯過美國國家隊的話,我就必須再等四年,一個奧運週期以後,從我個人的年齡來講,到那時精力體力都未必跟得上。還有我女兒快13歲了,這幾年正是最需要媽媽的歲月。
記者:我剛剛讀完你的《流金歲月》,其中看到這樣一段,就是你曾經有一個很好的美國朋友,但是因為你1995年到中國女排來執教,而放棄了這段友情。現在你又回到美國了,很多關心你的人都想知道,在事業上成功的同時,是不是你在生活上也有些新的期待呢?
郎平:這個不知道,因為我覺得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對於我來講呢,我覺得最主要的還是能夠把自己的事業做好,把女兒養大。
上場就要做到最好,不管對手是誰
不可否認的是,美國排協給予的寬鬆環境,讓郎平很是心動,更何況郎平在這個國家的民眾中有著很強的號召力。在安科納市,記者見到了美國女排現役隊員塞克拉,她正效力於耶西俱樂部隊。塞克拉高興地說,美國人很期待郎平的到來。很多美國人發來了電子郵件和明信片,歡迎郎平擔任美國女排的主教練,因為他們相信郎平能使美國女排取得很大的進步,成為世界頂尖的強隊。
記者:你曾經說過,帶中國女排的時候,是備受壓力的。現在帶美國女排,是不是也會有一定的壓力?如果有壓力的話,這個壓力是什麼樣的壓力呢?
郎平:說句心裡話,壓力最大的就是在中國執教。因為女排在中國是人們心目中的英雄,只有拿冠軍,奧運會拿銀牌,大家都不滿足。這次我為什麼考慮到美國隊呢?因為現在美國女排的這批運動員,基本上都參加過兩次奧運會,年齡比較大。美國排協必須要考慮四年以後的球隊,目前是她們新老交替的時候,所以美國排協給我提出的要求,是比較寬鬆的。他們希望,第一步是取得北京奧運會的出線權,對於以後並沒有太大的展望,所以我覺得他們還是比較實際的。
記者:是不是在你們的合同裡有具體的表明,要求在你的執教過程中,必須要率領這支隊伍取得奧運會的資格?
郎平:這倒沒有。所有這些預測性的東西,都沒有在合同裡面。但在合同之外我們會交換意見。
記者:合同簽了幾年呢?
郎平:這類合同一般都是做四年,針對奧運會的週期。但個人的合同基本上是一年一簽的,根據方方面面的情況。
真正讓郎平覺得壓力重重的是,今後如何在賽場上面對中國女排。2008年北京奧運會,中國女排志在衛冕,而美國女排無疑是一個潛在的勁敵。郎平對中國女排的戰術打法可說是瞭如指掌,1995年到1998年,她曾經擔任過中國女排的主教練,當時,現任主教練陳忠和是她的助手。許多人不禁擔心,如果將來美國隊和中國隊在大賽中相遇,會是怎樣的情景?
記者:2008年奧運會在北京舉行。正如美國人非常期待看到的,如果你帶這支隊伍出線了,那麼就很可能跟中國隊在北京相遇,你不覺得這一幕非常具有戲劇性嗎?
郎平:的確,我跟很多朋友也談過,他們說他們最大的憂慮,就是美國女排和中國女排出現在決賽的賽場。但是要做到這一點,不管是中國隊還是美國隊都有很長的路要走。可能美國隊更艱難,因為美國隊有更多的對手,它到底能走多遠,很難預測。我覺得中國最強的對手應該是古巴隊、俄羅斯隊、巴西隊、意大利隊。
記者:陳忠和曾經是你的副手,你很瞭解中國隊的技戰術思想,你會把一些先進的理念移植到美國隊嗎?
郎平:我不可能把帶中國隊的方式都放在美國隊身上,因為球員不一樣。美國的運動員有自己的特點,她們從大學一直上來,從她學排球開始,接受的排球概念跟中國就是不一樣的。美國隊員到底能接受多少亞洲的方式,是一個未知數。和陳指導知己知彼,與帶美國隊是兩碼事,因為兩個球隊的風格是不一樣的,文化也不一樣。美國排協的主席和我談話的時候,有一個問題就是我一個星期訓練多少小時?我就把以前在中國隊訓練的時間告訴他。你猜他說什麼?不可能的。我說為什麼?他說,因為美國的勞工法不允許進行這麼長時間的訓練。所以到美國後,一切都需要慢慢來嘗試。
記者:但很多人會問,如果美國隊真正到了場上,和中國隊火拼的時候,雙方會有所保留嗎?還是全部的釋放?
郎平:我在意大利的六年當中,帶了三支不同的球隊。我覺得在球場上,無論是作為職業球員來講,還是作為教練來講,都必須克服一切心理障礙,全身心投入。因為你是職業教練、職業選手,你上場就要做到最好,盡到你自己最大的努力,不管對手是誰。當然我可能在剛剛開始的時候,跟中國隊交手會有一陣不適應,但是我相信我會很快適應的,因為我們畢竟都是職業的教練。
不能做傷害別人的事情
郎平還是謹慎的。由於擔心傷害國人的感情,她在做出擔任美國女排主教練的決定之前,向親朋好友和圈內人士廣泛徵求了意見,其中包括中國女排主教練陳忠和和中國排球運動管理中心的領導,她從他們那裡得到了執教的信心。更讓郎平感到萬分欣慰的是,除了體育界人士之外,國內絕大多數媒體和公眾也對她的決定表示支持,在各大門戶網站所做民意調查中,郎平都獲得了較高的支持率。
記者:從與美國排協談判到最終簽訂合同,也經歷了兩個月的時間,在這個過程之中,你是不是也有一定的心理壓力?
郎平:我考慮了一個多月,都沒能下定決心。我當時徵求了很多好朋友的意見,這些好朋友全是中國人,都是和我一個時代、看我打球的人,我非常想知道大家的感受。如果說我這個決定傷害了很多球迷的感情,尤其是傷害了熱愛中國女排的廣大觀眾,那麼我只能放棄這個選擇。因為我覺得最主要一點,就是不能做傷害別人的事情。特別是大家對中國女排這麼熱愛和支持,十幾年走過來,這種感情一直在延續著,它是很珍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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