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夷之雪,絢麗之雪

武夷之雪,絢麗之雪

武夷山的雪,是典型的南國之雪,絕沒有“山舞銀蛇,原馳臘象”的雄渾氣勢,也沒有“如粉,如沙,如包藏火焰的大霧”般的怪異景象。它確是如“處子的皮膚,滋潤美豔之至”。但它與魯迅筆下描寫的雪景,又有不同。

我在武夷山麓生活了幾十年,幾乎年年看到山上或多或少的積雪,卻很少看到過雪是怎麼下的。武夷山的雪季很短,就是春節前後的個把月。天空一陰,就開始淅淅瀝瀝地下雨,雨不大,但連綿不斷;下著下著,便開始夾著如粉如沙的冰霰了。此時的氣候,陰冷潮溼,人們都躲在家中,或烤火,或喝酒;街頭巷尾,田間路上,只有一片迷濛,不見一個人影。在一片無奈嘆息中,我漸漸進入黑甜的夢鄉……一覺醒來,忽見窗戶異樣的白亮,隱隱聽得人聲喧譁:“下雪了,下雪了。”我驚喜地一躍而起,推窗外望,撲入眼簾的便是一片雪白。而最顯眼的則是武夷最高峰三仰峰的雪景,彷彿三個調皮的小男孩,戴著尖尖的小白帽,朝你一齊眨眼微笑。天穹蔚藍透明,一輪燦爛的太陽,高掛山頭;空氣寒冷然而清新,清泉般直沁入五臟六腑,數日來的沉悶一掃而盡,雪,給人帶來了活力!

武夷之雪,絢麗之雪

這樣的冷雪天,一般人是不會上山遊玩的。但我卻與友人去過一次,那也是連綿雨後的一個早晨,忽如一夜春風來,幹樹萬樹梨花開”一到戶外,微微的山風撲面而來,有如干萬根細針刺面,又麻又痛;最凍的是手指和腳趾,幾乎失去了知覺。可是我那不安分的心卻不覺得怎樣,一路疾走著去爬天遊。其時正面上天遊的棧道還沒有修建,只能從山後的小路走。小路是嶙峋的泥石小徑,寬約一米。兩邊是矮小的蕨叢,間雜著一些細長的馬尾松。雪花零零散散地鋪在草上樹上,使得整個山坡看起來像蘇北的棉花田。對面的雙乳峰,依舊赤棵裸挺立著,只有峰頂上積著一塊白雪;積雪折射著明麗的陽光,便如巨大的寶石熠熠生輝。順著蜿蜒的山路,登上天遊頂時,太陽正值當午。所有的寒意眨眼間驅散了。所有山間的迷霧也消失了。遠遠看去,九曲溪像一條彎彎的碧玉長帶,牽繫著兩岸的九九八十一峰,每一座峰都是暗赤的錚錚巖骨。深綠的密密植被,潔白的星星雪花,愈到遠處高處,雪花就越積越厚,一片純白,山野顯出冬天特有的五彩繽紛來.賞夠了遠景,回頭看身邊。那晶瑩的雪花,大的如臉盆,小的如羽毛,散在樹叢草間。那白,不是一般的白,是帶著淡淡透明綠色的白;伸手抓起一把來,感覺到的是一種極其舒服的冰涼柔滑;輕輕捏,掌中的雪花更加潤滑堅實,再伸開看掌,那塊雪花已經成了一個小圓疙瘩,像一塊潔白的玉石,在陽光下放著異彩。啊,這就是武夷雪,無比美麗的武夷雪!

武夷之雪,絢麗之雪

突然想起了三十多年前的另一場雪景。那時我還在一個偏僻貧窮的山村插隊,正月裡下了一場大雪,寒冷透骨。本來這時大家都在家中烤火的,可是要學大寨,不能閒著。我和一些農民去挖山壠田的稻根,那片山壠在離村十里路的大山裡,兩邊山坡上有許多毛竹。由於雪大,好多竹子都被壓得彎著頭有的都壓斷了。竹林裡雪花和落葉交混著,厚厚的層,而山壠田的稻根上,也積著雪花,稻田像長滿了白蘑菇。憑著一股熱情,我們脫下解放鞋,紮起褲腳管,騰地一下就跳進水田去。哇呀,赤腳下田一開始不覺怎樣,一會兒之後,就感到如同刀割針刺般疼痛了。那痛感,從腳下閃電樣傳向心髒後腦,渾身的血好像僵住了。儘管如此,我並沒有退卻,咬著牙掄動著鋤頭使勁挖起來。挖呀挖呀,直挖到渾身冒汗,不覺得冷了。可是新的痛苦又來了,那戴著雪花帽的稻根,看起來美麗溫柔,然而當它翻起打在腳脛上的時候,卻是那樣的尖銳堅硬,如同幾十只大頭螞蟻齊齊咬你,直到痛得失去知覺。心頭只恨著咒著這可惡的天氣,這給人帶來如此痛苦的寒雪。

武夷之雪,絢麗之雪

終於捱到收工回家時,渾身關節彷彿鏽住了,費了不知多少力氣才能爬上田埂。回頭看那一片新翻的黑油油的田地,心頭湧起一股自豪與歡樂。眼前的雪野重又變得可愛起來,便情不自禁地伸手摘了一把積在路邊小樹上的晶瑩雪花!

那樣的歲月與痛苦已經一去不復返了。我有了悠閒欣賞武夷雪景的機會,但我永遠不會忘記過去。我們在天遊頂上堆雪人,扔雪球,拍照片,直玩得渾身冒出了微汗,只覺得太陽是那鮮紅,樹木是那麼翠綠,雪花是那麼潔白,還有一叢金黃的臘梅,香得令人慾醉。感謝命運的安排,使我的人生之花,如同武夷雪一樣充滿綺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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