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基雅維利:最邪惡的帝王師,最赤誠的愛國者

馬基雅維利(1469~1527),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著名政治思想家。他的著作《君主論》是文藝復興政治思想代表作之一,被稱為“邪惡的聖經”,以至於教皇把馬基雅維利的作品全部列為禁書。

據說,拿破崙、希特勒都把《君主論》作為案頭書,他的思想甚至成為300年後法西斯主義的理論依據,意大利法西斯頭目墨索里尼曾經公開歌頌馬基雅維利。也正是因為馬基雅維利身上有法西斯的影子,後世的政治家幾乎一致批評他的《君主論》,紛紛撇開自已與馬基雅維利的相似之處,卻幾乎一致地實行他所闡述的理論。

正如學者鄭永年所說:

從早些時候俄羅斯的普京、印度的莫迪到後來美國的特朗普、土耳其的埃爾多安,大國領袖們的掌權和執政方式越來越接近傳統上人們所說的赤裸裸的“馬基雅維利主義”。

無疑,馬基雅維利是西方政治思想史上最具爭議性的偉大人物之一。那麼馬基雅維利到底說了什麼,讓後世所有的政治家、即使是今天的政治家一方面奉為圭臬、另一方面卻不肯承認呢?

馬基雅維利:最邪惡的帝王師,最赤誠的愛國者

瞧!馬基雅維利狡黠鬼魅的小眼睛

01 最邪惡的帝王師

馬基雅維利有句名言:

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

這句話真夠社會的。以至於後人把馬基雅維利的思想曲解為馬基雅維利主義。其實馬基雅維利自己並不是馬基雅維利主義者,正如《厚黑學》的作者李宗吾並不“厚黑”,這是有趣還是可悲的現象呢?

不過,馬基雅維利的思想還真夠駭人聽聞。且不說幾百年前“君權神授”的時代,就是今天21世紀的你能夠接受“政治無道德”這種“醜化”當權者的思想嗎?尤其是在我們中國,我們一直把當官的稱為“父母官”,在這種傳統思維下,我們都會覺得當官的道德水平會比普通人高,可是真的是這樣嗎?這裡我就不展開了。

馬基雅維利說:

政治的本質是權利,不是道德。一個品德高尚的人未必是個合格的政治家,一個優秀的政治家可以使用殘暴的手段。

這其實和我國春秋戰國時期韓非子的“重術”思想不謀而合。當秦王看到韓非鼓吹專制、霸術的著作後,忍不住拍案叫絕:“嗟乎,寡人得見此人與之遊,死不恨矣!”

馬基雅維利舉例說,伐倫丁諾公爵派了一個殘暴的官員去治理羅曼那,這個官員用嚴刑峻法恢復了全境秩序。但後來公爵認為目的已經達到,為了平息人們的不滿,便把這個官員處死,並暴屍於市場之上。

這個例子是不是很熟悉?沒錯,曹操也這樣幹過:曹操在壽春大戰袁術,曹操缺糧,又遇大旱。當時管糧王垕,請示曹操怎麼辦。曹操叫他以小斛發給士兵。王垕說:這樣做,士兵會埋怨。曹操說:你就這樣辦,我自有良策。王垕按曹操意圖辦,果然士兵怨聲載道。此時,曹操密召王垕:我現在只有把你殺了,才能穩定軍心,至於你的家小我會妥善照顧好的。讓王垕做了替罪羊!幕後主謀的曹操反而成了支持公道的人!

馬基雅維利:最邪惡的帝王師,最赤誠的愛國者

梟雄曹操

馬基雅維利極力鼓吹權謀:

對君主來說有兩種辦法,法律和暴力。前者體現人性,後者體現獸性。由於第一種辦法常常行不通,就必須採取第二種辦法。

他還說:

君主應該會同時扮演獅子和狐狸兩種角色。由於獅子不知道防備陷阱,而狐狸不能抵禦豺狼,因此君主需要成為一隻狐狸以識別陷阱,又需要一頭獅子以震懾豺狼。君主的狐狸性格更應該巧妙地偽裝起來,讓臣民以為他具有種種美德;而事實上又不能踐行所有的美德,常常不得不背信棄義、不講仁慈、背離人道、違反信仰。

這說的不就是劉邦和項羽嗎?項羽是一頭不能識別陷阱的獅子,縱然力拔山兮氣蓋世,也只能掉入陷阱、身死東城;劉邦既是一頭獅子,能夠打敗豺狼,又是一隻狐狸懂得權謀、陷阱,為了逃跑可以把兒女推下車去,為了拉攏韓信可以封韓信為齊王,而後又將韓信殺掉。

馬基雅維利:最邪惡的帝王師,最赤誠的愛國者

漢高祖劉邦

……

總之,馬基雅維利可以說是最邪惡的帝王師。他扯下了君王道德的遮羞布,他講出來令人憎恨的真理,他的名字在英語中甚至成了魔鬼的同義詞。

即使如此,我們別忘記,馬基雅維利自己並不是馬基雅維利主義者,他還有一個身份:最赤誠的愛國者。

02 最赤誠的愛國者

1469年,馬基雅維利出生於意大利佛羅倫薩一個沒落的貴族家庭。

29歲,雖然沒有學歷但自學成才的馬基雅維利,出任佛羅倫薩共和國第二國務廳的長官,負責外交和國防,經常出使各國,拜見過眾多掌權的政治領袖,因而成為佛羅倫薩首席執政官的心腹。

或許是出於興趣,或許是出於對祖國的熱愛,馬基雅維利像一個貪心的老太婆,一把攬住所有的工作,即使這樣並不會得到更多的工資。

43歲,美第奇家族復辟,馬基雅維利失去第二國務廳的長官職位。雖然失去了職位,但馬基雅維利仍然照常到市政廳上班,一方面是出於馬基雅維利本人自願(情到深處就是痴,小馬也太無私了),另一方面政府也需要馬基雅維利的才能,這種尷尬的情況持續了一段時期。總之,因為馬基雅維利為“前朝”效力,被視為危險人物,而被美第奇家族罷免。

44歲,馬基雅維利被逮捕下獄,遭到拷打,據說參與了反對美第奇的陰謀。不久新教皇即位,大赦天下,馬基雅維利因此得到釋放。但同時背上相當於十年工資的罰金,這對於馬基雅維利來說是一筆沉重的負擔。

在官場上已經一無所有,而他沒有受到高等教育,完全是自學成才,學的也是政治方面的內容,失業後求職並不容易。於是舉家搬到農村隱居,種植橄欖、葡萄,製成銷量不錯的橄欖油和葡萄酒,還不至於挨餓受凍。此時,馬基雅維利根據自己政治生涯經歷完成了《君主論》。

一直身處權利中心的馬基雅維利,一下子遭到沉痛打擊,不得不歸隱農村。和我們國家古代那些文人一樣,一心“以天下為己任”,想要建功立業,卻備受打擊、失意落魄,最終成了一個作家。所謂詩人不幸詩家幸,我想如果馬基雅維利沒有44歲時政治上的打擊,而是繼續做官,雖然他本人仍然會有《君主論》中的思想,畢竟《君主論》就是來源他做官時期的經歷和思考,但絕對不會靜下心來寫作,進而寫出一部部不朽的著作。

還是和我們國家古代那些文人一樣,隱居的馬基雅維利仍然對仕途抱有希望,完成《君主論》後,迫不及待地獻給美第奇家族,希望能夠得到君主的任用。不過馬基雅維利要失望了,據說美第奇家族當時的君主甚至連書都沒翻開,一部具有極大政治能量的帝王書,就這樣被愚蠢無知的君主拋棄了。

後來馬基雅維利認識到現在的君主就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他把接下來完成的另一部著作《論李維》獻給了兩位知己:我決定將這部作品獻給不是君主卻更具有君主資格的二位,我沒有將它獻給能夠賜我官位、聲望和財富的人,而是獻給那些雖然沒有權利做到這些,卻更願意這麼做的人。

這樣,馬基雅維利得到了第一位讀者,也得到當時相當數量的人群爭相傳閱,而這還不夠,在馬基雅維利之後的幾個世紀,他迎來了無數的粉絲,其中不乏傑出的思想家、政治家,以至於《君主論》被西方輿論界稱為世界最有影響的十大名著之一。

接近50歲的馬基雅維利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政治上的希望,但同時他把自己的政治思想交給了年輕的知己,把自己對統一祖國的願望寄託給了年輕的知己:

我的前途有限,我的想法再強烈,也不會有機會去實現了。你們年輕有為,因此,我對你們開誠佈公,暢所欲言。倘若你們認為我的想法妥帖,去把它建議給君主,為他們助益。

這不能不讓人想到陸游的一首的詞:

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

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不是嗎?此時的馬基雅維利和陸游是多麼相似!都是被迫遠離官場、滿腔抱負卻無法實現,而他們又一致地沒有放棄希望:一個寄希望於年輕人,一個期盼著“王師北定中原日”。

賣國各有各的理由,但愛國都是相似的。

03 現實的理想主義者

正如最邪惡的帝王師和最赤誠的愛國者可以是馬基雅維利的兩個方面,理想主義者和現實主義者也並不矛盾(這個筆者寫過張居正的理想主義和現實主義)。

雖然馬基雅維利在《君主論》中大肆鼓吹君主專制、殘暴統治,但同時他在《論李維》中則擁護共和主義。盧梭說:

馬基雅維利自稱是在給君主講課,實際上他是在給人民講大課,告訴他們被怎樣的人所統治,實為共和黨人的寶書。

歸根結底,馬基雅維利生逢亂世,那時的意大利,邦國林立,四分五裂,連年混戰,與此同時的法蘭西、西班牙、英格蘭等,都已經成為統一而強大的封建王國。而共和派的力量過於弱小,共和政體在強權的打壓之下紛紛失敗,在這種背景下,儘管推崇共和政體,但馬基雅維利怎麼會幻想將統一意大利這樣龐大的歷史任務交給過於弱小和共和派!

作為現實的政治家,馬基雅維利相信,統一意大利只能靠一個強大的愷撒,而不是元老院的爭論。只有實現統一才是當前最緊迫的任務!

這才是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

馬基雅維利:最邪惡的帝王師,最赤誠的愛國者

凱撒大帝

這才是馬基雅維利所說的高尚的目的:為了達到一個高尚的目的,可以不擇手段!這與普通人為了個人利益不擇手段、有便宜不佔王八蛋是有本質區別的!

再說一遍吧,馬基雅維利自己不是馬基雅維利主義者!

當然,除了被曲解之外,馬基雅維利也有很多侷限於歷史時代的不足之處,比如只看到強權君主的作用而忽視人民的力量,但瑕不掩瑜,他的思想在當時是順應歷史潮流的,在今天仍然有許多參考的價值,他依然是一個偉大的政治思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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