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亂世——動盪的北元

公元1368年,元至正二十八年。

這一年,蒙古帝國大汗兼大元朝皇帝所能控制的領地,只剩下了中國北方和蒙古本部。

江南大部被從紅巾軍中脫穎而出的朱元璋所據有,其定都南京,國號為“明”。

四川東部和北部、陝西南部、湖北西部、貴州北部是明玉珍建立的“夏”政權,定都重慶,此時,是其子明升在位。

原本由元帝國冊封的西藏薩迦政權被絳曲堅讚的帕竹政權所取代,雖然還奉元為宗主,但早已“獨立自主”。

(一)“奇蹟”——北元的開始

無論是明升的夏政權還是絳曲堅讚的帕竹政權,都滿足於自己的既得利益。只有朱元璋的明王朝有著一統天下的雄心。

早在稱帝之前的1367年,還是吳王的明太祖便已經派出北伐軍去實現自己“驅除韃虜,恢復中華”的終極目標。

北伐的策略為先取山東,次下河南,後奪潼關,對大都進行戰略包圍,待取得大都後,再分兵奪取山西、陝北、關中、甘肅等地。而實行這戰略的北伐軍是由丞相徐達、平章常遇春率領的二十五萬百戰精銳。

朱元璋很看重自己的對手,他的戰略無懈可擊,但卻有些無用武之地的感覺。

此時的元朝,將帥不受制於朝廷,士兵毫無戰心,混亂到了沒有還手之力的地步,數月之間,山東、河北、河南相繼丟失。

明軍順利地將大都城置於唾手可得的境地。

1368年7月28日,北伐軍兵臨通州,鎮守通州的知樞密院卜顏貼木兒力戰而死。通州陷落。

通州是大都城的東南門戶,失守後,大都除了自身的城防之外,再也無險可倚。雖然帝國還有左丞相擴廓帖木兒,太尉納哈出、李思齊,梁王匝拉瓦爾密等人率領的近50萬軍隊,但要麼是遠水不解近渴,要麼是冷眼旁觀,私心自保。沒有一個靠得住。

元惠宗素手無措,召集百官朝議,決定“避兵北行”。

危急時刻,左丞相失列門、知樞密院事黑廝等大臣力主據城死守,宦官伯顏不花甚至痛哭道:“天下者,世祖之天下,陛下當以死守,奈何棄之!臣等願率軍民及諸怯薛歹出城拒戰,願陛下固守京城。”[1]

這樣的血性雖然可貴,但在沒有援軍可盼的情況下固守京城無異於自殺。惠宗嘆道:“今日豈可復作徽、欽!”命淮王帖木兒不花監國,與中書左丞相慶童同守京城。自己率皇后、皇妃、皇子及朝臣百餘人北走上都,主動放棄了自己的京城。

皇帝的出走,大都城失去了最後抵抗的希望。五天後,徐達的大軍輕而易舉的攻入城內,被任命為監國的淮王帖木兒不花以及左丞相慶童、平章迭爾失、平章普賽因不花、左丞張伯、御史中丞滿川等大臣戰死,大都城陷落。

曾經無比強大帝國的首都,世界上最繁華的“汗八里”,有著在馬可波羅筆下稱為“設計的精巧和美觀,簡直非語言所能描述”的城防,隨著一小群人乘著夜色倉皇出城,便永遠的換了主人。

這可算是歷史上的“奇蹟”。

而這背後,是更為空前絕後的“奇蹟”——一個遊牧民族入主中原近百年,在失敗後竟然全身而退,回到祖先故地繼續國祚。

北元的歷史從此開始,元惠宗妥歡帖木兒既是元朝的末代皇帝,又是北元的開國皇帝。

日後,滿清皇帝一直禁止開發遼東,保護“祖宗龍興之地”,也是想效法元朝,留個退路。可惜,世事變遷,除了在日本羽翼下弄了個“滿洲國”外,一切只是鏡花水月。

奇蹟,畢竟不是總能發生的。

(二)帝國的反擊

元惠宗的不戰而逃,使得明太祖朱元璋認為他是“知順天命”,“表彰”了他一個“順帝”的名號。這雖然比“違命侯”、“畏威候”、“負義候”之類聽起來好些,卻也代表了不屑。

到達上都的惠宗,面對的是早已被紅巾軍殘破的斷壁頹垣。

習慣麻木的人只有在殘酷的現實前才會明白自己的錯。幾乎成為廢墟的上都與繁華無匹的大都,如此強烈的對比終於讓惠宗清醒了過來。他似乎一下子爆發了登基之初澄清天下的雄心,也一下子找回了祖先的血性。

一道道諭旨如雪片一樣從上都簡陋的宮殿中發出,發給那些雖然有私心,但還算忠心的將軍們。

擴廓帖木兒最早接到諭旨,一向以大元忠臣自居的他立即率兵出雁門關,由保安州經居庸關進攻大都。

徐達自知大都有大將孫興祖鎮守,不至有失。於是,圍魏救趙,趁擴廓帖木兒出兵大都之機,率軍突襲太原。擴廓帖木兒至保安州時聞訊,馬上還兵救援。沒想到在欲與明軍決戰之時,部下卻暗投明軍作內應。明軍夜襲擴廓帖木兒軍營,擴廓帖木兒大敗,僅率十八騎北走大同,以後轉戰于山西、甘肅、陝西、寧夏等地。

第一次反攻失敗,大都沒有奪回,山西反而又丟了。

1369年5月,惠宗又派丞相也速率萬餘騎兵出山西營於白河。通州明軍守備力量薄弱,但明將曹良臣虛張聲勢,也速不明真情撤軍。

北元軍沒能前進,明軍卻立即北上。6月,常遇春、李文忠率9萬大軍直逼上都,大敗江文清於錦川,擊潰阿速於會寧,又克大興州,上都屏障盡失。惠宗無奈,遷往達裡泊(達賚湖)。不久,上都被明軍攻破,親王、大臣以下一萬餘人被俘,損失軍馬牛羊數萬。

這時候的惠宗,竟然愈挫愈奮。8月剛在達裡泊安頓下來便又發出旨意,命令脫列伯、孔興以重兵攻大同,打開收復大都之路。

元軍在馬邑(今山西馬邑)與明將李文忠部惡戰,膠著之時,明援軍到達,元軍大敗,脫列伯被俘。包圍大同城的孔興聞訊,撤兵綏德。

三次收復大都的努力都歸於失敗,而明朝卻相繼佔領山西、陝西,擴闊帖木兒居無定所,李思齊兵敗降明,長城以南的國土幾乎盡數淪喪。隨著明軍壓力日增,惠宗無奈之下再次遷都至應昌(今內蒙古克什克騰旗境內)。

1370年,惠宗在應昌病逝。人們常說,年輕時吃苦不算苦,老來得享清福便是福氣。而惠宗在少年時身陷囹圄,到了晚年又顛沛流離,忍受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也算苦命到家。這一回,他終於可以不用煩惱了。

太子愛猷識理達臘繼位,是為昭宗,汗號“必力克圖汗”。其人在父親的影響下也深諳漢學,即位之後建年號“宣光”,取意於杜甫《北征詩》“周漢獲再興,宣光果明哲”[2],意圖光復元朝,如周宣王、漢光武帝那樣實現中興。

可這雄心勃勃的年號沒有馬上迎來好的局面。昭宗剛剛繼位,明太祖朱元璋便兵分兩路進攻應昌及遊擊於陝甘寧一帶擴廓帖木兒。西路軍由大將徐達率領,自潼關出西安,進兵定西;東路軍由李文忠率領,由北平(明朝已把元大都改稱北平)經萬全,過野狐嶺,直趨應昌。

在沈兒峪 (今甘肅定西縣以北),擴廓帖木兒被徐達擊敗,所部損失8萬餘人,僅與少數軍士渡黃河北走蒙古故都和林。幾乎同時,明東路軍攻陷應昌,俘虜昭宗之子買的禮巴剌及后妃、宮人、諸王家屬等,昭宗也北走和林。

昭宗和擴廓帖木兒這對君臣在惠宗朝時因位爭權而成為政敵,如今都落魄逃難,反而盡釋前嫌。昭宗任命擴闊鐵木爾為都總兵、河南王、中書右丞相,成為自己首席助手。

擴廓帖木兒對元室極為忠貞。當年朱元璋北伐時,曾遣使招降,並祭祀其父,冊封其女為秦王妃。而當時的擴廓帖木兒正在被惠宗下令剿滅,若以良禽擇木的道理來說,擴廓帖木兒本沒有理由拒絕,但他仍斬殺使節,不予回應,被朱元璋贊為“天下奇男子”。

在他的主持下,昭宗“延攬四方忠義,以為恢復之計”[3],重用太保哈剌章、太尉蠻子、太師闊闊鐵木爾等,調度遼東納哈出所部,聯絡雲南梁王,招撫高麗,銳意中興。

屢遭重創的北元朝廷不但沒有分崩離析,反而迅速團結起來,這對朱元璋來說是使他臥不安席的消息。

為了能徹底消滅心頭大患。1372年春,朱元璋再次興兵北征。命魏國公徐達率精騎5萬出雁門關,為中路軍;曹國公李文忠率精騎5萬出居庸關,為東路軍;宋國公馮勝率精騎5萬出金蘭,為西路軍。十五萬大軍旌旗蔽天,聲勢浩大。

北元命懸一線,擴廓帖木兒展現了奇男子風采,挑起了拯救危亡的重擔。

中路明軍的主將徐達是朱元璋麾下第一帥才,而且他的任務是直趨和林。擴廓帖木兒以他為主要打擊目標,派遣遊騎誘敵深入,徐達與先鋒藍玉輕敵冒進,陷入擴廓帖木兒的包圍圈,戰死萬餘人,被迫撤回。

中路軍剛敗,東路明軍在李文忠率領下又長驅直入,擴廓帖木兒在阿魯渾河(今鄂爾渾河)、稱海(和林偏北)佈置兩道防線層層防禦。李文忠率部苦戰,損失慘重,宣寧侯曹良臣、驍騎左衛指揮使周顯、振武衛指揮同知常榮、神策衛指揮使張耀等高級將領戰死,無奈之下,也撤兵南返。

明軍三路之中,只有馮勝所率西路軍完成了作戰任務,在西涼州(今甘肅武威)、永昌(今甘肅永昌)、掃林山(今甘肅省肅北縣境)、瓜州(今甘肅安西)、沙州(今甘肅敦煌)擊敗北元軍,降服甘州(今甘肅張掖)和亦集乃路(今內蒙古額濟納旗)。

這一次北伐,收穫遠少於損失,朱元璋不得不承認失敗。為了避免北元乘勝反攻,派人送還俘虜的昭宗之子買的禮巴剌,並致書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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