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素描——想起生產隊時期的“做場”、“打場”、“看場”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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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素描——想起生產隊時期的“做場”、“打場”、“看場”歲月

故鄉素描——想起生產隊時期的“做場”、“打場”、“看場”歲月

故鄉素描——想起生產隊時期的“做場”、“打場”、“看場”歲月

場院者,用來收打穀物或晾曬糧食的空地也,樂亭人簡稱曰:場。

說起場來,可謂老太太的棉被——蓋有年矣。大約人類進入農耕,場便隨之誕生了。

場極親密地伴隨著農民存在了數千年,而今,隨著農業機械化的實現,場在人們的眼皮底下,悄悄的消失了。若干年後,當人們再談孟浩然“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的詩句,恐怕要費解了圃是種菜或種花的地方,人們尚能尋到菜園或花圃,但場卻到何處去尋?

樂亭是農業大縣,舊時場院舉目可見。一般場都建在莊前左右,大戶地主人家還建有房屋,名曰:場房。預備做場的土地,只能種些早熟作物,一些地方的小戶人家,一般做不起場,收穫的穀物,只能向大戶地主人家借場晾打。有這麼一個故事,某村一個地主,無論誰向他借場,他一律答曰:家裡使用。人們對他很氣憤,一日,人們聚在一塊兒閒嘮,見這地主倒背雙手走了過來,內中一小夥子先低聲說出“你閨女”三字,之後高聲衝地主喊道:“借我使用一下!”那地主以為向他借場,亦高聲回答:“家裡使用!”逗得眾人捧腹大笑。古老的場院留下了許多古老的笑話,歡樂而辛酸。下面只說說公社化年代,那時的生產隊,年年都——

做場

場的大小,根據每個生產隊收穫穀物的多少而定。一般生產隊建場,用地大約在2畝左右。每年麥熟之前,社員們把做場的土地用犁先翻垡一遍,再耙平,耙平後開始潑場。潑場是在耙平的地上潑水,土地乾燥時多潑一些,土地潮溼時少潑一些。潑場的活計大多在下午幹,天黑以前潑完。場上潑的水經過一夜的沉浸,使乾土變得潮潤,第二天,在上面均勻地鋪上一些柴草,便用牲口拉個碌碡開始逛場。逛場就是把場地壓實,使場地形成一塊“玉”,潔淨而光亮。

文革時,村裡來了三夏工作組,組長是城內理髮店一位姓盧的剃頭匠。逛場時,這位盧組長來到場裡,見社員牽牛碾軋著柴草,便氣呼呼的讓人叫來生產隊長問道:“春爭日,夏爭時,不趕緊碾豌豆,碾什麼柴草?”隊長說,這是在逛場,場逛不好不能碾軋糧食。盧組長說:“毛主席教導我們說,在戰爭中學習戰爭,為什麼不能在逛場中碾場?”生產隊長說,場逛不好,會印場的。盧組長見不聽他指揮,便指著隊長的鼻子說:“我剃過無數腦袋,你這腦袋咋這麼難剃?”隊長見他發了火,怕自己丟官,便起了柴草,碾起了豌豆,把豌豆粒全碾壓進泥土裡,無法打掃乾淨,夜裡又捱了一場雨,長出了一層豌豆芽兒。場逛好後,新谷登場,在場的四周垛成垛,此為麥場,小麥打完後,場地不再耕種,留作秋場。場的中間是不垛垛的,那偌大的空間就留著——

打場

打場就是把穀物穗上的籽粒,在場裡用碌碡碾軋下來。打場之前先晾場,讓日頭把場地上的夜露晾乾。晾乾後,開始撒場,把需打的穀物均勻的攤在場上。攤平後開始碾場。牲口拉著碌碡,由一人在中央牽著,一圈圈轉著

碾軋。拉碌碡的牲口或牛或馬,碾場時一律都戴著“矇眼”,將牲口的眼睛矇住,避免牲口貪吃穀物不動地兒,牲口以為自己在拉車,行駛在路上,被人牽著往前走。穀物碾軋到一定程度,便開始翻場。翻場就是把下面的穀物翻到上面來,也就是說,把籽粒沒碾軋乾淨的翻到表面上碾軋。翻場的工具是三根齒的木杈,經由幾次的翻場後,見碾軋的穀物穗子變成了穰子(穰子者,沒有籽粒的穀物穗子也),便停止碾軋,解了牲口,開始起場。碾場時,牽牲口的人須有耐性和經驗,滿場的穀物都要碾軋乾淨,且又不能把穰子碾軋得太碎。當拉碌碡的牲口拉屎屙尿時,得及時用一個葫蘆瓢接下,不能汙穢了碾軋的穀物。樂亭人稱這葫蘆瓢為“趕瓢”;牽牲口的人又稱“放磙子的”,這角色大多由上年歲的莊稼把式擔任。

起場是先用木杈把場上的穰子起出來,垛在場邊上,再用木齒篩耙把木杈起不乾淨的碎穰子從場裡耙淨,然後,把碾軋下的穀物籽粒兒,用趕場棍、木鍁和掃帚攢成堆,攢堆兒得看當日的風向而攢,東風時把糧堆攢在場的西邊;南風時攢在場的北面,為下一步揚場騰出空間。

揚場是技術性較強的農活,它是用木鍁(亦稱揚鍁)把碾下的穀物籽粒拋向空中,借風力把摻雜在籽粒中的穀殼等雜物與籽粒分開。因之要求拋向空中的穀物形成雨後的虹形,這條虹長約七八尺,寬約一尺多,薄如一張紙,籽粒落到近前,秕子、穀殼等雜物飄落遠處。農諺曰:“會揚場的揚條黃瓜,不會揚的揚個王八”。王八者,指木鍁拋向空中的穀物,圓圓的一片,中厚邊薄,裡面雜質風吹不乾淨,落下來的籽粒中仍含有許多雜物。

揚場須兩個人配合,一個人揚一個人打掃帚。打掃帚也稱“漫場”,人蒙著頭,免得落下來的穀物從脖領灌入。打掃帚也有極強的技術性,竹枝大掃帚拿在手中,頂著空中嘩嘩落下來的糧雨,及時把落在糧丘上的碎秸稈輕輕撣出。好的莊稼把式,手裡的竹枝掃帚舉重若輕,躬身在黃金雨中飛舞,可謂場院中的一出精彩節目。

舊時,科學不發達,沒有氣象預報,正碾場時,突來風雨,於是人們便七手八腳地把碾軋的穀物攢起來,用席子苫好,謂之曰“搶場”。受雨淋過的場,即便晾乾了,也不可直接碾軋穀物,要碾軋穀物,須從新逛場。若直接碾軋穀物,場在碾軋中,潮氣上升,場面會變得泥濘,穀物的籽粒便被碾軋進泥土中,此種現象謂之曰“印場”。故而,每次雨後都得重新逛場,逛場看似徒勞,其實是防止印場的最好方法。

有時穀物碾軋了一天,日落霧生仍沒碾軋好,明日須繼續碾軋,此種現象叫“攤場”。攤場是經常的事情,一旦夜裡落雨,須連夜喊人搶場。如不及時搶場,灘在場上的穀物經雨澆淋,後果難以收拾。總之,穀物一旦登場,場裡便晝夜離不開人,白日有人幹活,夜晚須有人——

看場

看場的目的有三:防雨、防火、防盜。當時,每個生產隊的場裡都搭有場鋪——這是一種簡易的棚屋,裡面有鍋灶和土炕,鍋臺與炕相連。夜裡看場人在三人以上。若一人看場,可能發生監守自盜;兩人看場,可能狼狽為奸;三人為眾,較比安全。在沒有電燈的年月裡,場鋪裡只有一盞提燈。這是一種配有擋風玻璃罩的可以用手提著照明的煤油燈,看場的人可提著它在場裡巡視,用以震懾偷場的人。其實,這種行動是很愚蠢的,偷場的人在暗處,看場的人在明處,那年月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場裡的糧食時常被盜。

文革時,某生產隊一夜場裡失火,這火十有八九是壞人放的。第二天上邊來人調查失火的原因,生產隊長為了不使事態擴大,對調查的人說,夜裡飼養處一頭牛犢跑到場裡,把燈踢倒了,燈火燃著了場裡的柴草,以致發生火災。上邊的人聽後,開大會批評這個隊長,說他只抓生產,不抓革命,是個“小牛踢燈派”。

因為場鋪裡備有鍋灶,每夜,看場的人都炒豆粒兒、玉米花等用以點心。慢慢的,有人不滿足吃這類點心,便用糧食去小賣部換置酒肉——場裡的糧食沒有數,每年每人的口糧卻有定量,不吃白不吃。

場裡的穀物打完,糧食入倉,稱之曰“了場”,場院裡的故事到此算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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