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與晝:人的命運,幸運與不幸,有時候只差一點兒(圖)!

一個人,即使是偉大人物,其實是渺小的,他的命運是被一種更大的力量決定的。

夜與晝:人的命運,幸運與不幸,有時候只差一點兒(圖)!


成猛坐在院中一架很大的葡萄棚下,慢慢翻看著報紙文件,悠悠地抽著煙。他坐的藤沙發旁邊,大茶几上整整齊齊排滿著報紙文件。

這是一位在中國屬於決策層次的人物,雖已退居二線,仍然舉足輕重。

他慢慢地像是很隨意地圈閱著一份份文件。這些文件,有的關係著數以十萬、百萬、千萬計人的利益,有的影響著一個十億人口的國家的命運。然而,他拿起它們並不覺得有多重,他大多隻是大略地看看,畫一個圈,偶爾才細讀讀,批幾個字。然後像是掂著文件的分量一樣,慢慢把它放到一邊。

他能感到自己的力量。並不是因為他感到自己威望頗高,動輒有令。恰恰相反,是因為感到自己能這樣安閒地、似乎是漫不經心地處置一些大事。他能夠這樣鬆鬆坦坦地午睡起來後披閱文件,他能夠這樣悠閒地抽著煙,他能夠這樣慢慢地拿起一份文件又這樣安閒地放到一邊,他能夠這樣觀其大略的就把一些大事安排好。他不喜歡過多地講話,過多地指令。事事做指示並沒有用,這個世界並不是他一個人決定的。他只是做該他做的事情。

秘書安晉玉,腳步無聲地走到身旁,俯身輕聲告訴他:客人來了。

顧恆早已走進院子,看到成猛正端著茶杯一動不動地凝視著樹下玩耍的小孫子,他站在那兒沒敢驚動。秘書小安無聲無響地走來衝他笑笑,走過去俯身對成猛輕聲說著,成猛轉過頭,伸手示意道:“噢,你坐吧。”

他們在素雅寬敞的客廳裡坐下。

“您氣色很好,比我上次見您更健康了。”顧恆笑著說。

“我主要是心寬,不管天下事。”成猛笑笑,很舒服地仰靠到沙發上,蹺起二郎腿,徐徐地吐出煙說道。每當他說這種話時便感到一種富於幽默的享受。他身體著實很健康,頭髮基本是黑的,耳聰目明,精神矍鑠。

“現在提倡實事求是,您說自己不管天下事,這話可不算實事求是。”

成猛開懷笑了:“我確實管的很少。有那麼一些同志在一線工作,我們不須多加干預,我也要講點無為而治。”

“無為為了有為,您只是不做無用功而已。”

這話顯然使成猛感到滿意:“你的這句總結,對我可是最高嘉獎。我們幾十年來做了多少無用功啊。”

“有的還是反作用功。”

“我有一條很明白、不昏:一個人,一個政黨,不可以向歷史索取不能得到的東西,否則是要頭破血流的。”成猛伸手很有力地彈了彈菸灰,“做到從容大度、遊刃有餘是很不容易的。孔子講: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隨心所欲不逾矩。我已是耄耋之年,至少應該知道什麼是不逾矩了吧?活到這個歲數了嘛。”

“不是人人能按歲數做到的。三十而不立,四十而不能不惑,五十而不知天命,六十而不耳順的有的是。都能做到六十而耳順,我看咱們過去很多事情就不發昏、不胡來了。都能做到七十而隨心所欲不逾矩,那您可真是什麼事都不用管了。”

成猛很舒心地笑了:“要努力做事,又不要做無用功,要發揮主觀能動作用,又要尊重客觀實際,這是兩條原則。”

“應該提倡這兩條原則。”

“第一,不管在什麼時候,一個政治家都應該保持自己的聲音,而且要使自己的聲音正確、準確、明確。第二,如果自己的聲音暫時不起作用,那是條件還不成熟。你不必著急。著急是沒有用的,不如去游泳,釣魚,種菜,啊?條件一旦成熟了,那聲音會被所有的人想起來的,會變成行動的。”成猛抽了一口煙,吐出濃濃的煙氣來,“所以,我有話就講,講完就完了,人們聽不聽我不管。”他又笑了,對自己的話補充道,“當然,有的話什麼時候講,早講還是晚講,要選擇適當時機。”

成猛與顧恆談古論今。

“關於國際問題,您覺得應該怎樣研究呢?”顧恆問。

“從大的方面入手嘛。由大及小。每天研究一點,一兩年就完全掌握了。這個世界不大,問題也並不複雜。我看不出有什麼太複雜的地方。”成猛說道。

“因為您有戰略眼光嘛。”

“戰略眼光也不神秘,你一個省委書記沒有戰略眼光?一個軍長沒有戰略眼光?有吧? 一個縣委書記、一個團長,也可能有戰略眼光嘛。”

“是。”顧恆點頭說道。

“我現在確實感到這個世界不算大,”成猛還想繼續發揮,“就那麼大個地球,就那麼幾個算得上有力量的政治家,就像隔著一張會議桌嘛,你看得見我,我看得見你,各自有幾下子,也都相互掂出來了嘛。”

“是。”

“幾千年歷史,現在看起來也不長了。原始社會,奴隸制,封建,資本主義,社會主義,就那麼幾個社會發展階段嘛,就那麼幾十個朝代嘛,就那些數得上的大農民起義、大戰爭、大的變革嘛,還有就是那些數得上的大思想家、大政治家、大軍事家、大科學家、大文學家、詩人。”

“您欣賞什麼樣的政治家呢?”

“總該對歷史有所開創吧。我對那些守成的皇帝並不怎麼欣賞。”

“那些偉大人物之所以偉大,是因為他們的建樹呢,還是因為他們的才能呢?”

“當然主要看建樹,有時也看他們表現出來的才能。才能並不是和建樹成正比的,首先是歷史提供的條件,時勢造英雄嘛。”

“您的一生可以說是偉大的。”顧恆說道。

“偉大不偉大也由後人評定了。”成猛說,“剛才我不是講過了:偉大不偉大首先是歷史造成的,再偉大的人物也是由時勢造出來的。”

“時勢為一切人提供了機會,能不能做出偉大建樹,還要看一個人的才能。”

“不,”成猛略擺了下手,“說徹底了,一個人的才能也是由他一生的處境、客觀條件決定的。我回顧過自己的一生。如果我不是出生在政治活躍的湖南,如果小時候不是遇到那樣一個私塾老師——他對我影響很大——如果不是包辦婚姻逼得我離家出走,如果不是在一些人資助下去西方留學,總之,如果沒有這許多客觀條件,有的看來似乎完全是偶然條件,我不會成為今天的我,不會站在今天的位置上。你想過你的人生沒有啊?其實,

在一生中幾十個、幾百個環節上,只要有一個環節性條件——即使是偶然的條件——變化一下,你就不會成為今天的你了。”

“是這樣。”

“所以,一個人,即使是偉大人物,其實是渺小的,他的命運是被一種更大的力量決定的。”

——摘自柯雲路作品《夜與晝》

夜與晝:人的命運,幸運與不幸,有時候只差一點兒(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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