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案要案偵破紀實:女老闆落入「瘦狼」的套,殺人搶劫拋屍荒野案

殺人搶劫拋屍荒野,警方調查毫無線索

2004年3月的蘭州依然是天寒地凍的時節, 天地萬物, 盡失本來面貌, 枯燥的冬季, 肝虛火旺的人們動輒拔刀相向, 偷、盜、搶、殺、打、鬥之類的刑事案件, 呈節節拔高之勢。此時的警方, 往往是如臨大敵, 布兵街面, 清掃不斷, 掀起一個又一個的冬季攻勢。

在3月24日那天,有兩條“老狼”出動了,他們盯上了自己的獵物,一輛客貨兩用車的車主。恰好這輛車的主人身材比較單薄, 四十多歲,看起來比較好對付。“瘦狼”上前和車主交談,說要租他車上魏嶺山拉百合。在這個季節、這個路段租車上蘭州附近的魏嶺山拉百合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何況兩個租車的人又是上了歲數的老漢, 衣著得體, 言談斯文, 貨車司機便放心地一踩油門上了路。可他萬萬沒想到,此行竟是他的黃泉路。

車行到307國道七道梁一個大回彎上時,“瘦狼”喊道:“停車—我下去看看這裡的百合長得怎麼樣。”

車一停便跳下去的“瘦狼”, 察看了一下地形, 眯眼望著遠處白雪覆蓋的山頭, 如同一條老狼嗅到了血腥一般, 決定就在這兒下手。迎著鼓盪而來冰冷的山風, 他上去敲了敲車門:“師傅, 麻煩下來一下。”

不知是計的師傅拉開車門, 腳剛踏出去, 頭上便猛猛地捱了一下, 又一下, 立刻被打得趴在了車門上, 跟著又是一陣猛烈的打擊, 那頭、那臉在兇惡的打擊下, 已是血肉模糊。

見“獵物”不再動彈,“胖狼”搜淨年輕司機身上的錢包、手機等值錢的物品後, 兩隻腳一踢, 把他踢進了聽不到回聲的深溝裡, 擦乾車門、車內噴濺上的血跡, 掉轉車頭, 一溜煙下山去了。

前後十多分鐘的時間, 一條鮮活的生命就被活活地剝奪了, 屍身丟棄荒寂寒冷的山溝, 一個完整的家庭, 一對年老的父母親, 一個嗽嗽待哺的幼子, 頃刻間坍塌了他們的天空。

這輛車穿過蘭州城, 向天水方向駛去。這輛車在出蘭州城的七道梁公安檢查站時,遭到站上的公安人員檢查, “瘦狼”用一張已經過時了的工商局工作證矇混了過去。

出得蘭州城來, 喘上一口粗氣的兩個老魔鬼才敢在這輛剛噴戮了車主鮮血的車上, 清點他們殺人所得, 僅2000元的現金、一部小靈通和手中的這輛客貨兩用車。

這輛車如果不快速出手, 將很快成為警方抓捕殺人劫車魔鬼的指示燈、導向牌。

在發財夢的驅使下, 一路急奔的“瘦狼”在天色漆黑的凌晨把車開進了一片死寂、寒霧繚繞的天水城。

凌晨時分, 整座古城沉浸在自己古遠的睡夢之中, 沒有理會在這寂靜寒夜, 這兩個一身血腥、滿臉殺氣的不速之客的到來。古城的靜謐肅穆, 讓這兩個沽滿一位無辜生命的鮮血的老鬼, 站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頓時覺出一股寒氣從頭頂直貫腳底, 兩個老傢伙毛髮倒豎, 後脊背發頗, 像被那不散的陰魂厲鬼追趕拍打著一般。

心下恐慌的“瘦狼”嘴上說的是:“這車是賣不成了,搞不好將咱哥倆也給搭了進去,得趕緊走人,回蘭州。”

“瘦狼”說啥就信啥的“胖狼”,聽說棄車而走,雖然心下不捨, 費了這麼大的勁弄來的車, 又要白白地扔掉, 可一聽到賣車會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搭進去, 還是性命要緊, 便趕緊從車裡跳了下來, 追上已經走出幾步的“瘦狼”。

“就這麼撂在這兒了?”,回頭又望了幾眼的“胖狼”,不甘心地追著“瘦狼”嘀咕了一句。

“捨不得你一個人就守著它去。”

“那還不是等死。”

“知道就好。”

棄車而逃的兩個老賊, 不敢在棄車的地方直接打車, 步行了兩里路, 才打了一輛出租車, 出了天水城, 在附近找到一個小車站, 搭了一輛過路的夜行車, 狼狽地逃回蘭州。那輛遺棄在天水城掛有蘭州牌照的客貨兩用小卡車, 很快被天水警方查扣, 通過遺棄在車上的駕駛證、行車證馬上與蘭州市公安局取得了聯繫。

此時蘭州市公安局七里河公安分局接到群眾舉報, 已在七道梁的山溝裡發現那位遇害司機的屍體, 立為特大搶劫殺人案偵查, 得到天水等方報來的情況線索後, 立即前往天水開展工作。在天水帶方的配合下, 各條能想到、查到的線索查斷之後,拖著那輛被遺棄的客貨兩用車回到了蘭州。

經辦此案的七里河公安分局雖然下了大的氣力, 但拘於條件的限制, 偵查員們左衝右突, 終沒能破解僵局。

女老闆劉紅麗落入了“瘦狼”的套

沈家嶺上的血腥殺掠之後,兩隻老狼蟄伏在黑暗之中,豎起耳朵,辨風聽向,看有無危險的聲音逼近。等待的結果正如他們心中所盼——平安無事。那好多天才平穩下來驚慌頗抖的心的兩條老狼,又仔細盤算著下一次的殺掠。

黑夜之中,他們絞盡腦汁、苦苦思索、反覆刻畫所要撕咬的獵物漸漸明確清晰地浮現了出來女性,最好是中老年。有錢,做生意或與做生意有關的。熟人,但不是眼下的熟人,而是十來年前最近幾年又沒有往來過的熟人,也就是在此人的通信錄中、現在交往的熟人圈子裡沒有誰能想起、提起他們,給調查的警方留不下任何蛛絲馬跡的人。

捕食獵物的範圍確定之後,便想著如此這般打造一個捕捉、屠殺獵物的籠子找一僻靜但不偏僻的地方,租一間樓層較高的房子,以談生意投資為名,將其編入,制伏後劫其銀行卡或存摺,逼其說出密碼,然後殺死,放入冰櫃之中, 凍硬之後,再碎屍, 這樣就不至幹有血流出來,留下痕跡。然後借一輛車來,將碎屍拉到魏嶺山上拋棄。這真是一個完美無缺的計劃,定是神不知鬼不覺。

一天到晚,這兩個衣冠楚楚、舉止文明、一口普通話、模樣受人尊敬的老者, 便悠閒地漫步在這座城市的街頭,他們用緩慢的老腿劃拉過街面,是在尋找一個撕咬碎裂的目標、一個可以為他們口腹提供享樂的錢袋, 為了獲得這個錢袋, 他們不惜毀滅錢袋的主人。

在一趟趟劃拉過一條條他們熟悉的街道過後,在槐花的濃香瀰漫在這座西北古城上空的月,一個名叫劉紅麗的美容店的女老闆被他們狼一樣飢餓的目光緊緊地套住了。

劉紅麗,四十多歲,開著一家頗具規模的美容店,八九年前“瘦狼”在工商局的時候, 求他辦過事,後又打過幾次交道,算是熟人。之後,就沒有再見過面了。

在這個女人的電話簿上,不可能有他“瘦狼”的電話、姓名了,很可能這個已經發福發財的女人面對面都認不出他是誰了。

兩隻老狼為了能將這隻獵物捕獲,開始一步緊迫一步地動作為了讓這個女人再想起自己,“瘦狼”專門設計了一個街頭偶然相遇的場面。

他先暗自跟蹤劉紅麗回家的線路,然後在她家附近的巷子裡等候,卡好她回家的時間, 再迎面朝她走去,故意在人流中碰見她,然後裝出一副故作吃驚的模樣:“你,是小劉吧?我是老馬啊!記起來了吧, 當年你找我的時候, 還是個小姑娘呢, 可水靈哪。不過, 現在還是和過去一樣水靈啊!”

第一眼的時候,劉紅麗果然沒認出他是誰。站在那裡,愣愣地想著。經“瘦狼”這一連串的提醒,劉紅麗那疑惑的眼神才放出驚喜的光來。

“哦,是老馬,想起來了,怎麼不認識呢,那時可是幫了我的大忙了,一晃這麼多年都過去了,現在好著呢吧?”

“看著你一臉喜氣的樣子,搞得不錯吧,做啥生意呢,做大了我也投個資什麼的,掙幾個小錢花花,錢放在銀行,是啥用也沒有。”

“就是—”

立在路邊的兩人越聊越熱乎,“瘦狼”邀請劉紅麗找個地方去坐坐一會。劉紅麗以孩子在家沒人照顧婉拒了,說以後有的是機會。

“瘦狼”便擺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不方便的話,就下次吧。不介意的話,看能不能留下你的電話我好找你諮詢一些有關投資方面的事情。”

劉紅麗從那個精緻的手提袋裡,抽出一張名片,遞給“瘦狼”,“以後多聯繫,再見。”

重新認識了老馬,這個生意成功、糾紛不斷的女人,也沒有把那次馬路邂逅當做一回事。何況她那段時間因偷稅漏稅遭人控告,已被蘭州市公安局經濟偵查支隊立案偵查, 正為自己成為被調查對象、緊催著還稅款流煩惱不已。

商人最感興趣的當然是錢了。在一次又一次談到那堆不知往哪兒放的閒錢之後, 果然勾起了劉紅麗的興趣,你“老馬”有錢,我劉紅麗有經商的經驗,合二為一,準能掙大錢。

就是在大掙錢、掙大錢心思的驅動下,有錢的劉紅麗便向吹得“更有錢的老馬”不自覺地靠了過去。

5月6日,一個炎熱的日子,這天下午,一身涼衣小褂的劉紅麗跟美容院的屬下打了一聲招呼,說出去辦點事情,便打車去了七里河吳家園一棟家屬樓,在樓下見到了笑眯眯地等著她到來的“老馬”。

這是一棟顯得陳舊的家屬樓,似乎不應該是“老馬”這樣有錢人的居住之地。怕劉紅麗起疑心的“老馬”,說這是他一個也懂行的朋友住在這兒,一塊來聽聽她的意見,以免出現什麼差錯,免得後悔。

投資畢竟是件大事,容不得出現什麼差錯。劉紅麗一聽,連稱是應該慎重才是。兩人說著話, 一層一層爬上了六樓。

敲開門之後, “老馬”的搭檔,也就是“胖狼”,一臉堆笑、十二分熱情地迎了上去“快請進一一請進一一”

讓座倒茶, 幾句話便談到投資項目上來。

一個時辰之後, “瘦狼”看著口水也耗得差不多了, 怕再耗下去, 已經進到籠中的這隻獵物要走, 便話鋒一轉。

“我們錢是有,只是還沒有到賬, 還想請劉經理先借點給我們渡過眼下的一個難關。”

“借多少?”,從兩人的眼神裡明顯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的劉紅麗警覺起來。

“一萬行,兩萬也可!”,“瘦狼”笑嘻嘻地站了起來,“我們是既不嫌少,更不嫌多。不過, 還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就是請你把你身上所帶的錢都得給我們留下, 一分錢都不能、也不可能拿走。”

“有你們這麼借的嗎?還不如直接搶得了。”劉紅麗有些憤怒了

“不錯,到底是聰明人,一點就通。說借也行,搶也可。也就是說你帶在身上的錢是無論如何再也拿不回去了

“老馬”,也就是“瘦狼”使了個眼色,“為了讓你能不費時間地說出存摺、銀行卡的密碼,就不得不先委屈你一下了。”

會意的“胖狼”拿著一根繩子, 開始捆人, 嘴裡還念念叨叨:“配合一點,我省心,你也就省力。你我兩個人誰也用不著害誰。你說是不是?”

長得嬌小的劉紅麗, 見站在跟前的兩個男人高大雄壯, 知道此時此地的反抗已沒有半點的用處, 迫於無奈, 便只能任其捆綁住自己的雙手、雙腿。

一搜身上, 手機、現金、銀行卡一大堆。這下可是發了。那張工行的牡丹卡上, 竟然有二十多萬元的現金。天啊,這對這兩個“老狼”可是天大的一筆財富。

聽到從劉紅麗嘴裡吐出這張卡上的錢數時,兩條飢餓的老狼, 高興得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銀行卡的密碼, 也沒有費什麼工夫便問了出來。

劉紅麗問啥說啥, 沒有什麼反抗和隱瞞, 沒為他們成功地劫取製造一點兒的麻煩。

她如此百分之百地配合, 是心裡還存有一絲僥倖劫了財的這兩個老傢伙, 該不會連命也要吧。

確實是不想要她的命!

你想她是這樣地聽話, 沒有給“瘦狼”添一點兒麻煩。

“瘦狼”說當時都不忍心殺她了。

可是,不殺不行啊。

這怕連最最愚者的罪犯都明白的理,“瘦狼”當然不能也不敢忽視。殺掉這個心裡把他倆恨到骨子裡的女人, 為了錢財, 更是為了保存自己。

把人捆綁在床上, 兩個老賊便拿著劉紅麗的銀行卡, 趕到西站一家工行取款機上取款。這洋玩意兒他倆都沒有用過, 只得請旁邊取款的人幫著取了2000元的款, 問了一下卡上的存款數, 真的還有二十多萬。

天啊,二十多萬, 兩隻飢餓的老狼緊緊地抱在了一起咱哥倆有錢啦,發啦!

出了銀行大門的兩個老傢伙又咬牙, 又跺腳, 嗽嗽地亂叫著!完全像兩隻發了瘋的野獸一般。

錢、銀行卡、密碼, 丟掉了所有救命稻草的劉紅麗, 便一無用處了, 斬草除根, 不留隱患的惡毒心思, 讓兩隻老狼舉起了魔掌!

這個在人世間活得有滋有味、總想著為自己、為別人乾點什麼的聰明女人, 沒想到自己的一個沒想到, 連財帶命都陷進了一個老熟人的圈套,被絞斷了她最最值錢的生命。

據說被勒死的時候, 這個熱愛生活的女人眼角還掛著淚水。

依事先的策劃, 兩條老狼便先將屍體放進冰櫃裡冷凍起來, 第二天, 才將凍硬的屍體用鋸子等作案工具碎屍, 分裝進多個黑色的塑料袋中。

第三天上午,兩條老狼提著兩兜碎屍,像兩名聊天的老茶客一般上了靠在七里河吳家園黃河岸邊的一艘茶艇上,選了一個僻靜處坐下,要了兩杯蘭州特色三炮臺茶碗子,一邊品著茶,抽著煙,說著閒話,一邊乘人沒有注意的時候,往滾滾的黃河水裡, 拋下一小袋屍塊。

沒經意之間,端著蓋碗茶的“胖狼”,猛然間瞅見有一袋拋進黃河的屍塊,沒有沉進黃河,而是在船尾打著漂旋不往下走,像一股糾纏不散的陰魂。

看著那袋漂旋不走的黑色屍袋, 驚得目瞪口呆的“胖狼”, 差點將手中的蓋碗茶滾落在地, 茶水灑了一身。“瘦狼”順著“胖狼”的眼光望去, 頓時滲出一身冷汗得趕快離開這兒,萬一讓哪個好事之徒發現,或感覺好玩,撈上來看看,那可就糟了。

得趕快離開這裡。

環顧四周,“瘦狼”故作鎮靜地喝完茶碗子中的茶水,結完賬,拎著沒敢再拋的碎屍袋,悠閒自在地下了船。

上了岸之後的兩人,趕緊攔了一輛出租車,趕到出租屋, 看著那一堆急需處理的黑色塑料袋,撓頭抓耳了半天,還是想著去借一輛車來,趁天黑之時,扔到那個偏僻的魏嶺山上的深溝中,真正做他個神不知、鬼不覺。

午夜,“瘦狼”開著一輛借來的客貨兩用車來到樓下,用膠帶紙捆紮好了的幾個紙箱,搬下樓來,裝到車上,轟鳴著馬達,將這個屈死的冤魂,要他倆性命的罪證,拉出燈火璀璨的城市運到了人跡稀少的魏嶺山中,拋進了野獸出沒的山谷。

處理完罪證,經過一番偽裝的兩個老傢伙, 心驚膽戰地來到一家工行的取款機前, 把那張受害人的銀行卡一插進卡機,卡便“唆”的一聲進了卡機。從來沒有使用過銀行卡的兩個老賊,一看卡進去了,沒了,還以為是中了埋伏,要麼就是受害人的家屬掛失報案了,嚇得兩人像受驚的兔子一般,立刻竄離取款機,像遇到鬼一般逃出營業廳。

“再不能回去,回去很可能就會落入圈套。”,“瘦狼”邊走邊很神秘地對“胖狼”說:“這個你就不懂了,警察就是順著這個道抓人的,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那張靠殺人喋血劫來的銀行卡,就在他們兩人的慌亂、猜疑之中,丟失在了那臺卡機上。遭此打擊的兩條老狼,不得不灰溜溜地夾著尾巴,在腸子都快悔出清水來的日子裡,幻想著哪一天再碰上這樣一條大魚。真正是忘我“狼心”不死。

立專案蘭州方四處找線索,DNA檢驗確定誰是受害者

沈家嶺林場工作人員發現被拋在華魏公路沈家嶺段散落在山谷裡的人體屍塊,嚇壞了的護林員馬上將這一重大案情向當地派出所作了報告。

接報後的魏嶺派出所一面出帶,一面向七里河公安分局報案。碎屍大案當數惡性案件, 歸蘭州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管轄。

接到七里河公安分局報告的蘭州市公安局主管刑偵的副局長鬍義、刑偵支隊支隊長鬍靜漢、副支隊長鬍衛星立即率刑偵支隊重案大隊一大隊二技術大隊火速趕往現場, 會同先期到達現場的七里河公安分局刑等、魏嶺派出所民等一道開展工作。

現場勘查、調查訪問同時進行。現場勘查確定拋屍現場位於華魏公路公里處南側的綠化帶內,屍塊散亂地分佈在接近溝底的山坡上,因天氣炎熱,已高度腐敗。屍塊跟前散落大,紙箱各一個,紙箱上纏繞著透明的封裝膠帶。

經法醫鑑定現場發現被肢解的屍塊有軀幹、盆骨、大腿中段等部分,死者為成年女性。

從現場提取到了女性穿戴的衣服等用品。現場沒有發現判斷死者身份最最重要的頭顱。法醫屍檢認為被害者死亡時間在4至5月之間,分屍為鋸子、寬刃刀之類的工具。

現場調查認為此為第二,甚至第三現場,查找第二、第一現場對此案的偵破十分重要。

現場調查、法醫鑑定綜合認定這是一起特大殺人碎屍案件無疑,並且是一起無頭碎屍大案。

犯罪分子手段殘忍、老到,拋屍隱蔽,是一個很有犯罪經驗、犯罪心理素質很好的團伙或個人所為。甘肅蘭州獸方法醫技術權威魏方明特別指出受害人的屍體,很可能是在殺害、冷凍後被肢解的。

這個罪犯或團伙必定十分危險和兇惡,一日不除,對社會的安寧、人們生命財產的安全便是一個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的隱患。

使用各種偵查手段、動用各種偵查力量,不惜代價,一定要章下這樁大案。聽取彙報之後的甘肅省公安廳副廳長、蘭州市公安局局長姚遠作出指示成立場“6·27”專案組,局領導從人力、財力、技術力量上全力支持此案的偵破。

“6·27”專案以蘭州市公安局刑偵支隊一大隊、技術大隊為主力,大隊長李斌、副大隊長張金剛都是屢破大要案件的破案名將,查清死者身份自是同期開展工作中最重要的一環。

拋屍現場發現後的6月30日,專案組在七里河轄區工作時,發現5月9日家住七里河區下西園派出所轄區居民劉紅麗的家屬向派出所報稱劉紅麗5月6日從自己的美容院出去辦事後, 再沒見蹤影,家人擔心其遭到不測, 便到公安局報了案。

從派出所當時所登記失蹤人劉紅麗的年齡、所著衣物等特徵來看, 與他們在現場提取到的受害人衣物有相似之處, 便馬上通知劉紅麗的家屬來刑偵支隊辨認。

劉紅麗的家屬和美容院員工在刑偵支隊辨認的結論是現場提取到的衣物與劉紅麗當天離開他她們時所穿的衣物一致。

專案組初步確認受害人為劉紅麗,便圍繞此人開展細緻的調查。劉紅麗,出生於1963年10月,開著一家美容院,生意不錯,平日裡衣著光鮮,裡外名牌, 收拾得光彩照人,屬那種看上去錢財富有的女人。

生意人本來就交遊甚廣,更何況劉紅麗又是有過幾次婚變的女人。1986年第一次婚姻的劉紅麗,生活不錯,不幸的是丈夫在1992年因車禍死去。失去丈夫之後的第四年,劉紅麗有了第二任丈夫,但這是一次失敗的婚姻,五年之後破裂。和遇害前劉紅麗一起生活的是現任的男友常動。

在這種複雜關係中套著複雜關係的案情分析會上,“6·27”專案組歸納出幾大必須破解的疑點拋屍現場所發現的衣物是與失蹤人劉紅麗失蹤時所穿一致,但拋在現場的屍塊還沒有科學的論斷就是失蹤人劉紅麗的屍塊。

拋屍地點位於華魏公路6.5公里處南側的綠化帶山溝中,這裡地處偏僻,荒山野嶺,山地公路平時就是青天白日也很少有人在此走動,故拋屍此處,一兩個月之後才被發現。而這一大片的林帶又恰好是受害人劉紅麗現在同居男友常動的綠化承包地帶。這是偶然的巧合呢,還是另有隱情,這個隱情又是什麼?

調查發現,劉紅麗在失蹤時期正被蘭州市公安局經濟偵查支隊立案調查,立案調查的原委是她在1998年承包經營蘭州市一單位招待所時,偷稅漏稅達19萬多元,屬被警方約束行為之人。

5月8日是警方規定的補交偷稅漏稅稅款的最後時間,而其在此最後的時間前夕突然失蹤遇害,是巧合,還是存有其他暗道玄機調查中發現,劉紅麗當日攜帶的銀行卡中,存有20多萬元的現金,而這20多萬元的現金據說是為蘭州警方準備補交的偷稅漏稅款,可這筆款項並沒有交到蘭州警方手中,人便失蹤、甚至遇害了。

事情就這麼巧?就這麼奇怪地碰到了一起?偵查員們還不得不泛起的一個疑問是在遇害者失蹤的當天下午5時許,在一家銀行的取款機上,取走了2000元,這筆錢是不是受害人自己取走的是, 她取這筆錢幹什麼。不是,那又是誰取2000元呢?是殺人兇手?如果是,為什麼又僅僅只取走了2000元,難道還有個神秘的第三者?

問題還有在5月6日那臺被人持劉紅麗銀行卡提走元的取款機所在的那家銀行,沒有任何錄像資料留下,據銀行方面稱當時他們的監控設備壞了。

這又是偶然還是提款人特意選擇了這家監控設備壞了的銀行,並且恰好又是這個時候圍繞這一層緊套著一層的疑點,專案組一時很難定性這起殺人碎屍案件是為人、為財,還是為情。甚至還考慮到那個因鉅額催繳稅款所累的劉紅麗會不會挺而走險, 來個借屍銷債,製造這起無頭荒山碎屍案,在警方為她的遇害忙乎的時候自己抽身溜走, 從蘭州地面消失得無蹤無影,換一個自由的世界,帶著錢財,過她逍遙自在的生活去了。

為了破解這些疑點,“6·27”專案組在全面開展偵查工作之時重點放在劉紅麗周邊的關係、乃至關係的關係上,特別是那些與常動有關係的特殊人員的調查。

有駕駛技術、有機會接觸私人、單位車輛的人員應列為重中之重。偏遠的拋屍之地, 沒有機動車輛是不可能的。他們的膽子再大,也不會打一輛出租車去幹拋屍的勾當。

同時加緊對現場勘查中提取到的屍塊包裹物、兩個紙箱和包纏紙箱的膠帶紙等物的銷售點、使用範圍進行調查,達到以物找人的目的。對死者身份的確認是此案需要破解的重大疑點之一,並且是為此案的偵破指明正確方向的基礎。在局領導的支持下, “6·27”專案組為此投人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雖然現場提取到的屍塊已經高度腐敗,明知確定受害人身份有一定的難度,但仍抱有一線希望的蘭州警方將現場提取到的和假設受害人家屬身上採集到的檢材,派專人送到在國內技術鑑定領域具備先進技術條件的西安市公安局, 請求鑑定。

西安市公安局非常重視鄰省兄弟警方送來的這份條件非常不好的檢材,派出專家悉心工作,但終因受技術條件的限制,沒能在檢驗報告上籤下鑑定的結論。

雖然是帶著遺憾告別了西安的同行,但蘭州“6·27”專案組的辦案人員並沒有灰心喪氣,而是心存最後的一絲希望帶著重新採集到的檢材來到北京中國刑事技術鑑定權威單位——公安部。

高度腐敗的生物檢材能否作技術鑑定,對公安部所來說也是在工作實踐中所遇到的一項難題,在此之前還沒有做過,不畏艱難的所的專家們,便將此作為一項科研項目, 進行攻關。

在焦急等待的幾天之後,從北京公安部所傳來了好消息腐敗生物檢材作技術鑑定的技術難題被他們順利攻克,蘭州“6·27”專案組送檢的檢材作出了鑑定被拋在魏嶺山溝的屍塊就是失蹤的美容院老闆劉紅麗。

死者身份的確定,頓時洗去了一些浮在偵查員心頭的疑問, 鼓舞了偵查員查破此案的信心,工作方向、思路更加明確。在大量的調查、查證工作紮實做完之後,劉紅麗周邊的關係人300餘人,一一被排除。

就在偵破工作進退維谷之時,副局長鬍義鼓勵大家克服急躁情緒,梳理前期工作的得失,總結經驗,廣開思路。對此類惡性案件、此類險惡的犯罪團伙要有打持久戰、打惡仗的心理誰備。也許這個時刻,犯罪分子也正在打探、窺視著我們的動靜,正謀劃淮備著下一場的犯罪,專案組的警員在沒能迅速破獲此案的同時,還需做有可能出類似現場的準備。

這絕不是危言聳聽, 而是一個老偵查員的預感。拖的時間越長, 這種可能性將會越大。

“我盼著快速破案,但我們面對的是一個、甚至一夥狡猾、兇殘的犯罪分子,如果快破的目的達不到, 就必須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

“現在是他們和我們這些獸察、這些刑警、這些辦案人員比著耐力、拼著毅力、對決著智力的時候,當然,最後的勝利屬於我們,屬於正義與光明。只是我和大家一樣, 盼望著這個勝利來得早些,我們所付出的代價、人們所付出的痛苦、損失小些、再小些...”

猶豫徘徊觀風望向之中,那柄兩個“老狼”擔心害怕的懲罰之劍在年內沒有降落下來。

為了劫奪那夢想之中的財物,磨了近一年牙齒的老狼們,想著在2005年,做一次大大的撲咬。

鋒利的牙齒,所要噬咬的就是活生生的生命。惡狼的執著, 便是無辜的遭殃。

金牌保險推梢員喇春花落入老狼的囊中

2005年一開春, 兩隻老狼便又開始物色獵物。4月初,在春意漸濃的蘭州街頭,轉動著一雙飢餓眼睛的“瘦狼”,遊蕩到一家保險公司門口時,喇春花恰好從大門裡出來, 做保險推銷的人眼尖,一聲“哎!”喊住了他。

“你是—”

喇春花一面說著話, 臉上一副極力回憶你是我的一個熟人的表情。

“我是老馬、工商局的老馬啊!”看著這個衣飾光鮮、保養甚好、一臉陽光的女人,“瘦狼”猛然覺得機會來了,趕緊配合那個女人的回憶,報出家門。

“是老馬,工商局的老馬,你看我這個記性。”喇春花嘻嘻哈哈地嘲笑著自己,順著老馬的話茬兒,趕緊跟進,“對對對,工商局的老馬,今天到這兒來可是想買個保險想買保險,找我就算你找對門了,我可是這方面的行家裡手。不瞞你說,現在我是主任級別的金牌保險員。”

以為又遇著了一個大客戶的喇春花,趕緊和盤托出自己在保險業務上的種種優勢,以博取眼前這個男人的信任,成為她的下一個客戶。

成功的保險推銷員,要將每一個自己遇著的人都看成是潛在的客戶,喇春花就是這樣一個十分敬業的保險推銷員。在她看來,放過這個偶遇在保險公司大門口有工商局背景的“瘦狼”,就是自己工作的一次失誤,是不能饒恕的。擅長與人打交道、特別是擅長與女人打交道的“瘦狼”和眼前這個眉飛色舞的女人一樣,飛快地轉動著自己的大腦。

做到主任級別的保險員, 可是條肥肥的大魚, 得趕緊跟她套瓷。心思轉到這裡的“瘦狼”,那張臉上的笑便是越來越親切,口中的話便越說越上道。

各懷鬼胎的兩人很快熱乎到跟老朋友重逢一般親熱,告別之時,“瘦狼”已表現出對買保險有濃厚的興趣, 更激起了喇春花牢牢抓住“瘦狼”的熱情, 趕緊把自己的一張名片塞到了“瘦狼”的手中。

買保險一定要來找我, 我包你百分之一百的滿意。

我也給你一個百分之一百的保證, 買保險一定來找你。兩人高興滿意而別。

已有十分把握釣住這條大魚的“瘦狼”,回去之後,便和“胖狼”在黑暗之中, 趕緊編織一張惡毒的網,準備絞殺這條已經游過來的大魚。

兩人如同上一次一樣在城關區上溝一僻靜處租房、購置冰櫃、繩索、刀斧等作案工具,準備就緒之後,就是將這條大魚吃喝著趕進來挨刀了。

應該說“瘦狼”這條老狼在看人上眼力是夠毒的了,這個喇春花在保險業內還真的發展不錯做到主任級別,是這家保險公司的金牌保險員,每個月收入六七千元,在蘭州算是高收入階層了。

她那副獨特的裝扮行頭,業內人一瞅,便屬成功人士。包裡的兩部手機響個不停,一部精緻的手提電腦,用不用總是提在身邊,像是總有大宗的業務,需要隨時接通總部一樣。人的身價,大部分就是由這些身體上的裝飾品、使用物來衡量和推定的。

看樣子,這個叫喇春花的女人,深諳這些裝飾物的分量, 便不厭其煩地將它們帶在身邊,藉此裝點自己的身價與眾不同。

正是保險業給她帶來豐厚收人的同時,讓她有了一種成功的滿足感,整個人都痴迷到保險的買賣之中。只要跟她談的是保險,她便滔滔不絕,如數家珍。除此之外的話題, 吊不起她的半點興趣。

不過,到了2005年春上,這個精明職業女人的興趣有了些轉向,一種新興的電子商務正在興起。在保險市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喇春花,已敏銳地看到了這個新興市場深厚的潛力和所蘊涵的商機,便想著慢慢地朝這個方向轉移為了化解這個轉向所帶來的風險和將這個風險降低到最低係數,喇春花便尋思著找上一個合作投資夥伴。最理想的是找上一個有錢、又不懂業務,她能夠控制得住的合作伙伴。那個“瘦狼”就是在尋覓途中所遇到的一個理想的合作伙伴。

在兩人幾次的電話交談中,她瞭解到“瘦狼”資金雄厚,意向投資,又處於借懂之中,是個不知道手中的錢往哪兒投的主兒。這幾個要素,非常符合喇春花的心中所想,自然引起了她濃厚的興趣,便向“瘦狼”發起了溫柔的攻勢。

“瘦狼”故憊推三讀四的, 直到完全相信這個女人是真的急於跟他合作時,才同意在4月14日這天在他們租住的城關區小溝頭的房子裡見面。

在心中所想的誘惑下,4月14日下午,興沖沖趕來的喇春花帶著她的傢什手機、手提電腦、銀行卡、一個裝有不少保險宜傳單的女式坤包,帶著一腦子做大做強發財的夢想,一腳踏入了“瘦狼”專為她設下的死亡陷阱。

在所有隨身攜帶的現金、金首飾、手機、筆記本電腦被蒐羅一空之後,便是那張閃著金光的銀行卡了。

密碼被捆綁在沙發上的喇春花雖然心中一萬個不願意,但為了性命,還是立馬告訴了他們,並沒忘加了一個說明本來卡上有兩萬多塊錢,上午一個朋友急用,才取出來, 可能也就剩下一千多了吧。兩個以劫財為目的的老賊,一聽這話,發出一聲像被誰抽了他倆狼筋一般的慘叫,癱軟在地上,半天沒能起來。

“要是能早上半天...咋就這麼倒黴呢!”

“要是你們放了我,我去給你們湊錢去。”

見有機可乘的金牌保險員,馬上拋出一個誘餌。

兩個老魔鬼一聽自己綁在沙發上的羔羊開口了,馬上停止了哀號爭吵,“瘦狼”冷笑著問道:“什麼?我的金牌保險員,請你再說一遍。”

“要麼你們放了我,我去給你們湊錢去。”這是自己的一線希望。

“哈哈哈。”

“你聽聽,你聽聽,這怕是你我今生今世最最喜歡聽到的話了。看樣子,我們又弄錯人了。唉,我的小乖乖。”

“瘦狼”抬手在喇春花的臉上拍了拍:“可惜啊可惜,要是這話在進這扇門之前說給我哥兒倆聽,我哥兒倆一定是十二分地感激,認定你是觀音菩薩再世,大大的善人, 別說會動你一根毫毛,就是我倆拜在你的面前感謝你還來不及呢。可惜啊,隔夜的黃金不如銅,現在是說什麼也來不及了。不是我不想相信你,是我哥倆害怕你啊。害怕你在給我們打錢的時候,給警察也報了信,結果是錢沒有拿上一分,人倒成了警察手中的魚鰲了。你想想,事關我哥兒倆的身家性命,我敢麼?打死也不敢。”

“相信我吧,我只會打錢,不會給菩察打電話的。”那個被捆住手腳的可憐的女人哀求著,緊抓住這根救命的稻草不放。

“哈哈,相信你,相信你那我不就死定了。”

“為了我的不死定,那就只好讓你死定了。‘胖狼’,你說呢?”

“對,為了咱哥兒倆還能活上幾天, 就委屈你先走一步了欠下的債,到閻王爺面前要去吧。”

說著,“瘦狼”和“胖狼”舉起屠刀,將這隻落入圈套的羔羊毫不猶豫地宰殺了。並如法炮製,先將勒死後的屍體,放入冰櫃之中,而後碎屍,將四肢、頭顱乘夜色拋入黃河,然後將碎開的軀幹屍塊、衣物分裝三個紙箱,用借來的一輛車,在黑夜之中駕車拋到魏嶺山中,距上次的拋屍點不遠“瘦狼”知道在一個地方拋屍,無疑會為警方破案提供新的線索,但他像讓鬼攆著一樣,身不由己地把車又開向那個熟悉的方向,將這個新冤魂的屍骨,拋在了那個舊冤魂的近旁。

據“瘦狼”說,拋在這個地方,他心裡覺得安全。再說這個無頭屍案,在這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野之地,也找不到與他們兩個老傢伙有任何牽連的物證,諒那些小警察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更不會找到他們的頭上來。

魔鬼有魔鬼的邏輯,豺狼有豺狼的膽量,獵人有獵人的智憊。

惡魔喋血獰笑之時,正是其吐血哀號之日。喇春花的突然失蹤,讓家人、公司深感吃驚擔心,在多方尋找未果之時,便向住所所在地蘭州市公安局七里河公安分局報了失蹤案。雖然拋屍地點隱秘, 但總有被發現之時。

並兩案蘭州警方架鐵網, 破疑點兩老狼先後被擒

同年,5月6日,接到發現屍塊的報告後,蘭州市公安局副局長鬍義帶領刑要支隊支隊長鬍靜漢、副支隊長周建、“6·27”專案組的全體警員、七里河公安分局刑警、魏嶺派出所民警, 飛車趕到華魏公路沈家嶺段的拋屍現場, 現場勘查、調查訪問隨即展開。

現場位於華魏公路公里處西側山坡綠化帶內, 據“6·27”拋屍案現場僅距一公里。

這一現象引起了出現場的領導、辦案偵查員、技術人員極大的關注, 便將這種關注帶入到各自的工作之中。法醫、現場勘查技術人員在現場勘驗時在一道很容易被疏忽的土坎下找到了一張上面印有中國某保險公司蘭州市七里河分公司、喇春花的名片。

經法醫屍檢後確定, 受害人歲左右, 死亡時間加天左右, 分屍工具為鋸子、刀斧。

蘭州市法醫權威魏方明特別指出此次提取到的碎屍, “6·27”碎屍案中所反映出來的肢解屍體的手段、所使用的工具基本一樣, 受害人的屍體是在冰凍之後才開始碎屍的, 所使用的主要作案工具有鋸子、刀、斧等。

現場勘查、偵查員調查分析這又是一起殺人碎屍大案無疑, 蘭州市公安局立即成立了“5·06”專案組偵查此案,專案組的主要成員,基本就是“6·27”專案的支隊領導、重案一大隊的偵查員、技術大隊的法醫、技術人員。“6·27”專案組的偵查員們,在去年的那副擔子上,又壓上了“5·04”,這副新的擔子不管願意不願意, 能不能承受得了,都得背上壓上,用大隊長李斌的話來說:“誰讓我們是蘭州警方偵破大要案件的專業隊伍,我們不背誰背不管背上多重多大的案子,我和我的戰友,都有決心、信心將它拿下,將犯罪分子繩之以法,為警察揚威,為正義鳴鑼開道,這是一名刑警的責任,是義不容辭的責任。”

專案組偵查員根據現場提取到的那張名片,馬上與該保險公司七里河分公司取得聯繫,查清喇春花的基本情況:1962年7月出生, 43歲, 公司的高級主管, 金牌推銷員, 在2005年4月14日失蹤。保險公司和其家屬當時即向七里河公安分局報了失蹤案。

“6·27”專案組的偵查員馬上接來喇春花的親屬、同事對現場所提取到的衣物進行辨認, 證實與喇春花失蹤時所穿的衣物完全一致。

現場死者遇害的時間與喇春花失蹤的時間基本一致,故初步推定現場屍塊遇害的屍主為喇春花。

從銀行方面的調查發現,受害人喇春花的銀行卡在失蹤的當日被人從卡上取走了以元錢銀行錄像監控系統雖拍下了取款人的錄像資料,無奈設備老化嚴重,所存資料模糊, 已無法分辨其真實面目。

為了從科學上最終判定現場屍塊的真實身份, 市局刑偵支隊派專人趕赴北京將提取、採集到的檢材送公安部所作鑑定。

此次的送檢檢材比“6·27”送檢檢材條件好得多,檢驗報告很快給了出來確定拋屍現場提取到的屍塊就是失蹤的那個金牌保險員喇春花。

“6·27”碎屍案的屍源最終確認,為此案偵查工作的深人,理順了關係和思路。

綜合現場勘查、刑事技術鑑定、調查走訪諸多方面的情況分析判定發生在蘭州市2004年和2005年兩起特大碎屍案件, 很有可能為同一夥人所為, 為此, 蘭州市公安局主管領導果斷拍板決定將“6·27”專案與年的“4·14”專案併案偵查。間隔一年之後類似的碎屍案再現魏家嶺的山溝,對蘭州警方是一個極大的挑戰,對蘭州市民更是一個會隨時爆發的威脅,不加緊破案, 作案兇手因作案的成功, 已經嗜殺成性, 絕不會自己罷手,一定還會有無辜者再遭毒手, 這正是警方需要堅決阻止的。

刑偵工作, 就形同在沙裡淘金, 大部分的時間、大部分的精力是在淘沙, 拾金子只是那最後的一刻。

淘沙是拾金必不可少的過程, 而這個過程恰恰是刑警毅力、心力、智慧綜合素質的具體體現,高低差別,好壞優劣,那最後的結果就是最好的判官。此時奔走在各條道上的專案組刑警,掏的就是覆蓋在這樁樁案件上面的沙石塵土,喇春花諸多的關係、隨同喇春花失蹤的諸多物品、那張曾經被他人使用過的喇春花的銀行卡, 便成了他們掏挖的重點地段。

經查喇春花人生履歷, 交往甚至比“6·27”的案主劉紅麗還要複雜,此人1962年出生,1986年第一次婚姻, 1994年離異, 1997年再婚。當過工人、做過生意, 還開過出租汽車, 從2001年被聘為一保險公司蘭州市七里河分公司從事保險營銷業務, 一直幹到案發之前。

正是有著豐富的人生閱歷、多方面的工作經驗, 練就了她的吃苦精神才在幾年之內以其工作業績, 迅速攀升為公司的高級主管、金牌保險推銷員。

把這個整日糾纏在人和事上的女人的關係一層一層理順摸清, 本身就是一件十分繁重的工作。偵查員便以時間為經、空間為緯, 由裡及外、由近及遠依次查去, 尋找可疑的對象。就如發現“6·27”專案受害人屍體的地點是其現任男友所承包的綠化林帶而衍生出的一連串必須破解的疑問一樣,“4·14”專案受害人的丈夫在4月14日受害人失蹤之前的4月8日突然一個人外出旅遊, 直到4月17日才返回,這期間時間、空間所產生的懸念, 也不能不引起辦案警察的關注。只有將此受害人理論上最為親近的人所設下的懸念解開,才有精力、心思去破解下一個、遠一點的懸念。

細細調查的結果是那個出門旅遊逍遙之間, 妻子慘遭不幸的丈夫與案情沒有絲毫的牽連。

被害人喇春花銀行卡是專案組偵查員集中火力攻擊的一個重點, 儘可能全面地收集有關那張銀行卡被人在城關區渭源路一家銀行儲蓄點的卡機上取過1000元錢的情使用這張銀行卡提取那元錢時, 在銀行的監控系統上留下的圖像, 雖然模糊, 但總比沒有要好在排除喇春花的家屬取款的可能後, 那個身材較胖的取款人就應該有重大的犯罪嫌疑。

專案組請來的畫像專家, 盡力讓這個模糊的圖像清晰化。一大隊大隊長李斌發揮其美術專業的特長, 以那個模糊圖像為參考, 畫出模擬畫像, 將其下發到各基層實戰單位,調查摸排。

專案組立即在渭源路這家銀行儲蓄點布控的同時, 在全市其他區域、路段的營業點派出等員重點守候。蘭州警方各路戰術的齊頭推進, 並沒有捕獲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那個在銀行錄像監控系統中出現的身材較胖的犯罪嫌疑人, 像是平地蒸發了一般, 再沒見到他的蹤影。整個偵查工作再次陷入低谷, 專案組主偵大隊長李斌和辦案警員將所掌握的情況進行了反覆分析論證, 認定以劫財為目的的犯罪嫌疑人, 一定還會弄出些動靜來, 這暫時的死寂, 只不過是在觀風察向、動作前的準備。

7月底, 在焦慮中度過一天又一天的專案組刑籤, 終於等來風吹草動的時候, 一監控點上發現受害人喇春花的那張銀行卡, 又被人使用了。蛇終於出洞了。時間是下午兩點左右, 受害人那銀行卡上的存款被人從西關什字一家銀行的取款機上取走了1000元。

為這一刻到來的專案組刑警, 不知度過了多少個不眠之夜, 早已鉚足了勁頭, 沒有想到守候了這麼多天, 還是沒有抓到現場, 怎不覺得心中窩囊。

讓他們感到意外的是, 這家銀行儲蓄所監控系統抓拍下的錄像資料中的持卡取錢人竟是一名中年婦女, 而不是他們緊盯住的那個身材較胖的犯罪嫌疑人, 這與銀行方面反應滯後也有很大的關係。

難道前期偵查的方向全然不對, 還是又出了什麼鬼怪好在這家儲蓄所地處蘭州市的鬧市繁華地段, 來往此處存錢取款的客戶流量很大, 所配裝的監控設備先進, 拍錄下的錄像資料相當清晰,便請來受害人喇春花的親屬、同事對此錄像資料中出現的那個女人進行辨認,結果是無人相識。這是受害人的銀行卡在遇害之後第二次第二個人的使用, 難道這兩個人是一夥的,查清抓住這個,取款人, 是突破此案的關鍵。

省廳、市局領導、專案組的全體成員, 便將這個中年女人的銀行錄像, 如獲至寶一般轉錄下來,在刑偵支隊的刑事技術室中,反覆播放,一個鏡頭一個鏡頭地研究,從取款的時間、當日氣溫的高低、取款中年女人的衣著、髮型、所背挎包等方面判定此人應為職業女性,經濟狀況不是太好其家有住在附近的可能性,到此處取款很有可能是上下班時的路過。

如果此推斷準確,那麼,在此及附近的交通站點、路線上,就有再遇見此人的可能。

如果此推斷不準確, 就得做兩手、三手甚至更多方面的心理、事實上的準備。這是做刑事偵查工作必須具備的基本功。

一拳掄空,第二拳跟著就上,絕不能在此期間留有空當。一旦空當留下,便是對方的活口,自己的死穴。為了消除可能出現的空當,抓捕這名他們恭候多時才等來的神秘“客人”,專案組派出三路人馬一路在取款銀行儲蓄所附近的西關什字、南關什字、雙城門一帶的交通站點、人行道上、沿途的企事業單位、商場連續守候, 搜尋那位一閃而過的“客人”。一路調查訪問銀行工作人員、同一時間段在銀行出現的客戶, 更細緻、更全面地刻畫該“客人”的全貌, 力爭偵查人員在尋找抓捕工作時熊一矢中的一路深入挖掘喇春花深層乃至隱秘的關係, 特別是那些不為其家人、同事所知道了解的準客戶, 從中查尋此人, 進而對此人身份進行確認三路人馬不分晝夜緊鑼密鼓地向著各自的目標強力推進, 一週之後的月日, 專案組警員的辛勤努力獲得了回報。這天中午時許, 在南關什字守候的專案組偵查員, 猛然間發現在那流動的人群中, 有一名中年女性體貌特徵、衣著打扮, 特別是手中所拎的那隻樣式奇特的提包, 讓偵查員的緊張的心倏然一驚。那不是她嗎?就是她幾名偵查員的眼光便緊緊地咬住了那名中年婦女的背影, 再沒有放鬆過。尾隨其後, 秘密跟蹤, 直到她在南關什字進入一家屬院內的一單元內, 才略略放下心來。

專案組領導得到報告後, 指示選擇最佳時機, 秘密抓捕, 切忌打草驚蛇, 讓其躲在暗處的同夥發現後溜之大吉, 亂了全局部署。

當日下午, 在其上班的路上, 根據專案組佈置妥當的偵查員, 對其實施了成功的密捕, 隨後在其所帶的包內發現被害人喇春花的銀行卡, 進一步確認此人就是持受害人喇春花的銀行卡取走元錢的那個中年女人。

不知道為什麼被公安機關如臨大敵一般, 將她抓了進來, 一時暈頭轉向, 沒了方向, 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麼事情在什麼時候犯的被公安機關如此這般抓了進來。

在聽到訊問她的警察反覆地詢問那張取錢卡時才反應過來大概是這張卡上出問題了。

在她聽到這張卡上有人命大案時, 頓時嚇得一臉蒼白, 淚水滾滾而落, 便把自己得到卡時的承諾踢到一邊去:“這張卡不是我的, 是我的一個熟人賀蘭定交給我的。我最近急需一筆錢, 便去找老賀, 請他幫忙解決一些。他一臉難色之後, 便拿出了這張卡,讓我自己去取錢, 並說不要告訴任何人這張卡是他給的。”

這個女人已是泣不成聲, 趕緊為自己辯解,“我哪裡會想到這張卡與一樁人命大案有關係呢。”她立刻講老賀的年齡多大身高長相如何細細說來。

這個女人所描述的老賀跟在月底用受害人喇春花的工資卡在銀行取過款的那個胖子的體貌特徵十分相像。

“你看像不像這個人”,李斌大隊長拿出自己畫的模擬畫像。

那個女人呆了一下, 連聲說道:“像...像...確實像...簡直就是照著老賀畫下來。”在摸清老賀現在的詳細情況後,專案組派出兩名偵查員,找到“胖狼”原來工作的單位,請來原來的單位領導秘密辨認他們製作的模擬畫像。

單位領導一看, 立即認出:“是我們單位的老賀,賀蘭定,不過已經好長時間沒來過廠裡了,人挺老實的,出啥事了嗎?”

“有點事。”偵查員在叮囑他們一定要嚴格保密後, 悄然離去。

專案組查清那個取款的中年女人所言屬實,在確定與蘭州警方專案組正在偵破的案件確實無關後, 便為她辦了取保候審。局領導胡義發出抓捕重大犯罪嫌疑人賀蘭定的指令。

專案組調集精幹警員在副隊長張金剛的帶領下, 立即撲入到調查抓捕有重大犯罪嫌疑“胖狼”賀蘭定的工作之中。

賀蘭定的行蹤很快就被確定, 他正行走在去看望他老母親的路上, 這個人還是個孝子, 雖窮困潦倒, 但每個週末去探望一次他那年過八旬的老母親的習慣, 依然照舊。只是過去看老母親的時候,常帶些好吃好喝的, 現在的日子過背了, 帶去的東

西少了, 實在過不下去的時候, 還得厚著臉皮向他這已是八十多歲的老母親伸手, 這真比割他的肉還難受, 那一刻, 他恨不得一頭撞死⋯專案組的探員便在這位孝子兼魔鬼的老狼看望老母親返回的路上設伏將其成功抓獲, 當手銬砸在他那雙頗抖的手上時, 他掙扎著回頭張望著他母親居住的那棟老式樓房, 眼裡滾出淚來...

他知道這可能是自己最後一次看望他那已是衰朽之年的老母親了。

蘭州警方專案組排出最嚴厲的訊問陣容, 對付這個兩起特大惡性案件重大的犯罪嫌疑人。

“胖狼”哪經歷過重案組訊問的陣勢, 三下兩下便將同夥“瘦狼”馬金城給供了出來。

專案組立即出動, 在出租屋裡將正在做清夢的犯罪嫌疑人“瘦狼”抓獲歸案。

“瘦狼”傻眼了, 長嘆一聲:“劫數到了,跟你們走吧!”發財夢沒有做成,人倒做死了幾個,雖弄死了兩個有錢的主兒, 卻沒有做下什麼錢來, 背背背, 如此背的命運還有什麼可抗爭的。想通之後的“瘦狼”、“胖狼”痛快地文代了所做下的一切罪惡。除蘭州警方刑偵支隊專案組所掌握的兩起特大殺人碎屍案件外,還交代了那起冷霧寒風中搶劫殺害出租車司機的殺人案件。

審訊完兩個兇險犯罪嫌疑人的辦案刑警,難免有些目瞪口呆,老年人犯罪, 也會如此之殘忍、如此之瘋狂。更何況還是有過如此出身、如此人生輝煌經歷的兩個老人。

輝煌人生——落泊的鳳凰不如雞

1952年出生的馬金城在他生活一帆風順的時候, 可能什麼都想到了, 就是沒有想到過自己兩鬢斑白、身體衰敗之時, 會成為一系列殺人碎屍案的被告而站在莊嚴的法庭上, 接受法律的審判和受害人家屬、憤怒聽眾的唾罵。

在公訴人憤怒的陳述中, 個子瘦高的馬金城一定在尋找他人生鏈條中哪一環的變形、裂口直到最後的脫落, 使得他整個跌入了那萬劫不復的犯罪深淵。

是2000年貿然的陝西之行, 還是2002年在蘭州和親戚生意合作的失敗?是在工商局經濟檢查站不明不白的一幕在心中所埋下的定時炸彈, 還是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那些溝溝坎坎所造下陰影的累積。這些溝坎對自視甚高的馬金城應該不算什麼, 可自己就是讓這些不算什麼的溝坎絆倒、摔傷、淹沒了。

這難道就是命運, 是定數, 是在劫難逃那自己先前的一帆風順、榮耀輝煌也是命運, 定數, 非自己莫屬。北京人民大會堂的頒獎臺和蘭州森嚴的法庭審判臺雖說有天壤之別, 但自己的雙腳卻都是真真實實地踏過、走過。

恍惚之中, 只有眼下的審判庭更為真實了。

難道過去的輝煌都不是他馬金城走過的路那個曾經輝煌的馬金城已離他越來越遠, 恍若隔世一般。年剛剛參加工作的馬金城, 是一位執法的警察, 在白銀市公安局。當時的下屬礦區刑偵隊一干就是八年。他果敢的性格、周密判斷的才幹, 在案件多發的礦區, 很快地顯露了出來。他被領導視為幹才, 交工作, 壓擔子, 日積月累, 使他在偵查辦案上積累了豐富的經驗, 練就了一套對付罪犯的辦法。沒想到當年在打擊犯罪分子工作中磨鍊出來的高招, 到若干年之後竟成了他殘害無辜、逃避等方打擊的手段。

人性的蛻變誰能說得清有時真有些黑白顛倒、貓成老鼠、人鬼莫辨的感覺。

這種角色的大倒換, 讓這個幹過多年刑警的馬金城內心深處也會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怪異感。

馬金城在工作中初露頭角時, 甜蜜的愛情也悄然向他靠近。精明過人的馬金城對愛情家庭自有他自己的價值取向, 沒有輕易去接那些他看不上眼或條件不符合他要求的姑娘射過來的愛情之箭。他在等待, 等待一個能改變他處境、甚至命運的女性來到跟前, 協助他創造一個輝煌的人生。

他的眼光早已越過礦區、越過白銀區, 投向了省城。他的理想、他的愛情、他的妻子、他的家庭應該在那個繁華的都市之間, 而不是窩在這窮鄉僻城之中功夫不負有心人, 果然, 一個長相身高都合他心意的女子步人他的視線。讓他心中暗暗歡喜不已的不僅是外貌, 更是那個女子的高幹家庭背景,在那個重視血統甚於一切的年代, 他深知此間所包含的內在價值。

憑藉自身優秀的條件, 使出渾身解數, 馬金城終於讓那個出身高幹家庭、靚麗的姑娘成了他的新娘。

正如他所看好的那樣, 妻子家庭背景在發揮著強大的作用, 他的事業一步一步走向人生的燦爛之路。

1982年, 以專業特殊人才, 馬金城從白銀的山溝溝調入組建時間不長的蘭州市工商系統的經濟檢查站, 實現了他走出閉塞的小村落, 踏向繁華都市大道的夢想。

在特殊年代的工商局成立伊始, 擔負著打擊走私販私、投機倒把、買空賣空等經濟犯罪活動的積能。馬金城就是以打擊破案特殊人才專門從公安系統調到工商局從事這項工作的在經濟檢查站的崗位上, 馬金城的能力才智發揮了充分的作用, 攻下了一樁樁走私販私大案, 頂住了走私犯罪分子的拉攏誘惑, 取得了驕人的緝私戰績, 也因此有了年馬金城人生價值輝煌的頂點, 他被授予全國“五一勞動獎章”,登上了北京人民大會堂聖殿一般的領獎臺,一時成了報紙、電視裡的名人那時的馬金城好不風光。家有美妻嬌女,和睦美滿,事業有成,聲名遠揚,正是人生春風得意時。

中國有句老話, 叫做樹大招風。生性就喜歡張揚的馬金城, 在盛譽之下, 並沒有收斂自己的性格,反而更加張揚。

不拘小節,口沒遮攔的馬金城,便給那些心懷不滿、暗生嫉妒的人,留下了可供攻擊的口實與機會。

那些坐在辦公室裡喝茶看報,飽食終日、無所事事, 憤恨所有比自己光鮮、自在、有成就的人, 心底陰暗地盼著風光無限的馬金城倒黴走背運, 以便滿足他們那變態的心理不幸竟被言中, 這個常在河邊走的馬金城,在接下來的一起案件中被河水打溼了鞋。

那還是一起馬金城十分熟悉的走私汽車案件,那年頭走私汽車暴利吸引著人們瘋了一般痴迷不醒, 並滲透到社會的角角落落, 所引發的社會問題讓黨和政府掀起了一場反汽車走私風暴。公安、工商是這場戰鬥的主力軍, 馬金城是蘭州也是甘肅戰場上表現出來的佼佼者,因此,榮獲中國勞動者最高榮譽“五一勞動獎章”。

成功於此的馬金城又落敗於此,像是命運之手的著意安排,將他高高地拋向風口浪尖上之後,又狠狠地砸向深深的谷底。這樁本可以算做是馬金城的收尾之作的案子, 卻成為一個大大的敗筆。不僅案子辦成了夾生飯, 而且把主偵此案的馬金城都裝了進去。那是年剛剛進人秋季的一天。馬金城接,到線人報告有一夥甘肅蘭州籍的人從沿海走私了一批車,現在已經運往鄰省的一個縣上,勾結當地的走私犯, 準備在當地出手, 十臺車, 清一色的進口貨, 案值兩三百萬。

醉心於案件查破的馬金城, 接到這條線報後, 如圍山打獵的獵犬一般, 奔跑之中, 突然嗅到了獵物的氣味, 頓時替覺地豎起了耳朵, 刺激得他全身的細胞都跟著興奮了起來。

深知外地辦案艱難的馬金城, 還是遏制不住自己查辦此案強烈的慾望, 向領導彙報後, 帶著兩位助手連夜趕往鄰省。

在當地同行的配合下, 對案情很快就有了一個初步的瞭解。這是兩個都很有些背景的走私團伙, 其中甘肅蘭州這夥人的頭, 跟他還挺熟的。挺講朋友義氣的馬金城便知道這樁大案他是無法查辦了, 就是其他人查辦, 怕也會是不了了之。查辦那些背景深厚、關係複雜的經濟走私案件, 會遇到怎樣的艱難, 箇中滋味, 只有這些辦案人員最為明瞭。但是, 馬金城又不甘心這麼一條大魚, 眼看著從自己眼前逍遙自在地遊過, 而他作為一個捕魚者, 半點作為沒有, 甚至連塊石子都沒有扔出, 這

讓在偵查辦案上對自己要求甚嚴的馬金城, 在內心的評判上, 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讓自己過關的。

為了了結盤旋在自己心頭的結, 馬金城在回到蘭州之後, 便將此案轉手交給了另一個偵查組去辦理。

全案的辦理結果, 還真如馬金城所預料的那樣罰款了事。

出乎馬金城預料之外的是此案的當事人, 仗著自己的深厚社會背景, 一筆賬算下來, 連罰帶送的, 也已所剩無幾。心裡很不受用的那夥人, 便將他們一併告了上去。

要命的是本來已經置身在此案之外的馬金城, 見到那一夥辦案子的人吃肉時, 便忍不住撲上去分了一口湯喝。沒想到這一口湯有毒, 讓他的腸胃消受不了不說, 還真正地傷了他的元氣。

拔出蘿蔔帶出泥, 他這個只是把來回的差旅費報銷回來的負責人, 本著從輕處理的原則, 被交給單位自行發落。最後的結果又是一個意想不到, 那些交到檢察院去的人是一個跟著一個, 回到原來的單位, 該幹啥還是幹你的啥去, 名日證據不足, 撤訴。

剩下他這個內部處理的“大名人” ,卻被高高地擱置了起來,也有一個名日出於組織的關心愛護, 暫時把那一攤子工作交給別人去幹, 遠離那個是非之地, 少沾點別人潑來的汙水, 免得他這個好不容易樹起來的“榜樣”形象受損。

最後的結果是馬金城在名日“保護”的幌子下,調離了他最能發揮自己才幹的經濟檢查站, 基本上被閒置了起來。

別說人怕閒置, 就是車輛設備, 一旦閒置起來, 其使用年限就會跟著大大地縮短正值壯年, 還想著幹一番事業的馬金城, 被閒置起手腳甚至大腦, 整日看著別人忙忙碌碌,自己像個廢人一般對著一張報紙、兩盒香菸、一杯淡茶,像是突然進入到了退休的年月,人也像一下子老了十歲。

從來就一帆風順的馬金城,這下算是嚐到了什麼是折磨的滋味。

為了擺脫這種忍受不了的折磨, 他便調動各種關係, 上下活動, 一個像是為他準備的機遇突然來臨。

隨後,在各單位大辦公司的狂潮中,馬金城被指定為單位一家公司的負責人, 他傾其全力將公司辦得有聲有色, 也為公家掙了不少的錢。可時間一長, 先前那種傲慢無禮的老毛病跟著抖落無遺,並且像是發洩心中的不滿、鬱悶一般, 越發變本加厲。種下仇恨, 收穫的只能是遭殃。仇恨多了,怨言也就跟著多了。馬金城不滿意的人越多, 不滿意他的人也就越來越多了。

這完全是一種成正比的關係。說他貪大喜功, 剋扣屬下, 花錢大手大腳,甚至有人告他貪汙受賄、亂搞男女關係等, 凡是國人能夠想象出來的, 統統搬了出來, 一封封匿名信連連奔向各級組織, 自然就引起了各級組織領導的重視。

經此一查的馬金城早已亂了方寸, 心緒大壞。多少年來, 哪受過這等待遇, 仗著沒有多吃多佔幹過什麼像樣壞事的底氣, 膽氣粗壯得敢跟瘋牛過招。整日怨天恨地怒髮衝冠,紅著眼睛,見誰恨誰,恨誰罵誰。就是領導面前也敢瞪眼拍桌子、叫爹罵娘, 弄得上下怨聲載道。氣債的聲音多了, 同情的聲音便微弱了。雞蛋裡頭挑骨頭, 還怕挑不出個三長兩短。在這上面用了心的人們雖然沒有查出什麼大的經濟問題來,

但雞毛蒜皮的小事還是有的。

心態早已失衡的馬金城, 怒不可遏你們將功臣當罪人來整治, 居心何在良心何在老子不幹了行不行正盼望著他不幹的那些人,便跳出來把他心裡並不願意放棄的職位馬上頂了上去。

馬金城又成了閒人, 牢騷滿腹, 幾杯酒下肚, 更是不得了, 逮住誰罵誰, 成了人見人避之唯恐不及的“ 恐怖”人物。時間一長, 在單位待著自己都覺得沒趣的馬金城, 突然萌發要出去幹一番自己事業的想法, 離開那些眼不見心不煩的人和事, 便申請提前退休,那些早已讓他折磨得頭暈眼花的同事領導, 一個個巴不得早點送走這個瘟神, 便爽快地給他辦了內退。

馬金城想著自己能把單位的一個公司折騰得紅紅火火, 憑著經商的經驗, 關係網絡, 自己下海撲騰一番, 還不是遊刃有餘, 就是不撈個缽滿碗滿, 捕撈幾條小魚該不成問題吧。

可是, 這個從那光輝的頂點, 一步步下滑至此的馬金城, 脫離了他那可依託的工商局的這座大靠山後, 更加快了下滑的速度。

他忘記了虎落平陽被犬欺這一古訓, 腳一蹬氣昂昂地離開了他視之如敝展的單位, 多少年之後才明白, 此舉其實是揮刀斷了自己的命脈, 那種裂腹碎骨之痛, 只是在多年之後才顯現出來, 再回頭時, 山枯水絕, 一切為時已晚。

馬金城離開工商局這塊招牌, 才知道平日裡那些對他點頭哈腰、禮遇有加的人對的是他身後的那塊牌子, 而不是他這個人, 現在他離開了這塊牌子, 便一文不值了。那些過去圍在他身邊哥長哥短, 趕不走、驅不散的朋友, 早已不知去向。有幾

個堪稱為他兩肋插刀的鐵桿哥兒們, 一聲吃喝, 更讓他陷入人財兩空的困境。走一一西安那邊有一家飯館要轉讓, 我們把它盤下來, 準能掙錢。

“人生地不熟的, 這個錢怕掙起來費事吧?”

“放心吧, 那裡有我一幫子哥兒們弟兄, 都會是你的鐵桿客源, 我還在那裡開著一個金礦, 我的客飯就死定在你那裡了。”

經朋友這麼一燒, 在蘭州四處不順的馬金城, 便走馬西安, 異地淘金, 盤下了那家行將倒閉的飯館。事後才知道, 匆忙行事, 一來就上了一個大當, 盤店所出的價錢, 遠遠高出當地實際的行情價位。

木已成舟, 啞巴虧吃了, 打落的牙齒只能往肚裡咽。

更要命的是那個信誓旦旦的朋友所承諾的鐵桿客源、死定的客飯都成了水彈, 沒有影子, 一開張便是慘淡經營, 哪有不賠之理。幾個月下來, 連房租帶水電, 賬面上已有五六萬元的欠款, 到這個份兒上, 馬金城知道自己已陷入了困境, 不是不想走, 而是走不了。房東專門派人盯住他, 就是怕他溜了。

做過多年刑偵工作的馬金城又怎能是一般人能看得住的, 在他看到飯館的盤出價確已經資不抵債, 經營無望, 只能淨身走人時, 幾個障眼法, 便繞過那些看守他的人, 出了西安城, 在鄰縣上了西行的火車, 逃亡似的回到了蘭州。西安的淘金, 銀子沒淘上一錢, 倒是把自己多年的積蓄淘出了一個大窟窿。

西安淘金的失敗, 並沒有打趴馬金城, 他是個從不服輸的角色, 回到蘭州把自己的家底盤算停當之後, 便和自己的親姐姐一家合辦了一個煤炭加工廠。

應該說這個項目選得挺有市場的, 沒有想到的是, 天公不作美, 運行一年之後, 煤廠漸有效益之時, 市政府一個“ 藍天工程”開始實施, 限制取締小煤爐, 集中供暖一紙政令, 便有許多與煤有關的工廠勒令關閉, 馬金城合辦的那家煤廠自在關停並轉之列。

胳膊扭不過大腿, 在機關單位待得如魚得水、遊刃有餘的馬金城, 到此時才品嚐清楚商海的苦澀。處處碰壁受損, 多年的積蓄讓無情的市場、政策之水, 沖洗得分文不剩, 還欠下了一大筆的債務。

為這筆債務糾紛, 他和自己的親姐姐一家一場官司打到法院。

金錢面前, 親情薄如紙。法院判定下來, 馬金城敗訴。馬金城所欠債務, 從其每月工資上直接劃撥。

1300元的月工資還債1200元之後, 所剩下的零頭, 根本就不夠馬金城一個月的花銷。手頭頓時拮据起來, 七八萬元的債務壓得他如身負磨盤, 喘不過氣來。經濟上的窮困潦倒, 精神上的孤獨緊張, 表現在情感上是煩躁暴虐, 不得不依賴酒精的支撐, 在麻醉的星火中尋找些安慰。在經濟困難、感情麻木日復一日的折磨下, 昏沉沉出門, 醉醉磁歸家, 陷於消沉憤愚泥潭的馬金城已無力自拔了。昔日人們羨墓的男才女貌, 早已異變成了男恨女怨。早已沒有肌膚之親, 形同路人的兩人走到財源枯竭、感情崩潰這一步, 家庭也就到了分崩離析的時候了。

一向自信的馬金城, 在內憂外患的打擊壓迫下, 垮了下去, 變得疑神疑鬼, 焦慮暴躁。從出門喝酒折磨自己的肉體、神經開始, 到回家罵天恨地摧殘老婆結束。忍無可忍的妻子只得含淚忍恨向法院提出離婚申請。

雖然讓兩次經營失敗擊垮馬金城到底還是個自認為一身豪氣的男子漢, 離婚就離婚, 積攢了二十多年的家產, 一句話就全扔下了, 淨身出門,靠租住一小房暫且度日。跟那個平日就廝混在一起的賀蘭定更是形影不離, 真正地成了一對難兄難弟。

家庭破碎, 姑娘改姓, 想起來就揪心地痛。一次酒後馬金城向他的難弟賀蘭定說起他的姑娘是他永遠的心痛。姑娘在北京混得不錯,時不時地在電影電視中出演一個小的角色, 收入也可觀。春節回家來過年, 在其妹妹家中的馬金城聽說自己的寶貝姑娘回來了, 便趕緊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電話那頭是姑娘接的, 一個電話只說了三個字, 並且三個字都是一樣的,一個“嗯”字。

馬金城說:“巧巧回來啦?”

姑娘“嗯”了一聲。

“回來過年了?”

姑娘“嗯”了一聲。

“爸爸想你啊。是不是不想你這個沒用的爸爸,是不是不認你這個沒用的爸爸啦?”

姑娘在電話裡猶豫了好一陣子, 把馬金城眼巴巴、心頗頗盼望著的一個“想”字, 變成了一個冷得如同冰刀子一般的“ 嗯”字。

“那一刻, 我真正覺得是日月失色, 天地倒旋,也是在那一刻,突然明白了為什麼古人說貧賤夫妻百事哀了, 不要說是夫妻之間, 就是父子之間、母子之間、兄弟姐妹之間, 又何嘗不是如此。你富了、你貴了就是在窮鄉僻坡, 子女親戚朋友也會來求你找你, 這怕也就是古人所說的富在深山有遠親吧。

“後來我也想通了,這也怪不得姑娘,姑娘大了,好面子,就是心裡想認我這個爸爸,怕也丟不起這個人。特別是在演藝界那個虛榮浮華的地方。

“假如我能像當年你的老子那樣是市委常委、組織部部長的話, 假如我現在是百萬富翁有億萬家財, 不用我吱聲, 姑娘回來第一個撲過來要找的就是她這個有錢有勢的爸爸了。”

在人前充大款慣了的馬金城, 為了自己那張老臉, 只得玩起以次充好的遊戲, 將次煙買來, 再裝到好煙的煙盒裡, 掏出來讓煙、抽菸時也就顯得不那麼掉價了。

一生辛苦, 養命的錢都沒了, 幾十年的家破碎了, 唯一的收穫就是酒越喝越濫、越喝越差了,喝成了酒精中毒。酒, 已成為這對老哥兒倆越來越離不開的麻醉劑了。

名門之後一一落泊飢寒起盜心

賀蘭定則是另外一種情況。老有所養, 是古人所推崇的一種人生境遇。但這種眼下一般人都能享受到的安度晚年的待遇,對於賀蘭定來說卻成了一個可望不可及的奢望。

出身高幹之家的賀蘭定是徹底地敗落了。當年老爺子是解放大西北的老幹部, 有功之臣, 後來步步升遷, 成了蘭州市委一任組織部的主要領導, 有職有權, 當時來往家中的當然都是些有頭有瞼的人物, 作為家中麼子的他自然受到一個又一個客人或真或假的稱讚, 他就是從小在這樣一個優越的環境中長大的,稱得上是貴宵子弟。

但這位老爺子的家風,跟那個艱苦的年代十分同步,嚴謹樸實,沒有用自己手中的權力為自己的孩子謀上一點兒的福利,而是推上社會,讓他們跟社會上的普通青年一樣, 有多大的能力, 派多大的用場。

賀蘭定說想來想去,如果到現在說沾老爺子最大的光是什麼,那就是還姓了個賀字。老爺子在職的時候, 連老爺子的專車都沒有碰過。人家說共產黨的好乾部上哪兒找去, 上我們家來找就行了。

不過那個年代, 就那麼個做派, 那麼個風氣, 現在可是大不一樣了。

雖然有一個高幹老爹的賀蘭定卻跟普通的市民孩子一樣, 高中畢業招工進了工廠, 在那個工廠一干多年, 直到倒閉破產發不出工資。青年、壯年直到老年, 一輩子的大好時光都貢獻給了工廠。

從小在這樣的家庭中長大的賀蘭定, 其實是個挺大氣的人, 個人的經濟狀況一度十分闊綽。

依靠在鐵路上的熟人, 抓住了市場經濟剛剛開放搞活的淘金良機, 賀蘭定倒騰服裝、香菸、海鮮、花草, 每年都有不薄的收入。

致富不忘朋友的賀蘭定, 請吃請喝不說, 每年冬天嚴寒時節, 還請他們到海南、北海這些暖和的旅遊勝地度假。

在有錢的時候, 便把錢不當回事, 如同吃飽時沒把手邊的饅頭當回事一樣。當時從賀蘭定手頭過往生意上十幾萬、幾十萬的現金是常有的事, 他都沒有動過要攫為己有的心思。

在完成資本的原始積累後, 賀蘭定便開始將手中的錢投向電子市場, 運作還屬正常。

2002年年底、2003年初春那場震撼全球, 殃及全國的“非典”,為世人帶來災難的時候,在一些嗅覺特別敏感的商人眼裡,卻成了一個難得的商機。

如果能開發出一種治療哪怕是能遏制住、預防“非典”病毒的靈丹妙藥, 在人人談“非典”色變的關口成功地推入市場, 那財源定會如同江河之水,滾滾而來。但是, 這個賀蘭定兄弟幻想的假借“非典”在人世間犁挖出壕溝, 栽種出自己的金錢樹, 大發“非典”之財的夢想, 結果是錢沒掙上一分, 投進去的四百萬資產, 顆粒無收, 全打了水漂。

一場“ 非典”黑風過後, 如同一場滔滔洪水沖刷了一般, 寸草不留, 看著自己多年積累的財富, 伴著“ 非典”的黑風鬼影, 蕩然無存時, 欲哭無淚的賀蘭定兄弟只能是打落的牙齒和血吞。

賀蘭定說自己是蘭州甚至甘肅“ 非典”毒魔最大的受害者, 最終被它害得妻離子散陷入絕境, 逼向死路。

洗光所有資產的賀蘭定, 為了活命, 便拖著突然之間衰老敗落的軀體, 強打精神, 找到那個自己效力多年也似他自身命運一般確已走到盡頭的廠子, 討一口安頓晚年的活命口糧。

在那間幾十年都沒有變樣的廠長辦公室坐了一上午, 喝光了兩壺水、抽光了兩包煙, 硬是沒能說出自己是來要救濟的請求不是他不想說, 而是他說不出口。

自己本是這幫老弟兄眼中最闊氣、最氣派、最有出息的一個, 怎能在這幫窮弟兄面前哭窮呢。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去跟他們說我這匹瘦死的駱駝不如馬了, 怕打死他們也沒有一個相信的。

走出工廠那扇蒼老衰朽的大門, 抑制不住內心傷悲的賀蘭定, 眼淚橫流, 就此別過之後, 這座自己度過大半輩子的工廠, 怕再沒有什麼瓜葛了。

五十多歲的賀蘭定, 覺得此時的自己, 如同一個落水待斃之人, 順水漂流, 已由不得他自己了。生活狀況一落千丈, 墜於艱難之中的賀蘭定, 講義氣、好幫人的習慣依然如故, 過去在他情況好的時候, 他這個人是有求必應, 廣種善緣。在一些精明人的眼裡便多少有了些傻氣, 便送了一個“呆子’的綽號給他。

聽到這綽號的賀蘭定, 沒有生氣, 而是嘿嘿一笑都不容易, 人家求到你面前來了, 總得有個響聲才對, 是不是...

心慈面軟的賀蘭定, 在長時間有求必應的態勢中養成了一種幫人的習慣, 偶有一樁事情沒有幫上的, 倒覺得心裡愧疚, 像是他虧下別人的一般。

一些心地醒醒的所謂“朋友”,抓住賀蘭定好面子、講交情的軟處,便來了個軟處好取土,抓住一個機會,把他往死裡整。

他一個從小玩大的朋友,好賭手臭,把錢輸了精光,便來打他的主意,知道只有在他這裡還能多多少少有些收穫, 其他那些朋友的大門早己在他的面前關定鎖死。

已讓這傢伙騷擾過多次的賀蘭定, 這次本意是堅決打算不借錢了, 因為他確實也是無錢可借了。沒想到也知道他無錢可借的這位“朋友”,這次卻來了個更黑心的要求把你房子的產權證借我一用,贏了我哥倆對半分,輸了,我用我的性命擔保,就是死也得給你搶些回來。

這個如同索命一般的請求,把賀蘭定驚詫得目瞪口呆這挖祖墳、斷命根的話虧你也能說得出口,你這不是把當哥的往死路上逼嗎:“那不行吧,哥們兒,萬一你輸了,我就連個住處都沒了。”

那個深知賀蘭定脾性的賭徒,知道用什麼樣的伎倆才能拿下這個“呆子”,便打唱鬥叫十八般武藝全用上陣了。

再加上一番鼻涕眼淚,發誓賭咒,下跪剁指頭的肢體表演,被折騰得糊里糊塗、雲裡霧裡的賀蘭定長嘆一聲便拿出了他家中最值錢、也是唯一值錢的家產—房屋的產權證, 交到那個賭徒的手上,聲音悲涼地說道:“ 兄弟—這可是當哥的最後一點身家性命, 拿去一定要拿回來, 拿不回來當真把你哥的性命就給要了。”

紅了眼的賭徒別說把你當哥的給賣了, 就是親孃老子都敢壓到牌桌子上拼個你死我活。

發誓就是死也要把賀大哥的產權證原樣交回的那個賭徒眼巴巴地拿過賀蘭定的產權證, 像是毒癮發作的吸毒犯見到毒品一般, 急急奪門而去, 生怕賀蘭定一個反悔, 把產權證又拿了回去。

那個把賀蘭定產權證壓上了賭桌的賭徒, 結果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沒回, 別說是產權證, 連他的鬼影子都沒有再閃上一面。

沒了房子在城裡就跟沒了天地一般, 上此大當的老賀, 整日提心吊膽, 生怕債主、法院找上門來, 將他們趕出家門。長吁短嘆的賀蘭定, 沒小心露出了實情, 氣得老伴尋死覓活的, 最後恨得確實無奈之時, 一腳將他掃地出了門。

本來已讓賀蘭定的各路朋友折騰得窮困不堪的家, 已沒什麼可以分割的家產積蓄, 深覺愧對自己妻兒的賀蘭定, 確實是不願也懶得為那點已不是家產的家產去請律師、打官司, 便用一個塑料袋,拎了幾件換洗的衣服, 淨身出了門。

臨別時和跟了他幾十年的老伴,淚眼對著淚眼, 賀蘭定對著已是白髮蒼蒼的老妻, 深深地鞠了一躬你自己保重啊。孩子也就全交給你了。賀蘭定有一個孩子, 正在大學裡攻讀。想著自己那個還算爭氣的孩子,賀蘭定心如刀絞,再也說不出話來,一瞼的淚水,默默地轉身離去。

老都老了,連個窩、連口飯都混掉了,這輩子算是白混。心態變—兩個老漢起繫心這兩個落泊人,一對倒黴鬼,在命運風雨的掃蕩下,如同兩片早已脫離社會這裸大樹的黃葉,搖晃著飄落到了一塊,在動物本能的驅使下,這兩個黑色的黴團兒便緊緊地蜷縮滾抱到了一起。

本來自認為是站在樹梢上,對著陽光,高唱著歌兒,左顧右盼,有滋有味地享受著七彩生活的鳥兒,沒想到伴著暮色的降臨,一陣悽風苦雨掃來,翅折骨碎,滾落塵埃之後, 便成了兩隻可憐的蟲子。

這兩隻可憐的蟲兒,躲藏在他人的屋簷下,遙想往日的榮光與尊嚴、舒心與自在, 心中便有一股毒火在焚燒, 當那毒氣、怨氣、恨氣攪和成一團在他們心中煎熬、熔鍊之後, 便成了一滴滴殘害生命、屠殺無辜的毒汁。過去那藍藍的天, 在他們眼裡已是愁雲慘淡、陰風陣陣, 漆黑得如同地獄。他們本是陽光下的自在兒, 轉眼間成了那漆黑地獄中的老鬼,並且是兩條奪命吸血的餓鬼。

是社會把我哥兒倆害成這副慘樣, 我哥兒倆就應該向社會奪回我哥兒倆應該得到的那份兒。他們魷著白森森的牙齒, 對著漆黑的夜空,發出野獸一般的嚎叫。

伴著那陰暗的燈光, 舉著兩瓶劣質白酒,“嘔當”一聲瓶子的碰撞聲中,在酒精烈焰的焚燒下,黑色慾望瘋狂暴長,一點一點將他們的人性蠶食吞沒。

在飢寒的壓迫下, 被原始慾望侵佔心胸的兩個老漢, 正經歷著從人到魔的蛻變。

好死不如賴活著, 連賴活著的根基都失去了的兩個老漢, 在酒精、憤愚的拷扛、焚燒下, 人性中的善良、道德便如同羽毛一般, 焦瑚成灰, 化為烏有, 沉積在心的便是鐵石一般野獸所需要的撕咬、咆哮和發洩。

年難過, 是生活艱難的人們的嘆息。

年難過, 是立在以抖年年關門前兩個被生活、家人所拋棄的老漢的惡毒詛咒。

年的除夕夜, 淒涼悲苦的氛圍, 緊緊包裹著這兩隻老毒蟲的身心, 為了掙脫緊緊包裹著他兩人窮困的絲繭, 他們不惜將已經衰老的身軀, 變成暴力的短劍, 去劫奪無辜的生命財產。

就在這爆竹聲聲之中的大年之夜, 這老哥兒倆在酒精的刺激下, 一人懷裡藏著一塊磚頭, 走到風雪飄飛的大街上, 轉悠著尋找一個可下手的目標, 逮住一個可撕咬的獵物, 以彌補那從靈魂到肉體極度的渴求和旺乏。他們奔竄著、追尋著, 眼中除了茫茫白雪,漆黑夜空, 寒冷而虛無的月光之外, 再就是滿懷的失望。

兩個層層包裹著的老漢, 懷裡揣著那塊邪惡的磚頭, 盤旋在這個都市年三十的街頭, 聽著寒風夾裹著的鞭炮聲, 一個大圈轉悠下來, 依然是兩手空空地回到那個骯髒狹小的小屋, 四目相瞅, 空洞對著空洞, 苦笑瞅著苦笑, 搖頭嘆息這麼鬧是不成的, 別說得不了手, 就是得手了, 別人追上來了, 咱哥兒倆一個都別想跑脫。到底老啦, 不中用了。

看來, 兩個老傢伙想打點野食強攻是不行的, 只能改成智取。

大年夜首次捕食的失敗, 兩隻飢餓的老狼,為了能順當地將他們眼中的肉吃到口中, 伴著一瓶瓶劣質白酒, 一遍遍謀劃著他們的劫食步驟、方法, 所使用的言辭、著裝、進退線路等, 都做了反覆的推敲, 作案的現場兩人都去看了多次, 馬金城多年的刑偵辦案經驗, 成了修訂他們喋血嗜肉行動的準星。

心魔猙獰, 老漢也瘋狂。這才有了本文開頭的那一幕。

在現場證據的支持下, 證實那兩個瘋狂犯罪的老年人所供述的犯罪活動屬實。

如此年紀的老年人, 結成如此殘忍兇惡的犯罪團伙, 犯下如此滅絕人性的系列殺人碎屍大案,在蘭州甚至甘肅刑偵史上, 尚屬首例。在全國, 也並不多見。

自認為機關算盡、漏洞堵絕、野獸般的殺戮而沒留下絲毫線索與警方鬥法過招的高手, 沒想到依然敗在了法律、敗在了正義的腳下。落網後的兩人, 對警方工作配合到位, 指認現場時, 兩人都是賣力地比畫著自己幹了些什麼,搭檔幹了些什麼。心中還有些不服氣的“瘦狼”, 故意地供述了有個同夥李某, 專案組仔細調查後, 將此人排除。

在案情徹底查清時, 辦案人員問“瘦狼”為何將一個無辜者, 扯進此案,“那個傢伙常來佔我哥兒倆的便宜, 我哥兒倆完了, 也想讓那個傢伙進來受些罪。”

僅為了滿足自己心理的不平衡, 不惜將一個往日稱兄道弟的無辜人牽進這樁要付出性命代價的特大血案之中, 足見此人心地的陰暗與醒醒。

在沙塵暴瀰漫這座城市上空、整個西北大地的月, 兩具森嚴的絞刑架從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的法庭上隆隆推出,審判兩條喋血嗜肉的惡狼的時候到了。

在庭審中,“胖狼”賀蘭定對自己所犯下的血腥罪惡, 供認不諱, 當庭悔罪流下懺悔的淚水, 並對受害人、受害人的家屬謝罪, 對他們所附帶的經濟訴求自己無力賠償, 表示萬分的歉意而那個主導系列兇案的首惡“瘦狼”在庭審中則表現得油滑刁鑽, 不肯認罪伏法, 推三該四, 拉無辜墊背, 表現出一副城市街痞、無賴的流氓嘴臉。

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對這對“ 魔鬼搭檔”二審判決,公開宣判以搶劫罪判處馬金城死刑, 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並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以同樣的罪名判處賀蘭定死刑, 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井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兩人分別賠償受害人家屬經濟損失萬餘元。

飢寒起盜心是古代哲人的一種說法, 一種總結, 難道發展演變到眼下社會就已成了飢寒起殺心了嗎?

蘭州、甘肅系列連環殺人案件的犯罪史上,老年人犯罪便有了新的記載。古人所云的五十知天命, 六十耳順, 應該屬穩妥如沉石一般的年齡段, 浮躁、莽撞, 不計一切後果, 早已從日漸蒼老的心中剔盡, 可這兩個老者用自己殘酷的行為, 悖證了這條古人的年齡之論。

是這個物慾橫流社會人性異化的結果, 還是老無所養催生出的一種怪獸, 或是這兩種、三種, 甚至多種因素摻和運行、綜合反應、共同作用而蛹化出來摧毀社會正常秩序、殘害生靈的病毒如果我們生存的這個社會沒有一套像對付“ 非典’病毒有效長期的防範機制, 在社會還沒有真正富裕起來, 我們的人民已經老去的“ 銀髮國度”裡, 老年人犯罪特別是諸如此類的老年人惡性犯罪, 將是我們的警方、我們的國家、我們的社會、我們的人民所要面臨的一個嚴峻的社會現實問題, 這個問題對社會發展、人們心理承受諸多方面所帶來的影響和衝擊力, 都將是長遠的。進步的社會孕育出進步的人性, 而像兩條老狼如此“ 進步”的人性不知是不是對現代社會文明的一種褒讀和嘲弄社會的進步又豈能容忍這樣異化變種的人性。

剷除、消滅是對付這些異化、癌變社會細胞最有效、最成功的法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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