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蘇州新買的院子，就在寒山寺旁邊，所以經常過去散步。
一來二去，就和那邊的和尚熟了，偶爾去看看和尚敲鐘，跟居士們聊聊天，喂喂那邊的流浪貓，也不錯。
昨天端午節，我去廟裡避節，聽到了一個關於“神婆”的真實故事。
這個故事是一個香客講的，這個香客來自遙遠的四川，還是個女香客，還很漂亮。
她想找廟裡的知客，給剛過世的母親做一場法事。
原本我還奇怪，雖然寒山寺有名氣，也不至於千里迢迢從四川趕過來，後來才知道，她不是趕過來，而是“逃”過來的。
女香客母親的身份很特別，是一個“神婆”。
是的，就是四川農村經常裝神弄鬼的那種神婆。
只不過，她母親是個真神婆，可以預言吉凶，而且非常準確，甚至有些可怕了。
眾所周知，我一向對漂亮的女香客非常友好，於是帶她去了後院，並讓人通知了知客。就在等知客的時候，我聽她講述了自己的故事。
她說，她是四川瀘州人，瀘州這裡白酒很出名，不過他們家不是釀酒的，就是普通的農民。
但是她們家有一個很特別的傳承，就是：“神婆”。
在四川農村，經常會出現這種事情，本來好好的人，突然就昏厥了，然後口吐白沫，瘋瘋癲癲，滿口胡話，然後這個人就成了“神婆”，可以預言吉凶。
不過這種事情，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假的，成了斂財手段。但是她母親不一樣，她母親是真的可以預言吉凶，她從小就目睹過很多起。
她說，她母親“看事”的“法器”很簡單，用公雞血畫一張鬼畫符，手掌般大，一碗清水，一枚雞蛋。
“看事”時，先把鬼畫符點著了，然後左手夾著鬼畫符，右手拿著那枚雞蛋，下面放一碗水。把燒著的符紙在雞蛋上繞來繞去，嘴裡唸叨著什麼，語速極快，聽不清楚，隱約有“太上老君”的字樣，然後那碗水上就會有啟示了。
她“看事”，其實是“看水”，百發百中，從來沒失手過。
女香客也看過那碗水，水紋沒有任何波動，也什麼都沒有，但是母親就說清清楚楚，很奇怪。
“看水”有快有慢，快好說，慢的有時候要十幾分鍾才能看完，但是那張巴掌大的符紙也在慢慢燒著，看事不完，符紙不滅，很神秘。
女香客舉了幾個她母親看事的例子。
她說，有一對年輕夫妻來找她母親，說兩口子結婚幾年了，一懷孕就流產，連續流了幾個了，去醫院查了查，身體也沒事，所以覺得不對勁兒，就想問問是怎麼回事？
她母親看完後，說他們以前強制流產過一個孩子，那個孩子月份大了，已經有靈智了，怨氣太大，一直沒走，在報復他們。只要夫妻懷孕，他就會在晚上拍孕婦的肚子，所以懷一個，流一個。
沒想到，男方生氣了，說不可能，他們是初婚，婚後就想要孩子，怎麼可能強制流產？！
她母親看看女方，沒說什麼，錢也沒要，揮揮手讓他們回去了。
到了晚上，女方一個人偷偷跑過來，進門就跪下了，說自己大學時處過一個對象，當時懷孕了，偷偷去小診所做了流產，沒想到現在報應來了……
她母親讓她去廟裡做了場超度法事，第二年這女的又偷偷抱著大胖小子過來了，死活要給神婆磕個頭才走。
第二個事情，還是關於孩子的。
說是這戶人家的孩子從小愛哭，動不動就半夜驚醒，哭叫不止，怎麼都不行。等到了二三歲，這孩子會說話了，就告訴家人，家裡有個爛了半邊嘴的壞哥哥，老用爛嘴咬他的臉，疼得他直哭。
孩子嘛，說話誰能當真？沒想到後來半邊臉真長了爛瘡，怎麼都看不好，眼看著要爛掉了，孩子父母才著了慌，趕緊過來找她看。
神婆看了看，說是報應，說他們以前弄死過一個爛了半邊臉的孩子，就是那個孩子在咬這個小娃娃。
孩子父母開始還不願意說實話，神婆就說，這孩子爛了半邊臉還是開頭，後面整個臉都得爛掉！
孩子父母害怕了，說了實話，他們早些年確實扔過一個孩子。那孩子生下來有殘疾，半邊臉是爛的，治療好要要花很多錢，兩口子覺得不划算，就放棄了。
其實你不想要孩子，可以送到福利院，或者送人，但是這家男人不幹，直接扔水缸裡溺死了。
這件事情解決的辦法也很血腥，男人給自己臉上開了二刀，（後來足足縫了十九針），女人給自己手上割了一刀（未出手阻止），才平息了那個孩子的怨氣，那小娃娃臉上的爛瘡也慢慢恢復了。
第三個事情就有些搞笑了，雖然結局很悲慘。
一個小夥子，賊眉鼠眼的，嘻嘻哈哈地過來，讓給算一算，自己為啥老倒黴。
結果算完後，她母親揮揮手讓他走了，錢也不收，讓他最好別亂跑了，趕緊回家給父母磕個頭，給祖宗上個墳吧！
神婆說這話，就很重了，意思是這人要死了，最後趕緊積點兒陰德，到時候黃泉路上好歹有祖宗保佑。
這人開始不信，問她自己還能活多久？
神婆：三天。
他問：怎麼死？
神婆：天收。
天收是一種詛咒人的說法，意思是天打雷劈，這話就很難聽了。
這小夥子雖然是一個混不吝，但是也怕啊，於是決定去當地一座大廟裡避劫。
成精的靈物，都喜歡去寺院道觀裡住，首先這裡香火旺，便於修行，其次是這裡佛（道）緣昌盛，一般犯點兒小錯誤，天雷也不至於為了幹掉你，連千年古剎都劈。
這人裝成一個居士，去知客那裡備了案，說自己一向修佛，這次打算皈依了，所以要和和尚同吃同住，萬不可離開半步。
這三天內，他不管唸經吃齋，都紮在和尚堆裡，想著這麼多禿驢佑護著我，我就不信哪個雷會劈我！
到了第三天，他特別多了個心眼，都沒敢自己睡，藉口自己的床鋪潮溼，硬跟一個和尚擠在了一個被窩，想著這總沒事了吧。
沒想到，到了半夜，天上就翻騰起來，一個雷接一個雷打來，還只打雷不下雨，這叫旱天雷，專門打妖邪的。
說話間，一個雷猛然劈在了寺院的廂房上，一塊大頭磚從上面掉了下來，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這混不吝的腦袋上，當場死翹翹。
後來女香客就問母親，他到底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為啥躲在大廟裡都難逃一死？
她母親就說，這人啊，他倒沒殺人放火，但是在上天看來，他比殺人放火還嚴重！
原來在四川這邊，好多人家信佛，都去寺院請一尊佛像回來，然後在門前屋後建一個佛龕，把佛像請進去，第一是方便自己每天朝拜，第二也是給路過的信徒結個善緣。
好多修行的人，看到這種路邊上的佛龕，恭敬一些的要去磕個頭，最起碼也要拜一拜。
要是不信的，你可以裝成看不見，但是別去侮辱他，這是自己找死，救都沒法救。
這個人做得更絕！
他見請佛像的人多，覺得這是一門好生意，於是專門去偷佛龕裡的佛像，然後轉手賣出去，這滿天神佛還不要氣死了？！
所以這次是佛祖親自收他，即便劈了一角自己的道場，也得收他！
講完這幾個故事之後，我也感慨，說這樣通靈不也挺好嘛，你為什麼怕這個？
姑娘搖搖頭，說這種通靈不正常，她母親有時候好好吃著飯，或者聊聊天，突然身體就哽住了，然後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音，像打嗝一樣，非常痛苦，像什麼東西上了身，她看事時眼神也不對勁，有種超度的冷漠，就像……就像鬼神一般。
讓她感覺最可怕的，是她母親死亡的那天。
死之前，母親才五十多歲，就預感到了自己的死期。
她當時做了幾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她送走了村裡每戶人家的家神。
她年輕時給村裡請了許多家神。家神就是自己家裡死去的長輩，把祖宗請回家後，祖宗會保佑家人。她當時說請家神好，大家都信她，於是都請了。
但是在死前，她挨個登門，把“家神”挨個“送”了回去，並反覆告訴大家，以後千萬不要請家神回家了，這個很危險。
第二件事情，她挨家挨戶借碗，每家一個，弄了一麻袋，自己背在身上，叮叮噹噹的，從村口走到村尾，嘴裡還念念叨叨的，沒人聽得懂。
第三件事情，在臨終前，她穿戴得整整齊齊的，提前叫來了一些親戚朋友，並要求他們必須等自己嚥氣後才能叫自己女兒回來。
最後，她看了看擺鐘，低聲說了一句：“它來接我了！”
然後她盯著虛空，突然就爆發了，像是非常恐懼，拼命掙扎著起來，死活要給女兒留下幾個字。
那幾個字還是用雞血寫在符紙上，但是據現場的人說，不管她怎麼用力，雞血都寫不上去，雞血像流水一般從符紙上流淌下來，根本收不住。
最後神婆咬破了中指，用指尖血一個字一個字才寫上去，也不準任何人看。
寫完後，她長長吐了一口氣，說了句“讓她回來吧”，然後身子一軟，就坐在太師椅上死去了。
姑娘有些緊張地說，她覺得自己家族像是受到了詛咒，像是什麼邪物在侵蝕他們，她很害怕。
她外婆剛過五十歲就去世了，母親也差不多，她很擔心自己也會重蹈覆轍，尤其是她母親留給她的那句話，讓她更加恐懼。
她之所以從四川趕到蘇州，就是覺得，那個東西一直跟著自己，想上自己的身子，所以要遠遠跑開！
我忍不住問她，她母親留下的那句話是什麼，姑娘卻猛然站了起來，死死盯著遠處的人流，突然喊了一聲什麼，然後驚恐得逃跑了。
她喊的那個字是：“雞！”
我怕她出事，也跑出去，但是端午節上香的人實在太多，我找了又找，終究也沒有找到她。
回到寺院後，我跟和尚說了她的事情，問怎麼破解，和尚卻只是搖頭，只是嘆氣，只是不斷念“阿彌陀佛”，氣得我連香油錢都沒捐，就去太倉吃河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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