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全民厭惡的霸座問題，幾天前很多人可能舉手歡慶了好一會兒。
敢吃螃蟹的廣東，在新通過的“鐵路安全管理條例”中，專門列出“不得搶佔他人座位”一條，並給出了相應的懲罰措施。
霸座不再是一個道德問題，而是一個法律問題。看起來，霸座這一天怒人怨的老問題，將進入“有法可依”的新時代。
新條例能不能成為藥到病除的靈丹妙藥？有必要放到具體的案例裡去檢驗一下。如果今後再遇到霸座現象，按照《廣東省鐵路安全管理條例》，當事人會受到怎樣的處理？
這一檢驗會發現，還真不能高興得太早。
只是多了個“原則性規定”
認真梳理條例全文，新的懲罰有：
鐵路運輸企業應按規定，對擾亂鐵路站車運輸秩序且危及鐵路安全、造成嚴重社會不良影響的失信行為進行記錄，並按照規定推送全國和地方信用信息共享平臺。有關部門和鐵路運輸企業應當依法對失信行為實施聯合懲戒。
換句話說，霸座後，你還會上鐵路黑名單，與以前不同的是，你的黑名單會被推送至全國和地方信用平臺。
可是別忘了，這是廣東一地的立法。就算廣東願意推送失信記錄，全國和地方信用平臺願不願意接？就算接了，在沒有全國性法律支持的背景下，能因為霸座記錄影響一個人的信用，進而影響就業、教育、消費等領域的行為嗎？答案只能是很懸。沒有地方或部門敢冒這個違法的風險。
所以，新條例雖然開啟了法律大門，但給出的仍是一個“原則性規定”。依照這個規定，對於霸座者也很難給出比之前更有威懾力的懲罰。
據瞭解，該條款是《廣東省鐵路安全管理條例》三審後新增的。三審時恰逢霸座行為的集中高發期，廣東立法部門能夠及時地捕捉社會熱點，回應公眾的關切訴求，這很值得肯定。
但因為時間倉促，也因為缺乏全國層面的法律支撐，地方的立方探索就只能是探索，很難給出有實際意義的藥方。
可操作性影響法條生命力
霸座類似的不文明行為，確實需要法律的完善，但最需要的其實不是“原則性規定”，而是需要特別具有可操作性的條文。
我們發現，在公共秩序良好的國家或地區，法律關係會滲透到社會管理的方方面面，為人們的公共行為提供明確具體的指導。
日本被稱為世界上最守秩序的國家，國人印象中，日本人很少會插隊，時刻保持公共場所的清潔。他們驚人的國民素質的背後，有一隻看得見的手在指導，那便是日本的《輕犯罪法》。
日本將危害社會或影響公共秩序的事項都定性為輕犯罪。哪些行為是屬於輕犯罪呢？日本法律規定之細緻，令人咋舌：
排隊加塞、乞討或唆使乞討、隨地吐痰、隨地大小便，在公共場所舉止粗暴，製造麻煩者……
無正當理由關閉公共場所燈火者；無正當理由釋放可能對人畜有害的禽獸類動物或使之逃脫者；妨礙他人行走，或接近、跟蹤他人，使他人感到不安者；利用狗或其他動物對人畜進行威嚇，或驚動牛馬使牛馬逃走者……
《輕犯罪法》總共規定了33項違法行為，但日本並不僅限於將這些行為寫在法律條款裡。每項不當行為的背後，它都有明確具體的懲罰規定，由警察負責執行。
違反輕犯罪法者會被“書面起訴”，留下案底。根據情節的不同，違法者可能會被關1～29天，或是被罰1000～9999日元，也有可能在拘留的同時加上罰款。
犯了什麼法，該罰多少錢，要關多少天，依據《輕犯罪法》，日本警察成竹在胸，執法果斷高效。日本人也在警察嚴格的執法過程中，養成了良好的守法意識。
（圖為日本人在街頭排隊。圖片來源：人民網日本頻道）
離我們最近的中國香港地區，對公共秩序一樣有著“事無鉅細”的規定。比如《香港鐵路附例》規定：
不能將腳放在自己和他人座位上，否則最高罰款2000美元。
凡在鐵路禁止吸菸的地方吸菸，包括吸食或攜有任何形式的已燃點的菸斗、雪茄或香菸或無遮蓋火焰的，最高處罰5000美元。
不能在鐵路處所的任何部分吐痰，否則最高處罰5000美元。
任何人不得在列車上或鐵路所處部分滋擾或煩擾乘客，否則最高處罰5000美元。
未經批准，在列車上開收音機、卡式機，最高處罰2000美元。
有了這樣細緻的規定，在香港火車上，該幹什麼，不該幹什麼，違法後將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乘客們一目瞭然，自然不敢存心挑釁。
“重刑”不如執法日常化
仔細看日本和中國香港地區的這些法律，其最值得借鑑的，並不是“重刑”主義，並不是一味強調對小措施以特別嚴重的懲罰，而是貫徹執法日常化。
在國內，面對頻頻發生的霸座行為，公眾詬病最多的是，為什麼執法人員不能直接將霸座者現場處理？
拿火車上的霸座來說，一方面是因為不是每輛車上都會配備乘警，關鍵還是，即便是警察趕到現場，也會面臨尷尬：面對強硬或者裝病的霸座者，不確定哪些可為，哪些不可為。
而這正是法律要去細細掰清楚的——
如何保證執法人員的到位？執法人員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執法程序和步驟是怎樣的？自由裁量的空間有多少？根據霸座者反抗的程度，乘警的執法力度如何升級？
將霸座者被強制撤離後，後續要承擔怎樣的法律責任？誰又有權來做出處罰？
警察要實現教科書式的執法，需要法律條款來背書。有了明確法律的引導，執法者才能及時規範執法。
要治理霸座頑疾，很多人認為，重罰才是硬道理。其實，霸座行為看上去可惡，但引發的直接後果確實沒有太嚴重。霸座之所以激起那麼大的民憤，讓人感覺無可奈何，更多是因為相應懲罰的普遍缺席，而不是懲罰的不夠嚴重。
試想一下，如果每一次霸座行為的發生，執法人員都能到場，及時處理、及時跟進，第一時間維護了法律的尊嚴和公眾的利益，對心有冒犯者也會產生很大的震懾作用。
這樣的效果，還是有賴於具體的可操作性強的法律條文。法律條文不僅是為了規範霸座者，也是規範執法者。有了明確的法條，執法人員如果缺席，那就是失責。所以，廣東還只是開始，立法尚未成功，全國還需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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