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东城门洞的一场拆除风波(完结篇)

上一期我们说到,成都东城门叫“迎晖门”,在抗日战争的最初时间,为了营造一种军民一致抗日的假象,蒋主任把歪脑筋打了“迎晖门”三个字上,说它是在迎日军…

接着上一期,蒋主任放开喉咙把如意算盘的珠子拨弄开来:“‘迎晖门’既有碍抗战,又有亲日罪名。本联保主任责无旁贷抗日第一,要亲率民众拆除东城门,断绝汉奸迎日军进城之望。”

保甲长听完,一个个马起脸,又闷着脑壳不开腔了。蒋主任鼻孔一声干笑,压低嗓子说:“把脑壳抬起来!这个城门一拆,你们不捞个千儿八百的,就别来见我。”


成都东城门洞的一场拆除风波(完结篇)


这句话,比烧了大烟还来劲,保甲长们眼瞪大了,颈项硬了,出气粗了,口水吞了,齐刷刷地盯住蒋主任,盼他快说下文。偏颈子忙忙递上一根“红炮台”,划燃火柴给蒋主任点着。献媚地说:“蒋哥,有啥生财之道哇?”

蒋主任鼻子喷出两道白龙,神秘的说:“附耳过来。”

十来个冒着酸气汗臭的脑壳凑拢一堆,活像爬在烂肉上的一群绿头苍蝇。

第二天,东门内外各条街上,保甲长们跑得脚板翻天,东家进、西家出,送通知,发告示,挨家挨户把政府决心抗日、街坊责无旁贷等等的一番话说了一箩筐又一箩筐,直说得嘴角上白泡子起漩漩。末尾少不了几句例行公事的话:“抗日第一,有人出人挖城门,没有人就出钱,挖城门要夫子,就出钱雇人呀;担土运砖要拿钱买鸳兜扁担呀;废土倒在府河边占了地要赔偿青苗呀。”

对商贾铺面的话,就因人而异了,要是跟军警政界有勾扯的铺子,保长们就会说:“地方办事,小手小脚,望宝号捐款抗战,多少不拘,表个心意。”要是平民百姓开的店铺,则是:“抗日如救火,捐税不能躲,晚交一天,加倍处罚!”


成都东城门洞的一场拆除风波(完结篇)


成都老人们记得,蒋主任拆城门洞的捐税名目,多的数都数不过来。水津街是个穷人聚居的街道,保甲长坐着催捐收税,逼得还多家人卖衣裳裤子,端起破锅当钟敲啊!又逼得好多人去借敲敲利(高利贷的一种)啊!

这边在收税,那边蒋主任又派人去一些店铺挂钩,要木器铺出款收购拆城门楼房的木料,打家具做棺材卖;要熬硝行预先出款包购城墙老土熬硝卖;要建造行把大匹大匹的城墙砖垒放好拿去修公馆;要铁匠铺、针线铺垫款准备铁锄、麻绳、扁担、铁钩……所有这些,都在“全民抗日,人人有责”的口号下进行。店铺如果不买,破坏抗日的罪名谁担待得了?!

霸王生意逼着做了,还得记住一句话:是蒋主任照顾你们发财,生意做成了,别忘了跟蒋主任三七分账哦!

这几天,蒋主任像是喝了神仙尿,走路都是轻飘飘的,东大街酒店饭铺,常见他出出进进,还听到他打着酒嗝儿哼着川戏:“该当我时来运转坐龙庭……”他云里雾里过了好几天,天天都有保长来报财讯,他的蛤蟆脸欢喜得快要流出油了。

成都东城门洞的一场拆除风波(完结篇)


不料有一天,蒋主任刚从“朵颐”饭铺出来,几两白兰地灌得脚板打飘飘。忽然,胸口给人一把抓住,耳边响起一声炸雷:“好你个蒋发财,发到老子头上来了!”

蒋主任睁眼一看,认得是驻扎在东城门旁的师管区钟营副,外号人称“钟垮皮”。只见他圆瞪双眼,高举皮带,就要开打。这一惊,酒都变成冷汗冒出来了。他知道抗战期间,军人见官高三分,这几天忙昏了,怎么就忘了给他上寿呢?他赶忙立正拱手作了三个大揖,说:“钟营副,进去消消气。你哥子天天要上操,你要的货,我几次送上门都没有碰到,又不敢交给勤务兵。”

钟垮皮眼一横,咬牙一问:“啥子货?”

“黄白货(黄货表示黄金;白货表示白银)。”

“有好多?”

“先送上一点,开工后再孝敬你老人家。”

钟垮皮松开蒋主任,抡起皮带的手也放下了。他又钉了一句:“师座的呢?”

“请老兄代送。”

“那你叫我百多号弟兄到哪里出操?”

“城墙拆了,空地一大片,还不够你老兄操正步么?”蒋主任笑扯扯地说。

钟营副带着一个连住在椒子街,每天十点过都要集合队伍到城墙上出早操。

蒋主任凑拢钟垮皮耳边说:“其实,我拆城墙,也为了老兄方便,你满可以打报告说没有操场,免出早操。”

钟垮皮冷不防地给了蒋主任一拳:“货还没有送到手,你又想赢转去呀?哎,师座昨天晚上在烟灯边问,你干那么大件事,向上峰备案了吗?”

“递了呈文了。听说明天就要批下来。别站着说,进去,我请客。”蒋主任边说边把钟垮皮往饭铺里边请。

过两天,蒋主任联合四保九甲公事人盖章的拆城门呈文,从区公所给批回来。在“贤居”茶社,保甲长们正扳着指头,互相计算捞了多少油水,看见蒋主任上得楼来,脸上既不欢天喜地,也不是黑脸秋风,便都凑上去问:“蒋哥,怎么批的?”

蒋主任不开腔,从马褂袖子里拿出大信封,抽出盖有青天白日印鉴的批文。

偏颈子甲长接过来打开,开始宣读:“嗯……前头几句是照例公事,嗯,这句才是:‘迎晖门’迎日军不准,城门可防日军,蒋等干员赴难心切可嘉,传令褒奖,以勉其志。”

驼子甲长叹口气说:“城门可防,还拆个铲铲。妈哟,我的那些穷人户,大半还没有交拆城费呢。”

好几个保长同声叫起来:“收了的捐,要喊退出来咋个办?”他们的眼镜盯住蒋主任,要他拿话来说。

蒋主任不动声色地说:“天垮了有我高脚汉嘛,你们像个抗日公事人样么?捐,照收不误,还要加码!”

保甲长们又一齐“呀”地一声,个个都哑了。

“过去收的是拆城捐,现在收的是防日加固城墙捐。拆墙捐收费少,加固费工多,收得自然要高,加码收捐,不得出拐哈!”

蒋主任到底进过党训班,肚里的弯弯拐拐就是多,这几句话说得好几个蔫了的保甲长又打起了精神。

“那些木器铺要木料呢?砖瓦铺要砖、要土熬硝呢?我们咋个报盘嘛。”偏颈子甲长先叫起来。

“告诉他们,已付的款作为购买抗日公债了,我蒋某人是抗日第一,是想让他们发财的。现在么,迎晖门迎日军不准,是政府不同意嘛,他们有屁,向政府去放。”

聚在一堆的,散发着汗臭气的脑袋,一个个发出干瘪的笑声,活像马桶子滚楼梯,臭烘烘的响着。

成都的东城门鬼使神差地逃过了蒋主任的拆毁厄运,依然伫立在东门大桥旁边。荣升了个啥子“委员”的蒋主任,常常坐着私包车走东门城门洞穿过,总爱偏着蛤蟆脸,望着“迎晖门”三个字,不晓得心里又在打啥子烂条哦…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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