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学术造假的时代,一个民国教授拿什么评职称?

36岁之前的钱穆,在学术圈并没有很大影响,治学育人,优哉游哉,偶尔在 “人民日报”上(事实上是《学灯》)发点小文章,约上几人去同事家冒着生命危险吃河豚,日子过得还安稳,但总是不得劲,大概是因为和朋友介绍的东吴大学校花相亲失败(女孩说钱先生当老师还行,当老公还是算了吧!然而宾四老先生还没记住人家的名字呢)。虽然钱穆嘴硬说自己可喜欢教小学了,教中学史无奈的,教大学更无奈。但人生的意义就在于对人生有一点想法,有了想法还得有懂得欣赏的人,所以钱穆认识了四川来的蒋锡昌,随后结识了蒙文通;又认识了常熟的陈天一,随后被推荐给了胡适;后来这事儿被顾颉刚知道了,非要来钱穆家坐坐,然后就看上了钱穆放在桌子上的《先秦诸子系年》稿,又夸奖他才华可以教大学了,恰好顾颉刚要离开中山大学去燕京大学任教,受副校长朱家骅嘱托帮忙物色人才,不久聘中山大学辞不就,后来就被聘到燕京大学。经验告诉我们,有才华很重要,人脉资源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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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穆生活照

1930年钱穆初到燕京大学教中文,校长司徒雷登设宴招待新聘老师,问感受。众同事不说,钱穆毫不避讳,表示燕京大学历来称是教会大学中最中国化的大学,为什么教学楼偏要命名为M楼,S楼呢,这也叫中国化吗?同事们都默然,司徒雷登脸色很难看,没多久燕京大学便将两栋教学楼命名为 “穆楼”,“适楼”,只是校园内还有一个湖没有取名字,名为未名湖。此间的钱穆化身大嘴巴,疯狂吐槽燕大,表现得很低情商,拖欠水电费一年多,只因为每次送来英文版水电费通知单。所以,勉强呆了半年,便告知顾颉刚不想在燕大呆了,钱老没想到顾颉刚居然没有挽留,还送了句好走不送(其实是说你已显名在外,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事实上燕大也没打算续聘他了,我猜顾颉刚肯定已经知道了这一切,所以才表现得如此高情商。

好在这段时间认识了许多学术界大佬,再加上自己来燕大发了好几篇论文,让冯友兰,陈寅恪等人有了深刻印象,不到半年又被聘到了北大教历史。钱穆自言好言宋明理学,不喜欢乾嘉考据学,是别人强说成他喜欢考据的。但是初到燕大的他确实有很强的表现欲,连续发表《刘向歆父子年谱》又很有心机的加入到胡适冯友兰和顾颉刚的老子年代问题争论之中,又以《先秦诸子系年》稍得陈寅恪赏识,这半年间的小成就算是他为踏进学术圈纳了投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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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钱穆和侄钱伟长在香港中文大学

入北大后就开了一门与梁启超在清华所所开的《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一毛一样的选修课,名字都没换,讲法却与梁启超不一样,这下真正成了学术界的 “网红穆”,学生们纷纷跑来听课,手里捧着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耳朵里听钱氏《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谈学术史,汉学源自于宋明理学,与梁启超所谓的“乾嘉考据是反理学的解放”针锋相对。这人不得不让人联想到钱穆所做考据文章,不是趁了“输入学理,整理国故”的新考据学风而显身位(当然这本身也没什么错的)。

然而北京大学环境复杂,身处是非场中久了总会碰到硬茬。钱穆的大嘴巴自燕京大学开始便收不住,什么都要讲,什么都敢讲。

一次上古史课堂上聊到了古史辨派,并拿自己举例,说不是所有的古史都要辨,如果非要古史辨,我还开什么上古史课呢,举个栗子,我姓钱,我父亲姓钱,祖父也姓钱,如果再追上去,我的老祖宗是五代吴越国钱缪,我当然相信钱缪以前也有钱姓,这就是古史,这需要辩吗?但是近来就有些人不信钱了,他姓什么呢,姓“疑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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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生拜访钱穆(左严耕望,中钱穆,右余英时)

不巧的是班上正好有一位钱姓学生,更不巧的是这位钱同学是钱玄同的儿子,而钱同学吃瓜不嫌事儿大,把老师的话一一记上了小本本儿,还拿给他的“疑古”爸爸看了;好事成三才过瘾,刚好有一次宴会上,在座皆是史学系教授,两位钱老师比肩而坐。尴尬的事情就来了,钱玄同气质阴重好恐吓,弄得钱穆相当紧张。课堂上的 “意气穆”成了“秒怂穆”,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关键是那个打小报告的钱同学居然深信师说,“疑古爸爸”在感情上居然输给了“钱爸爸”若是不顾及史学老前辈孟森在场,二人大有一战之可能。

除了学术异见,钱穆在人情方面似乎也很头大,连胡适生病住院没来得及问候等一类的事,都被人说成无情之举,弄得人际关系很僵,但是钱穆的师生情相当好。其专心治学,不涉人事的秉性在课堂上总受无邪的学生追捧。

抛开厚黑学的打开方式,文人相轻是传统,尤其在文人盛载的北大,若不是钱穆本身为人敦厚好学,更有一帮好学生,为其发声,人情世故恐言杀先生也!如此说来,倒也不奇怪钱穆“教大学不如教中学,教中学不如教小学”的感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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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无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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