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鄰居大嬸跑過來跟美桃說周成出事了，人已經被送去醫院。
他們那兒有條國道，周成經常拿死雞死鴨放在路中央，謊稱是路過司機撞死他家的，訛司機的錢。
這次，周成沒那麼幸運，碰到個刺頭司機，兩方一言不合打了起來。對方在地上撿了塊石頭砸過去，周成的腦袋就被開了瓢。
那一石頭砸得不輕，造成周成顱內出血，並且由於血塊壓住了視覺神經，周成，失明瞭。
成了瞎子的周成在病房裡大喊大叫，嚇得小護士差點叫警察。
美桃直接衝上去就是一耳瓜子，這一巴掌沒怎麼用力，周成只是臉稍微偏了偏，美桃威脅他說，你再鬧，我就不管你了！
周成愣了一下，揚起拳頭想打，但是揮空了。他這才意識到，失明讓他變得像個廢人了，他沒有震懾美桃的能力了！
周成住院的那些天裡，他時不時要喊一喊美桃，非要聽到美桃的聲音才肯罷休，小護士不明就裡，還以為他們夫妻很恩愛，取笑周成說，你這人看起來五大三粗，居然這麼黏老婆啊！
周成看不見，他生怕美桃露出諷刺的表情，還好，美桃只是笑笑，隨便應付過去了。
在醫院住了一星期，醫生通知周成可以出院時，他不樂意了，死活不肯出院。
他知道，美桃愛面子，在醫院裡，人人都知道他們是夫妻，所以美桃那麼盡心地照顧他。可一旦出了院，美桃要是對他撒手不管怎麼辦？
美桃像是看穿了他這種心思，湊到他耳邊說，你要再這麼混帳，我馬上就把你扔到馬路上去！我說到做到！
周成從來沒聽過美桃那麼狠，那麼認真的語氣，她是真的敢！
02
到了家，美桃本來扶著周成讓他坐在床上，他卻突然發力，把美桃壓在身下，一隻手還胡亂地想解她的褲腰帶。
對付一個正常的男人美桃還真不是對手，可週成看不見，戰鬥力大減，美桃抄過床頭櫃上的玻璃瓶子就往他身上砸。
她氣喘吁吁地說，你他媽想腦瓜子再破一次，老孃成全你！
美桃把人推開，也不管了，直接出了房間。
等美桃的腳步聲聽不見了，周成呆坐了一會，突然狠狠甩了自己兩巴掌，然後，哭了。
其實美桃沒有走遠，她看到周成甩自己的那兩巴掌，也看到他哭了。
曾經美桃覺得，周成要是死了，她肯定會放鞭炮慶祝，不會為他心痛一丁點。可現在他不過是瞎了，美桃並不覺得有多痛快。
美桃苦笑了下，這有些人吶，可能天生就狠不起心來，總是因為一點點事就心軟，真是沒出息得很。
美桃走到周成面前，抓起他胳膊扶他躺好。
美桃長嘆一聲，心平氣和地說，周成，等你好了，咱們離吧。
周成無意識地將頭轉向美桃聲音的方向，他伸手虛抓了下，聲音竟然有些發抖，你早就想著了，是不是？
美桃沒有作聲，可他們都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03
周成看上美桃的時候，美桃有對象。
美桃和冬生本來說好，再攢兩年錢，就蓋個新房子結婚，但就在那節骨眼上，周成橫插一槓子。
為了把美桃娶到手，周成把冬生打了。派出所關了幾天，出來後周成又找到冬生打了一頓，他放話說，有本事把他關一輩子，否則美桃一天不嫁給他，他就揍一次冬生！
後來冬生媽哭著求美桃不要再跟冬生有來往了，她十月懷胎生來的兒子，要是被周成打殘打死了，可怎麼辦！
冬生倒是不怕，還跟美桃說他倆乾脆跑吧！冬生拉著美桃，他的手那樣燙，幾乎把美桃的心都燙化了。
可美桃不能！她爸早年跟別的女人混一塊，壓根不管他們母女。她媽身體又不好，她真跟冬生跑了，她媽怎麼辦？再說，周成那麼個混賬東西，萬一遷怒到她媽身上？
美桃賭不起。
冬生的手攥得很緊，美桃拼盡全身的力氣把自己的手指，一根根從他掌心裡掙出來，關節都發紅了。
她低著頭不敢看冬生，她說冬生啊，咱們就這樣吧。
04
畢竟是自己心心念念要娶回來的老婆，周成待美桃不算差。更重要的是，周母知道美桃受了委屈，待她很好。
以前美桃怪過周母，要不是她沒教好，怎麼會有周成這麼混賬的人。
可嫁進周家她才知道，周成的混，是天生的。他小的時候，周家不知道打斷了多少棍子。
後來周父去世，周成底下還有一雙弟妹，周母一個寡婦帶著三個孩子吃盡了苦頭，所以只能對周成的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他要是不混一點，他家日子會更難過。
可人吶，混起頭了，就不可能改好。周成二十多歲的時候，周母還拿掃帚滿街追著打，但有什麼用，都混到這麼大了，能指望他突然改邪歸正嗎？
周成對美桃態度轉變，是他們遲遲要不上孩子之後。
他對自己怎麼娶到美桃的心裡門兒清，所以他想美桃早點懷上孩子。
這有了孩子的女人就沒那麼好跑了。
可努力了幾年，就是不行。不是沒懷上，而是次次都保不住。
他們去醫院檢查，兩人的身體都沒毛病，可孩子就是保不住。周成懷疑美桃不想生他的孩子，偷偷流掉了。
他覺得美桃心裡還惦記著冬生，因為冬生一直不肯結婚，還掛念著美桃。所以周成又跑去把冬生打了一頓，這次打得很厲害，冬生的一條腿骨折，住院了。
那時候美桃剛小產，拖著慘白的臉跑去醫院，冬生媽一見她撲過來罵她禍害。
是啊，周成打冬生是因為她，而冬生遲遲不肯娶老婆也是因為她。
美桃哭了，她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女人，拗不過命也倔不過誰。
不是她招惹的周成，也不是她讓冬生為她不娶的！為什麼一個個都要來為難她？！
生為女人又不是她的錯！最難的時候，她都買好老鼠藥放著了。那包藥，被周成發現了。他怕了，不管怎麼懷疑美桃，他都沒想過要美桃死。
所以他指天發誓再也不去為難冬生了。冬生那邊知道了後，聽說大病了一場，沒過多久，就跟人相親，結婚了。
05
第二年，周成和美桃去了一次北京，他們想弄清楚為什麼美桃次次都會流產。
檢查的結果讓周成絕望。
不是他倆身體有什麼問題，醫生說是他倆的基因不匹配，那一大堆專業術語周成聽不懂，他只知道，他和美桃天生不能有孩子。
諷刺的是，只要他們分開跟別人生孩子，就會沒事。
那時候周母還在，她想孫子得很，對美桃的流產很難過失望。但從來沒對美桃說過重話，每次小月子她都好好照顧美桃了。
聽到這個檢查結果時，周母直念著作孽作孽，然後人就栽在地上。
周母知道自家兒子的德性，她說不出讓兩人離婚的話，可她也想孫子，生生熬瘦了一圈。
美桃對婆母是真心敬愛，所以她決定再試一次。
那一次整個周家都如臨大敵，周母沒別的本事，就在家裡擺了個佛龕，天天求神拜佛燒得煙霧繚繞。
但結果仍然很殘酷，是個畸型兒。這一次，讓美桃徹底絕望了。
打掉這個孩子後，美桃就跟周成提了離婚。那時候，美桃還不到三十，周成也才三十五，各自娶嫁後，還能生兒育女。
但周成死活不肯，就算不能有孩子，他也要纏著美桃一輩子。
周成對美桃更加不放心了，他變得神經兮兮，美桃跟哪個男人多說幾句話，他都要盤問好久。
日子過成這樣，美桃真覺得又煩又累。
那天在鎮上，美桃碰見冬生。他們其實許久沒見了，面對面碰上了，打聲招呼還是要的，就很隨意地問了幾句話。
美桃知道冬生婚後有了個女兒，美桃媽還去吃過滿月酒，據說長得很漂亮。
於是就問了問他女兒。冬生苦笑了下說，他老婆跑了，那女兒也不是他的。
美桃張張嘴，不知道說什麼好，乾巴巴地安慰了幾句。
這事不知怎麼傳到周成耳朵裡，他認定美桃跟冬生舊情復燃了。如今，他和美桃不能生孩子，而冬生的妻女又跑了，兩人可不是就能勾.搭到一塊了？
美桃氣得渾身發抖，你他媽要是不信老孃，乾脆離婚！
周成呸了一聲，離了便宜你和那個奸.夫？
美桃尖聲大叫，你說誰奸.夫？！我怎麼就攤上你這麼個王八龜孫子！
周成把這話理解成美桃在替冬生說話，一氣，他就對美桃動手了。
那是周成第一次對美桃動手，她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那時候周母已經不在了，周成下手的時候，連個勸的人都沒有。
06
動手這回事，一旦開了頭，就像嗑了藥，會上癮。何況，在那時的周成看來，只有被打之後的美桃，看起來那麼脆弱，也離不開他了。
美桃不是沒跟周成對打過，可她到底力氣有限，回回都被壓制住了。氣到極點了，她真的想就一刀捅死周成完事！
可這人啊，不到萬不得已，誰都不想走到鮮血淋漓那一步，總是忍一忍，再忍一忍，把忍字生生練成了鋼。
美桃不是認命了，只是她清楚得很，周母活著的時候對她不錯，她也放心不下她親媽。所以如果周成不是心甘情願放她走，硬分了，她往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她只是想過點安穩日子而已。
這次周成失明，讓美桃看到了希望。
美桃對周成說，但凡你還是個人，還有一丁點沒死的良心，我把你伺候好了，你眼睛恢復了，咱們就離婚。
打他的那人除了醫藥費之外，還賠了周成八萬塊錢。美桃說，那錢，她一分不要，都留給他。
周成沉默了許久，問了一句，要是我不同意？要是我又反悔了？
美桃把臉轉向外頭碧藍的天，淡淡地說，那我就一包藥毒死咱們完事！
她都三十六了，再不當媽，就很難再有機會了。
周成想了很久很久，應了一句，好。他應得很認真，他好像想明白了，留不住的人，最終還是會想著法兒離開。
周成失明那段日子，美桃用了十二分的心。
所有人都替美桃覺得不值，周成那麼一個混賬玩意兒，管他死活。
可美桃明白她不能這麼做。
周成是混帳東西，可她如果就那麼跑了，跟混帳又有什麼區別？
也許一開始，別人知道她是被強娶的，都同情她，也理解她的跑。可要真不管瞎了的周成，真讓周成就這麼死了，指不定那些人怎麼說她呢！
畢竟，人死為大。
做人，本來就容易左右不是，也不是那麼涇渭分明，不是誰壞，誰沒理，就可以隨意踐踏的。
再說，周成雖然不是個好東西，可他有的那一點點好意，給過美桃，她也就領這點情。所以，她要把周成治好，把那點子情給還了。
她美桃這輩子清清白白，坦坦蕩蕩，哪能因為一個周成給破壞了！
她就要離得漂亮，離得誰都說不出話來，離得周成也沒臉再鬧什麼妖蛾子！
離了之後，她就再找個男人，生個孩子，把這日子好好地過下去。
至於那個男人是誰，她暫時不去想。
她只想著，周成的眼睛快一點恢復吧！
閱讀更多 有故事的湯碗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