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场屋”里故事(李现森)

“老场屋”里故事

“老场屋”里故事(李现森)

  说起老场屋,首先想到的是《水浒传》中“陆虞候火烧草料场”——林冲去草料场时,正是严冬天气。乌云密布狂风猛起,纷纷扬扬下着大雪。到了草料场后,只见那料场四周是一圈的黄泥墙,有两扇大门,里面七八间草料仓库,到处都是马草料,只中央有两座草厅……

和林冲的草料场不同的是,他的草料场是被人为地火烧了,而我说的则是随着时代变迁,它自动退出历史的舞台,成了记忆里的一个符号。

“老场屋”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大集体时代的产物。说是叫老场屋,其实并不古老。只因为土墙草顶孤零零立在旷野里,风吹雨淋,破败的快些罢了。

在老家豫西南山区,那时每个生产队都有几间或十几间不同用途的场屋,有的用来饲养耕牛,有的用来堆放农具,有的用来供轧棉花、弹棉花用,还有的用来开社员会和办学习班,有点类似于现在的“聊天室”,东家长,西家短,都在这里汇聚,也都从这里传播!

“老场屋”里故事(李现森)

  那时的农村精神生活单调得要命,天一擦黑,撂下饭碗的乡里乡亲都会自发走向老场屋。夏日里的夜长,也不知大人们哪来那么多话题,每晚基本都是挤满了实屯屯的人,闲聊着前几天放的电影、邻村新娶的小媳妇、谁和谁好上了!内容无非就是这些,间或开一些类似“扒灰”的玩笑!或夹杂着“表叔爷们”的胡嚼瞎骂!但总不会翻脸也不会恼的!

冬日里,中间生堆木柴火,一个榆树疙瘩能烤上个把晚上,进门就暖哄哄的。屋顶和墙壁上,早已看不出本色,被烟熏得黑乎乎的。大家围着火堆圪蹴着蹲着,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

偶有人在外归来,大家能围上半天听稀奇。村里早先唯一出过远门的寨娃伯,在场屋里讲南京长江大桥的事,一讲就是老半天,他说是桥上面跑汽车,下面跑火车,底下跑轮船。我当时寻思了好几天,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俺们村子有两个生产队,一队的是马路边。我们二队的场屋是在村西头的竹园边上。原来那里是一块“鸡刨地”,后来村庄向外扩展,附近有了住家,更免不得鸡刨狗蹬,庄稼长不好,只好栽了竹子。后来原来的麦场不够用,就将这块“鸡刨地”一半使场,一半圈了个院子盖了几间草房,用作看场和临时仓库用。围挡的院墙是一排米把高的铁篱寨树,果实扁圆形,或蒂部隆起呈短颈状的阔圆锥形,顶部平而宽,橙黄至橙红色,果皮粗糙,苦涩不能食用。

至于场屋有多少间,已记不清楚了。记忆里,隐隐绰绰有两排,院子中间还有一个大锅台,后排是牛屋,靠西有两间偏屋,用来囤积粮食和堆放农具的。前排的东头有间小屋,我爷爷就住在那里,当时爷爷是生产队的牛倌,正好家里的住房狭窄。于是,我的童年几乎都陪着爷爷睡在这个场屋里。

老场屋像只羽毛零乱的抱窝鸡趴在竹园边上,房顶烂了好几个大窟窿!窗口不但小得可怜,而且用作窗棂的木棒也少了好几条,像老人掉了牙似的,破木板门下端大窟窿,能钻进野狗去。

“老场屋”里故事(李现森)

后排是牛屋,一个牛屋里有两个石槽,两端各竖着一根碗口的檩条,上面拴着两头牛。墙上有铁撅子,挂着牛笼头、套绳。这十几头黄牛是爷爷的心肝,也是我的伙伴儿。

每当爷爷起身给牛喂草料时,我就在他身旁圪蹴着,牙咬着那手指甲看牛儿吃草。牛儿一边伸出大舌头有滋有味的卷着草料,还不时地拿眼斜瞅着我。那粗长的尾巴欢快地摆动着,驱赶着盯落在身上的苍蝇、牛虻。得意时,还会打个喷嚏,满嘴的草沫喷的我灰头灰脸。

我喜欢牛又害怕牛,也总是趁爷爷跟牛说话时轻脚轻手的去摸摸它的眼睛、鼻子。很多时候,它站着一动不动,温顺得像个乖孩子。那时,我也生怕爷爷不当生产队的牛倌了,我又得搬回家里打地铺去住。心想,这里是家多好啊!

场房外的麦场边上,有几个像小山包的麦秸垛,呈圆形,尖顶隆起,类似“蒙古包”,那是牛儿一冬天的草料。每天爷爷都会从垛上扛回几筐麦秸杆,然后躬腰半跪着,将麦秸压在弯曲的腿下,让黑旦表叔用铡刀一刀刀截成碎末。

每次看着那锋利的铡刀忽闪忽闪地上下,脊梁骨都发凉。“要是有自动的铡刀机该有多好呀!” 我生怕爷爷不小心把掐着麦秸杆的手指头伸到铡刀下。担心是多余的,爷爷艺高人大胆大,一边往铡刀下送麦秸,还不忘扭过头来提醒我该读书写作业了。

麦场,老场房,也是我们小孩子理想的安乐窝。在我们心目中,它不亚于万岁爷的金銮宝殿。那时,麦场也轧的平光如镜,扫的一尘不染。扒光脚丫在上面翻跟头,打侧脚,或者去屋后树林里掏鸟蛋,扑捉萤火虫,玩的忘乎所以。

更多的是在麦秸垛间捉迷藏,我们从这个垛到那个垛,挖出一个洞,且洞连洞相连,还真有点像迷宫和地道。在这一点上,是绝不容小觑我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老场屋”里故事(李现森)

天一黑,我们便上学似的从四面八方聚拢来,有晚上吃过饭的,也有家里不烧锅饿着肚子的。月亮底下,大家钻进麦秸垛洞里,如同坐在金銮宝殿,个个打鸡血似的精神抖擞,讲故事、说笑话、猜谜语,谈天说地,嬉戏打闹,俨然一副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架势,常常吵得爷爷和看谷仓的老头们睡不着觉。

“兔崽子们!还睡不睡觉了!鸡都叫了,还疯玩……”听到喝斥,我们顿时鸦雀无声,生怕惹怒了他们,不再让我们到场坪上玩儿。

夏天的夜里,不需要盖被子,睡觉的场地更宽敞,哪里都可以当床。当玩累了,跑到场房屋随手拽一块席片往地上一摊,倒头便呼呼大睡,也从不感觉蚊虫叮咬,直到日头晒红了屁股还不能醒来,于是就会有大人扯着嗓子喊或掂着棍棒招呼,我们才睁开惺忪睡眼,兔子一样蹿回家……

那些年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就连电视也是个稀罕物,只有“老场屋”或类似于“老场屋”的场所,是那代人打发难捱的长夜的最好去处。每晚也就两三个小时的光景,总有家人来喊回家,如果是媳妇来喊,大家会笑话那人怕媳妇,如果是小孩子来喊,大家会笑骂孩子一气,然后大家把木柴火浇灭,各自散去!

第二天晚上又是同样的过程!大多时候,我都躺在爷爷的土坑上,似懂非懂地听大人们说话,但最爱听的是“讲瞎话”。章明叔是生产队长,也是村里少有的能人,他肚子里装满了今古传奇,什么《杨家将》《呼杨合兵》《西游记》《水浒传》等等,他是连说带着比划,大人愿意听,我听得是津津有味。我承认,也许对文学的喜欢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后来,生产队解体了;

后来,各家都分地了;

后来,大人们也老了;

后来,地也没人愿种了,庄稼上不了场,于是没了麦场,坑坑凹凹的,也就懒得修缮。那老场屋也渐渐没人了,都在家看电视或打麻将了,老场屋也显得那么脏那么小,以致顶漏墙塌,摇摇欲倒了。

“老场屋”里故事(李现森)

总之,“老场屋”没了,以后也不会有了。“要听鸟音多种树”,当年在“老场屋”听过的书我还依然还记的!记忆犹在,但物是人非,在场屋呆过的上代人已是所剩无几。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老场屋现在连墙都没有了,也找不到一点痕迹了,这好像是预料之中的事,既不懊悔也不惋惜。那残缺不全的屋檐下,还有麻雀窝吗?那片小树林里还能听到斑鸠求爱的咕咕声吗……

前些时日,当和安子、钢平等再次提到当年呆在“老场屋”里的情形时,虽说是记忆,但仍然很是兴奋,就像回到从前,毕竟那曾是我们儿时一方乐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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