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發布

我們家算是移民家庭,父母年輕時從東北到湖南工作,在湖南株洲的一家大型國有工廠生活了幾十年。那時候的工廠就是一個大家庭,尤其到了過年,從年三十晚上開始,工會組織大型的遊樂會熙熙攘攘。猜燈謎、看花燈、放煙花,低頭一瞥的是小學同學,抬頭望見的是中學同學,熱熱鬧鬧、歡聲笑語。到了初一清早,還未出被窩,就有同學上門約著給老師拜年,走東家串西家,到了老師家已然是大半個班的學生了,走走停停、說說笑笑、吃吃喝喝,到回家時已是華燈初上。那時過年物資都是憑票供給的,花生瓜子就一小包,每家都會在年前自己做一些吃的,有面做的油貨、鄉下親戚送的紅薯幹、炸的紅薯片,若是誰家給了北京的蝦酥糖或是上海的大白兔奶糖,那都要放在口袋裡留上好幾天捨不得吃。到現在我看到紅薯幹還是忍不住喜歡,因為那時我們家在當地的鄉下沒有親戚,也就沒有人送,同學有時給一塊,感覺特別特別好吃。現在商場超市菜市場的紅薯,五顏六色種類繁多,可就是找不到從前那個味了。

成家後,每年的春節基本都是到先生的老家過。先生的老家在洞庭湖西邊一個叫淞澧大院的地方。農村過年年味還是蠻濃的,冬至過後就開始殺豬醃臘肉、臨近過年開始做豆腐做千張,當地的臘肉,有別於湖南其他地區的臘肉,不用煙燻,就是把肉用鹽醃好後掛在太陽下或通風的地方自然風乾,名其曰“風吹肉”。

到了過年,碩大的鐵鍋裡大塊的肉燉了湘西北特有的圓蘿蔔,滿滿的一大盆,從三十的團年飯到過年期間的來客招待就有了。用大塊的肉炒辣椒青蒜,大碗的燉蘿蔔,年味就在這風吹肉的香氣中瀰漫開來。還有堂屋中從三十就燒起的樹蔸火,誰家的樹蔸大火燒得旺,就預示著來年能養大肥豬,日子就會過得興旺。餈粑、泡兒糖,還有湘西北特有的“燉缽子”,都是值得一提的美味。尤其是“燉缽子”真是一絕,臘肉、臘雞加辣椒大蒜放在缽中,下面加上炭火,缽內油乎乎的湯汁咕嘟咕嘟翻開,大家邊吃邊放上千張和從菜地裡現摘的葒兒菜(白菜薹)、扯根菜(菠菜),經過霜打或是雪埋過的青菜那叫一個絕,甜甜的嫩嫩的,真真是停不下筷子,說到這好像都是吃吃吃。

其實我印象最深的還有每年初一的“出行”。三十這天,客人走後就要關上大門,也叫關菜園(取財源諧音)門,然後翻黃曆查找新年出行的吉時,不論多麼冷,這一時點大家都得穿戴整齊,公公拿著香燭和鞭炮,嘴裡念著天地菩薩保佑之類打開大門,一家人依長幼順序緊隨其後,到曬穀坪點好香燭,燃放鞭炮,依次磕頭祭拜天地,大人祈求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孩子祈求學業上進、清吉平安。回屋後孩子們最高興了,這時候家長會總結每個人的優點,對新的一年提出希望,然後就是給壓歲錢,這一晚,大人們不會催孩子們睡覺,稱為“守歲”,天亮後一早全家又要帶上香燭鞭炮到祖墳上去給先人們上香磕頭拜年。

從初二起,親戚們就開始相互拜年了,若是天好,便將椅子搬到屋前的曬穀坪上,大人閒聊下棋,孩子們撩貓逗狗你喊我笑,若是趕在有雨的時候,大家就在堂屋圍攏在樹蔸火塘旁聽老人說說古,聽外面回來的人高談闊論,在炭火下埋上幾個餈粑,一會工夫,餈粑就鼓起來了,有人跳著腳倒著手把餈粑表面的炭灰拍去,冒著熱氣的餈粑掰開還絲絲相連,外面焦脆裡面糯軟,大家搶著吃,真是好好吃。主婦們忙著在灶屋燒飯做菜,一般的桌上都有三四個燉缽。酒足飯飽了,又開始到下一家拜年啦。一家一家走下來,年也就差不多過完了。

過年,就是由這些看到的景、聞到的香、品到的味、聽到的鄉音組成的,或許這就是記憶中的年味。(景豔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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