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看到有所謂的紅學家在研究《紅樓夢》裡面的藥方，什麼冷香丸、逍遙散、益氣養榮補脾和肝湯，說的頭頭是道，句句在理。
這讓我想到日本作家夏目漱石在《我是貓》裡寫到的寒月君，一個研究上吊力學的理學學士，他研究的論文題目是《紫外線對青蛙眼珠的電動作用的影響》，為了這個論文題目終日就在實驗室裡磨玻璃球，以期替代青蛙眼珠的作用。高深否？搞笑耶！
有些人習慣把淺顯的東西講的詰屈聱牙，來顯示自己的知識淵博，於是一部“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的小說被硬生生弄成了大英百科全書，這不是與研究上吊力學一樣的離譜麼？
《紅樓夢》寫的很好，好到配得上所有的讚美。
但，《紅樓夢》是什麼呢？
是賈寶玉與林黛玉的愛恨糾葛？是太虛與賈府的魔幻現實？是十二金釵與四大家族的紙醉金迷？都是，也都不是。
它是命運跌宕起伏的曹雪芹在洞察世事百態與人情冷暖後寫就的小說，它還是說不盡的荒唐言與擦不完的辛酸淚，它更是落寞公子曹雪芹對貴族生活起高樓、宴賓客、樓塌了的紅樓一夢。但它與這片土地上曾經遭受過的苦難相比相去甚遠，於我而言，我更喜歡老舍的《茶館》。
我想不明白，我們文學史上所有值得閱讀的小說為何都寫的如此隱晦含蓄？比如魯迅先生小說《藥》裡吃藥的華家與被用作藥吃的夏家，合起來不就是華夏的故事麼？比如《西遊記》（此處註釋省略）。
不過，隱晦含蓄卻並不妨礙所有人對這些小說好。比如對《紅樓夢》的溢美之詞多的不勝枚舉，上至大師專家，下至販夫走卒，沒人不說它好的。
但其實，大部分人對《紅樓夢》的閱讀狀態是這樣的，煞有介事的打開書，三五頁後就已經昏昏入睡，久而久之便提不起任何興趣。其實，這無可厚非。
首先，並不是所有的書都寫得引人入勝，所以讀書算不上好差事。讀著讀著失去興趣再正常不過。
其次，文字功底不足的人，閱讀起《紅樓夢》來還是相當吃力的，吃力的閱讀只會讓看書變成一種煎熬，試問誰會讓自己一直沉浸在煎熬中呢？絕大多數人肯定不會，這就註定了大部分人不可能看完《紅樓夢》的通本。沒有看完通本，自然不可能體味到滿紙荒唐言與一把辛酸淚的無奈與悲愴。
但為什麼所有人都說《紅樓夢》好呢？對一件自己連讀完都沒讀完、讀懂也沒讀懂的書說好，這是個奇怪的事情。
這裡面是否有不懂裝懂的愛慕虛榮，抑或是人云亦云的附庸文雅，又或者是道聽途說的真知灼見呢？不得而知。
我只知道38年前成立了個叫“紅學會”的學術團隊專門研究《紅樓夢》，但到現在應該是還沒有研究清楚這本小說，因為它並沒有解散。所以，在可以預見的未來，他們依然不會研究清楚，也必將永遠的研究不清楚下去，就像收費公路永遠也還不完的貸款一樣。
研究小說《紅樓夢》的人被稱為“紅學家”，這個名號很好。大家千萬不要忽視，因為能夠唬住很多很多很多的外行與一知半解的不懂裝懂者。比如，魯迅先生的小說《高老夫子》中的主人公高老夫子，為了表示自己仰慕大文豪高爾基，毅然決然的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高爾礎”就唬住了賢良女學校的校長。比如，擁有楚辭專家、紅學家名頭的文大師的大作《屈原今譯》、《離騷今譯》、《九章今譯》、《招魂今譯》的名字，一聽是不是很不明覺厲，頓時就被唬住了。其實說白了，“今譯”就是翻譯的意思，玩弄的是文字遊戲，不過是故弄玄虛罷了。
但就是這樣的名號和文字遊戲，卻總是屢試不爽，因為對於騙子來說傻子往往不夠用，於是利益燻心者前赴後繼，心安理得的當起大師來。許多的大師你甚至連他的研究成果都沒有看到過一篇，連他是研究什麼的都說不上來，只聽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歷史、後知軍事的滿嘴跑火車，臺下的觀眾個個聽的甘之如飴，這實在是有趣的很。
我喜歡的批判家朱大可如是說：“在遼闊的廢墟面前，大師就像京劇演員行頭上的塑料珠子，散發出文化繁榮的虛假氣息。一方面是文化潰敗，一方面卻是大師氾濫，這種矛盾而荒謬的現象，堪稱文化奇觀！”
於是，《紅樓夢》在大師們的虛張聲勢中，在文學愛好者的前呼後擁下，在附庸文雅者的吆喝吶喊裡，不知不覺就被封了神，變成文學貧瘠土壤上的一座遙不可及的珠穆朗瑪峰，所有人都只能膜拜、仰望與接受。
當然，珠穆朗瑪峰不止《紅樓夢》，還有《西遊記》、《三國演義》與《水滸傳》，這是文學的無趣，也是文學的悲哀，它意味著無論你怎麼努力，寫的再好，都不可能超過四大名著。
夏目漱石在其著作《我是貓》（曹曼譯本）中如是寫道：“如果古往今來的人都言必稱莎士比亞，該多麼無趣。偶爾也需要彎下身子從兩腿之間看看哈姆雷特，評價說“你寫得不怎麼樣啊”。沒有人這樣潑冷水，文學界就沒有進步。”我想，用在這裡也合適，但那些在四大名著上分到一杯羹的既得利益者一定不會讓人這麼想，因為那意味著質疑與挑戰，所以這些東西絕對不會出現。
質疑與挑戰失去了勇氣，《紅樓夢》就變成了一塊不折不扣的肥肉，那些分到一杯羹的既得利益者們像趴在肥肉上的蒼蠅，嗡嗡亂叫，沾沾自喜，揮舞著文學的大旗，迷惑著仰慕文學的靈魂孱弱者，
《紅樓夢》作為文學權威的地位越穩固，他們的貪婪就會被永遠滿足，於是維護《紅樓夢》的決心便越加堅決，也許，這才是《紅樓夢》不能被超越的真正原因。超越了紅樓夢，他們便丟掉了飯碗，所以這熙熙攘攘之中，他們從不關心文學，他們只是吃著《紅樓夢》的這碗飯罷了。
一百多年前，日本的文部大臣要給大文豪夏目漱石頒發一個文學博士學位，被夏目漱石拒絕了。他說：即使你是出於好意，但我也有拒絕的自由，我不接受權力的恩賜。
我最喜歡的魯迅先生曾稱夏目漱石為“無可匹者”，寫作風格深受夏目漱石的影響。夏目漱石在日本被稱為“國民大作家”，但夏目漱石死後，他並沒有被人封神，也沒有人把他想的高不可攀。
於是，在他的身後出現了芥川龍之介、太宰治、大江健三郎、川端康成、村上春樹、東野圭吾，這些響噹噹的名號！
夏目漱石終其一生都在批判明治維新，但卻被後人印在了用來紀念明治維新的千元鈔票上。
可惜，《紅樓夢》不是夏目漱石，它只是一塊砧板上的肥肉，但這不是《紅樓夢》的錯，畢竟槍自己不會殺人，殺人的是人。
我想，此後多年，文學一定還是四大名著的天下，而四大名著身後的廢墟上一定還是開著五彩斑斕的塑料花！
何不，把四大名著的高度降一降，降到每一個人可以平視的高度，降到後來人可以笑著說：“孫悟空寫得也不怎麼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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