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風物誌|任晉渝:蝨子

太原原先有許多中專:供銷、中藥材、財貿、交通、冶金。有的在城區,有的跑到了郊外。供銷就在郊外,修太舊以前,大家都在馬路邊等榆次過來的大巴進太原。其實去榆次更近些,不過進太原城多是為了看老同學,到榆次呢,除了家就是榆次的,基本上是純粹的玩。我第一次進榆次,就逛了個大商場。那時候好興奮啊,有個太原女孩在身邊。她呢,偶爾一次週末懶得回。但什麼也沒買著。也沒什麼好買的。我想過給她買把檀木梳子,但轉來轉去,找不著。跟她提及,她呢,擺手說不要。後來,我們便回了。

進太原卻從來不相跟。

太原風物誌|任晉渝:蝨子

修太舊後,馬路翻騰個遍。大家呢,就跑到三水去坐火車。那裡有個地質堪探局,還有個醫院。女孩有回病了,發高燒。她說,以前也燒,吃藥不管事,只能扛。卻又不想回家。三天後,我帶她去了醫院。問她想吃點什麼。她呢,想吃煮雞蛋。醫院旁邊有個小飯店,我就那裡要了十來顆雞蛋。飯店老闆說沒電了,火起不來。煮了一個半小時。等我趕回醫院,她的舍友罵我怎麼把她一個人丟在那裡不管。我悻悻地。把雞蛋放下,回校了。第二天,舍友過來告訴我,那些雞蛋,挨個兒生。她呢,也讓家人接走了。

平時,她每週都會坐火車回太原。我們有學生證,半票。有時候不回,就會有人偷偷告訴我:“你們家小牛在呢。”我高高興興地跑過去。她一個人在大水池子邊洗衣服,埋怨我:“我就沒打算告訴你。”

我們很少一塊兒進太原。唯一的一次,是逛迎澤公園。那會兒公園還要門票。在林蔭裡,我們走了好久。看了會兒湖,沒坐船。有人在唱戲,有人在拉二胡。後來,她回家了。我去冶金學校找同學。

冶金學校很奇怪的,教室呢,像大禮堂。迎門,很寬的樓梯。宿舍呢,像倉庫。能睡二三十號人。床靠四緣,中間留出來,能開聯歡會。

同學是個不好說話,長得白淨,很奇怪的人。他高中時候喜歡過一個女孩子。那會兒,他是班幹部,那個女孩呢,也是。她呢,皮膚非常好,白裡透紅,模樣兒也俏。她坐在他後邊。他呢,老師一不在,就扭過臉來看人家。也不說話,就是那麼看著。看到後來,女孩同桌急了,快快你坐旁邊吧。他坐旁邊仍一直看著。後來呢,女孩嫁給了同桌。

我們以前也是不怎麼說話的。說話最多的一次是分數下來了,一看,他也那麼多,我也那麼多。他一點也不急。我可急了。為啥?查了錄取分數線和人數,我們倆正好在槓槓上——只能是一個走,一個留。他老子是太鋼的,冶金學校就是太鋼辦的。老早就把通知書拿到了,單等報到了。我呢,灰溜溜地補了一個月學。學校的副校長是我父親工宣隊時的老朋友,知道我家裡生活困難,舍了臉去找關係,正好分數降了。我也走了。

因著這一層,我和他走得近些。其實,在太原的幾個同學都走得近些。每週最高興的事,就是你逛我的學校,我逛你的學校,交流哪個學校的食堂真不賴。

太原風物誌|任晉渝:蝨子

最好的是財專,財貿也可以。冶校呢,不好也不壞。它有些偏,城北,它是獨一戶。大家都懶得往這邊跑。那學校呢,也就他一個。同學呢,每天孤獨著。不像供銷,高中一個班過來,十幾個。

我們竄學校是不打招呼的,也沒辦法打。寫信?不著調。打電話?誰給個學生捎話呢。去了在,撈著了。不在,算你倒黴,要麼打道回府,要麼找下家。

我南北通透時,他一般都在。其實見了面也沒個啥。蹭頓睡,睡個覺,回家。

回來呢,就覺得不對了。身上老癢。癢啊癢,不得了。趕緊脫光了一看。嗨,背心、褲衩子,一堆紅肉肉。啊,蝨子。要命的蝨子。

這東西,小時候在村裡常見。那會兒,大人小孩們最愜意的就是在曬得暖洋洋的炕上,捉蝨子。兩個大拇指,指甲尖靠指甲尖一個一個地擠破。啪啪啪。像泡影幻滅。這會兒呢,卻看不見,早遺忘了。

怎麼辦,沒敢吭氣。這東西傳染的。趕緊著打了開水,連燙一週。

“你那是幹嗎呢?泡一週,臭了。”

“我在想一句話,蝨子多了不癢。”

後來呢,蝨子多了不癢。呵呵,蝨子多了不癢。

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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