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關於中國老工業基地振興典型的深度報導

題記:介紹一篇關於鐵西區的深度報道,作者是經濟日報遼寧記者站站長孫潛彤。東北地區是我國最早進入、最晚退出、實行計劃經濟最徹底的地區。而其中最最典型的地區,無疑就是鐵西區。確實,瀋陽鐵西區是中國最典型的老工業基地,它見證了百年中國工業的變遷。如果要找一個東北乃至中國工業砥礪前行的濃縮樣本,恐怕沒有哪兒比鐵西更合適。孫潛彤的這篇報道沒有簡單回顧鐵西曆史的輝煌,而是深度描述鐵西轉型的曲折、變遷的苦痛,更記錄了鐵西改革的艱辛歷程和取得的成效,解讀了鐵西人敢為人先、永不言敗的精神,從中深度探討了中國特色的老工業基地改革振興之路。今年是改革開放40週年,如何用新的發展理念,從全面深化改革的視角,深入探索老工業基地振興發展的思路,這方面還需要更深地破題。關於鐵西區改革、振興的文章很多,不少文罩了鐵西經驗、鐵西道路甚至鐵西模式,但是本文無疑是其中最全面而有深度的一篇。


一篇關於中國老工業基地振興典型的深度報道

鐵西,鐵西!一個老工業基地的改革與振興之路

經濟日報編者按 如果要找一個東北乃至中國工業砥礪前行的濃縮樣本,恐怕沒有哪兒比瀋陽鐵西區更合適。鐵西,伴隨著一系列稱號——“東方魯爾”“共和國工業長子”“共和國裝備部”“機床的故鄉”“中國重工業的搖籃”……見證了百年中國工業的變遷。而作為改革攻堅任務最重卻又在計劃經濟體制下徘徊最久的地方之一,鐵西對國有企業改革從觀望牴觸到躍身投入再到艱難探索、奮力振興,更經歷了轉型之痛,也品嚐了改革之利。它以敢為人先、永不言敗的精神,譜寫了一曲蕩氣迴腸的老工業基地改革振興之歌。回顧鐵西的改革與振興之路,充分說明:改革沒有完成時,只有進行時;改革沒有一勞永逸,只有永不停息。

一篇關於中國老工業基地振興典型的深度報道

還記得中國工業的來路嗎?相較於漫長的農耕文明,新中國短短几十年的大工業化時代,韶華更迭賽奔輪。曾經雙肩撐起新中國八成家底的東北老工業基地,其憂喜沉浮,欲忘不能。

鐵西,顧名思義,鐵路西邊。全國叫鐵西的地方不少,最有名的在瀋陽。如果要找一個東北乃至中國工業砥礪前行的濃縮樣本,恐怕沒有哪兒比瀋陽鐵西區更合適。在東北,在全國,在許多生來靠工業安身立命的城市,恐怕都曾痛過鐵西之痛。

因為改革,鐵西這個老工業基地,幾十年來不時被推向輿論的風口浪尖,它在不同時期的改革答卷和振興探索,一如東北虎嘯,聲震遠近。

舉目四望,默默秉守工業文化初心的博物館,冠以中國字號的只有一家,如今它氣勢恢宏地矗立在

瀋陽鐵西區。一邁進中國工業博物館內的鐵西館,頓覺身子渺小許多。舉架20米,縱深近百米,僅是館內的一個車間。

看似不起眼的展櫃,都是令人震撼的展品——全國首份廠長承包經營的“責任狀”、全國首家破產企業的“通告書”、被譽為“接通了世界金融管子”的金盃公司最早赴紐約發行的“美元股票”……

有誰還記得,中國最早的證券交易市場可是在瀋陽!這些在今天看好似“小菜一碟”的改革在當時卻個個石破天驚。瀋陽,鐵西,你的改革曾經先聲奪人,你的輝煌曾經令人仰望,而你的落寞亦曾讓人惋嘆唏噓,你的重生讓人怦然心動、再燃期許。

“丟人丟到國外去了”

1985年8月3日,瀋陽市五金鑄造廠、防爆器械廠、第三農機廠同時收到了全國首份“破產警戒通告”。五金鑄造廠廠長周桂英大哭一場:“聽說國外有十幾家報紙發了新聞,我丟人都丟到國外去了!”哭完,周桂英召開了全廠大會,把責任全部攬在自己身上:“我幹得不好,對不起大家了!現在是我們最後的機會,我和大家捆在一起幹,一年之內要讓咱廠復甦。”臺上臺下每個人都熱淚盈眶。

從那一天起,周桂英一年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沒歇過一次星期天,工人們加班加點也沒一個抱怨的。一年過去,當最後通牒到點的時候,廠子扭虧為盈,破產警報解除了。

同一批被警告的防爆器械廠卻真的“栽了”。1986年8月3日,瀋陽防爆器械廠被宣佈破產倒閉,這是新中國成立後第一家正式宣佈破產的公有制企業。情緒激動的工人將花圈掛在了廠子的大門上,還有人吵吵著要給廠長判刑。

戴上“中國第一破產廠長”帽子的石永階委屈得不行:“這個廠成立20多年換了那麼多領導,這一棒子咋就掄到我腦袋上了?”是啊,僅是一個石永階嗎?這麼多年有誰關心過國營廠子是虧還是盈。口號喊得響,可廠長和書記的工資關係都不放在廠裡,虧損也好,資不抵債也罷,大不了挪個窩繼續當官,永不破產似乎已跟公有制企業畫上了等號。被警告的這一年,防爆器械廠上下樂於被瀋陽汽車公司這個富廠“包養”(代管),坐領勞務費、加工費,還活得很滋潤。

好死不如賴活著。企業挺著不破產卻破了國家的財,各地不都這樣嗎?誰想到瀋陽要動真格?當時的外電報道稱:中國東北的瀋陽發生了“超過八級的改革地震”,震碎了鐵飯碗,開了市場經濟的先河。

其實,“震源”發生地——瀋陽決策層事先也不平靜。1985年2月瀋陽出臺企業破產倒閉試行規定的時候,瀋陽市委常委會上也曾多次激烈爭論。時任瀋陽市委秘書長的劉尊田回憶:先是有人說破產辦法是資本主義產物。大家一查歷史,原來古羅馬時期就有了破產法的雛形。再一查,1909年清末宣統時期,曾公佈過《破產律》,可見它並非資本主義的專用品。又有人說公有制企業破產無法可依,政治風險太大。

而瀋陽市委主要領導認為,改革是前無古人的事業,瀋陽又是國家批准的經濟體制綜合改革試點城市。十二屆三中全會公佈的《中共中央關於經濟體制改革的決定》,其中肯定了“優勝劣汰”的原則,具體怎麼“劣汰”,國家也需要地方上有一個“試驗田”。“與中央保持一致,不是要我們只當傳達室,而是要做‘變壓器’,不敢大膽探索和試驗,就談不上創造,對於改革試點城市來說,這不僅是失職,而且是與中央最大的不保持一致。”(見《半月談》1987年第一期《三次不成功的採訪》一文)

爭論達成共識:實施破產法是完善經濟責任制的客觀要求,淘汰破產企業是經濟規律作用的必然結果,承認破產的目的是預防和減少破產。不再容忍虧損企業把盈利企業拖下水,不再容忍虧損像瘟疫一樣蔓延而無人擔責,瀋陽就這樣憑一部城市行政法規果斷開路,為1986年底我國出臺第一部《企業破產法》奠定了基礎。

砸破鐵飯碗,還沒有小灶,吃啥喝啥?穩妥善後,也是政府想在前面的改革配套措施之一。對於防爆器械廠的職工來說,企業破產無情,政府託底有情。每個職工都領取了救濟金並安排了新的崗位。

只有石永階一個人放棄接受任何安排,甘願領罰。東北人骨子裡的血性上來了,石永階要自己辦廠。他要讓人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個“無能廠長”。

58歲的石永階“下海”了。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破產廠長”,十多家銀行沒一家願意給石永階“再試一次”的機會。最初籌措的100元錢創業本金,還是幾家親朋一起湊的。石永階沒灰心,沒廠房就把自己家改造成廠房,先後創辦了電器開關廠和豆腐廠等多家企業,專門安置下崗職工,企業盈利後還持續資助殘疾人。石永階打了一個漂亮的翻身仗,1998年古稀之年的石永階被瀋陽市評為“改革風雲人物”。

多年後,石永階接受經濟日報·中國經濟網記者採訪時仍無限感慨:“要不是破產,我哪能開創這樣一番事業?工廠倒閉了,人的思想不能倒閉。人的思想要是倒閉了,那你就沒有出路了。”

記者旁白:鐵西就像它的名字,有鐵一般的剛強,有著“縱死猶聞俠骨香”的產業意氣。那些曾經以為邁不過去的坎,曾經錐心徹骨的痛,於當事者石永階而言都已煙消雲散不再重要。瀋陽發端的破產製度改革,建立了企業競爭優勝劣汰的退出機制,但它還屬於末端治理。用鐵西老百姓的話講,“搞死不算本事,搞活才算能耐”。相較於快刀斬亂麻的乾脆,立足搞活企業的改革設計更為複雜更為切要。讓企業活起來、活得好,瀋陽鐵西改革的鑼鼓再度擂響——

“你可以做扭虧辦主任了”

“聽完我的改革彙報,朱鎔基總理握住我的手笑著說,‘你可以做個扭虧辦的主任了’。”東北製藥集團前董事長陳鋼回憶起1998年那次企業座談會。

那時候,陳鋼很牛,東藥也很牛。1985年全國第一個企業冠名的足球隊就是東藥足球隊,東藥贊助的遼寧省足球隊在國內比賽所向披靡,取得十冠王戰績,並一舉奪得1990年亞俱杯冠軍。東藥開啟的企業與體育聯姻模式,風頭一時無兩。

“沒有錢能去打知名度嗎?沒有知名度能有錢嗎?”陳鋼說,在改革初期企業懵懵懂懂初步萌發了廣告意識,頭一年冠名花了14萬元,職工們還心疼了好長一段時間,說不如發獎金。30年後的2018年2月1日,在接受記者採訪時,陳鋼穿的就是足球俱樂部早年贈給他的大衣。

東藥也不是一直很牛,否則職工也不會喊陳鋼“回家救場”。當1997年瀋陽試行公開海選大型國企廠長的時候,位於鐵西區的東北製藥廠已年均虧損超2億元。已離開東藥,屁股坐在瀋陽開發區副主任椅子上的陳鋼,在這次海選中竟獲得東藥幹部職工78.6%的投票支持率。陳鋼的表態也實在:我會像過自己家日子那樣幹。結果,深陷困境的東藥,一年扭虧,兩年盈利過2億元。短短時間發生了什麼?

作為改革初期全國聞名的“改革窗口”,瀋陽打頭陣,先人一步推出了承包經營、租賃經營、股份制等多種經營方式和所有制形式。別人搞一種改革,都可以大說特說一番,而東藥來了個“改革大全”。

比如,瀋陽改革試行“一廠兩制”,東藥是“一廠多制”。分廠中有承包的,有租賃的,也有學三資企業搞股份制的。這樣一來,同在東藥,員工待遇卻千差萬別,甚至是“天壤之別”,這讓企業內外“開了鍋”。因為,東藥把高級工程師月工資由600元一下提到1.5萬元,而且最高科技貢獻獎可得獎金200萬元,當時在全國也少見。說到這,陳鋼示意記者附耳過來:“那時候我看過省長的工資條,也才1000多塊錢。”

陳鋼說,畏首畏尾就不要說自己是改革者,改革沒有深奧的研究不透的東西,沒有什麼不會的問題,是敢不敢的問題,認準的事就幹。外資企業能實行的,中國企業為啥不行?民營企業能實行的,國有企業為啥不行?實踐證明,給科技創新人員提高待遇,投入1元能收回10元。陳鋼忍不住一聲嘆息:改革開放都40年了,東北還有人呼籲思想解放,說明仍有很多人“怕”字當頭,怕試錯怕出錯不容錯,中規中矩啥事不幹多穩當啊,這種心態才是深化改革的心病。

為什麼改革需要勇氣呢?陳鋼說,那時威脅他的電話多了去了,下班回家都很小心,“你想想,一個企業裡有人因產能過剩而下崗,還有人因銷售提成而月入過萬,有人心裡不平衡想砸你家玻璃也情有可原。不患寡而患不均嘛”。

為了讓改革的阻力小些,瀋陽市還培訓了企業各級幹部11萬多人次,讓他們瞭解改革的決心。

記者旁白:上世紀80年代正值瀋陽企業改革的青春期,湧現了許多改革名人,如一廠創出兩項改革之最的瀋陽電纜廠廠長徐有泮,全國首家簽訂承包合同的瀋陽電工機械廠廠長李正治……

“一片花飛減卻春,風飄萬點正愁人。”當瀋陽鐵西開出的改革之花在全國滿樹掛果之後,改革頭腦活泛、醒得早的瀋陽鐵西,卻顯得力不從心了。儘管胸前掛滿了金牌銀牌,卻禁不起市場大潮的衝擊洗禮。上世紀90年代開始,東北現象首次被全國廣泛關注,鐵西也進入了最難熬的10年——

一篇辣味報道刺激了鐵西

1991年8月24日,被新華社列為70年間精品報道的《金牌不是名牌》橫空出世。那時在瀋陽的新聞界同行都聽到點“風聲”——新華社記者劉欣欣、何大新“要整個刺激的”。果然報道夠辣——

“幾年前還為金牌大省而洋洋自得的遼寧人,如今卻受到市場無情的嘲弄:遼寧產成品資金佔用‘三角債’全國第一……”

“1990年,遼寧省機械產品竟在全國奪得‘積壓’第一的‘桂冠’。有金牌無市場,金牌大省處境著實可憐……”

文中列舉了金牌產品如沈樂滿熱水器、瀋陽機床等,質量上乘價格昂貴市場不買賬。積極擴大生產規模卻對產品能否走向市場不甚關心,被點名的“號稱亞洲最大”的其他幾家企業(標準件廠、鑄造廠、低壓開關廠)也都在鐵西。

鐵西人臉上掛不住了,對照“東北現象”開始了一場反思。

“貪大求全”情結有沒有?廠長一心想往上升遷,彷彿不整個上萬人規模,行政級別就不夠。於是想方設法“造大船”,把相干的不相干的、好的壞的企業都攏在一起,除了對外掛出集團的牌子,沒有任何質變。典型如東北輸變電集團,硬是把瀋陽變壓器廠等十多家大小工廠綁在一起。沈變老職工王富新形容說,船挺大,但拉的都是小破船,拉郎配式的造大船卻導致船大難掉頭不得不擱淺。那時候最大的“船”——瀋陽變壓器廠,1萬人才產出1360萬千伏安(變壓器容量),後來被民營企業特變電工整體併購後,3500人產出8000萬千伏安。

“依賴計劃”情結有沒有?客觀看,雖然一條腿已宣佈邁入商品經濟了,可那時鐵西承擔的國家指令性計劃和上繳利稅仍然比全國任何地方都重都多。原材料議價購進,產品平價調出,確實給鐵西國企壓了不小的擔子。但計劃之外的市場開拓沒人阻止呀。一項調查表明,瀋陽鐵西企業總以為酒香不怕巷子深,主動開訂貨會、打廣告、跑市場的企業不到十分之一。過好日子的時候從不居安思危,一旦國家壓縮基建規模,實行經濟調整的時候,企業便開始埋怨“磨盤身子——轉不動”,時至今日,這種痼疾仍屢次發作,到底怪誰?

鐵西攬鏡自照:少壯能幾時?鬢髮已蒼。20世紀初最早沐浴現代工業文明的鐵西,最早向國家重點建設提供須臾不可或缺的裝備,同時也像老大哥幫弟妹一樣向全國無私地輸送技術和人才。據統計,先後有48家企業支援國內526家企業,包建新廠23家,派出2.3萬名管理人員和技術骨幹。僅重型機器廠一家支援三線建設一次就提供50條生產線。“二五”計劃時期的鐵西工業總產值相當於內陸兩個省會城市的總和。共和國不會忘記,無數鐵西工人奔向祖國西部,與所有三線建設者共同鑄就了“獻了青春獻終身,獻了終身獻子孫”的“三線精神”。對鐵西幾十萬產業工人來說,轟鳴的馬達聲中誕生的還有更重要的產品——榮耀。

而鐵西自己呢?企業留利水平低,不到全國平均水平的一半;設備老化,有些新中國成立前的設備依然在用。被機制、體制束縛手腳,被債務、冗員重壓加身的鐵西老工業基地,再也載不動輝煌,不斷累積的矛盾和欠賬到了集中爆發的時刻。進入上世紀90年代,僅短短几年時間,鐵西90%以上的企業處於停產半停產狀態,500多億元國有存量資產閒置,企業負債率高達90%。13萬下崗工人湧入社會,僅一道最低的保障線就納入3萬鐵西人。

1999年底,一部名為《鐵西區》的紀錄片引起轟動,接連斬獲4個國際電影節大獎。雖然這部片子鐵西人自己看著很不舒服:“誰叫他來拍的呀?”“這不磕磣(意為醜陋、難看)我們呢嗎?”卻也得承認,裡面確實保留了鐵西最困窘時期的真實映象。比如電纜廠因交不起採暖費,被迫讓留守人員放長假,工廠辦公室內的冰結了半米多厚。影片直面鐵西的痛,記述的工人底層生活狀態,令從未接觸過的人震驚不已。

《鐵西區》的開場,是一組運動鏡頭。攝像機置於火車頭窗後,沿著鐵西四處遍佈的鐵道緩緩穿行,雪中的龐大工業建築群陳舊蒼涼,如同幻境。而當鏡頭進入人群,工人在休息室鬥嘴打架,少年在巷口追逐、在逼仄的棚屋裡盤腿打牌。攝像機跟進澡堂,裡邊正洗澡的人就像根本沒看見一樣……人們臉上的無奈、茫然甚至諧謔,無比真實自然,卻會因為距離遙遠,讓觀者難以置信。

片子的導演王兵說,《鐵西區》沒有擺拍的痕跡,是因為這個階層的人非常樸素,他們所表現出來的那種東西很直白,你能看到他們激烈、憤怒甚至想佔人便宜……都很直接、不裝。可以彼此誠懇地談話,還可以去思考,不需要去考慮和周圍人的種種糾纏。

奈何,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鐵西,你是這樣嗎?你就這樣了嗎?

記者旁白:總憶當年勇,說明老了。莫再說一個瀋陽重型機器廠就為裝備新中國貢獻了多少個“第一”,莫再說退出計劃經濟最晚。改革不講吃老本,一停頓機遇就倏忽而過。市場競爭的殘酷就認你現在行不行。從高峰沉入低谷,從老大墜入老大難,“醒得早卻跑得慢”,沒有誰比身處其中的鐵西人感受更加銘心刻骨。偌大鐵西,欲說還休,欲說還休——

工人第一村淪為“度假村”

“吸菸傷肺、喝酒傷胃、桑拿太貴,KTV那屬高消費,麻將賭博你干擾社會,不如彩票經濟又實惠……”

這詞多硬!開彩票站的下崗職工口才絲毫不亞於小品大腕。

“這算好的,至少人家大小不濟也是老闆。”許斌推開窗戶指著不遠處的彩票站說,工人大批下崗那會兒,人們手裡攥著萬八千不等的買斷工齡補償款,閒極無聊時就去彩票站買彩票玩。

許斌從小就住在鐵西工人村,一家老小三輩6口人住工人村筒子樓13平方米的小房,只能床上疊床,拉簾就算隔斷。但你得知道,1952年始建,覆壓上百公頃,首批79棟(後來發展到1500多棟)蘇式建築連片圍合的鐵西工人村,是工人眼中首屈一指的“全國第一村”,煤水電暖一應俱全,最初只有高工、專家和勞模才能光榮入住。作為中國工人生活的樣板,工人村曾接待過60多個國家的外賓參觀訪問,其中不乏外國首腦。

“工人村裡啥都有,郵局、合作社、衛生所、幼兒園、學校……你能想到的這都有,每天到小人書書攤看看是我最大的愛好。”許斌回憶在工人村的童年時光,挨家串門,一家燒菜滿樓飄香。1977年家裡添個9寸黑白電視都覺得很“拽”(得瑟炫耀的意思)。

領導也住工人村。全國政協原副主席葉選平曾任瀋陽第一機床廠副廠長,當時就住在工人村61棟2-2-9號。時任廠專家辦主任的陸德仁和葉選平是老同事、老鄰居。“我住一樓,他(葉選平)住二樓,經常看見他騎著自行車早出晚歸。”陸德仁回憶,葉選平為人熱情、樸素,和工人同吃同住同勞動,在前蘇聯學習時帶回來的一輛小轎車也交給廠裡集中使用。“他調走的時候將隨身多年的一隻羊皮箱送給我作紀念,現在就陳列在工人村生活館。”陸德仁挺懷念那段熱誠向上簡單美好的日子,他說不管什麼時代、不管怎樣改革,黨的好作風都不能丟。

半個世紀過去,工人村和鐵西的工廠一樣不可避免地老去。物是人非,住在工人村也已不是“驕傲”的代名詞。從上世紀90年代中期,伴隨企業破產倒閉,鐵西工人幾乎成建制地下崗失業,兩口子在一個企業的,剛開始還能確保一人在崗,後來破產的多了,一個也保不住了,工人村裡滿是閒人,自此被居民自嘲為第一“度假村”。

在企業打拼20多年的許斌到手的遣散費只有8000多元,這筆錢還得個人續繳社保。在家待了1年半,許斌坐不住了,當保安也幹。沒辦法,孩子上高中,處處都用錢。這時候,許斌有點後悔,工廠最後一批分房時,自己僅差“一分”沒分到。

1998年以前鐵西還有房屋配給制,就是所謂福利分房。工廠“貼大榜”,大家一起算工齡、拼學歷、比貢獻,最後綜合分數,高分者得房。許斌那時還算年輕,跟著別人擠進人山人海的禮堂,有人高聲唱票,大黑板上計數。夠線的蹦高欣喜、落選的抹抹眼淚。兇一點的找分房辦大吵一通,不能說爭破頭,可也沒一個謙讓的。都知道今後房改了,貨幣化了,不擠最後一班車就沒戲了。

涉及個人利益的改革,許斌稱之為“卡線”,年齡線,職級線,年代線等等。被線劃到可照顧的圈外,就啥也沒有。離線太遠自然也無需抱怨,就像現在的大學生,畢業工作後已經習慣了自己買房。難過的正是踩在線上,就差個一天兩天、一點半點,而與福利無緣。

對許斌而言,工人村實在是不能再住下去了。樓體破舊,管網老化,暖氣不能加壓,電錶時常跳閘。有點能耐的都搬走了,還在工人村留守的人就盼著啥時候動遷,到底啥時候呢?

記者旁白:是誰為老工業基地帶來無數榮光?又是誰為改革默默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多麼堅忍,多麼體諒,我們的工人階級好啊。”20年前,時任遼寧省委書記的聞世震念及失業職工為數不多的工齡補償,在走訪下崗職工時曾經潸然淚下。他歸納老工業基地的難題有兩條——“錢從哪裡來,人往哪裡去”,而最迫在眉睫的是“人往哪裡去”。政府、社會,一時上哪裡找那麼多就業崗位?請看小巷裡的兜底改革——

“小巷總理”黃大媽

社區書記恐怕是比芝麻官還小的官,可有一位社區書記卻聲名在外,國家總理都來看她,連參加APEC勞動保障高層研討會的各國政要也特地跑到瀋陽鐵西小巷裡聽她講講。她就是黃鳳珍,人稱“小巷總理黃大媽”,這個響亮的名號還是2002年時任總理的朱鎔基來視察時叫開的。朱鎔基稱讚她:你給群眾辦了那麼多實事,“小巷總理”不簡單啊。

因多次採訪,記者和黃大媽是老熟人了。82歲的老人家穿著打扮依然喜慶,粉色大襖綠絲巾。她說這輩子就看不得別人抹眼淚,希望大家一看到我就轉憂為喜。

這位風風火火的老太太,在鐵西興工街道九委社區任上安排了5000多人就業。她是怎麼做到的?辦企業,最多時黃大媽辦了100多家企業。黃大媽是企業家嗎?不是,黃大媽最早是小學教師。黃大媽很有錢嗎?沒有,黃大媽到社區,每月工資從20元漲到200元,就這些。

那靠啥辦企業?靠勞模精神。20年前橡膠廠正在拆遷,黃大媽帶著社區員工和自己的老伴一起去淘寶,像力工一樣撿磚、背磚、拉磚。黃大媽外甥是某企業工段長,又從那“借”來工人蓋房子,黃大媽管飯,白肉頓大白菜。窗戶和門怎麼辦?從駐街企業拉些贊助。400平方米的“企業集團”就這樣一分不花地戳起來了。說是集團連鎖,其實就是小修理部、小賣部、小飯館,卻一下子解決了120多人就業。黃大媽的這些連鎖店很正規,員工都穿一樣的工作服,粉色襯衣,紅領帶,男男女女都和黃大媽一個氣質。

社區內場地不夠用了,怎麼辦?黃大媽急中生智:何不創辦無圍牆的工廠。先開培訓班,組織下崗女工學手工編織,就在各家各戶分頭編織活計,不用離開家,不妨礙看孩子做飯,一月能掙2000多元。

就這樣,黃大媽創辦的英華手工編織廠先後安排了幾千人就業。外貿部門主動來找黃大媽合作,因為老外認可中國手工編織的文化。編織廠的鞋、帽子、圍巾、手套、坐墊等300多種產品遠銷世界8個國家。

影響力達到什麼程度?在美國的世貿大廈裡還專門設有展銷廳。後來紐約世貿大廈被襲擊撞塌了,就斷了聯繫。黃大媽還為此惋惜過。

名氣大了,工商局提醒黃大媽趕緊註冊吧。“黃大媽”三個字變成了著名商標,黃大媽申明:只要能安排下崗職工再就業,這個商標可以免費使用。

有一天,來了兩個人跟黃大媽商量,您這是無價寶怎能叫人無償使用呢?這樣,給您60萬元,我們買斷這個商標。嫌少?給您100萬元養老成不成?

“那我不成‘黑’大媽了?”黃大媽聽明白了,賣了這個商標,自己可以發筆財,但這個下崗職工再創業的品牌就永遠失去了,她斷然拒絕。回家路上核計著孩子們可能會埋怨,結果孩子一致支持她:“賣牌子就傷了下崗職工的心,您老的名聲就臭了!”

在黃大媽眼裡,社區萬事細如毛,但工作又不能僅圍著幾棟樓的家長裡短轉悠,要在最基層把政府的憂心事分擔過來。她理解的改革,就是沒有分外事,只想幹事、幹成事。黃大媽對下崗工人說:“只要肯吃苦,我保證你們有工作。”這承諾,她做到了。

因為可愛而被留任,在全國也是獨一份。黃大媽一直幹到72歲才從社區崗位上“半退”下來,街道授予她“社區終身名譽主任”。時代變了,再就業矛盾緩解了,黃大媽的連鎖店也都改製為個體經營了。黃大媽再也不用拿個小本四處到企業打聽、到勞動局抄用工信息啦。今天的黃大媽是不是也該歇歇了?“我是閒不住的人,閒下來我就得生病。”黃大媽給自己定了性。

“退休”的黃大媽仍舊是一會兒也閒不下來。她的頭銜更多,關工委副秘書長、五老報告團副團長、街道文化協會會長、工商稅務社會監督員……煤氣、自來水漲價聽證會也邀請她參加,街道黨校還成立了黃大媽講師團。黃大媽去體檢,醫生說,哎呀,大媽您的心臟是30歲的心臟呀。黃大媽說奇怪不,咱以前像男勞力一樣扛沙子水泥,到現在也沒腰脫,啥病也沒有!

記者旁白:幾十萬、幾百萬的職工下崗,對他們的家庭來說,等於天塌下來了。社區雖小,卻是社會保障最密實的網眼,是為企業改革託底的最後一層安全網。瀋陽鐵西的黃大媽們幹著世界上最艱難也是最漂亮的事。然而,黃大媽們不是神仙也沒有三頭六臂,她們可以在改革最末端做個緩壓閥,可以貼錢貼物甚至貼上老命,但最終解決“錢從哪裡來”的問題,拍板唱主角的還是深化改革。鐵西改革,需要來一場大動作——

搬遷不能“屎窩挪尿窩”

“我們拒絕拆遷!”2002年夏天,當鐵西改造指揮部負責人王振中帶隊去瀋陽第二開關廠做思想動員,迎面就看到這樣的橫幅。

聽到要拆遷的消息,破產企業的工人們紛紛自發組建了“護廠隊”,不準工作人員進廠。廠長甚至下令把“鐵改辦”的工作人員關了起來。鐵西以前是拆過一些違章建築,但拆一個幾千人的大廠從無先例,難以接受。

以前鐵西也想換種活法,就改制爭論過“靚女先嫁”還是“醜女先嫁”,結果可好,統統變成了“剩女”。鐵西的企業,已經不再相信誰能解決他們的困境了。對工人們來說,只要廠子還在,心裡覺著將來總有個底兒,如果連廠帶地都沒了,他們找誰去?

一部“老爺車”,到了大修時期怎麼辦?見證鐵西鉅變的現任鐵西區委書記李松林介紹,見死都救、撒芝麻鹽是鐵西前期改造的一個特點。1986年到2002年的16年中,曾有240億元國家投資注入鐵西。然而慷慨的輸血並沒有改變衰弱的病體,反而陷入“不改造等死,改造找死”這個“東北現象”的泥淖。

道理不復雜:國家實行撥改貸以後,誰改造意味著誰高負債。“辛辛苦苦一整年,一夜回到解放前”說的是企業白給銀行打工到頭來還欠賬的事兒。那時不少人對鐵西改革改造充滿了悲觀情緒,甚而萌生了放棄的想法,“別改別調了,那是個無底洞,投多少錢都得打水漂”。力量下在哪?二產還是三產?瀋陽確實為此彷徨猶疑過。加上大批職工下崗的壓力,使瀋陽和鐵西忙於疏解社會矛盾,鐵西改造長時間沒有實質性的大動作。

街頭擺攤是產業工人的最終出路嗎?開飯館、洗澡堂能拉動工業基因代代相襲的城市嗎?沒有大發展能有持久的穩定嗎?坐而論道已經把老工業基地耽擱得太久了。

事關鐵西改造的一個歷史性決策出臺。2002年6月18日,瀋陽市宣佈,將鐵西區與瀋陽經濟技術開發區合署辦公成立鐵西新區。原40平方公里的區域總面積接續擴增了10倍。事後人們知道——這一錘,最早擂響了東北振興的戰鼓。

這一刻,鐵西改革豁然開朗。

這一天,成為鐵西改造歷史上的分水嶺。

李松林說,兩區合併雖非萬能藥,但它改變了過去“微調小改”模式,跳出了“一廠一議”的窠臼,給鐵西老舊企業實行整體搬遷改造提供了輾轉騰挪的空間。這場改革,不是簡單地物理位移,更不是“屎窩挪尿窩”,是化學反應,是改頭換面。

首先是“錢從地裡來”。鐵西城區地價比開發區每平方米高出2000多元,僅級差地租一項就給320戶搬遷企業帶來土地淨收益300億元。國企50億元的歷史債務,欠職工的35億元內債一攬子解決,企業由此獲得重新起跳的無息資本。鐵西政府也不算白忙活,瀋陽賦予鐵西規劃審批、土地出讓、配套費收繳等市級管理權限,企業所得稅市級部分就留在區裡。這下,困住鐵西巨人的資金枷鎖解開了。

其次是“包袱學會甩”。企業該破產的破產,該重組的重組,該改制的改制。原來企業大而全,啥都有啥都幹,搬遷把企業附屬物有效切割,剝離企業辦社會職能,生產要素重新規劃,集約經營。比如各家的鑄造車間剝離出來統一建設鑄鍛園,統一處理汙染排放。鐵西新區為什麼大氣質量快速改善?因為600多根菸囪拆掉了,昔日的耗能和汙染大戶利用電廠餘熱聯網集中供熱,綠色生產使得工業汙染沒了出口。

幾經勸說,第二開關廠等“釘子戶”平穩拆遷退出。“東搬西建”戰略終於順利推開。2002年底達成搬遷協議的企業還只有12家,第二年就猛增至65家,後來大家排隊申請“我要搬”。再看鐵西老城區,工業企業搬走後,碧水藍天重現,綠化植被增加1倍,商貿地產紛紛湧入。昔日的“虧損一條街”變成頗具現代感的“汽貿一條街”。城區各處面貌煥然一新、流光溢彩。

到2011年,鐵西規模以上工業實現總產值2670億元,是2002年的20倍,年均增長近40%,鐵西家底殷實了。可是鐵西領導心裡還是不踏實。一次,李松林到棚戶區走訪,還沒邁進屋,額頭就被門框磕了一下,頭沒疼,但李松林的心卻疼了起來,他說:鐵西改革振興為了誰?如果不能將振興成果回報廣大職工,就是本末倒置。

有錢就向民生投。鐵西在遼寧率先建立了完整的社會保障體系,率先完成了150萬平方米的老工業棚戶區改造,在全國率先制定並實施了對特困群眾的梯次救助。工人村居民迎來了大規模動遷改造,退休職工尹中福仍然選擇回遷到改造後的工人新村,沒用掏錢就住上了南北通透的三室一廳大房子。他感慨說新小區景觀綠化帶比周邊的商品房小區又大又漂亮,日子真是越過越美。

參與拆遷工作的鐵西幹部潘慶三說,群眾最滿意的是回遷房質量又好價格又便宜。鐵西按照職工承受力進行成本倒算,制定動遷政策讓廣大工人少花錢、不花錢住新房,4萬多戶產業工人家庭居住條件顯著改善。

記者旁白:不能因為速度慢了就自怨自艾,不能因為遇到挫折就否定第一個“振興十年”。2002年以來鐵西改革振興的效果顯而易見。一個衛星都看不見的重度汙染老城區,變成模範生態區,並獲得“聯合國全球宜居城區獎”,這是一個了不起的成績。2007年6月,國家發改委和國務院振興東北辦授予“鐵西老工業基地調整改造暨裝備製造業發展示範區”稱號,從正面肯定了鐵西的探索和創造。鐵西的幾沉幾浮,恰恰反映了改革的複雜性、艱鉅性、長期性,沒有一勞永逸的改革良方,躺在功勞簿上,隨時會被改革大潮所淹沒——

和“新東北現象”作別

鐵西,遼寧乃至東北,最近幾年再次面臨經濟發展難題。GDP增速放緩,甚至出現了負增長。“新東北現象”的議論再度升溫。添油加醋的旁觀者也找到了負面情緒的宣洩口。

遼寧經濟學家林木西直言:這一輪經濟下滑衝擊並未像以往那樣帶來大量破產、失業,餐館照樣火,廣場舞照樣跳,群眾生活並未受到大的影響,因為此時的老工業基地已經構築好了社會保障堤壩。但依然需要捫心自問:體制機制問題是淺嘗輒止就可以繞過去的嗎?產業結構、投資結構、企業組織結構等結構性問題解決了嗎?行政效率所代表的經濟發展軟環境改善了嗎?改革幾十年過去,深層次的老問題才真正觸及。

搬遷改造後的鐵西企業依然重視外延擴張,津津樂道於體量之“大”——隨便拎出一個都比故宮面積大。但為啥不比單位面積產出?不比核心競爭力?市場紅火時忙著擴產能、賺快錢,顧不上轉型升級;一旦需求萎縮,擴張的產能頓成累贅。不少企業自詡高端,其實仍處於“高端中的末端”,用進口零部件幹組裝的活兒,掙微薄的打工利潤。

為啥不用核心技術武裝自己?東北大學一位國家重點實驗室主任說,東北科研成果常是“牆裡開花牆外香”,成果在本地的轉化率一直很低。“一些國企缺乏創新激勵機制,決策慢,落實週期長;南方不少企業卻主動上門找技術,當場購買,有的甚至成果沒出來就先付定金買斷。”

良藥苦口利於病。何以解憂?唯有深化改革。瀋陽市市長姜有為認為,對於鐵西的發展,還是要強調問題導向、目標導向,突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這條主線,把事情做實。要承認差距正視不足,也要找到路徑堅定信心。

鐵西抓住中德裝備園建設獲國務院批覆為“國家戰略”的機遇,以改善營商環境為突破點,在全國率先推出“無費區”和“承諾制審批”。成立全省首家區級“聯合評審中心”,社會資本投資項目審批時限由4個月壓縮至1個月左右。中德園“無費區”政策作為瀋陽市唯一的創新改革經驗在全國推廣。

混合所有制改革在鐵西國企屬於正在進行時。瀋陽機床集團綜合改革試點成為國家八部委共同批准的唯一地方樣本。北方重工、沈鼓集團等綜合改革方案獲市政府批准。集體企業改革和殭屍企業退出工作啟動後效果已顯現,到2017年底,鐵西區19戶“殭屍企業”退出歷史舞臺,51戶國有企業“去掛賬”和89戶廠辦大集體企業改革工作也全面完成。

金融創新一直是制約鐵西發展的短板。融資難、融資貴,攤薄了裝備製造業本已微薄的利潤。產業資本與金融資本的分離,阻斷了傳統工業快速升級的通道。鐵西區曾對區域內36家大企業作過調查,發現通過銀行貸款等傳統方式融資的佔96%,多元化融資的僅為4%。為此,鐵西下決心邁出實質性步伐。組建金融辦,成立鐵西區投融資管理中心。總規模150億元的中德產業投資與併購基金獲省政府批准。沈鼓集團成立全市首家企業融資租賃公司,瀋陽機床集團與國開行就設備融資租賃已經開展合作。

振興打出“組合拳”,與東北現象作別,使鐵西經濟率先築底企穩,並出現明顯回升的向好態勢,積極因素不斷增多,從經濟數據和走勢情況看,鐵西目前主要經濟指標及增幅再次位居瀋陽第一、全省前列。

遼寧省委常委、瀋陽市委書記易煉紅給鐵西鼓勁:在滾石上山、爬坡過坎的關鍵階段,鐵西要拿出背水一戰的決心,徹底滌盪制約東北振興的體制性機制性弊病,以涉深水、闖險灘的勇氣來一次新的浴火重生!

記者旁白:當有人還戴著有色眼鏡看東北的時候,國際汽車巨頭寶馬公司對“鐵西氣候冷還是暖”早有預判。他們在鐵西一再追加投資,不僅是整車,還有最新型的發動機和海外唯一的研發中心。在上輪合資合同到期的前幾年,寶馬就主動提出將合約延續至2028年。

改革、振興,每個階段有每個階段的使命,當然,每個階段亦有每個階段的難題。鐵西所代表的老工業基地振興不可能畢其功於一役,改革也絕非一朝一夕之功,需要打一場持久戰,更需要去掉浮躁。

唯有如此,東北等老工業基地振興才有希望。

(《經濟日報》20180212記者 孫潛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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