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養豬」是個多大的生意?

梁實秋的《雅舍小品》中收錄了一篇散文,題為《豬》,文中有這樣的話:

我在鄉間居住的時候,女傭不斷的要求養豬,她長年茹素,並不希冀吃肉,更不希冀賺錢,她只是覺得家裡沒有幾隻豬兒便不象是個家,雖然有了貓狗和孩子還是不夠。我終於買了兩隻小豬。她立刻眉開眼笑,於撫抱之餘給了小豬我所夢想不到的一個字的評語曰:“乖!”孟子曰:“食而弗愛,豕交之也;愛而弗敬,獸畜之也。”我看我們的女傭在餵豬的時候是兼愛敬而有之。她根據“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道理對於豬食是細切久煮,敬謹用事的,一日三餐,從不誤時,伺候豬食之後倒是沒有忘記過給主人做飯。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的時候,她坐在屋簷下補襪子,一對小豬伏在她的腿上打瞌睡。等到“架子”長成“催肥”的時候來到,她加倍努力的供應,像灌溉一株花草一般的小心翼翼,它越努力加餐,她越心裡歡喜,她俯在圈欄上看著豬兒進膳,沒有偏疼,沒有慍意,一片慈祥。有一天,豬兒高臥不起,見了食物也無動於心,似有違和之意,她急得燒香焚紙,再進一步就是在豬耳根上放一點血,燒紅一塊鐵在豬腳上烙一下,最後一著是一服萬金油拌生雞蛋。年關將屆,她噙著眼淚燒一大鍋開水,給豬洗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熱水澡。豬圈不能空著,緊接著下一代又繼承了上來。

這一段關於人與豬的關係的描寫,溫暖而有趣。今天看來,這樣的文字不僅有文學價值,在某程度上也具有了史料價值。因為,這種人豬關係現如今幾乎絕跡了。

我們這個民族跟豬的淵源,可謂久遠,漢語中的“家”是個會意字,一個房蓋下面一頭豬,即為家。“家裡沒有豬,家便不像個家”,這是鄉土中國固有的思維方式的一部分。

傳統中國以小農經濟為主,小農家庭是一個近乎於自給自足的經濟單位,除鹽、鐵等無法自行生產的物品需要購買外,其他的生活必需物質都自行生產,而豬,正是這自給自足的經濟鏈條中不可或缺的一環——人的食物殘餘積成泔水,變成豬的食物,豬的糞便變成肥料,參與光合作用的過程,再次轉化為人的食物;豬肉為人提供了必要的蛋白質,同時用於換取寶貴的現金,購買鹽和鐵。

現代化的進程打破了這種小農式經濟以及與之相伴隨的生活方式。今天,仍然有農村家庭以傳統的方式養一兩頭豬,過年前宰殺,留一部分肉自己吃,其餘的賣掉。但這種情況已經很少見了。隨著分工的精細化,養豬變成了一個專門的行業,比傳統養豬方式更有效率地為社會供應豬肉。

於是,打豬草、切豬食、殺年豬等詞彙,慢慢地變成了只有在老一輩作家的文章中才能看到的陳舊詞彙,演化成了“鄉愁”的一部分。在這個意義上,我們才可以說開頭所引的梁實秋的文字有了“史料價值”。

人的生產生活方式也發生了急劇的變化,在“人豬共生”的模式消失於歷史長河的同時,人成了專業化分工鏈條上的一顆顆螺絲釘,賺取貨幣化的收入,再購買生活所需的一切物品。換一個角度講,商品化的進程越來越深地侵蝕到每個人的生活。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舌尖上的中國》才會濃墨重彩地渲染前現代的生活方式,如果你想吃上一口美食,你首先要種植/捕撈,然後經歷漫長的加工製作過程,最後才能享受到味蕾的滿足感。這個系列片之所以大火,要義並不在美食,而是喚起了人們對逝去的傳統生活方式的“鄉愁”。

現代化是一個巨大的顛覆力量,是不可抗拒的命運。“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雲散了”,這是馬克思為現代社會撰寫的評語。

現代化顛覆和重組了各種社會關係。在詩人的眼中,到底都是令人傷感的世事變遷,而在商人的眼中,這個過程裡充滿了發財致富的機會,到處都是金礦。

1987年夏天,時年36歲的劉永好出差到了廣東順德。當時,劉永好跟三個哥哥已經辭職下海7年了,通過養鵪鶉實現了當“萬元戶”的理想,但也遇到了發展的瓶頸。

在順德街頭,劉永好看到一家賣豬飼料的門店前排著長隊,於是好奇地湊過去看了看。這一看不要緊,劉永好動了轉型做豬飼料的心思,回去跟三個哥哥一商量,就動手幹了起來。

當時劉永好未必知道,在四五年前,總設計師就對農業口的領導幹部交代過,“全國都要注意搞飼料加工,要搞幾百個現代化的飼料加工廠,飼料要作為工業來辦,這是個很大的行業。”

從上個世紀八十年代開始,國家就反覆號召要“科學養豬”,將科學養豬方法的普及作為一項國家任務來抓。注意總設計師的指示,“飼料要作為工業來辦”,重點在“工業”二字。所謂“科學養豬”,最重要的就是在飼料上做文章,以工業化的方式為豬生產食物。

在傳統的家庭養豬方式中,“細切久煮”地準備豬食,天然地限制了養殖規模。為了解決肉食短缺,必然要從工業化生產飼料、規模化豢養上入手。

於是,中國人終於告別了肉食短缺、只有在過年時才能吃到豬肉的年代,但隨之而來的是,現在的豬肉不好吃了,沒有以前的香了。也許這是實情,但這是現代化的另一面,有得就會有失。

個人的命運,當然要靠自己的奮鬥,但也要考慮到歷史的進程。劉氏兄弟的這個選擇很好地詮釋了這句話。站在風口,豬都能飛起來,做豬飼料生意的人當然更能飛起來了。正是在這個過程中,劉氏兄弟成了中國的飼料大王,在房地產和互聯網崛起之前,一度佔據中國富豪榜的首位。目前,劉氏家族至今仍然是中國最富有的家族之一。

劉氏兄弟是名氣比較大的,吳明夏、陶一山、林印孫、邵根夥、劉漢元等名字,大眾未必熟悉,但他們都是靠在養豬行業裡打拼而發財的億萬富翁。

養豬有多賺錢?看到連互聯網新貴丁磊都要來插一腳,大家就可以想象了。不過丁磊沒有把養豬當做主業來經營,到他涉足養豬的時候,養豬及相關行業就已經趨近飽和了,市場起起伏伏,賺錢不再像劉永好時代那麼容易了。劉永好的新希望也已經完成多元化轉型,從豬飼料生產企業變成了農牧產業集團,延伸產業鏈,不只養豬,也“養人”了。

養豬產業飽和了,但與八九十年代的養豬業一樣充滿機會的另一個領域正蒸蒸日上,那就是用養豬的方式把人餵飽。

翻譯成大家都能聽懂的話,就是快餐業。

什麼是快餐?快餐就是湊合著吃一口,不求吃好只求吃飽的那種食品。這是直觀理解的快餐定義。嚴謹的“快餐”的定義應該是,用工業化、標準化的方式製作出來的傳統菜品。

包子是怎麼做的?根據我們慣常的思維,想吃包子,得自己動手,先剁餡兒、和餡兒、和麵,把餡兒包在麵皮裡,然後把一個個包子上屜蒸,蒸熟了一開鍋蓋,才能吃到熱氣騰騰的包子。

但是在快餐時代,肉是機器絞的,菜是機器洗、切的,和餡兒和包包子的過程全部由機器完成,機器甚至還會把包子蒸個六成熟,然後速凍,用冷鏈送到各個店面。你在店裡吃的包子,可能只在店裡經過了一個簡單的加熱蒸熟的過程。

總結起來,快餐有這樣幾個特徵:產品製作標準化、加工配送工廠化、連鎖經營規模化、管理方式科學化。

額,這是不是跟豬飼料的生產模式有異曲同工之妙?

在傳統的人豬共生的關係中,人與豬吃的當然不同,但在製作方式上都是“細切久煮”,個性化調製的。在“人豬相揖別”之後,人跟豬在空間上分離了,然而兜兜轉轉,又在另一個維度上相會了——都吃上了工業化方式生產的食品。

在格子間加班加點、吃快餐的白領朋友們,你們得認清這樣一個血淋淋的真相:你們不但累得像條狗,還吃得像頭豬。

不要不敢承認。真的猛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這是現代化帶來的生活方式的變遷,是生活在大都市裡的現代人不可抗拒的命運。除了認命,你並沒有其他選項。

想象一下城市化進程開啟之前的城市生活,城市不大,人們大多生活在單位大院,中午下班或者放學的人們,會回家吃午飯,順便午休一會,下午再去上班或上學。晚上就更不用說了,自然是回家做飯吃飯。在外面吃飯的機會是很少的。

這種田園牧歌式的城市生活已經消失了,也許在小縣城還有,但在一二線的大都市裡連想都不敢想了。城市的攤大餅式的擴容,工作場所與居住場所的分離,讓回家吃飯成了不可及的奢侈。尤其是在房價(房租)暴漲的情況下,城市化的後來者們被驅趕到了遠離城市中心區的地方,每日花在通勤路上的時間動輒兩三個小時,別說中午,晚上到家時也錯過做飯的時間了。真的自己做,做了再吃,折騰完了都快半夜了。再說了,累了一天,誰還有心情做飯呢?

文化也在變化。現在的年輕女性,有幾個人還會做飯呢?誰還把會做飯、會持家視為美德呢?美美地做一個指甲,動輒就要幾百塊,頂上十來份快餐套餐了,那還怎麼做飯?

在未來,還有一個詞會像“打豬草”一樣成為歷史的陳跡,只能在過往的文章中看到,那便是“媽媽的味道”。對下一代人來說,媽媽不再是那個做飯給你吃的人,而是給你叫外賣的那個人。

生活方式的巨大震盪,對詩人和作家來說,又是個可以矯情其沒完的話題,但對商人來說,這還是個巨大的商機。

當城市人絕大多數不再在家裡買菜做飯,吃飯的問題就要在外面解決,學術一點說,吃飯問題需要一個社會化的解決方案。每個人的朋友圈都有人在曬美食,但那不是常態,除了以吃喝應酬為主要工作內容的人,沒有人能夠每一餐都坐下來點幾個菜。絕大多數時候,要以快餐來解決吃飯問題,不求吃好,但求吃飽。

不難想象,這個“用養豬的方法來餵飽人”的行業,會形成一個多麼大的市場。據權威估計,2015年中國快餐行業的銷售規模就已經超過7000億。當前,城市化進程還在繼續,各個城市的基礎設施建設方興未艾,每一個地鐵站的開通,就是一個新商圈的形成。

用不了多久,快餐將成為另一個萬億級的超大市場。

中國的快餐業是從洋快餐(以麥當勞、肯德基為代表)的進入才出現和發展起來的。經過20多年的發展,本土快餐品牌如雨後春筍紛紛湧現,和合谷、真功夫、鄉村基等快餐企業均已經發展到了一定規模。據商務部的統計,本土中式快餐店佔據了快餐市場90%的份額,洋快餐僅佔到10%。

當我們說起快餐的時候,其實包含兩個部分,一種是連鎖式的正規快餐廳,一種是街邊巷尾的價格低廉的小門店,俗稱蒼蠅館子。藉助近年來資本對外賣平臺的大規模砸錢,那些蒼蠅館子也插上了“互聯網+”的翅膀,做起了外賣生意。

現在很多人喜歡點外賣,覺得便宜加方便但在餐時能點到的外賣,幾乎都來自這種街邊的蒼蠅館子。因為正規的連鎖快餐店,在餐時根本沒有時間處理外賣訂單,店裡排隊的客人都應付不過來。

能叫到蒼蠅館子的外賣就算不錯了。更有甚者,一些在網上做外賣的商家連店面都沒有,弄幾張照片對付著通過平臺的審核,隨便在哪裡架一口鍋,就可以在網上開業了。隨著外賣產業的發展,幾乎在任何一個城市都出現了專門做外賣食品的據點,菜品隨意擺放,生熟不分,汙水橫流。有統計數據顯示,經歷過網上外賣食品衛生安全問題的用戶比例高達42%。

長遠來看,互聯網外賣的前景並不被看好。在食品安全問題之外,外賣業還面臨著諸多難以克服的調整。比如人力成本問題,中國的人口紅利已經耗盡,人力越來越貴,在資本燒錢階段過後,補貼消失,到那時,網上下單的顧客不僅要支付餐費,還要支付每單五到十元的送餐費,還會有多少人願意額外掏這筆錢?

外賣的另一個連帶問題是包裝產生的汙染。有數據說,前三大外賣平臺每天要使用6500萬個外賣餐盒,2000萬雙一次性筷子,2000萬隻塑料袋。這樣的汙染物生產量,會帶來極其嚴重的環境問題,也使得2008年就開始實行的限塑令形同虛設。國家遲早會關注到並介入這個問題,任何形式的調控都會增加外賣的成本,最終對外賣業造成致命的打擊。

目前外賣行業的市場規模達到了2000億左右。上述分析是為了說明,外賣業的這部分市場份額遲早會再次迴歸線下,被連鎖快餐業吞下。

在這個“把人當豬養”的行業中,養豬出身的劉永好仍然有大展身手的空間。在2016年全國“兩會”上,他以全國人大代表的身份提出了《關於加強中央廚房體系,保障食品安全的建議》。所謂中央廚房,是指菜品統一採購,並由冷藏車統一配送到所有餐飲直營店的配貨方式,這種方式的好處是通過規模採購來降低成本,同時保證商品的品質和衛生標準的一致性。根據劉永好的設想,如果國家對該行業給予一定的政策傾斜,全國範圍內可以實現由300到400家現代化、標準化的中央廚房替代目前市場上存在著的60多萬家不合格的餐飲主體。

劉永好這個級別的人物,既有對行業發展的洞察力,又有影響政策的能力,他所建議的方向,非常有可能成為快餐業未來的發展方向。我們可以大膽假設未來數年後的快餐業狀況:一方面,在大中城市的商圈範圍內,將只剩下品牌化、連鎖化的快餐廳,單店式的平民餐館將被驅逐,因為只有規模經營的餐飲企業才能最大限度地壓縮成本,在地價最貴的地方賣最便宜的食品,還有錢掙;另一方面,送餐上門的“奢侈”將不復存在,快餐消費者回歸實體店消費,即便不在店內用餐,也會大規模採取國外的takeaway模式,即到店打包。

美日等先發國家的經驗均已表明,快餐業的發展與城市化進程和經濟發展階段密切相關。以此對照,中國的快餐業遠未到成熟期,未來的增長空間還有很大。經過近40年的增長,飼料行業(不僅是豬飼料)在到達飽和後的體量也不過8000億元左右,造就了一批成功的企業和企業家,那麼,以把城裡人餵飽為目的的快餐業會創造什麼樣的財富神話呢?

毋庸置疑,快餐業是一個未來的富礦,能否在其中淘到真金,就看你勘探和開採的本領了。

康錄發,一個連續的互聯網創業者,早就盯上了快餐業的機會。四年前他創辦了重慶速佔位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簡稱“速位”),如今已經在業內打出了一定的名氣,開拓出了屬於自己的市場方向。

速位是幹啥的呢?接著拿“科學養豬”來打比方,康童鞋想打的點並不是“養豬”,而是“科學”。 速位做的事情,不是自己做快餐和賣快餐,而是幫助快餐企業更好地、更有效率地賣快餐,從另一個角度說,是為快餐消費者提供更好的到店消費體驗。

靈感來自於生活體驗。康童鞋並不喜歡吃快餐(誰會喜歡吃快餐呢?),但很多時候不得不以快餐來解決吃飯問題,比如在機場、車站,或者工作日的中午。經觀察他發現,對快餐廳的消費者而言,痛點在於高峰時間的排隊等待和尋找座位,結伴去吃飯的顧客,一般來說是要分工的,有人去排隊買飯,有人去佔座;對商家來說,痛點是現場點單的效率存在極限,在高峰時間,一邊是有客人端著飯找不到座位,一邊是座位被佔,影響翻檯率。

痛點就是商機。解決痛點的辦法,康童鞋早就想到了,他想讓餐廳變得智能起來。“智能餐廳”的理念最早是康童鞋提出的。

個人的命運,既要靠自己的奮鬥,也要考慮到歷史的進程。讓我們再次重溫這句睿智的話。“智能餐廳”的想法雖然早就在康童鞋的腦袋裡出現了很多年,但之前並沒有實現的條件,直到近年來移動支付和智能設備等領域的飛速發展,康童鞋覺得,想法終於可以落地了。

2015年,康童鞋創立了速位。經過三四年的反覆試驗,速位開發出了一套能夠讓餐廳變得智能起來的設備,光專利就申請下來150項。

速位的設備是怎麼讓餐廳智能起來的呢?簡單地說吧,到與速位合作的快餐廳用餐,用餐人可以提前打開支付寶或者微信,選好菜品,完成支付;到店後掃一下碼,就可以開櫃取餐了。對就餐人來說,這大大減少了排隊等待的煩躁。理論上,如果速位的普及率提高到一定程度,佔座現象就會大大減少甚至消失,那時候找座位的煩惱也會隨之消失了。

從餐廳的角度說,門店在接到訂單後,馬上配餐,掃碼後,將餐食放入櫃子,銷售就完成了。這一方面將高峰時段前移十分鐘,同時省去了跟顧客交流、下單、收款的時間,整體上效率大大提升。在已經跟速位合作的快餐廳中,平均每個門店可以節省兩個人工,每年節約十萬左右的人力成本,翻檯率提高*%。

衣食住行是人最直接的需求,也是最大的市場。康童鞋的目標是把“科學養豬”中的“科學”二字發揮到極致,將速位打造成快餐領域的滴滴。速位現在需要更多的資本介入,幫助提升市場份額,當速位的智能設備進入十萬加快餐廳,速位將成為又一個年流水超過千億的獨角獸企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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