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韩头的烦恼


老韩头的烦恼

九月的向阳镇,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稻花香的味道。村东老韩头稻田地里的水早已经放干,稻田里的庄家业已熟透,籽粒饱满的稻穗深垂着不堪重负的穗头,似是猜到了自己将要被收割的命运,远远望去无精打采的样子。离稻田不远处的开阔地上是一片果林,果树上的沙果早已经红彤彤的一片,冉冉的像举着的一支支伞状的火炬。由于它们抗洪涝、耐盐碱,村里人都亲昵地称它为“花红果”。果园的南头是老韩头家的一片苞米地,品种有“甜玉米”、“糯玉米”、“大田玉米”,都是城里人爱吃的黏苞米,这是今年最后一茬了,第一茬苞米早已掰下来卖给城里人煮着吃了,那真是咬上一口直黏牙满口留香。

老韩头每次都会煮上满满一桶,骑着“电三驴”拉到城里只需一袋烟的功夫,就会卖个精光,黏苞米这个过去不受待见的粗粮,如今却已成为城里人的最爱。这二茬的苞米老韩头打算打成渣子,留作自家熬粥烙饼吃的,玉米地的垄与垄之间还套种着大豆和豆角,豆角早已经熟透,熟透的豆角已经咧开了嘴儿,晌午暖暖的太阳一照射,就听到噼噼啪啪地炸角蹦豆儿的声响,像庆丰收时燃放的炮仗。

此刻老韩头坐在果棚里,翘着二郎腿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闭着眼不时用手在腿上打着拍子,和着手里的小收音机里传出的二人转的旋律:正月里来是新年崖啊,大年初一头一天呀啊,家家团圆会呀啊,少的给老的拜年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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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棚就搭在通往县里的路边,地上铺着的塑料布上堆满了刚由地里摘下的香瓜,熟透的香瓜一个个圆滚滚地泛着浓浓的瓜香,一阵微风吹过,老远就能闻到沁人心扉的瓜香味,这是错季的晚瓜,香瓜的品种有“香妃”、“橙露”和“长香玉”。不时有路过果棚的车辆停下与老韩头侃着价格,然后心满意足地提溜两塑料袋圆滚滚的香瓜,放进后备箱,卷起一溜尘土扬长而去。

这个季节也是瓜贩们最为忙碌的时候,他们每天开着“三马子”前来收购,每到这时,老韩头的嘴总是咧的大大的与他们不厌其烦的夸赞着自己的瓜如何的香甜,如何绿色不打农药,俏皮的话语时不时夹杂着一段自编的荤段子,把瓜贩们逗的哈哈大笑。

老韩头自家的院子里种了几颗倭瓜秧,倭瓜秧借着每天的暖阳顺着墙往高攀爬,爬到了房顶和旁边的杨树上,房顶和树上挂满了圆圆的金黄色的倭瓜,远远望去金黄的颜色格外扎眼,大的摘下来都能让小媳妇们当蒲墩儿坐,村里人喜欢用倭瓜插渣粥或炖土豆吃,那真是又面又香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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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后的鱼塘里肥壮的鱼儿们都静静地浮上了水面,几天来,它们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一些异样,总是有一些背着黑色氧气袋的汽车开过来,从车上下来的陌生人跟老韩头连比画带吵吵地说着什么,好像是在侃着价钱,鱼儿们紧张地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谈论着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它们受到惊扰后一次次跃出水面,好像要把这些新奇和茫然看个通透。哪知道,一张拉网就要撒下,即将要将把它们卖给鱼贩们,送到城里的菜市场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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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是收获的季节,辛勤劳作一年的老两口和孩子们,个个脸上都挂着掩饰不住的喜悦。这喜悦是一年的忙碌和辛苦,这喜悦是全家人最执着的等待。这天,老韩头和孩子们都起了个大早,背着麻袋、扛着工具来到了自家的稻田地。老韩头坐在田埂儿上吧哒着老旱烟,看着一辆辆雇来的收割机在田里给他们收割熟透的稻谷。孩子们忙碌地捡拾着拉下的稻谷,自从有了机械化收割,他们再也不用猫腰撅腚的用镰刀割稻了,再也不用拿脱粒机打稻了,再也不用折腾十天半月把人累成散架了。老两口蹲在地头上唠着嗑,几袋烟的工夫就把一百亩的稻谷收割完成了。收割机直接把稻谷粒子吸进肚子里,然后吐到孩子们举着的麻袋里。再也不用把稻谷拉回家了,早就有采购稻谷的粮贩们开着卡车、三马子车砍价来了。他们加工成大米后,挂上五常大米特有的稻花香招牌,就能卖出更高的价钱。老韩头和老伴儿紧张地商量着价格,达成共识后,直接在地头儿上做成了交易,他们用一年的辛苦换成一捆捆的现金,然后直接把钱背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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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韩头一家除了承包了一百亩的稻田地和鱼塘。昨天还提回半袋子买瓜果的钱,今天收割稻子又背回十几捆现金,老两口把袋子里的钱倒在炕上一摊,便坐在炕上开始数,数过来数过去总也没数出个准数,俩人数的总是两个结果,自个记着自个的吧,前后也都不一样,数累了就躺在钱上睡一觉,醒了再接着数。“他娘的,咋总也数不完呢?”老韩头不耐烦地憋不住骂了一句,把钱一推,逗得老伴哈哈哈地乐了个仰巴叉。老韩头一家很早就过上了小康,儿子结婚后还是和他们住在一个院子,是老韩头给儿子新盖的大瓦房,小儿子在县里上班,俩孩子都非常孝顺懂事,从来不和老两口张嘴要钱,老两口挣的钱也没什么大用场,可这钱多了反而让他们睡不好觉了。老两口躺在炕上头枕着钱纳闷;“这年头,钱咋能让咱们这么老实巴交没啥文化的主儿、数数都数不过来的主儿挣来呢”? 老两口越是琢磨就越发地兴奋,老伴儿说:“要不咱们送给亲戚点儿呗,我兄弟家那个老幺日子过得紧巴”。老韩头一听,快拉倒吧!他游手好闲的,自家的地荒着不种,整日玩牌喝酒,我就是把钱烧了也不能给他这个二流子、败家子儿,把你们老罗家的脸都丢尽了。老伴儿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老伴儿又说:“对,给贱娃送点儿吧,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也说不上个媳妇,没儿没女的怪可怜的。”老韩头听了沉默了会儿说:“这倒是,不过他现在有工打,单位还给他上了低保,将来老了还能开上工资,一年也收入两三万的,给他钱他也没处花啊?哎!”老两口躺在炕上开始发愁喽。。。

眼巴前儿最让老两口子发愁的还是数不明白多少钱,怎么着也得知道个数啊,老两口寻思着。卖鱼、卖稻谷,卖瓜果的钱都是买家和旁人帮着算的账,两人稀里糊涂就把钱背回来了。让隔壁的孙老歪来帮自己数吧,还有点信不过他,这家伙一天也没个正型,满嘴跑火车再把咱俩调理了,再说请邻居来数就等于露富,传出去可不好。还是把老娃叫回来帮咱数吧,老伴儿做饭吧,饿死我了。老韩头不耐烦地躺在炕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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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下午,老韩头早早就去县上把小儿子唤回了家。老两口把炕上被子里裹着的钱袋子拿了出来,全部倒在炕上,老娃啊,快给爹数数是多少,我和你妈好记个帐。老娃当即把一百元的、五十元的、二十元的、十元的、五元以下的分开,一万元捆一捆儿。三十多分钟后老娃数完了,共计二十一万九千四百二十六块整。老两口望着炕上老儿子码的整整齐齐的现金,有些手无足措,还是存到信用社吧,老伴儿说。晚上咱们可算能睡个踏实觉了。就听你的,老韩头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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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从西边渐渐沉了下去,直至敛去最后一缕光芒。一团火红的晚霞在西边的天际慢慢燃烧,渐渐由热烈变得静谧。向阳镇一缕缕的炊烟从屋顶上升起,飘散,渐渐融入暮色。隐约能听到,从老韩头院子里传出来二人转的旋律在火红的晚霞中一直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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