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火,以及一個「在野」畫家的青年「變法」

懂不懂藝術都能看懂的

象外

鬼火,以及一个“在野”画家的青年“变法”

鄧相偉

攝影 :阿改;作品圖由藝術家和方隈空間提供

鄧相偉“變法”之前,他的畫就像一首寂靜的歌。

所謂寂靜,不是全無聲響,而是——此前一個音符已逝,此後一個音符未來,當下這個音符,因此成為一個靜止的休止符。

一個少年低頭佇立湖上;

一個少女站在乾涸的游泳池裡;

一男一女對著深幽的山;

一個長裙女人在日光下迎面走來;

一個黑衣女子在鏡前側身望向窗外;

一個頭戴帽子的男人舉起了槍;

……

鬼火,以及一个“在野”画家的青年“变法”
鬼火,以及一个“在野”画家的青年“变法”

上:鏡子 木板油畫 30x30cm 2016

下:舞者 木板油畫 20x20cm 2016

年輕畫家筆下的這些人物,無論是正面、背對還是側身,總是面目模糊;不僅如此,他們的身體也不見得線條清晰,彷彿總處在濃濃的霧靄中,邊緣泛著微光,透出若隱若現的曖昧氣息。

是的,曖昧。

鄧相偉的畫當然是曖昧的,因為,它們的背景要麼毫無特色——無非是濃郁的山和森林的局部,波瀾不驚的湖或河;要麼一眼望去便知是異域的風景——美國西部樣式的木屋、歐洲中產人家的室內,總之,因為缺乏考究的基礎,一切都是來源不明的,像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引人揣度。

鬼火,以及一个“在野”画家的青年“变法”鬼火,以及一个“在野”画家的青年“变法”

上:故事的結局 木板油畫 80x100cm 2017

下:讓子彈飛 木板油畫 20x20cm 2016

可這正是鄧相偉的畫——至少是過去兩年的那些畫如此大受歡迎的原因。這些以灰色作為主調、並無鮮豔色彩和複雜構圖的畫作,不啻為一部部默片的劇照,截自某一個場景,某一個瞬間,你知道那裡有故事,但導演卻拒絕向你透露上下文,因此你只能一再觀看,並因此獲得凝視的樂趣。

凝視——以我的誤讀,正是胡塞爾、海德格爾乃至薩特這一路哲學家們,或者如佛教禪宗所宣示的那樣,”世界向你袒露自身“的必要條件。

曾有一個研究數據說,觀眾在博物館停留在每一件作品前的平均時間是9秒鐘,諸如《蒙娜麗莎》這樣的曠世傑作得到的待遇更好一些,但也不過是15秒鐘——凝視顯然不能止步於此,它要求觀者在主動地探尋以下諸般要素——主題、內容、媒介、構圖、色彩、筆觸、風格等等之後,要接著放下先見、成見、定見,然後“被動地”接收畫面的信息。

換而言之,不是你在看畫,而是:畫面向你袒露了其自身。

鬼火,以及一个“在野”画家的青年“变法”

某某 木板油畫 20x20cm 2016

在這個時候,你會發現,例如鄧相偉這樣的畫家,其令人歡喜且佩服之處,就在於他在那些小小尺幅的畫面上(通常是20x20cm、30x30cm或少數是50x50cm),營造了一個個耐人尋味的場景,它們向現實世界敞開,同時引誘你進入——一個深林,一段崎嶇的路,或者一團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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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幻覺 木板油畫 30×30cm 2017

下:漢江 木板油畫 100×80cm 2017

火。那正是鄧相偉在長期創作中精神分析式的起點——一個發生在多年前的故事:

在陝西省安康市某個城鄉結合部,畫家小時候的老家對面有一個山坡,山坡上有一些墳頭,他記得兒時的某個夏天,天已黑盡,“然後我看見一團紅色的火光朝我飛來”。

對六七歲的孩童來說,那真是一次駭人的經歷。很長一段時間裡,他不敢跟父母言說那一團“鬼火”的存在,但卻在夢裡經常與之不期而遇,並一再受其驚嚇,甚至在某些發燒的時刻,還會“看見”那團紅色的火光。

鬼火,以及一个“在野”画家的青年“变法”

剎那 木板油畫 100×100cm 2017

多年之後,他意識到那是山坡另一面的廣場上人們放飛的孔明燈。然而這種理性的解釋已無助於消除他在潛意識裡對紅色火光的複雜情愫——驚懼它的出現,同時又迷戀它的飛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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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塔 木板油畫 60×60cm 2017,及局部

這種矛盾情緒就像一劑催化劑,讓1992年出生的安康青年鄧相偉一再地將之衍化落地在畫布上,成為諸多場景的“第一推動力”——所有故事即將發生的那個開關,讓子彈飛出的扳機。

鬼火,以及一个“在野”画家的青年“变法”

幻想 木板油畫 20x40cm 2017

灰黑的背景、紅色的火光,因此成為鄧相偉許多畫作的基本構成。哪怕每一張畫自有其內在的故事緣起和生髮邏輯,但黑紅二者,就如此固執地潛藏在每一個敘事裡,牽動觀者的聯想或共鳴——可以想象,在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一些孩子,在某個黃昏或黑夜仰望過紅色的天光,總有那麼一些黑夜,引誘男孩們戰戰兢兢又自行壯膽地走過夜路。那些集體記憶式的經驗,連接了讀者和鄧相偉的畫,讓畫裡畫外相互滲透,相互入侵,如同再次創造一個事關彼此的故事。

鬼火,以及一个“在野”画家的青年“变法”

無住 木板油畫 20x20cm 2016

鄧相偉的畫是有故事的。但這種故事不只是來源於那一次“鬼火”引發的後遺症——否則藝術的不確定魅力就要因此大打折扣;作為一個90後,他的創作顯然也深受其他現代資源的影響。

鬼火,以及一个“在野”画家的青年“变法”

與很多在京“北漂”的年輕藝術家不同,他並非出身全國八大美院,而是就讀於渭南一所普通的二本師範學院。也許是為了彌補非專業美院出身的遺憾,他一度專門跑到北京,“拜師”學習寫實繪畫的技巧。不論這一動機是否值得褒獎,但短期的刻苦訓練的確給予他正向的回饋——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所思所想,在技術上至少不成為一個問題。而除此之外,不在八大美院,或者不在類似北京這樣的中心城市接受美術教育,卻自有其優勢——我稱之為“在野”的優勢。

鬼火,以及一个“在野”画家的青年“变法”

一念 木板油畫 100×100cm 2017

在野之人,因為不在中心,一方面既難免豔羨和期盼了解中心城市那個藝術風暴眼的走向,另一方面,卻也因為遠離中心而擁有得天獨厚的自由——沒有人逼迫或偕同你必須要成為一個藝術家,是否要做一個藝術家,如何做,因此全是一己的考量。好奇心旺盛、求知慾熾熱,覺得非藝術不足以表達自我的人,因此漸漸具備了更為淳樸的“藝術家自覺”,而藝術家的自覺,正是一個年輕人能否在藝術上脫穎而出的重要條件——其中一個可資佐證的世俗例子是:他是Artand上賣得最好的藝術家之一。

鬼火,以及一个“在野”画家的青年“变法”

Vois sur ton chemin 木板油畫 60x80cm 2017

頗有一段時間,鄧相偉喜歡看電影,尤其是韓國電影,“韓國犯罪片基本上都看完了”。他喜歡那些安靜但同時又充滿張力的劇情(一如他自己的繪畫那樣),“你能感受到,但可能又看不見、摸不著”。他還喜歡音樂,雖無具體的偏好,但音樂可以與創作構成的互動關係讓他頗為著迷——聽安靜的音樂,可以畫躁動的畫面;想安靜地畫的時候,反而願意戴上耳機猛聽重金屬音樂,而那個時候往往是奇妙時刻誕生的時候——“突然一瞬間,我感覺’我’不見了,畫也不見了,就像是一開始是我在畫畫,然後是畫在畫我,再到後面就發現另一個東西在控制著這兩者,”鄧相偉說,“我管那個東西叫直覺。”

鬼火,以及一个“在野”画家的青年“变法”
鬼火,以及一个“在野”画家的青年“变法”鬼火,以及一个“在野”画家的青年“变法”
鬼火,以及一个“在野”画家的青年“变法”鬼火,以及一个“在野”画家的青年“变法”

花火1-5 木板油畫 尺寸不一 2018

所以——讓我們暫時回到他那些具有清晰辨識度和個人風格的繪畫,你會發現,它們的確誕生於某一個直覺,一個“念頭”,然後催生出場景、故事,色彩瀰漫,線條延展(額外說一句,他早期很多畫都是用毛筆畫出來的),局部裡有豐富的筆觸,一種感覺躍然布上,你因此知道那裡包含了一個畫家的記憶和自我,同時也融入了你的記憶和自我。碎片的、局部的、不可捉摸、不可追溯、不可描述的彼此的記憶和自我混為一體,共同完整著一幅畫作。

鬼火,以及一个“在野”画家的青年“变法”
鬼火,以及一个“在野”画家的青年“变法”

藏識海1 木板油畫 100×50cm 2017,及局部

訴諸直覺,在精確控制畫面的同時放任自我,這一創作理念或方法論,與佛學和禪宗有不謀而合之處,因此鄧相偉後來對佛學產生興趣,也就不足為奇。這一興趣的發生,也同樣呼應他在繪畫上的轉變——大學畢業前後,他以傳統的寫實手法事無鉅細地描繪在黑夜中用閃光燈拍攝的樹木,常常耗費數月去完成那些逼真的枝葉,想從那裡求得“真實”;這一短暫的探索過去後,他迅速進入憑藉感覺作畫的階段,從記憶、電影和其他領域獲取靈感,並轉化為與自己生命相關的心理圖景;到了今天,忽然有一天,他決定暫時放棄如以往那樣在小尺幅畫布或木板上作畫,而選擇在很多藝術家眼中早已視為平常的大尺幅創作

(所謂大尺幅,也只是相對於他早期那些小畫作而言)

鬼火,以及一个“在野”画家的青年“变法”

海舌島 木板油畫 150×50cm 2017

尺幅的改變要求一系列相應的變化:構圖、下筆,以及每一個局部細節的處理都迥異於前了;更大的變化是心態,或者反過來說,正是心態變了,才導致往大里畫的決定:從前的畫,難免有電影的影子,有來自某種似曾相識的現代攝影和圖像的影響,但現在的畫則出於更為主動的建構——這個年輕的藝術家決定,“我要畫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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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非我 木板油畫 188×120cm 2017

下:我非我 木板油畫 160×160cm 2017

山巒、森林、樹木、河湖以及那一團揮之不去的紅色,一如既往地出現在了鄧相偉最新的畫作裡,但賓主地位的權重似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從前,是畫家被那個原初的記憶所驅動,所勾引,最後形成語焉不詳的故事場景,而如今,他讓那個自我清晰地現身了——那張以坐姿漂浮於水面上的畫作最能說明問題,它意味著一個不再自我約束、自我藏匿、自我失真的個體的出現,意味著那個個體在生長,意志日漸壯大,意味著有一個更為強烈的聲音呼之欲出:“現在,我要的是自由。”

鬼火,以及一个“在野”画家的青年“变法”

黑塔 木板油畫 100×120cm 2017

固然,從“審美”的角度來看,最新的畫作也許不如此前的畫作那麼細膩動人了,藝術家不再用一種若即若離、欲擒故縱的“策略”去討好觀眾,不再著意為他人創造朦朧的、浪漫的、神秘的乃至不可言說的“美”,他的重心已經轉移到更為自我的呈現上。

對於鄧相偉而言,這顯然是一件幸事:自從“藝術家”這一稱謂在歷史上正式確立,又在數百年的演進中變成幾乎無法統一定義的、一個以“創造”為己任的群體的代稱,那麼,為自己而畫,忠實地畫自己想畫的,就成為一個畫家(在當代藝術家的頭銜面前顯得多麼傳統啊)的首要之義。

鬼火,以及一个“在野”画家的青年“变法”
鬼火,以及一个“在野”画家的青年“变法”

上:從虛無到虛無 木板油畫 80×60cm 2018

下:風從何處來 木板油畫 108×60cm 2018

進而言之,如果繪畫不是為了探尋更大的自由——無論是個體的還是公共的,那它自我確立、自成一體的必要性又何在呢?以鄧相偉為個案具言之,如果那一團在漆黑中升騰而起、飄忽而來的紅色火光,最終並未給這個年輕人帶來更大的自由、激發他更大的創造,那它又何以當得起“鬼火”這一令人驚懼且神往的名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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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火,以及一个“在野”画家的青年“变法”

鄧相偉|Deng Xiangwei

Artand出品

方隈空間

地點 :北京市朝陽區798藝術區七星中街F03-4

Ps

鄧相偉的部分作品可在

象外後臺微店進行購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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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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