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余光中:当我死时,葬我,在长江与黄河之间

悼|余光中:当我死时,葬我,在长江与黄河之间

(今年10月,余光中(右三)最后一次公开露面)

悼|余光中:当我死时,葬我,在长江与黄河之间

报道称,余光中日前已传出疑似中风住院,肺部感染,后转进加护病房住院检查,昨日(14日)传出逝世消息,享年90岁。


据台媒报道,余光中与范我存去年在钻石婚的前夕,先是夫人范我存肠道不明原因大出血,进了加护病房。隔天余光中在大楼门口附近跌了一跤,颅内出血,也进了加护病房。双双好转后,两人便以捐助弱势团体的方式度过结婚60周年纪念日。

悼|余光中:当我死时,葬我,在长江与黄河之间


余光中1928年10月21日生于中国大陆南京,著有多篇作品选入两岸三地大学、中学教科书,生前定居高雄。他是台湾中山大学外国语文学系荣誉退休教授,也曾任中山大学文学院院长、高雄第一科技大学应用英语系讲座教授、香港中文大学联合书院中文系系主任、美国西密歇根州立大学英文系副教授等。


余光中的二三事

“每朵莲都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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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朵莲都像你》是由慕容莲生执笔的人物随笔,写的正是余光中和妻子范我存的婚恋故事。

范我存是余光中的远房表妹,相恋多年后,于1956年在台北结婚,当时余光中28岁,范我存比他小3岁。文中提到两人相爱的细节,在余光中的老家,院子里有棵枫树,树干上刻有三个英文字母:YLM。Y是余,L是love,M是咪咪。连起来,是“余光中爱咪咪”。“咪咪”是范我存的乳名。年轻相恋时,余光中用一柄小刀刻下“YLM”,以铭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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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余光中的时候,范我存回忆道,当时他“理个平头,穿一件麻布支服,看起来有点严肃,又有点害羞”。而且在此之前,家人常提起余光中,长辈们都夸这位表兄书读得好。范我存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当时就读于南京明德女中的她,虽然外表楚楚可怜,但是性格却很刚烈,让这位表兄刮目相看。

二人互生情愫,经过一系列变动,感情更加稳固,虽遭到家人反对,但是,两人很快从知己发展成了情人,最后欢欢喜喜地结了婚。从1958年到1965年,七年之间,范我存为余光中生下5胎(其中,唯一的男婴出生后3天不幸早夭。)。

余光中曾坦言道,她了解我,对文学艺术富有敏感和品味,这是最吸引我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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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余光中和范我存偶有争吵,但,这也不过是平淡生活的调味剂,范我存说:“结婚后,他百分之百相信我,依赖我,虽然他不是常会说甜言蜜语体贴的丈夫,但是他以行动来表示对我和孩子的爱”。

在余光中先生800多首诗中,情诗占了100首,比如年轻热恋时的《咪咪的眼睛》、《灵魂的触须》、《当寂寞来袭时》,晚年的《珍珠项链》、《三生石》、《东京新宿驿》、《停电夜》、《私语》、《削苹果》等。


咪咪的眼睛

咪咪的眼睛是一对小鸟,

轻捷的拍着细长的睫毛,

一会儿飞远,一会儿飞进,

纤纤的翅膀扇个不停。

但他们最爱飞来我脸上,

默默地盘旋着下降,

在我的脸上久久的栖息,

不时扑一扑纤纤的柔羽。

直到我吻着了我的咪咪,

他们才会合拢飞倦的双翼,

不再去空中飞,飞,飞,

只静静,静静的睡在窝里。

灵魂的触须

当你爱我时,你的眼睛

便时时来寻找我的

当你恨我时,你的眼睛

便留心将我的躲避

这一对淡褐的敏感的眸子

原是你灵魂的触须

从它们的方向我可以探知

你灵魂每刻的消息

当寂寞来袭时

当寂寞来袭时,我闭上了眼睛,

在疏星的晚空下低唤着你的名字;

拉下了灵魂深紫的窗帷向内返视,

我重新清晰地窥见了你的面影:

一对淡褐的眸子像孪生的精灵,

躲在天堂的窗后正向我暗做手势;

栗色的长发掩住白如象牙的颈子,

半似诱惑又半似拒绝我的嘴唇。

啊,下午我分明在车站为你送行,

怅望那长啸的怪兽攫你而去。

为何你每次刚自我眼中消隐,

便立刻又逃回我心里来潜居?

只是此刻你脸色黯然,欲语无声,

像西天日落,东方浮现的月轮。

三生石:找到那棵树

苏家的子瞻和子由,你说

来世仍然想结成兄弟

让我们来世仍旧做夫妻

那是有一天凌晨你醒来

惺忪之际喃喃的痴语

说你在昨晚恍惚的梦里

和我同靠在一棵树下

前后的事,一翻身都忘了

只记得树荫密的好深

而我对你说过一句话

“我回等你,”在树荫下

树影在窗,鸟声未起

半昧不明的曙色里,我说

或许那就是我们的前世了

一过奈何桥就已忘记

至于细节,早就该依稀

此刻的我们,或许正是

那时痴妄相许的来生

你叹了一口气说

要找到那棵树就好了

或许当时

遗落了什么在树根

等你, 在雨中

等你, 在雨中, 在造虹的雨中

蝉声沉落, 蛙声升起

一池的红莲如红焰, 在雨中

你来不来都一样, 竟感觉

每朵莲都像你

尤其隔着黄昏, 隔着这样的细雨

永恒, 刹那, 刹那, 永恒

等你, 在时间之外,

在时间之内,等你, 在刹那, 在永恒

如果你的手在我的手里, 此刻

如果你的清芬

在我的鼻孔, 我会说, 小情人

诺, 这只手应该采莲, 在吴宫

这只手应该

摇一柄桂浆, 在木兰舟中

一颗星悬在科学馆的飞檐

耳坠子一般的悬着

瑞士表说都七点了。忽然你走来

步雨后的红莲, 翩翩, 你走来

像一首小令

从一则爱情的典故里你走来

从姜白石的词里, 有韵地, 你走来

诗人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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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中和妻子范我存一共有四个女儿,长女叫珊珊,次女幼珊,三女叫佩珊,四女叫季珊。作为诗人父亲,孩子的声音,即便是哭声,在余光中看来,也是天籁。

余光中曾在采访中戏称自家为“女儿国”,“四个女婴马戏团一般相继翻筋斗来投我家,然后是带爬、带跌、带摇、带晃,扑进我们张迎的怀里——她们的童年是我们的‘笑季’。”这是一个诗人父亲对孩子们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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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因为工作,余家相继迁到美国,那段时光是孩子们如今提起也会怀念的。“那时爸爸早上开车,送我们去上学。汽车上,我们听着收音机里传出的音乐,说说笑笑,一下子就到学校了。印象最深的是冬天,外面冷得不得了,车窗外的世界一片雪白,坐在车里的感觉却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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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4年,余光中应香港中文大学之邀,出任该校中文系教授,后任香港中文大学联合书院中文系主任。在香港期间,余光中写下了《我的四个假想敌》一文,记录了余家的一片温馨:“好多年来,我已经习于和5个女人为伍,浴室里弥满着肥皂和香水气味,沙发上散置皮包和发卷,餐桌上没人和我争酒,都是天经地义的事。”

孩子们渐渐长大,各自成家,作为父亲的余光中也早有感触,曾写道,“你们知道吗?这是我们家最美好的时光了,这样的日子,以后不会再有。一散之后,全家要共聚一堂,共此灯光,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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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了解,余光中长女珊珊定居纽约,是美国著名艺术评论家,次女幼珊在高雄中山大学任教,三女佩珊是留美行销学博士,后在台中东海大学授课,小女季珊留法学广告设计,余光中所译王尔德的《理想丈夫》,封面设计就出自她手。

余光中的“乡愁”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生于南京的余光中,一生奔波流离,与家人聚少离多,于是,1971年,20多年没有归家的余光中,于台北厦门街旧居写下了《乡愁》,据说,当时仅用了20分钟的时间,却不成想,感动了亿万个炎黄子孙。


……

余光中的前半生,遇到两次战争。“这两次都是不容我选择的,只能接受。”第一次是中日战争,还是中学生的他,无从选择,就是逃难,一路从南京、苏皖边境、上海、香港、昆明到重庆,也因此认识了长江上游的风土人情。

第二次是内战。1949年余光中决定来台湾。之后在学人赴美浪潮下,余光中三度赴美,各待了一、两年,冥冥中就是要回台湾;去香港十年,又是回台湾,“我现在还是在台湾。”在台湾的时日,加起来是最久的,“这也是我的选择。”

……

(* 部分资料参考自台媒《联合报》)

余光中经典诗/文摘抄


千古诗才,蓬莱文章建安骨

一身傲骨,青莲居士谪仙人

李白追月逆江河

包黑斩龙顺民心

豪气压群雄,能使力士脱靴,贵妃捧砚;

仙才媲众美,不让参军俊逸,开府清新

我辈此中惟饮酒 先生在上莫题诗

酒入豪肠 七分化作月光,

剩下的三分 啸成了剑气,

绣口一吐 就是半个盛唐。

——《忆李白》节选


今生今世

今生今世,我最忘情的哭声有两次

一次在我生命的开始,一次在你生命的告终

第一次我不会记得 是听你说的,

第二次你不会晓得 我说也没用,

但两次哭声的中间啊! 有无穷无尽的笑声,

一遍一遍又一遍,回荡了整整三十年,你都晓得我都记得。

——《今生今世》节选


一打少年听雨,红烛昏沉。再打中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三打白头听雨的僧庐下,这便是亡宋之痛,一颗敏感心灵的一生:楼上,江上,庙里,用冷冷的雨珠子串成。他曾在一场摧心折骨的鬼雨中迷失了自己。雨,该是一滴湿漓漓的灵魂,在窗外喊谁。

——《听听那冷雨》节选


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绝色》


你要会流泪,会孤身一人坐在黑暗中听伤感的音乐。 你要懂得欣赏悲剧,悲剧能丰富你的心灵。 希望你不要媚俗

——《写给未来的孩子》


快乐的世界啊

当初我们见面

你迎我以微笑

而我答你以大哭

惊天,动地

悲哀的世界啊

最后我们分手

我送你以大哭

而你答我以无言

关天,闭地

矛盾的世界啊

不论初见或永别

我总是对你以大哭

哭世界始于你一笑

而幸福终于你闭目

——《矛盾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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